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互相折磨
互相折磨
賀丙與林橫鬧翻了臉,但再見面倒是默契地不再吵架,都當作對方是空氣。
梁逸當晚主動住進了診療區,拒絕任何人陪護,主治醫生依舊是談佑,賀丙對此沒什麽要死要活的誇張表現。氣場問題,他能察覺到談佑不是情敵構不成威脅。
但他情敵多得遍地都是。
審異局最有名的冰山美人,想跟在後頭踩腳印的都有,觊觎梁逸的人不計其數。
彼時,賀丙十天不到就攻下城池還一舉深入內部,心裏春光無限好,面上耀武揚威時,哪把什麽情不情敵的外人放在眼裏。
一想到此,他掌心的焰火波光又開始不受控制地出現。能奪得梁逸,他靠得竟然不是軟語溫言的體貼呵護,僅僅憑借一個“賀”字便讓冰山都能高看他一眼,他賀丙真是有本事。
在嘲諷梁逸和自己方面,賀丙無差別對待。
但對其他人……賀丙長了針眼似的,凡是見着個人對梁逸有丁點好感,便豎起全身的刺兒針鋒相對。
他在梁逸的面前再一次動粗。
醫研部的新人,大概和胡奢是同期,只是對身體不适的梁逸搭了把手,便惹來賀少爺的雷霆之怒。
賀丙臉色鐵青,上來就要薅對方衣領,梁逸手掌繞着銀光握住賀丙的手腕,賀丙條件反射一掙,火焰與冷光交鋒,梁逸的力氣顯然處于下風,被慣性一帶,連退幾步撞到牆上,險些摔倒。
“部長!”
梁逸被砸得悶哼,那部員吓得急喊,賀丙一聽更瘋,本來想過去關心的腳步被截,立即再揮出一拳。
那部員是個Y型,殊力沒覺醒多久,還不太熟悉如何調用,又是第一次遇見這麽蠻橫不講理的公子哥,一時間竟然做不出任何反應,眼瞅着就要挨揍。
一道瘦削的身影飛快閃上前,三五下卸了賀丙腕上的力,并将人的雙手鉗制在背後,劇烈的嗆咳随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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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聲響在賀丙耳邊,梁逸咳得幾乎站不住,他的雙手還緊緊束縛着賀丙的手腕,在剛剛他使用了“複刻”,飛快複制了行動部部長外勤的招式,但身體不行,确實勉強,好在賀丙不動了,似乎接受他的壓制。
兩人肌膚接觸的部位全是梁逸的冷汗,他體力不支簡直要趴在賀丙的背上。
工牌旋轉而上,“行動部部長餘賢”幾個字浮在半空,特意飄到賀丙眼前,像是故意給他看似的。
賀丙稍一動,掙脫梁逸的束縛,擡手“啪”地一下打落工牌,怒目望向梁逸:“你要幹什麽?”
“有異者控制不住自己,要傷害其他人,在什麽位置需要支援。”
梁逸攥緊胸前衣襟微微彎着腰努力保持站立的姿勢:“這是行動部部長有義務處理的事,”濕透的前發微遮住他的眼,梁逸看向賀丙說得十分認真,“實話實說,公事公辦。”
“你先回去,我來處理,”他又對部員說,甚至解釋了一句,“沒事,不要放在心上。”
希望部員心态平穩,真的不要放在心上。否則……枉費他拼命攔着賀丙。
傻崽子,在審異局傷人是真的會被罰,越昱可不會管你是不是什麽賀家三少,一視同仁是審異局局長的作風準則。
如果罰得重些,直接被趕出去,他還怎麽把一根筋的小傻狗馴成惡狼?
梁逸這番思量,賀丙當然不知。
他上前一步,梁逸就退一步。他掌心又有紅焰流轉,梁逸不能再和他硬碰硬。
将人逼到牆角,賀丙甩了幾下手才壓向梁逸:“你說話。”
本就不适的身體在使用“複刻”後狀态急轉而下,梁逸頭暈目眩眼前模糊一片,只能發出氣聲:“說什麽。”
“不管什麽,不準沉默對我!”
