42 姬哥決定了

第42章 姬哥決定了

◎離開南城◎

他把書包扔米廠倉庫裏了。

因為不願眼睜睜看着給他煙的男人去死, 那會兒就丢下書包想回去拼命。

沒想到最後人沒救回來，書包也落下。

姬寒心裏慌的一批。

但這次他選擇和姬正說實話：“我好像……落倉庫裏了。”

姬正神色一緊：“你确定？”

“嗯，”姬寒有些心虛, “對不起哥, 我又闖禍了。”

“先別說這個, ”姬正擡手, 沉吟片刻下了決定，“你今天就先別去學校。”

姬寒比較擔心書包的下場：“如果我書包被他們發現，現在跑是不是有點來不及了？”

姬正安慰：“不一定, 昨天又是大火又是爆炸，你那書包說不定已經燒得灰都不剩。”

“那要是萬一呢？萬一……”

“就算萬一落在他們手裏，也絕不能承認。”姬正想了想道，“昨天發生的事, 今天還沒有動靜, 很可能沒有找到。有任何風吹草動之前, 我們不能先自亂陣腳。”

姬寒冷靜不少：“既然跑不了, 學校我還是得去，咬死不認就對了。”

姬正沒有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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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為已經發生的事情懊悔, 有這個時間不如想想怎麽應對可能會有的麻煩。他另有打算，并不打算告訴姬寒。

而事實确實是往最好的方向發展。

之後的幾天沒有任何人因為姬寒的書包找上門來，甚至那支被縫在姬寒衣服內側的煙卷，也被成功送出城外。

一切太過順利，姬寒總覺得有哪兒不對勁。

但半個月後傳來的東部作戰捷報，打消了姬寒的這個小擔憂。

在這場突然爆發的突擊戰中，日軍因為物資被劫支援不及被甕中捉鼈。

這可不得不說是個很大的好消息。

自從南部的大部地區被占領之後, 我方作戰就一直處在被動地位。如今一戰大捷, 不僅在全國範圍內鼓舞了士氣, 更可能成為這場長達三年戰争的轉折點。

消息傳開，姬正比平時都多吃了半碗飯：“看來我們賭對了，來，多吃點。”

姬寒接過煎豆腐，和着最後一點飯吃得一幹二淨：“我還以為就是一點小情報，誰家有幾車米這樣，沒想到竟然幹成一樁大事！看來以後要多來幾次。”

姬正不贊同：“不行。經此一役，南城越發成為衆矢之的，日軍也不是傻子，之後就當不知道這件事，什麽人什麽情報都和我們沒關系。”

姬寒雖然想搞事，但還是聽話占了上風：“哦。”

飯後姬正練起了木人樁，姬寒則抱着扶肆在院子裏乘涼。

盛夏雖然已經快過去，但多多少少都有些暑氣。姬寒敞着襯衫在竹椅上仰面而卧，望着頭頂銀盤一樣的月亮出神。

周身螢火蟲飛舞，微風習習。

姬寒頭一次不覺得耳旁此起彼伏的蟬鳴聒噪，還挺有生氣的。

扶肆在一旁昏昏欲睡，看起來也安逸得很。

“我好像……有點兒理解那些人了啊……”因為姬寒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扶肆睜開眼。

姬寒手裏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枚紅色的徽章，正對着圓月比看。

“這是，一顆星星？”扶肆慢慢靠近。

“嗯。”

“哪來的？”扶肆疑惑，“有什麽用？”

“之前倉庫那個男人的，他不是扯下腰帶給我煙嗎？這顆星星也跟着掉出來，我順手給撿了，想着回頭還給他……”

姬寒頓了頓，收回手：“沒想到沒有這個機會。”

扶肆撓了撓臉：“你剛才說理解什麽？”

“啊，沒什麽，”把紅星塞回口袋裏，姬寒打算留着做個紀念，“我是說好像有點兒理解，那些因為一句話就慷慨赴死的人。”

扶肆知道姬寒在說誰：“不是一句話，是一個信念。”

姬寒側頭，很認真的問：“什麽是信念？”

扶肆面色嚴肅：“這個，很廣泛也很具體，不好說。”

“舉例子，說故事。”說這個姬寒就懂了。

“就比如……燒鵝。”扶肆還真有，“相信明天能吃上燒鵝。”

“這個也算？”姬寒蹙眉。

“信念是你對某個事物的确信和堅持。”扶肆解釋，“你想一個人吃，或者只是今天想吃，那當然不算。如果你想以後想吃就吃，想不僅自己有得吃，大家都有得吃，并為之付出努力，那才叫信念。”

“哦。”姬寒應了一聲，又看起月亮。他覺得自己懂了，又好像沒懂。

過了一會兒，姬寒忽然問：“這個東西，人人都要有嗎？”

扶肆已經開始捉起了螢火蟲：“也不是。”

