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違規駕駛

違規駕駛

胃壁被刮爛的痛,心尖被削平的痛,腰與椅背嚴絲合縫地貼合在一起,梁逸的身體初次被完全拆開又重塑。

如浪拍岸。

賀丙輕輕托着梁逸的腰,将陷入他懷中蒼白的人抱到沙發上。

他擡眼望向一片狼藉的辦公椅,在剛剛過去的半小時,他們蝸居在此,便把它當成了床,行他口中的愛人之事。

他新手上路,梁逸流了血。

淡淡的茶香在碰撞的瞬間濃郁得芬芳十足,對于身為S型異者的賀丙,是致命的罂粟。

因此,他放肆。

當然,他也知道梁逸默許他放肆,否則他無機可乘。

賀丙依舊不可置信。

他大概是做了個美夢。

懷裏的這張臉過于蒼白憔悴,像一碰就裂的易碎品,賀丙方才有多魯莽,此刻就有多珍視。

梁逸沒睡,從椅子上被移到沙發,他都知道,但太過疲憊,他賴得說話。

“疼嗎?”賀丙見他眼睫一直在打顫,忍不住問。問出口又覺得有些意義含糊,便拽起袖角輕輕沾掉梁逸額間的冷汗,嘴上補充,“我是問我烙下的标記,疼不疼?”

“小孩子才問的話。”

再次被質疑的賀少爺俯身輕咬了下梁逸的耳垂,惹來“嘶”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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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逸推開他,撐起身,光腳下了地,尋了鞋登上就往出走。

“你去哪?”

賀丙坐在沙發上沒回過味,視線落在梁逸蒼白的腳踝上,又游移到桌腳被他拽下的黑色船襪上,開始宣誓主權:“梁逸,你已經是我的了!”

梁逸被他喊住,停在門口,用力按住額角:“果然是……什麽都不懂。”

“什麽?”

“我去洗澡。”

賀丙輕跳起來,上前一把環住梁逸的腰:“不懂你就教我。”

剛剛發生的一切,讓賀丙覺得此刻他做什麽都順理成章,于是他将頭大膽地埋在梁逸的頸窩:“你大我的那幾歲就是要用來引導我的,不然呢?”

他說完忽然想到什麽。

梁逸……那明明也是未經世情的身體。

但當事人沒給賀丙過多回味水深火熱的時間:“你聽說過違規駕駛嗎?”梁逸微微掙了掙環在他腰間的手臂,“駕照沒拿到手就敢開車,賀公子?”

“梁梁……”

賀丙親昵喚着私自為梁逸起的名,将人箍得更緊。

這腰他單臂便能攬住,嘗到滋味便更是愛不釋手:“你教教我,我們以後還有好多時間可以用來恩愛。”

好多時間……

梁逸咂摸着這幾個字,眸中閃過一絲寒光。

他用些力拍掉賀丙的手,轉過身對上那雙眼,直看得對方就要丢盔棄甲才開口:“我一個人說得算,你呢,你敢嗎?”

“敢,”賀丙忙答,聲音壓得很低,“我想一個人說得算很久了。”

梁逸拉開些距離,看他:“想就能?”

他嘴角挂着淡淡的弧度,看在賀丙眼裏甚是諷刺,也激起了年輕人強烈的勝負欲:“當然能,誰都別想攔我。”

梁逸這回笑出了聲,修長的手指摸到襯衫領口,将第一顆扣子系上,整理好領帶。

“賀丙,人說話得算話,你不是成年了嗎?”

賀丙上前一步,将兩人之間空出的一小段距離補滿:“說話算話,你跟我,我護你,誰敢欺你,我便殺他。”

包括你的親生父親?

梁逸沒有問,只是注視着這個急于做承諾的年輕人。

良久,低聲說:“好。”

爾後,拉住賀丙的手腕,解鎖,推開門,頭也不回地往出走。

直到被人拖到瀑布屏障前,賀丙才反應過來,他反手握住梁逸清瘦的手腕,問:“梁梁,我們去哪兒?”

“登記,領證,結婚。”

“啊……”

垂眸盯着腕上的手,梁逸沒掙:“後悔了?”

“不後悔,”賀丙立即回,沒讓梁逸的尾音落地,又強調,“絕不後悔。”

手指向上,賀丙攀住梁逸的手臂,再順到後腰,不是臨時起了不分場合的其他意思,而是攬住人怕他累:“但對于我來說,現在最要緊的是你的身體,先去洗澡,如果身體還好,我們再辦餘下的一切,好嗎?”

登記、領證,于第二天的下午完成。

由于初涉禁地,加之本就體弱,那天在洗澡過後,梁逸暈暈沉沉昏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晨才恢複一絲元氣。

醫研部部長無事不請假,因此新房完全由賀丙一個人操辦。

對,是新房。

賀少爺動用攢下的小金庫,以他和梁逸兩個人的名義在甘城距離審異局最近的城區買了套房。

他打聽到梁逸沒有家。

自十八歲進入審異局到現在,十年來,一直住在局裏。

在斷壁殘垣旁打地鋪,到止戈中心的硬板床,再後來單獨的睡眠艙,或者是現在,在他的那間辦公室,椅子、沙發、折疊床,都可以成為他睡覺的地方。

還有,他經常報道的診療區病房。

都可以是他的家,也都不是他的家。

賀丙決定親自為梁逸打造一個家。

有卧室,可以讓梁逸好好休息,他也可以陪他,給他按按肩膀還是捏捏腳?總之要讓他的梁梁在手術艙、搶救艙裏直不起的腰回到家能好好舒展。

有廚房,方便他為梁逸做早餐午飯宵夜,他家梁梁的胃似乎不大好,外面的吃喝怎麽說也不夠養胃。但是他目前還不會做飯,不過沒關系,世上無難事,人都追到手了,還有什麽是他賀丙拿不下的呢?