賀丙見他又按向腹部,不禁眉心緊蹙:怎麽回事?為什麽梁逸一直在胃痛?從前也疼但沒見這麽嚴重,好像還多了肚子疼的病症?
他身體怎麽忽然之間差得離譜?
“梁部身體這麽弱還來上班?不應該在家乖乖躺着嗎?”
關心的話換了說法就顯得刺耳。
梁逸的意識似乎已經剝離大腦,他推測自己大概是發了高燒,他能聽到賀丙在說話,但無法仔細辨別更沒力氣做出回應。
他猶如被雨從頭到腳淋濕,額角的冷汗墜落到賀丙的手背。
賀丙一顫,垂眸就見被他禁锢住的人貼着牆面緩緩往地上出溜。沒有片刻猶豫,賀丙果斷彎腰擡臂勾起梁逸的長腿,将人撈起。
驟然變化的姿勢讓梁逸仿若乾坤颠倒,他微眯着眼盯着天花板,眼睫劇烈打抖,抿緊的雙唇無法抑制地洩出低沉的痛哼。
“你不許喊疼。”賀丙貼到他的耳邊,每說一個字便惹得梁逸的神色痛苦一分,最後竟讓人看出幾分委屈。
又擺出這副脆弱惹人憐的模樣給他看,真是可惡!
賀丙緊抱着人屈膝拾起梁逸的工牌大步向部長辦公室走去。
刷卡進門再關出個響兒,他做每件事都在極力地引起梁逸的注意。
梁逸被他按在胸前,顫抖的呼吸直撞進賀丙的心口。
還是疼……他還是心疼他,真是完蛋。
把人放到沙發上,拽過毛毯蓋好,賀丙走到門口不忘叮囑:“你別動,我出去叫人。”
人縮到沙發上,梁逸的唇瓣抖了又抖,掙紮幾下發出聲:“你不是不緊張我了嗎?忘了?”
由白到青,賀丙親身演示變臉譜的手藝。
剛正常點的臉色陰沉如黑雲,他折回兩步又停住。
年輕,耳聰目明,不用離得太近賀丙就能看得清梁逸慘白的唇瓣在發抖,痛不可支惹人氣又令人憐,讓他這個戀愛腦大過天的家夥怎麽辦?
賀丙用力在下唇落下牙印,心底忽地一片凄涼,他轉身又往外走,行至門口落下一句話:“對,我就是賤。”
梁逸将身體蜷得更緊,雙膝用勁兒壓着手臂企圖阻擋來勢洶湧的腹痛,被冷汗糊住的雙眸還殘留一個影兒:方才賀丙咬牙切齒的模樣,那雙眼裏竟然霧氣蒙蒙,似是再聚多些水霧就能落下來。
真是……他還沒說更狠的,這崽子就要哭。
梁逸又住進了診療區,但也沒什麽更好的辦法解決他身體上的問題。虧損的元氣哪能一下子就補回來?更何況他勞心勞神還不想徹底休息。
賀丙沒再回來,連續一周沒到研測中心打卡。
梁逸有些惦記,不為別的,他怕這期間賀谪弄出什麽幺蛾子,狼崽子現在還幹不過他爹,必然會束手就擒,提前被生吞活剝就不好玩了。
他給賀丙發了條信息便将私人手機調成飛行模式。
*
醫學研讨會在甘城綜合醫院進行,審異局這次破天荒地讓他們的醫研部部長參加。
放在往常,這種場合都是由醫研部醫療中心負責人貝北代表參加。此次,梁逸主動請纓,他現在的身體情況不适合主刀,本着對病情緊急的異者負責的原則,除特殊情況外,梁逸盡量不讓自己進手術艙、搶救艙。他得空便将談佑和貝北手裏複雜瑣碎的活全部接了過來,在能力範圍內盡量幫他的兩個副部承擔些力所能及的事兒。
談佑的擔子因為他這一決定變得異常沉重,大手術必不可少,小手術也能看見這位副部的身影,于是醫研部的另一個副部貝北也被經常調度到研測中心幫忙。
梁逸算是第一次在這種場合公開露面,不少得到消息的醫學界人士紛紛通過各種方式獲取到研讨會的入場券,準備見識一下這位傳說中具有頂級治療殊力的梁部長的風采。
會場設在甘城綜合醫院附近的一家酒店,賀丙到時正廳已經坐了不少人,其中夾雜不少貴族大家的纨绔子弟,有一兩張面孔他有些印象。
醫學研讨會難道不應該都是醫學相關人士?這些渾水摸魚的來幹什麽?跟他一樣看梁逸?
