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啓動游戲

啓動游戲

“我看了童照整理的關于這次孤兒院異動事件的相關資料,還有你發來的情況,”越昱接過話,“但單憑這些還不能完全确定。”

梁逸擡指輕點工牌,越昱的襯衫紐扣閃了兩下。

拇指按住紐扣,銀色星星點點彙成的小信封出現在越昱眼前,他擡手點開。

虛拟屏幕有序地排列着二十幾家孤兒院的名稱,每個名稱的後面都有一個小小的箭頭作為指引。

“這些都是賀谪名下的孤兒院?”越昱迅速猜到。

“賀谪是大善人。”梁逸将“賀”字掰碎了再發出音。

越昱掃了他一眼,拉開抽屜取出一個白色小瓶遞過去。

梁逸接過看了幾眼放回桌上:“今天用了太多止疼。”

越昱點頭,收回藥瓶。他知道梁逸心髒不好外加脾胃虛寒,硬撐固然難熬,但服用過多止疼的副作用對方也扛不住。

他指了指辦公室的沙發:“躺着聽我說?”

梁逸站起身沒跟他客氣,扶着腰坐到沙發上,但到底是沒躺下,只是将整個身體陷進去,閉上眼。

在确認對方似乎沒有暈倒的跡象後,越昱收回視線,随機點開虛拟屏上的幾家孤兒院的信息,看了會兒總結:“賀谪創辦的孤兒院絕大部分集中在‘燃燼’剛被廣泛投放的那段時期,而資助的孤兒院大多集中在近一兩年。”他停頓了幾秒,問出梁逸未說出口但他已經猜到的情況,“你怎麽确定賀丙也是孤兒?”

“他有個雙胞胎哥哥,賀谪不允許他們見面。”

越昱沒接茬等他繼續說。

梁逸的工牌忽閃幾下,他似有感知一樣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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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顏淼發來的消息,關于藥物的檢測報告以及結果分析。

他一目十行地過了遍,心中已有大致推斷。消息拉到尾,梁逸直接将它轉給越昱。

“賀丙從十七歲開始服用這個藥,”梁逸兩指按在眉心用力按揉,“他的雙胞胎哥哥在賀丙的記憶中一直在生病、服藥。”

“他知道這個藥是治療什麽的嗎?”越昱一邊查看報告一邊問。

“頭痛。”梁逸極輕地“嘶”了聲。

越昱擡眼就見他正垂眸撐着額頭,似乎頭痛的是他本人。

“他哥哥身患的罕見病主要症狀就是頭痛,賀丙的意思是賀谪怕他也遺傳這種病。”

梁逸的手下移,按住心口,深吸了幾口氣,眉卻越擰越緊。

“帶藥了嗎?”越昱起身走過去,擡手探進他的口袋。

銀色小盒,一排分類規範的小藥片。

“最小的……”梁逸費力地搗氣。

越昱将藥片直接喂給他,見人已經幹噎下去,還是轉身倒了水遞過去:“叫談佑?”

“不用。”梁逸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靠回沙發,閉上眼。

“需要吸氧嗎?”

梁逸斜栽到沙發上,越昱熟練地取過便捷式吸氧器遞過去。

約莫十分鐘,梁逸半睜開眼,微微移開吸氧器,聲音低啞:“看不出來局長辦公室藏個百寶箱。”

越昱不置可否,拉過座椅坐到他旁邊:“你說吧,我聽得清。”

“我今天救的那個孩子,在一個月前,賀谪特意派人去見過。貝北帶孩子去做了殊力檢測,他的殊力可以操縱植物,只是還不會運用……”梁逸似乎氣力不濟,聲音很輕很低,但盡量連成完整的句子,“那孩子說自己有個雙胞胎哥哥,在去年被賀谪領養回去。”

“賀丙是賀家嫡系中最小的男子,外界沒有聽說過賀谪領養孩子的消息,就連他那個失孤的弟弟賀仁都沒領養過孩子。”

越昱接過話,盡量多說幾句減少梁逸的壓力:“顏淼的報告顯示,雙胞胎很可能出現殊力相生或是相克的情況,但雙胞胎也是存放殊力的最好容器,他們大多數能很早地被檢測出擁有殊力,不過普遍覺醒殊力較晚。如果普通人想要轉移殊力為自己所用,雙胞胎異者是最好的選擇。”

“嗯,”梁逸動了動,雙臂虛虛撐着沙發半直起腰,“賀丙不知道這些事,但我猜測他有所懷疑。”

“他佩戴的腕表能夠實時監控他的殊力情況,傳輸的目的地進行了高級加密處理,看來賀谪對這個兒子并不放心。”越昱說。

在賀丙來到審異局的第一天,器物部就将監測到的情況告訴了他,只是越昱按兵不動,不動聲色地又讓賀丙佩戴了器物部特制的殊力監測儀,實際上這種監測儀的內部進行了微小的修改,會對賀丙的腕表進行輕微的幹擾,卻能不被對方察覺。

越昱又問:“他在你面前使用過殊力嗎?”

喉嚨疼得厲害,大概又要大病一場,梁逸不想多說話,但搖頭對于他來說似乎更難,于是只得用沙啞的嗓音回:“沒有。”

又回到最初的話題,越昱問:“怎麽不自己勸他去實驗體基地?”

