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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姜少陵從大手大腳的大少爺變成縮衣節食的落魄人是什麽感受,姜眉不知道,她正忙着把自己腦子裏那些關于香水的東西都給挖出來。

那日柳如雲所用的香,薛瑤的妝匣裏也有,只是味道沒有那麽濃而刺鼻而已,但真的還是很粗糙。姜眉翻看了幾樣,已經确定了,這些随身用的香只是簡單地用花瓣和蜜脂調和起來。密封後待花瓣溶解,便直接抹在身上。

花瓣完全溶解需要不短的一段時間,所以很多人都沒等到完全溶解就拿出來用了,擦了以後把肉眼可見的花瓣渣滓撿去就是了。這樣做出來的香味道濃郁而粗犷,幾種花瓣合在一起的時候更是完全沒有不講究前調中調後調,争先恐後的香味恨不得席卷了你的全身。

而且這樣就這樣粗劣的制作手法一般人還不能好好掌握,往往做出來的香是油水分離的,所以真正調和得好的那種香賣得很貴。三兩銀子,已經是一個貧困農家将近半年的花銷,就算是一般的上流貴族,也不舍得就這樣把錢花出去。而真正講究的人家,又看不上這樣的香。

随身香很有市場,姜眉就打算先做這塊。

家中仆人大部分都已打發出去,剩下的人裏面,劉婆子和馬叔姜眉打算拿來當心腹培養。其他四個男仆做些粗活,兩個小厮,分別配給姜少陵和姜壽。薛瑤身邊倒不用擔心,她又不是剛來到姜家那個嬌嬌小姐,如今已會做許多事,劉婆子時不時看着就行,她們家已經不是有随身丫頭可以使喚的時候了。

在這個年代,花都是不值錢的,但姜眉也不想拿錢出去買花。一來是因為姜家剛死了人,正是處在別人眼前的時候,有什麽動作別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二來姜眉也有些私心,若是以後生意大了或許可以帶着玉隐村的大家一起走上小康,但是現在這個人言可畏的時代,事情都還沒開頭,還是藏着點好。

不能挑,那就将就吧。姜眉把主意打在了姜家的院子裏,姜眉爺爺雖然年輕時很喜歡賺錢,一身的銅臭味,但是搬到玉隐村來以後心性還是變平和了很多,後院裏就種了很多花木。以前還請了人專門打理,真正是做到了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都有花盛開的場面。

經歷了一些事,姜家院子裏草木憔悴,但還是讓姜眉找到了一些可以拿來做第一次實驗的花種。

牡丹和栀子。

姜少陵陪着姜壽去看書了,姜眉把薛瑤拉來,與劉婆子三個人一起辣手摧花。薛瑤還不知道姜眉要做什麽,但想了想女兒好像清醒以後沒做過什麽錯事,最後還是沒問。

姜眉知道不管是薛瑤,還是劉婆子,心裏都有疑問,但一個是不想問,一個是不敢問。她也不想在還沒成功前就告訴她們,因為沒有希望就不會有失望了。

姜眉不知道家中牡丹是什麽品種,但肯定不是什麽冠世墨玉或者姚黃就是了。摘下來的牡丹紅豔豔的,與白生生的栀子放在筐子裏很是好看。

不像現代世界到處是塵土飛揚,這院子裏采摘下來的花瓣不髒,不用洗。

劉婆子聽了姜眉的吩咐去端盆,拿來一看卻是木盆。木盆雖然不漏水,但是長時間的浸泡會把木盆裏面的味道也逼出來,那香味就絕對不純粹了。去找了兩趟,發現只有洗臉盆是銅的,而且全家上下也只有三只了,其他的都被下人拿出去賣了。

把銅盆放進大鍋裏煮了兩次,姜眉才把花瓣放進去,一盆牡丹,兩盆栀子。然後加入清水,再放入半盞的酒。最後用紗布蒙上,蒙了三層以後再用較軟的皮革蒙一遍,順着盆邊把邊角都捆好,然後把三個盆都放在太陽可以照得到的地方去。

姜少陵與姜壽都不出門,那兩個小厮是沒有多少事可以做的,于是姜眉就交給他們倆一個任務,看着盆,保證讓盆位于太陽的照射之下。

如此一來,一周以後就可以得到香水了。

剩下的花瓣還有很多,姜眉便想到了另一個法子。

只可惜這個時代沒有玻璃,姜眉就讓馬叔拿了兩個銅板去找村裏的老木匠打了一塊足有床板那麽大的薄木板。拿回來一看,邊緣都磨得光滑,木料雖不是上好的,卻透出一縷縷清新的草木香。姜眉大為歡喜,便讓馬叔又補了那老木匠兩個銅板。

接下來就是把蜂蠟均勻地塗抹在木板上,前面只是用了水和酒,薛瑤倒不大在意,就算姜眉只是玩玩而已,她也能接受。可是做到這一步的時候,她就忍不住肉痛了。蜂蠟,那是蜂蠟啊,貴啊。可她抖了抖,還是沒有說得出阻止的話來,面前姜眉小小的肩膀卻讓她覺得有一種信得過的感覺。