賀丙連同他自己一視同仁地鄙夷一遍。
跟着梁逸來的只有兩個人,從制服上分辨出其中一個是醫研部部員,另一個是行動部部員。
不知為何,賀丙松了口氣,在見到行動部外勤的那套制服時,審異局“丹鳳朝陽”的标識頭一回在他眼裏如此順眼。
這才像樣。
梁逸獨自出來這麽一趟如果遇到心懷不軌之人,他身體那麽差,萬一被傷了怎麽辦?
賀丙暗想,卻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雙目正緊緊地盯着那個瘦削的身影,眸中是無法掩飾的擔憂與愛戀,但占有欲強烈到在這其中硬是占據了三分之二的位置。
正廳門大敞四開,但梁逸剛邁進來便覺得一陣窒息。
他太久沒在這麽多外人面前出現過,上次見這麽多陌生人還是代表優秀畢業生上臺演講,後來……
腹中一陣翻攪,仿佛帶他回到當年:他忍着胃部的劇痛堅持演講到最後,去校醫院挂點滴,父親被拆分的身體,自己被扔進豬圈,表弟背着他在夜裏狂奔,胃痛到嘔血……再就是大片幹涸的紅、被血洗的舅舅一家、小巷裏表弟被吊起的年輕身體……
叫人不靈呼鬼不應,無路可退無處可逃……
賀丙的位置在正中,不前不後,很方便觀察坐在臺上的身影。
臺前七個人,梁逸被請到正位,左右坐着各大醫院的院長。會議前半程專家讨論,大夥難得逮着梁逸,多數的問題都抛給他來解答,名為請教。梁逸語調不快不慢,回答得十分簡潔但常常是一針見血,在場衆人無不低聲驚嘆。
當然也有一半是像賀丙這樣完全鴨子聽雷的人。
銀框眼鏡,襯衫搭配馬甲,一身西裝筆挺,比穿醫研部的制服還要俊朗,梁逸在人群中毫不誇張地漂亮得發光。
賀丙勾起唇角又拉下。
梁逸不舒服,他一看便知。
中場休息時梁逸離席一次,回來時襯衫胸口有些皺,賀丙的雙目像釘子一定紮在梁逸身上。
後半場是醫學人士自由讨論,也可向在坐的專家學者們提問。梁逸調整坐姿靠到椅背上,雙手交疊搭在腹部,那張冰冷的臉上沒有半分情緒洩露。
實際上他的腹腔內早炸開了鍋。
從剛進入會場,腹內便開始翻攪,沒有一刻消停。
分不清是情緒性胃痛還是“焚傷”的毒素在刺激他的腸胃,梁逸挺直腰板與其倔強地對抗,反抗的結果迎來從胸口到下腹連成片的灼痛,像趴在烤得通紅又鋪滿倒刺的砧板上,紮得他幾乎無法忍受。
中場到洗手間本想吃點止疼片緩解,又被尾随跟去的幾個院長熱情地握手寒暄,他一張臉冷到極致都沒能澆滅對方的如火熱情,幾分鐘時間愣是沒留給他一秒用來吃藥。
接近尾聲時場內開始鬧哄哄,一般這種場合進行到後半程都是用來交朋友。梁逸開始劇烈的耳鳴,腹中同時奏着交響樂,各種樂器齊鳴,有數根手指在他的胃壁用力按個不停像極了鋼琴演奏,梁逸單手覆在上腹撐着桌沿站起身,準備提前離場。
他看見賀丙到場,他發那條消息本意就是為了引這崽子主動出現。
離場前他特意看向賀丙的方向,又裝作無意地掃過人群,正要收回視線時,梁逸猛地挺直背,他看見一個人……
那個人也看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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