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主動入甕
主動入甕
賀丙跟着飛奔而出,他第一次見識到病怏怏的醫研部部長竟然還能跑得這麽快。
他嫉妒。
梁逸在公開場合不顧一切地奔出去,追一個人賀丙壓根不認識的人。
酒店後身接連幾條巷子,七拐八彎很容易繞迷糊,梁逸追了三條巷子就跟丢了。這人很靈巧,不似在盲目逃竄,似乎對這一代很熟,或者是特意提前踩過點。
但他跑什麽?
梁逸追出來就發現自己認錯了人,在會場時兩人對視的一剎,他險些以為慘死的表弟還活着。
幾乎一模一樣,同樣的眉眼,甚至在梁逸望過去的一瞬,那個年輕人還笑了一下,就是記憶深處他最熟悉又很久不見的陽光明媚的笑臉。
只是那個開朗的大男孩再也不可能對他笑。
不過,不管這人是誰,絕不會這麽巧合就出現在研讨會上,顯然是有所預謀沖他而來。既然這人想引起他的注意,那必然還會再主動找來。
梁逸靠在牆邊,按着胸口,肺腔疼得厲害,劇烈奔跑的結果讓他心跳嚴重加速,在治療心悸的藥物和止疼藥之間他果斷地選擇前者。
先解決最嚴重的問題,心髒不堪重負會讓他直接繳械投降,胃痛……再疼的時候他都熬過。
他還不能暈,賀丙已經追上來。
“那個人是誰?”
賀丙氣沒喘勻,劈頭蓋臉就問。
梁逸倚在牆邊用以支撐越來越疼的身體,同時做出一副不理人不做答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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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部長是高貴的J型,向來很少獨自出門,”賀丙上前一步抓過梁逸搭在腹間的手往前一拽,“怎麽?為了哪個情人這麽不顧安全?”
梁逸直撞到他的胸前痛得眯起眼:“哪個情人都比賀少爺溫柔。”
被汗濕的長睫微顫,梁逸低眸就望見賀丙垂在身側握成拳的手正被紅焰波光纏繞——果然惹怒了這崽子。
他胃疼得嘴唇打抖,腹腔內有只利爪似的在胃壁落下道道血凜再抓緊,幾乎将他開膛破肚。
兩雙手都被賀丙束縛,梁逸只能微弓下背:“你最近還在吃治療頭痛的藥嗎?”
梁逸彎腰,賀丙便把人往上薅,直将人逼得眼眶發紅,痛得渾身抽搐。
“我不吃藥,哪天頭痛發作疼死,我的好伴侶還能管我?我的好伴侶不得開瓶香槟慶祝大仇得報?”
“看來我确實讓你生恨。”
恨到藥物都無法再壓制你覺醒殊力。
梁逸挑起一抹笑,在賀丙眼裏諷刺至極。
“你是讓我生恨,恨不得生吞活剝。”賀丙用力将人拉至身前,攬住梁逸的腰,故意向後壓。
梁逸整個人後仰,胸前整片到下腹疼得炸開鍋,腰部始終未愈的舊傷更是在一瞬間被觸發,他眼睫與唇瓣齊震:“你松開……”
“我不。”賀丙彎腰貼上去,張嘴咬上梁逸的下唇,落下一片鮮紅才撤離,他抽出一只手蓋住梁逸緊閉的眼皮,“跟我回家,我可以暫時放過你。”
不等答案,怕得到與意願相悖的結果,賀丙不再征求梁逸的意見,攬住梁逸的腰,另一只手臂向下将人一把撈起,一口氣連穿過三條小巷。
他無視正街熙攘的人群,毫不在意路人的目光,将梁逸的臉按向自己的胸口。
街角挂着診所的牌子,賀丙路過又退回兩步。懷裏的人抖得太過明顯,他無法忽視。
惹梁逸疼得站不住,又不是他本意。
但他不想讓任何人碰梁逸,挂點滴都不行。
賀丙杵在原地,秋風吹得他心頭一陣涼一陣熱,一時拿不出主意。
“不用,我不能打普通的藥。”梁逸在他懷裏輕輕動了下。
心思被看透,對方順便替他做了決定,賀丙有些懊惱,擡手攔了輛車就要帶人回家。
“不行……”梁逸又說話了,聲音悶在賀丙胸口,發聲似乎有些困難,“我坐不了車,暈車會吐,”他說着艱難吞咽兩下,“我跟你回去,我的智浮車你可以調用,先帶我回一趟研測中心。”
“你休想回去跟你那些老相好揭發我。”
賀丙眼眶發紅,瘋了似的,卻也不上車。被攔下的司機見兩人不知道在叽叽歪歪什麽,等煩了破口大罵幾聲摔上車門狠踩了腳油門。
“我去取藥,”梁逸有些無奈,他疼得虛脫,還能發出聲音已是極限,這崽子沒主意又倔得簡直沒邊兒,“我需要按時吃藥。”
“梁逸,你覺得你現在有能力跟我讨價還價嗎?”