“那我沒有，”姬寒收回視線，“除了燒鵝。”

“你那是執念，不是信念。”扶肆糾正。

“反正都一樣。”

“你一個人自言自語什麽？”姬正聽見這邊的動靜。

“沒什麽，看月亮呢，哥你打完了嗎？要不要一起？”姬寒挪了挪，空出身旁的半邊位置。

姬正收勢：“我去洗洗再來。”

“好啊，那我等你。”姬寒笑着又挪回來。

正等得無聊呢，隐約聽見一陣敲門聲。這個時間點，一般不會有人會來。

姬寒覺得納悶兒，遠遠看了眼浴室的方向，決定還是自己先去看看。

能在晚上拜訪的，大概率不是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也大概率不是什麽好事。

因此姬寒先是警惕爬上牆頭，朝門口的方向望了望，只一眼就打消了開門的想法。

因為門口站着的确實不是什麽好東西，是道枝幸太郎身邊的萬有鑫。

這個狗東西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來了，今天不僅自己來，還帶了一幫拿着槍的日軍，怎麽想都不是好事。

姬寒立刻找到還在洗漱的姬正：“不好了哥，你快出來，萬有鑫找上門來了。”

“你說誰？”

“萬有鑫啊，還到了不少人，看起來好像是在抓人。”

沒一會兒姬正就頂着一身濕氣出來，頭發滴着水都顧不上：“小寒，你先回房，我去看看。”

“我就在旁邊看……”

“回房。”

眼見姬正如臨大敵，姬寒實在不好忤逆，只得帶着扶肆回去貓着，卻也沒有老老實實躲在房間。

敲門聲越來越激烈，就在萬有鑫忍不住打算強闖之時，大門終于打開。

萬有鑫看了眼姬正身後，沒有急着打招呼：“就姬老板一個人？你弟弟呢？”

“今天上了一天課撐不住，吃完飯就睡下了。你找他有什麽事，不如先告訴我，等他明天醒了我再轉達。”

萬有鑫笑道：“那只怕不行，他可是道枝将軍指名要拿下的人，今天就是睡了也得從床上扒出來。”

說罷也不管姬正答不答應，回頭和身後的日軍說了句什麽，那些人就要不管不顧沖進來。

姬正站在兩扇門之間，門框被他扣得死死的，無論那幾個日羅軍怎麽推搡也不多開一條縫。

萬有鑫眯眼發問：“姬老板，你這是什麽意思。”

“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姬正絲毫不動，“大半夜不讓人睡覺說拿人就拿人，總得拿出點證據？”

“證據？我帶的這些人不就是最好的證據？”萬有鑫反問，“姬老板，我知道你有些主張，但你也要看看現在是誰在向你要人，你不要不識擡舉！”

“證據。”姬正又重複了一遍。

萬有鑫死瞪了半晌不見姬正妥協，冷哼一聲：“你弟弟前段時間是不是少了什麽常用的東西？”

聽見這話，後面躲着的姬寒心裏一咯噔：“靠，果然是因為書包沖着我來的。”

“喵？”要逃嗎？

“插翅難飛，逃去哪兒？”

“喵？”

“只能拼個你死我活……”

他話音未落，就聽見門口傳來一陣打鬥聲——

沒想到姬正比他先動手。

大門已經敞開不少，玄關處倒着兩個意欲強闖的日羅兵。

萬有鑫指着姬正大驚失色：“姬正！你這是拒不配合？”

姬正絲毫沒有因為被槍指着就畏畏縮縮：“我說了，我弟弟的書包只是被偷，他什麽也不知道。”

“知不知道可不是你說了算！別管他，拿下！”

幾人對姬正沒有殺意，最多是頂着刺刀驅趕威脅。

可姬正沒有手下留情的意思，他一把抓過逼近的槍口，手起拳落，不肖片刻就将那群人打翻在地。

萬有鑫沒想到這群日羅兵這麽不禁打，慌裏慌張從腰後掏出槍：“姬正，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今天你打傷護衛隊的事瞞不住，道枝将軍一定會遷怒你。如果不想死，最好老老實實交出你弟弟。”

姬正直視萬有鑫手上的槍口：“如果我說不呢？”

萬有鑫咬了咬牙，慢慢扣下扳機：“那我只能……”

“等等！”

姬寒深知姬正不可能快過子彈，他有想過一槍打死這個狗漢奸，但左右逃不出去還得牽連姬正。

猶豫片刻還是收起槍自己跳出來：“我在這兒，我跟你走，你別開槍。”

“你出來幹什麽？”姬正側首。

“他們要找的是我，我跟他們去就是了，反正我們也沒做什麽錯事，到頭來發現誤會一場不就什麽事沒有嗎？”這話算是寬慰。

“是不是誤會你說的可不算，”槍口移向姬寒，萬有鑫道，“自己上車。”

