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賀家血統
賀家血統
十年前,賀谪在望都屯城創辦了一家孤兒院。
孤兒院成立的第二年初,一對雙胞胎孤兒莫名失蹤,官方回應稱已被收養。
就在當年年末,玺域賀家對外宣稱:找回遺失在外的骨肉,是對雙胞胎男孩。至此,新聞播報開始大肆編排賀谪的花邊新聞,對此賀家并未出手阻止,反而似乎很樂意這樣的新聞傳出。
以此來佐證那對雙胞胎是親生骨肉,純正的賀家血統。
外界傳聞的私生子被接回玺域後便被安排到賀家別院獨住,不許任何外人看望。賀谪官方對外解釋是保護孩子的個人隐私,不想自己兒子的生活被過多關注,并借此機會大肆宣傳自己在各處創辦的孤兒院,聲稱如果孩子是異者,待遇更優。
梁逸忽然皺緊眉心,像無法呼吸般大口大口喘氣,劇烈的心痛快将他整個人絞死——昨天,他在實驗體基地的虛拟顯示屏上看到了另一番畫面,那是經過特殊儀器輔以越昱的殊力讀取到的賀丙大腦裏被封存的記憶:
十幾歲的小男孩雙目被驚恐塞滿,小小的身體被粗魯地扔進灌滿不明液體的大型水缸裏。
掙紮、呼救,這些求生的本能反應都成為奢侈的行為,小小的身軀漸漸地沉到缸底,無聲無息。
梁逸知道那是什麽,他與顏淼探讨過很多次。異者洗髓劑,能夠讓感染“燃燼”的異者暫緩覺醒殊力,但接下來——
他看見男孩被拎出水缸,像晾魚幹一樣甩到地上,冰冷的儀器套在男孩的頭上,小小的身軀被束縛上各式的管子。
爾後,尖叫。
原本一動不動的小小身軀忽然痙攣般劇烈抽搐,男孩的口中噴射般嘔出大量白沫。
緊接着,自水缸中舀出滿滿一盆水沖洗掉男孩口、鼻、眼中的污漬,等他幹淨到方便下手的程度時,大把的白色藥片塞進男孩口中。
男孩抱着頭翻滾,稚嫩純真的雙眸由驚懼變為呆滞再到茫然。
到此,梁逸見到他最憎惡的一張臉——賀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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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谪擺擺手,左右上前取下他身上披着的大衣。
“乖兒子們,從此後,你們便可以享受榮華富貴,但前提是……幾年後,你們要循序漸進心甘情願地把自己的殊力乖乖地交給父親。”
“然後,就可以死了。”
再之後,便是纨绔的賀三公子誕生記。
梁逸看到了一個愛笑愛鬧灑脫的大男孩,也看到站在賀谪身後神色複雜不明的賀家三少。
賀谪對賀丙千般好,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花不完的錢,享不盡的樂,但他也會因為喜怒無常的脾性無緣無故地對賀丙進行打罵。賀丙做任何事都需要向他報備,包括一日三餐吃什麽,都需要專人專管,出門身邊必然跟着個人,高矮胖瘦,賀丙稱他們為朋友。
而與賀丙同時出現在顯示屏中的另一個男孩,在兩年前便消失在賀丙的記憶中。
透白的滴管被血紅反吞,梁逸撐起身薅下針頭。
嘴裏發苦,胃裏泛酸,梁逸按着上腹靠向沙發背。
他從來不想拉任何不相幹的人墜入深淵,但他在自己的算計中走到了眼前的這一步,那麽……他便只得跟着同是受害人的賀丙一起奔向地獄。
他不在乎,只是……他無法推斷賀丙是否能夠承受,承受下來,或是成為惡魔。
梁逸唇瓣微顫,他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那只狼狗會徹徹底底地黑化成惡魔,成為能夠吞噬掉他的惡魔。
“他的大部分殊力都被壓制住了,我推測是賀谪想在竊走他的殊力前,盡量保持他的殊力平穩,這樣才能十拿九穩地将賀丙的殊力轉移到自己的體內。”
“另外,賀丙的哥哥兇多吉少,不出意外應該已經死了。雙胞胎殊力或相生或相克,如果他與哥哥的殊力相克,那麽賀丙殊力徹底覺醒并發揮到極致的時候,便有辦法讓那一天成為賀谪的死期。”
“那個治療頭痛的藥,就是為了壓制他體內的殊力,控制他的情緒平穩,但這種藥在殊力覺醒的活躍期反而會增加暴戾氣息。”
那天,在實驗體基地顏淼将檢測的結果分析給梁逸聽。
最後提醒他:“想辦法拉高他的憤怒值。他是S型殊力異者,當憤怒值達到一定程度,殊力便會不受控制地徹底覺醒。”顏淼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有時候報仇不一定非要用自己的雙手。”
“我本來也沒打算用我自己的手。”梁逸說。
“不過,就算把他記憶中的畫面呈現給他看,如果沒有實質性的證據,賀丙是不會輕易背叛他的父親,畢竟還有‘幻象’殊力的存在。”越昱插了一句。
“他會信。”
梁逸在那天只留給兩人三個字。
滿面的落地窗迎接落日的餘晖,梁逸起身将點滴扔進醫療垃圾箱。
站到窗前,他的思緒飄來飄去,忽遠忽近,抓不住一個點。
手機響了兩聲,一條信息彈出屏幕:“梁梁,今天不加班吧?我做好了晚飯已經在路上了,你在研測中心吃完,我們再出去逛街。”
“好。”
飛快打下一個字,梁逸按下發送鍵,熄滅屏幕。
藥物或多或少拉低了疼痛值,但梁逸的雙臂始終環在胸前,他忽然像痛到極點發出一聲孤寂的悶哼,爾後……慢慢地勾起唇。
他說他會信。
賀丙會信,不是信賀谪的惡跡斑斑,而是會信他梁逸耍他、騙他,拿捏他的感情,視他的關心如糞土。
他說過賀丙是惡狼,不是忠犬。
這種憤怒夠不夠這只惡狼崽子徹底覺醒殊力?