就算如此,家中僅存的蜂蠟都用完了,還是只塗抹了半張床板。姜眉知道薛瑤心疼錢,也就沒有讓人再出去買了,那就先做着這些吧。

然後把牡丹花瓣灑在上面去,栀子雖然比較便宜量也很多,但姜眉還是沒有用栀子。因為栀子是白色的,不好掌握時間,她很久沒做了,也怕失敗。

這些牡丹花瓣每天都要更換,一有枯萎就要用筷子把它夾出來,花瓣腐爛以後的味道摻雜到裏面去真是致命的,

銅盆只需要照到太陽就可以了,但這個就需要姜眉親自照看着,一點都不能掉以輕心的。大概換了三天,院子裏的牡丹已經宣布陣亡,而這些蜂蠟的顏色也漸漸飽和起來,變成深粉色。

到第四天,姜眉撿幹淨了所有的花瓣,把門板上的蜂蠟全部刮下來,放到盆裏攪碎後加入一點點酒,同樣密封起來。靜置兩天後,再打開蓋子,就是浸潤心脾的香味,這就是香膏了。

那些銅盆裏也可以打開了,裏面的花瓣雖然有所枯萎,但一點都沒有腐爛,牡丹的味道與栀子的味道都是十分到位。

這樣的香雖然還是沒有層次,但已經比薛瑤擁有的香好上一百倍。姜眉挑了牡丹的香膏擦在劉婆子手腕上,然後便看到劉婆子用衣服使勁擦自己的手,“我老婆子一個了,小娘子怎麽還捉弄我。”

她要是出了房間去,走路香風陣陣的,都不能做一個正經的老婆子了。

姜眉笑個不停,又挑了一點栀子香水抹在薛瑤耳後,淡淡的味道,只有湊近了才聞得到。而香膏味道是要重一點,但是沒有到讨人厭的那個程度,還是可以承受的。

薛瑤看劉婆子把自己手都要擦紅了,忙拉住她,“好了好了,這有什麽的,女人香一點有什麽稀奇。”

劉婆子看了看不正經的娘兩個,很想老臉一紅然後走掉,但還是失敗了,這麽多年,她什麽都不厚就是臉皮厚。其實姜眉做出來這兩樣東西她還是很高興的,之前不知道,現在就知道了,定是要拿出去賣的,于是她道:“我去庫房裏給小娘子找些小瓷瓶過來吧。”

“那就先謝過婆婆了。”姜眉也挺開心的,笑得眉眼彎彎。

“淘氣!”劉婆子嗔她一眼,踏出了門去,還沒幾步又回來,“外面是李家兩位公子,娘子與小娘子去見見嗎?”

“我爹呢?”姜眉問。

“老爺還跟小少爺在書房裏面。”

薛瑤看看姜眉,想到她如今頭腦清醒,聰明伶俐的樣子,又想到外面那兩個與玉隐村比起來格格不入的豐神俊朗的李公子,心中的感覺複雜得緊,最後她道:“眉眉去看看吧,我就不去了。興許他們是來尋壽哥兒去李家私塾的。”

姜眉才想起來,自從爺爺去世,姜壽已經許多日不曾去過李家私塾了。現在喪事已經辦完了,姜壽學業就要重新開始了,看來這李家人還是挺不錯的。姜眉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與有榮焉”的感覺,她讓劉婆子去把姜壽找來,便去了前廳。

“姜家妹妹竟是瘦了。”

入耳的是李容聲溫潤的聲音,可映入眼簾的卻是李靈均那依舊酷酷的清貴模樣。

李容聲喊她姜家妹妹,多有禮又溫柔的稱呼,可李靈均卻好像不這麽喊,甚至喊都不想喊,最多一個蠢丫頭了事。

李家兩兄弟是從小在贊美聲中長大的,出身書香世家,畢竟李秀才是玉隐村唯一一個讀書人。李家雖然沒有閑錢住更好的房子,但也從來都不會斷了兩兄弟的紙筆開銷。李秀才的娘子心靈手巧,粗布麻衣也能染了好看的顏色給兩個兒子做衣服,還會打絡子。

玉隐村的姑娘大大小小都以撿到李容聲的絡子為榮幸,撿了也是不還的,挂在自己腰上光是笑就能笑一整天。而李容聲呢,卻根本不計較,看見姑娘絡子挂錯了還會摘下來給她重新系上。他是從小溫柔到大的人兒,少見皺眉,總是笑,眼裏似有春風萬裏。就連村裏大媽摔倒了都會伸手去扶一把的。

然而李靈均的性格卻與他截然相反。

據說,據說哈。有一次某位姑娘撿到李靈均的絡子,笑嘻嘻挂好了晃去他面前給他看。他學着李容聲的樣子說,你這絡子系錯了。人家姑娘開心爆了,以為要享受李靈均如李容聲那樣溫柔的待人,便把絡子解下來遞給他,可是李靈均抓起絡子轉頭就走,再也不還給她,姑娘站在原地欲哭無淚。從此以後李靈均的絡子只打死結,李家娘子洗衣服的時候光是拆絡子都要拆半天。

姜眉不知道薛瑤怎麽想,但她今天第二次見面,從心裏撲通撲通的感覺就知道自己動了心。

不是對溫柔如水的李容聲,而是對傲嬌又冷情的李靈均。

真是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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