姬正攔住姬寒的去路：“把槍放下。”

“姬正你……”

“我說把槍放下，”姬正沉聲，“只要你一槍打不死我，我的拳頭依然會落在你頭上。”

萬有鑫掃了眼還在地上痛吟的日羅兵，恨鐵不成鋼地罵了一句，憤憤收起槍：“走吧。”

姬寒拍了拍姬正的胳膊：“哥，你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只要謊話圓的好，還不是說跑就跑？姬寒不擔心。

“不只有你，還有姬老板，”萬有鑫不甘，“今天發生這樣的事，你也得跟我們一起回去。要不怎麽向道枝将軍交差？”

“好。”姬正想也沒想，一口答應。

“哥？”姬寒蹙眉，他就沒見過姬正這種上趕着要坐牢的人。

他甚至想，剛才出手傷人究竟是他沖動行事，還是一早就計劃好，找個借口和他一起被抓回去？

雖然疑惑，這種時候也不好問。

姬寒沒想到自己逍遙法外這麽多年，最後竟然是因為一個書包锒铛入獄。

而且這個獄坐得還不怎麽舒服。

牢門一關，唯一的光線就只剩下離牆面兩人高的鐵窗，地上一片潮濕，鼻尖萦繞着揮散不去的黴味，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讓人頭皮發麻的臭味。

“道枝将軍今天沒空，你們先在這兒住幾天。”臨走之前萬有鑫趾高氣昂，說罷就帶着人離開，連燈也沒給留一盞。

這和姬寒想象中坐牢的場面不一樣，他先是看了看走廊的情況，黑漆漆一片死寂。

“喂，有人嗎？你們都不審審我的嗎？”

喊了兩句沒有回應，姬寒也就坐回姬正身邊：“他們究竟想幹什麽？不是找到書包要審訊我嗎？怎麽一個搭理的人都沒有？”

姬寒正在整理炕上的幹草：“這是知道我們不會承認，先冷靜冷靜。”

“那什麽時候再來？總不能就這樣關我們一輩子吧？”

姬正率先坐下，朝姬寒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先坐。”

姬寒抗拒：“我不要，髒死了。”

“将就将就，來吧。”

姬寒坐得不情不願，只落了個屁股尖在炕上，背脊也離牆很遠，看着從窗口傾瀉進來的一小撮兒光柱發呆。

姬正也不急着說話。

沒過一會兒，窗外鑽進來幾只螢火蟲。

姬寒看着看着竟然笑了：“剛才在院子裏沒能和你一起看的東西，在牢裏看見了，也算不虧。”

“今天的月亮是挺亮。”

姬寒看着這些螢火蟲，背脊漸漸放松下來：“有時候想想我還挺羨慕這些小東西，雖然活在黑暗裏，卻能自己給自己發電，省事兒。”

“不要羨慕。”姬正扣着一條腿，臉上也有淡淡的笑意，“能夠看見陽光，還是不要羨慕黑夜下的螢火蟲。”

“為什麽？”姬寒問。

“那不值得。”姬正答。

黑暗裏有太多見不得人的東西，有太多讓人無能為力的苦痛。

因為那點微不足道的特別，放棄真正帶來快樂的東西，那不值得。

姬寒竟然聽懂了。

他驅趕着身前的小亮光離開：“所以，我們還能看見明天的太陽嗎？”

姬正沒有回答，而是問：“後悔嗎？”

“後悔。”姬寒也學着姬正的姿勢半躺下，“後悔沒有早點站出來，站到你身邊。”

“現在也不晚。”

姬寒的手漸漸探向腰後，在槍口和槍身來回打轉：“當然不晚，只要是我，任何時候都不晚。”

如果說來之前他還有些猶豫，得知道枝對他們的打算之後，現在姬寒只有一個想法——

離開南城。

“睡吧。”姬正忽然道。

“你先睡。”姬寒睡不着。

姬正見他一動不動，便來拍他的肩：“小寒，不要着急，明天會有轉機。”

“什麽？”姬正看出他想要強闖的打算。

“永遠不要滿懷希望，永遠……不要放棄希望。”姬正直視着姬寒的眼睛，“還沒有到非逃跑不可的時候。”

姬正這話說得平靜，殊不知已經在姬寒內心掀起驚濤駭浪。

“這句話……”

這句話是故事裏姬正命定的遺言。不！不是！“滿懷”和“放棄”兩個詞的順序徹底颠倒，這句話的意思就完全不同！

前者是窮途末路恨意難平的無可奈何，而現在……則是柳暗花明方興未艾的從容不迫。

姬寒簡直不敢相信：“哥……”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再給我一天時間，等我打完這一場。”

姬寒有些摸不着頭腦：“打完哪一場？和誰打一場？”

姬正眼眸清亮：“道枝幸太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