賀丙到時,梁逸正蜷在沙發上,模樣乖巧極了,但那雙眉皺得死緊,嘴中正喃喃着什麽。
夕陽的餘晖映在那張瓷白的面頰,發紅的眼尾正承受淚水的蔓延。
賀丙看得微微發怔,将保溫飯盒放好,他立即快步走到沙發旁,半蹲下輕輕摸了摸梁逸的臉頰:“梁梁,醒醒。”
“沒有……我沒有……”
梁逸的身體蜷縮得越來越緊,似被噩夢魇住。
賀丙忙向前移将人整個攬起,一個轉身坐到沙發上環住梁逸的肩輕聲安撫:“梁梁,別怕別怕,我在呢。”
宛如受驚的小獸,梁逸縮緊身體本能地貼近熱源,抽搐的身體在賀丙的懷裏逐漸恢複平靜。
困頓與疲憊壓得人喘不上氣,但心裏有事覺就不踏實,梁逸掙紮着睜開眼。
第一眼便撞見一雙暖呼呼的手掌正一下一下輕輕地拍着他的手背,梁逸似鏽鈍的磨盤,好半天才回過神。
夢裏無數根手指戳着他的胸口,全是熟悉的深愛他的面孔,口中卻是惡語相向:天生的賤貨,離不開男人。
然後,他的胸前被戳出個大窟窿。只有巨大的洞,沒有血。
殘留着餘痛,似是夢中的傷映照到現實,梁逸下意識地攥緊胸口。
賀丙擡手擦去他額間的冷汗,輕聲哄:“梁梁,我們回家睡。”
梁逸沒擡頭,他的目光看向一處,問:“手怎麽傷了?”
手指微微一顫,賀丙嘴角噙着笑:“炒菜的時候不小心劃到的,我皮糙肉厚,兩天半就能好。”
這句關心來得十分受用,賀丙把帶來的飯菜一一擺好,又是拉椅子又是遞紙巾,甚至要上手親自喂梁逸吃飯。雖然他的請求并未實現,但賀丙揚起的唇角始終未拉下去。
智浮車更改了目的地,停在距離外林區最近的一家大型商場。賀丙帶着他最精致的模特逛遍男裝店,第一次在梁逸面前展現出富家公子哥的架勢。
梁逸在同一家店選了一件大衣一件針織開衫,他沒抗拒賀家三少為他花錢,這事兒讓賀丙很開心。
賀丙充當錢包,當然東西也是他來拎。商場人不少,梁逸的額上漸漸起汗,怕冷又怕熱的體質讓他顯得格外嬌氣,賀丙見他一直按着上腹忙攬着人到休息區坐下,比比劃劃說要去給人接點熱水,再買盒胃藥。
“東西放這,”梁逸示意他手裏拎的購物袋,“我在這等。”
匆忙的身影剛在視線中消失,梁逸便站起身,目标明确地快步走向購買衣服的那家店。
休息區坐滿人,不愛逛硬是被拉出來的、逛累了休息的、不愛在家待着就樂意出來坐的,什麽心思的人都有,就是沒見到那個說好要等自己的人。
嗓子眼立即竄上一股熱煙,燙得賀丙喉嚨生疼,他急急在周邊搜索梁逸的身影。
賀丙不敢喊人,他雖住在玺域,但也知道明面暗地裏虎視眈眈盯着審異局幾位部長的人不計其數。若是有機會碰見個落單,那些各有目的的人說是能将人生吞活剝也不為過。
當然,前提是得有那個本事。但說不定以多敵少也不失為一種突襲辦法。
賀丙一想到此,心頭愈發着急,腳下越來越快,他眼光六路耳聽八方終于在一家金飾店見到熟悉的身影。
他擡腿正要沖進去,就聽銷售員問梁逸:“先生是買給誰呀,男朋友還是女朋友?”
賀丙腳下一頓,鬼使神差地停在了原地,他不清楚自己抱着什麽樣的心态,但他想知道梁逸的回答。
梁逸彎腰撐着玻璃櫃邊緣,似乎身體極度不适:“都不是。”
藥盒的尖角用力刺進賀丙的掌心,他垂眸盯着紙杯裏晃蕩的溫水。
“是我的伴侶。”
心跳在一瞬間加速,賀丙猛地擡起頭,他直直望向梁逸蒼白的側臉,那張薄唇開開合合:“他今天生日,我想送一份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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