賀丙這樣想着,渾身都是用不完的勁兒。

家裏的每個角落都親自清理,賀少爺自出生後,在他的記憶裏他從沒幹過重活髒活,但在準備兩個人蜜巢的這段時間裏,他忽然覺得自己活了。

就好像才來到這個世上,剛剛知道生活的方向與意義。

搬家的時間選在晚上,梁逸完成最後一臺手術剛好八點,賀丙等在研測中心的長椅上,在人出來的瞬間,立即起身遞過去準備好的保溫杯。

梁逸簡單收拾了行李,不過兩三件襯衫和換洗的開衫,冬季的衣物除了件薄大衣再沒別的。

賀丙又是一陣心疼,暗暗決定,等梁逸得空便馬上帶人去購置幾件棉絨大衣:他身體看起來那麽差,病了該怎麽辦?

雙人床,雙人被。

梁逸僅僅掃了一眼,對賀丙的安排沒提出任何疑問。

室內的布置,他也以一個“好”字當作全部的總結。

他只給這個家添置了一樣新物件——床頭櫃上的小型藥箱。

裏面放置的都是他每天需要吃的藥,經常無法按時,但總得吃上一把。

賀丙見他吞了一把藥,主動送上關心:“梁梁,是哪不舒服嗎?”

梁逸喝了幾口水,将藥盒放回藥箱,視線落在賀丙放置在床頭櫃上的小書架,取出書名叫《自投羅網》的薄薄一本,随手翻開一頁,才回:“我心髒不好,是一些調理藥品。”

賀丙點頭,暗自在《丙子與梁梁的二三事》的注意事項一欄,添加上一行字:梁梁心髒不好,我得少氣他,他指東,我不能往西,這樣才能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自我腦補後,又覺得自己的健康在“火紅的日子”裏也算是一個較為重要的組成部分,于是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小藥瓶。

沒有标簽,個頭很小的白色苦皮藥片。

梁逸推了推眼鏡,揚眉示意:“什麽藥?”

賀丙高興他關心自己,指指腦袋:“管這裏的。”

将藥片含到嘴裏,賀丙“唔唔”口齒不清地指向對面床頭櫃上放置的水杯。

剛剛,梁逸用它吃了藥。

猶豫了幾秒,梁逸放下書,将盛着半杯水的杯子遞過去。

賀丙一飲而盡。

他的眉眼苦得皺成一團:“我和哥哥打小就有頭痛的頑疾,哥哥要比我嚴重些,頭些年發作,差點沒活下來。”

見梁逸的視線一直盯在他手裏的小白瓶上,賀丙舉起搖了兩下:“這玩意貴得要命,我父親……”

賀丙語氣稍頓,把藥瓶塞回上衣口袋,咂吧兩下淡了的苦味,說:“你知道我們家不差錢,我父親每年都要扔給玺域研究中心大把的錢,就是為了供我們兩個吃藥。”

梁逸收回視線,将書放回床頭櫃,兩指捏在鏡框取下眼鏡,放到書封上,鏡腿剛好壓住封面上的一行小字:一場注定兩敗俱傷的游戲,你準備好了嗎?

閉上眼,梁逸往外挪了挪,似是呓語:“他很愛護你。”

賀丙笑笑,支起身為梁逸掖好被角,熄滅卧室內最後的光亮,躺下身。

“也許吧。”

賀丙到底是回去見了賀谪。結婚,畢竟是大事。

但不是回玺域,而是在滋城。

“你哥哥昏迷,你出去鬼混?”

“梁逸?你知道梁逸跟你老子什麽關系嗎?”

“藥記得吃,每天鍛煉身體,保持心情愉悅,不許給老子生氣,聽見沒?”

“還有,最多三個月,給我滾回玺域賀家,你最好有本事把他也帶過去。”

賀丙滿載一身罵返回審異局候在研測中心。

梁逸從手術艙出來第一眼就看見他右臉上的巴掌印。

“再轉過來點。”

賀丙坐到醫研部部長的辦公椅上,微側着身方便梁逸給他上藥。

膏體貼在臉上,再攤開,很涼。

但賀丙知道這涼是來源于梁逸的手指。

他完全眯上眼,像只大貓仰着頭享受審異局最有名的冷美人彎着腰為他服務。

“堅持抹,過兩天就會消腫。”

藥膏被放在桌邊,賀丙的視線範圍內。但賀丙不看,嚷着:“還是梁部給我擦藥吧。”

梁逸沒拒絕也沒答應,走到洗手池旁。很快,根根蔥白的手指便纏滿了泡沫。

賀丙站起來走到他身後,環住他的腰。

“梁梁,”賀丙喚,“你想知道嗎?”

他說到這停住,梁逸不出聲他便不繼續,只是摟着人腰的手始終不撒開。

泡沫越來越大,幾乎完全掩去那雙漂亮得無可匹敵的手掌。

梁逸偏頭,将賀丙緊張的呼吸聲收進耳朵裏,問:“什麽?”

“我家,”下巴落到梁逸瘦削但優雅的肩頭,賀丙說,“我玺域的家。”

梁逸輕輕“嗯”了聲,等他繼續說下去。

賀丙問:“梁逸,你和我父親是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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