梁逸深吸口氣,整個胃袋在一呼一吸間迅速抽搐聚聚成一小團,幾乎要壓榨掉他喘氣的空間:“賀丙,你可以選擇讓我現在死還是晚一點死。”
賀丙臉一白沒再說話,調出梁逸的智浮車抱着人跳上去。
車升起的一瞬,梁逸用力攥緊賀丙胸前衣襟,冷汗唰唰下滑。賀丙眼神一顫,飛快輸入目标地。
大概是短暫地昏迷了一會兒,梁逸的意識再度回籠時,迷蒙的雙眼所見是越來越近的瀑布屏障。
他還在賀丙懷裏,從上車到下車對方一秒都未曾撒手。
上方灑下的呼吸又急又熱,賀丙大概不知道懷裏的人在疼痛的大潮拍打中還能清醒過來。
梁逸忽然十分确定,就算是惡狼崽子,他也有機會馴服。
他不知道賀丙對他的偏執占有欲算不算愛,但他但凡示弱一下,這崽子大概真的會成為昏君佞臣。
只是現在還不行。
沒到研測中心梁逸便掙紮着下了地,賀丙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手始終攬在他的腰間,讓梁逸一時分不清這番舉動是出自強烈到極端的占有欲還是憂心他站不穩的身形。
約莫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收拾東西的時間很快,就像兩人剛住到一起時,賀丙說他們有了自己的家,梁逸的行李只有幾件換洗衣物。
但梁逸要吃的藥比換洗的衣物多上好幾倍。
落鎖聲與梁逸虛得發啞的聲音同時響起:“你不是想問那個人是誰嗎?他就是傳聞中醫研部部長的白月光,”他盡量提高音量,語調也如往常一般平靜,聽起來不像在置氣或者開玩笑,“因為他,我這輩子下輩子哪一輩子都不會看上你。”
話音未落,梁逸的頭結實地砸到門面上,眉跟着一擰。賀丙單手掐着他的喉嚨幾乎将人從地上提起,另一只手痙攣般顫抖,整張手掌都被焰紅的波光包裹。
賀丙的殊力竟因為梁逸的一句話而波動劇烈。
梁逸艱難地攀住賀丙的手臂,喉嚨被扼住,嘴巴不得不大張,唇瓣由蒼白到绛紫。
“疼……賀……丙……”
一個“疼”字堪比最強武器,猶如利刃刺穿那條結實有力的手臂。
賀丙手一松,梁逸雙手顫抖地打在門面,掌心翻過,虛虛地蓋在門面上用以減緩他滑到地面的速度。
膝蓋觸到地面,黑色的西褲登時染上大片灰塵,梁逸半跪在地上,撐在地面的掌心五指分開,指尖無法控制地打着顫。
賀丙忽然将自己砸到對面的牆壁上,他的雙手都攥在胸口,嘴巴大張,嗓子眼像破風口呼哧呼哧冒着風。
情況不對。
梁逸擡眼望過去。
雖然大部分異者在殊力初次劇烈波動時,都無法做到自控,但賀丙的情況過于奇怪。
殊力初次劇烈波動時,異者體內的“燃燼”病毒濃度瘋漲并在一瞬間抵達最高,散布到四肢百骸。反饋到異者身上無非以下幾種情況:異者無法忍受融合的痛苦,撐破身體自毀;異者需要掌控新生的能力,但無法控制從而傷害他人;還有少數異者能夠抗住痛苦折磨,但往往會被爆發性的“燃燼”沖擊到暈倒。
賀丙似乎哪種情況都不是。
或許因為受到他服用的那種頭痛藥物的影響?它抑制殊力覺醒,但賀丙體內的“燃燼”病毒已經達到一定濃度,被它按住無法釋放,便很容易造成病毒擠壓,從而窒息,造成死亡。
