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雨中救援
雨中救援
賀丙最近趕項目,沒日沒夜地忙。
但他心裏放不下梁逸,每天就算再累也要趕回家,并且會按時按點在梁逸下班前趕到審異局接人,回去再準備營養又方便消化的晚餐,最後把梁逸哄睡才抱着筆記本到客廳加班加點趕活兒。
一周下來,人瘦了,臉憔悴得一眼就看得出來。梁逸瞧着心裏不是滋味兒,他冷臉不讓賀丙折騰,但每當他拉下臉對方就像犯了彌天大錯的哈巴狗可憐兮兮地跟在他身後,梁逸氣得發不出脾氣,只能由着他。
好歹項目接近尾聲,馬上就要解放。
賀丙今兒回來得早,聲稱明天項目就能完活,今晚不用加班,還粘着梁逸說自己表現得好,想要點獎勵,什麽都行,情話最好。
偏偏這個對梁逸來說最難。
梁逸被賀丙環着,指腹在黑眼圈明顯的眼下輕輕擦過,語不驚人死不休地扔給賀丙一記沖天炮:“獎勵你……”
兩指交叉比了個“X”舉到唇邊,梁逸輕輕開口發出一個“我”字。
賀丙頭向前稍探,腦瓜頂炸開絢麗的煙花,立即由哈巴狗化身竄天猴。
他撈起人以百米沖刺的架勢沖進卧室,怕誰看見似的“咣當”一聲關上門。
翻手覆雨,弓膝探境,共闖秘淵。
天亮。
賀丙精神抖擻,一夜之間補回一周的氧氣,吃飽喝足,人樂呵得有點發傻。
梁逸一手掐着腰幫他收拾碗筷,從早起到送賀丙出門幾乎保持着同一姿勢。
賀丙望了下窗外又撒摸梁逸幾眼:“天挺晴啊,你腰傷怎麽複發了?”
梁逸保持良好的心理素質壓下想翻白眼的沖動,語氣淡淡的卻意有所指:“混賬玩意,你多有勁兒心裏沒個一二三四五嗎?”
賀丙愣神的功夫都沒用上,立馬明白咋回事。
哦,埋怨他太努力了。
瞧瞧把人都惹得冒出髒話了,雖然他的梁部長依舊儒雅地保持着相對文明。
賀丙上前拉着梁逸的手又輕輕揉兩下人的腰:“我錯啦,下次注意,我晚上熬你最愛喝的湯當作賠罪。”
他出門早,趕最後一天項目,梁逸沒用他送,自己乘坐智浮車回審異局。
晌午剛過,天色驟變。
原本耀眼的日頭被陰雲捆住,雨兜在雲上,似馬上就要漏下來。
項目還在最後環節,賀丙心裏發急,不為別的,他知道這樣的天對于梁逸來說最難熬。
腰上有傷不說,梁逸的那雙腿在陰雨天會疼得讓人發瘋。
前幾年,陰雨天裏梁逸根本無法走路,就算坐着輪椅也會疼到昏厥。近一年雖然有所好轉,但狀況依舊不太樂觀。
重點是,梁逸沒接電話。
賀丙直接打給了他曾經的情敵——梁逸的助理林橫。
他慶幸對方沒有因為他的聲音直接挂斷電話。
“部長出外勤了。”
林橫開口第一句便回答了賀丙的問題。
“外勤地點在哪?”賀丙問,語氣很急。
天陰沉得像妖魔鬼怪齊聚人間,勢必要下一場大雨。
這種天氣,梁逸竟然還在外面,怎麽了得?