“我試過。”梁逸放下吸氧器,揉了幾下胸口。

“失敗了?他那麽迷戀你,才見了幾面就急急扯了證,竟然不聽你的話。”

“他不是忠犬,是只惡狼。”梁逸說。

“那你怎麽有信心我能讓他去實驗體基地?”越昱反問。

“我在同他玩一個游戲,等游戲進行到下一個關卡,他會去的。”

“那你呢?”

“我大概還能活着不給他折磨死,就是最好的結果。”

“梁逸,這不是預言,你在走向自我毀滅。”

“游戲已經開始,”梁逸撐了下膝,站起身,“NPC都沒機會再退出,何況我是主角。”

*

研測中心長廊上懸挂的時鐘在勻速跳換着數字,賀丙度秒如年。

蹲得腿麻腳麻,賀丙拄着雙膝直起腰,挺大個子晃晃悠悠只能靠着牆穩住身形,他暗罵自己腦子肯定是進了水,不然怎麽就沒了追人時候的那個勁兒?給梁逸主動打個電話就那麽難嗎?

手機嗡鳴聲心有靈犀似的在這時響起,賀丙瞬間升起一股期待,但期待還沒落實,在看到屏幕上備注的稱呼時,賀丙眸中剛亮起的光霎時灰暗下來。

他猶豫了幾秒,手指劃到接聽鍵。

“父親”兩個字未及出口,便迎上一聲咆哮:“梁逸今天是不是去了孤兒院?”

雷霆之怒因何而來,賀丙無從得知,他忽然像夾在兩片餅幹之間的奶油,被提取出來架在烤爐上,化得到處都是。

“是。”他應。

“你是不是跟他住在一起?住哪?我派人去看你們。”

先是逼問,再是不得不答應的命令語氣,仿佛得到滿意的回答理所當然。

一邊是親生父親,一邊是冷臉的伴侶,賀丙沉默了幾秒,天秤的角度在剎那間完成傾斜:“他不喜歡有人拜訪。”

“我是你爹。”那頭的聲音很沉,顯然是在壓抑着怒氣。

賀丙被鎮得渾身一抖:“我……回去與他商量商量,”他緩和語氣,試圖調侃,“您知道美人很難追,我不想惹他生氣。”

調和氣氛的故作輕松換來兩聲忙音,賀丙緩緩放下手将後背砸到牆上。

與此同時,滋城異者之家。

“饕餮”刺繡放大又拉遠,最後縮小到胸前,穿着一身黑衣的異者彎腰上前,姿态恭敬:“家主,去孤兒院事故現場的人中确實有梁逸,他還将那孩子帶回了審異局,還有……”

那“饕餮”頓了下說:“羅宇前幾天将最新的藥交給了賀丙少爺,應該已經服用幾天了。”

“很好,賀丙不是愛搞純愛那一套麽?等胚胎嫩芽在梁逸的身體裏生根發芽,我看這兩只小兔子還怎麽在我手掌心蹦跶。”

異者之家家主——賀丙的父親賀谪靠到獅皮椅背上,擡指點了點那“饕餮”:“知道違背我意願的下場嗎?”

“饕餮”顫聲回:“屬下不敢。”

“他敢阻我,老子就能讓他死得好看。”

語氣似是戲耍,仿佛弄死一個人與拍死一只蒼蠅同樣無足輕重,卻要有趣得多。

賀谪敲了下扶手,伺候在側的“饕餮”立即向前,躺椅、腳踏、軟墊一一奉上。

雙臂張開,賀谪像反古的富貴木偶享受着最高待遇。更衣、淨面、換上一身絲軟睡袍,宛如無法移動的人偶被扶坐到躺椅上。兩個“饕餮”即刻替換上崗,又是按腿又是捏腳,小心翼翼地唯恐哪一下力氣不對便觸發雷霆之怒。

“賀丙你給我記住,你姓賀。”

似乎不耐煩聽到小兒子多一個字,賀谪拿起電話,打通又挂斷,将話送過去,爾後悠閑又舒适地閉上眼,身體舒展放松地靠向躺椅。

“梁逸啊,你以為那小子能有什麽用。”

*

出勤回來正好是中午,梁逸沒吃飯直接趕往實驗體基地,與顏淼進行一番讨論後,人在實驗床上疼到昏迷,醒來又馬不停蹄來到局長辦公室。

此時已是臨近下午五點,醫研部部長公開翹班,頂頭上司還得負責扮演“拐棍”。

“還有一個辦法,不見到本人,我也可以讀取對方的記憶。”

越昱主動送過手臂,把是否需要搭把手的決定權交給顫巍巍根本站不穩的人。

梁逸頂着一張慘白得發冷光的臉,将身體的一半重量交給那只手臂。勉強靠着對方的攙扶走到門口,他示意不再需要幫助後,将自己的身體貼到牆壁上等待越昱說下去。

“發絲也是一種載體,但獲取的信息可能不夠清楚。”越昱說到這止住,沒再繼續。

梁逸從那張暴露不出太多情緒的臉上讀懂了他真正要說的話。

“你是覺得我瘋,大腦被仇恨塞滿,所以什麽都做得出?”

越昱沒答,但梁逸知道對方的答案。

蒼白的五指用勁兒推了把牆,梁逸迫使自己站直。

“你想得對,我确實什麽都做得出來。”

他說着就往出走,腰板盡量直挺,邁了兩步留下一句話:“我全身上下都是無法剃掉的淤泥,我不介意自己更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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