梁逸向後一靠徹底坐到地上,手插進上衣口袋裏取出藥盒,倒出兩粒小白片,幹噎下去。
他撐住膝蓋試了下,沒能起來。
梁逸咬緊牙關幾乎是爬到對面,賀丙滑倒在地上,眼白增多似乎意識不清,顯然是快被“燃燼”憋到窒息。
銀燦燦的光炸開,梁逸催動體內殊力設置了一道銀色屏障,利用“幻象”殊力将兩人短暫地帶進虛幻空間,否則……他如此肆無忌憚地釋放J型殊力,就算是部長辦公室的位置在犄角旮旯,他體內洶湧而出的濃郁茶香氣也一定會引來騷動。
“賀丙,深呼吸……”
沒力氣将人抱起,梁逸以就要匍匐在地的艱難姿态一下一下順着賀丙的胸口,費力引導:“對,就這樣。”
賀丙嘴大張,氣喘如牛,但似乎嗅到了熟悉的茶香味,神色不再猙獰可怖。
他們是已經契合的伴侶,自契合起,S型異者便對J型伴侶的氣息不自覺地臣服。
“梁梁……”
賀丙摸索着握住梁逸的手腕,虛幻空間裏一片漆黑,他的意識也如此混沌,但口中依舊不停地喚着自己伴侶的名,似乎回到他們剛認識的時候,如膠似漆,滿溢的依賴感。
“先什麽都不要想,你只是要覺醒殊力,等你可以徹底覺醒,能夠熟練運用就好了。”梁逸盡量放緩語氣安撫賀丙的情緒,他說話已經有些費力,但還是要先解決眼下的狀況。
看來賀谪的藥很強悍,藥物壓制對賀丙的影響很大,通過刺激情緒起伏來逼迫賀丙覺醒殊力的這種辦法似乎需要更改一下形式。梁逸的意識也不太清晰,仍盡全力集中精神力用來思考。
“梁梁……”賀丙喃喃之聲不斷,像個被遺棄的小狗狗,拼命想得到主人的回應。
“我跟你回家。”以虛弱之身不顧瀕臨崩斷精神力強行使用“幻象”,梁逸痛得無法再支撐,虛幻空間破碎,茶香氣消散,他倒在賀丙身邊,氣息微弱得像絲線,“我們回家就好了……”
重返現世界,賀丙似做了個痛苦又美滿的夢,胸口憋悶的感覺漸漸散去,眼前的薄霧被撕開由混沌變為清明,他看見倒在自己腿上的人。
“梁……梁逸?”
“嗯……”
人沒徹底昏闕,還能發出音。
賀丙擡臂将人往上撈,撈進自己懷裏,他攬着梁逸的肩,有些不知身在何處:“你剛剛……我剛剛夢見你救我,很耐心很……”
“賀少爺……三歲?”梁逸在他懷裏勉力搗着氣,嘴上狠辣得似乎方才舍命相護的一幕不過是海市蜃樓,“是會做黃粱美夢的年紀。還是說你爹的藥致幻?他想讓你活在衆人都很寵你的幻想世界裏?”
賀丙臉上的迷蒙還未完全退去,他略顯茫然地望向他的伴侶,似乎一時間無法适應忽然而至的轉變。
“就算夢裏,我也不會對你溫柔,除非你……”
除非你停藥,徹底覺醒殊力後我們才能好好談。
只是梁逸的後半句沒說出口,賀丙擡手壓在他的腹間,一字一句從牙縫中擠出:“我倒要看看梁部長在痛苦折磨下,能高高在上到什麽時候。”
從高空到低谷再拉回平底又墜入深淵,賀丙無法承受來自梁逸反複的精神折磨,他眼眶發紅,幾近瘋狂。
腹腔綿延不去的疼痛驟然加劇,梁逸被禁锢住無法掙紮。
“賀丙……想讓我流血別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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