“貝副在,”林橫報了地點,看了眼越來越沉的天,也有點擔憂,“如果有問題,他會處理。”
賀丙道了謝,立馬挂了電話。
将工作迅速做了交接,賀丙直接騎上智浮摩托就往目的地趕。
他剛出發,大雨傾盆而下。
爛尾摟,被拐的十幾個孩子困在此處。
涉案人員有普通人也有異者,甘城警局與審異局聯合辦案,審異局方派出醫研部外勤小組配合行動部。
在解救人質過程中,爛尾危房出現部分坍塌,情況不樂觀。
甘城消防正在前來應援的路上,然而遭遇暴雨天氣,時間不容人,行動部部長餘賢打算帶領部員率先進去救人。
梁逸左手用力捏着左胯,雙目囧囧地望向在暴雨中愈發岌岌可危的爛尾樓。
“餘部,”他叫住行動部部長,“你們這樣進去很危險。”
餘賢點頭,他清楚危房在雨水的沖擊下很快就會出現更大範圍的坍塌,但十幾個孩子,就在裏面困着,是生是死不知,他做不到眼睜睜地見死不救。
“已經聯系神控部。”餘賢喘着粗氣,回應。
此時,只有J型異者才能用特有的殊力建立屏障作為保護人安全進入的通道。
行動部全員S型,而神控部則是審異局J型異者最多的部門。
“來不及,”雨水打在黑傘面,梁逸擡頭望了眼猶如倒灌海水的天幕,“從審異局到這裏最快也要十幾分鐘。”
更何況趕上惡劣天氣。
就在這時,危樓的一側掉下一根梁柱,沉悶的一聲響驚得衆人渾身一震,孩子的啼哭聲随即響起。
餘賢咬牙調動S型殊力準備孤身一探。
“我來吧。”
梁逸将雨傘交給站在身側的貝北,雙掌舞動,銀色的光波霎時如雨中游龍直沖進危樓內部,龍體漸漸變大,很快便鑄成一道閃爍着銀色波光的通道,猶如地上星河。
透過細密的雨絲,梁逸望向餘賢,點了點頭。
一個由J型殊力彙聚而成寬度能夠容納兩名成年男子并排進入的通道似乎憑空而降,梁逸掌心銀光綿延流淌,餘賢率領幾名部員通過通道敏捷地進入樓內。
“部長。”
貝北将雨傘向梁逸的方向移了移。
“貝北,”梁逸看了眼腕上佩戴的儀器,“幫我把輪椅調出來,還有我上衣口袋有止疼片。”
貝北眼一紅。
站在寒冷的暴雨中,無遮無擋,還要釋放殊力支撐行動部救援,對于梁逸的身體和精神都是極大的挑戰。
貝北迅速幫人調出器物部特制的輪椅扶着梁逸坐下,按了幾下輪椅上的按鈕調出按摩帶扣在梁逸的腰間。
雖然不能緩解梁逸胯骨的劇痛,但至少會讓他的腰好受些,聊勝于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貝北度日如年。
他的部長在控制不住地顫抖,本就毫無血色的唇白中透青,沉重的呼吸聲在的淅瀝的雨聲中清晰可聞,手臂因為虛弱搭在輪椅扶手上支撐,那雙護着行動部部員的手掌盡可能穩地保持着不變的姿勢。
而梁逸的眼前幾乎全是雪花,他疼得天昏地暗,僅靠着毅力咬牙堅持。
“止痛針!”
貝北叫了聲,雨傘交由外勤部員來撐,他片刻不敢停地取出針劑,顧不得被雨淋濕的白大褂半蹲到梁逸身前,撸開梁逸的褲腳,在兩條腿上各紮下一針。
“嘶——”
梁逸的聲音很低,卻恰好順着雨絲鑽進趕來的賀丙耳邊,他從智浮摩托上跨下,被這一聲震得腳一軟差點跪下。
“梁逸!”
賀丙奔到梁逸身前,急聲詢問:“發作了?很疼是不是?”
梁逸意識已經不太清醒,賀丙的聲音忽近忽遠,但那股熟悉的氣息告訴他,他的崽兒來了:“賀……丙?”
“是我,是我,我來了。”
賀丙很快理順現場的狀況,也清楚此刻情況緊急救出孩子們迫在眉睫,但梁逸疼得在他面前打擺,賀丙整顆心快從胸口破出,他想什麽都不顧抱着人立即趕回去治療。
只是賀丙知道他不能任性。
他輕握梁逸打顫的手腕,支撐着伴侶進行戰鬥。
雨漸小,在賀丙瀕臨崩潰的邊緣,就見全身穿戴防雨外勤制服的一行五人從智浮車上縱身躍下。
“秦襄,你帶兩個人接替梁部鑄殊力通道配合行動部。”
“錢周準備一下,稍後和我一起對孩子們進行精神安撫。”
神控部部長杜亦條理清晰地排兵布陣,爾後緊接着來到梁逸身前,關切地詢問:“梁逸,還撐得住嗎?”
他邊說邊向秦襄遞去眼神,同時調動殊力輕柔地護住梁逸散發殊力源頭的掌心,并對賀丙颔首示意,語調溫和但速度絲毫不慢:“他太虛弱了,意識不太清醒,憑着一股勁兒在釋放殊力,沒法自行收回,你是他的伴侶。”
杜亦點到為止,賀丙迅速領會。
握在梁逸腕上的雙手漸漸泛起紅色的殊力波,賀丙的S型殊力波盡可能溫柔地鑽進梁逸的身體,探尋到他體內抖成波形的J型殊力波,輕輕安撫。
梁逸長睫輕顫,賀丙快速喊了杜亦一聲。
秦襄等人飛快地調動殊力,在梁逸用殊力彙成的星河碎裂之前鑄成一道更寬更亮的銀河來接替。
雨停,傘面積水落地生花。
賀丙拽下雨衣接過貝北遞來的毛毯,将癱軟到輪椅上的梁逸嚴嚴實實地包裹住,抱起人急跳上智浮車疾馳回審異局。
人直接進了研測中心特護病房,各種緩解疼痛的儀器全部上陣,梁逸發起了高燒,意識始終不大清醒,但腰骨、胯骨疼得鑽心,又昏不過去,難受得輕輕輾轉似怎樣都找不到舒服的姿勢。
賀丙陪在床邊,又是擦汗又是按摩順帶怒罵自己:要不是昨晚他把梁逸折騰得那麽狠,人也不會病發起來虛弱得這麽嚴重。
梁逸就是他肚子裏的蛔蟲,在疼痛稍緩的狹小間隙捏了下賀丙的手指,他嗓子疼得發啞,用低弱的聲音安慰人:“跟你沒關系……”
“嗯,我知道。”賀丙順着他的話說,按照談佑交代的事項調整儀器強度,又給梁逸換上新的點滴。
第二瓶點滴見底,各種儀器緩緩撤離,只留下微型加熱按摩儀在梁逸的胯骨上來回運行。
梁逸的呼吸趨向平穩,他擡手對賀丙招了招,将滿眼通紅的崽子喚到身邊:“項目怎麽樣了?”
“順利完成,”賀丙用額頭試探梁逸的溫度,“感覺怎麽樣?沒那麽疼了吧?”
梁逸輕“嗯”了聲,看了會兒賀丙,神色認真:“未來的每一天,你都将會随時面對可能會支離破碎的我,我的存在與離去都是随機生成,你下一秒或許還會像現在這樣煎熬。”
藏在被裏的手按到上腹,梁逸盡量說得輕緩平淡:“又老又殘的伴侶,焚心掏肺的賠錢買賣,作為一個合格的商人,賀老板,你後不後悔?”
“當然後悔,”賀丙答,他趕在梁逸有任何情緒波動之前迅速作出補充,“後悔沒把我最疼最愛的梁部養得健康點,後悔曾經做過不少混賬事兒讓我心愛之人受盡折磨,後悔依舊沒有能力讓我的伴侶更有安全感。”
他鼻音很重,要哭不哭的語調,但一直勉力讓自己說得平穩。
在停頓的幾秒中,賀丙扯了扯嘴角,再向上勾:“因為很後悔,所以一直在努力變得強大,盡最大所能讓我的肩膀足夠結實到随時可以供你依靠,所以……”
賀丙拉過梁逸虛弱無力的手,輕緩地在手背上落下虔誠的一吻。
“梁先生,堅持到現在的你已經很了不起了,但我們可以一起做到更好。每次戰勝病魔都是一場漂亮的勝利,我們以後會贏下每一場戰鬥,一直相伴到白頭。 ”
梁逸有些愣神,他望了賀丙好一會兒,用雙眼描摹賀丙愈發成熟的眉眼、輪廓,他的喉結輕輕滾動兩下,薄唇微啓:“賀老板真會講情話。”
“梁部如果愛聽,我可以化身行走的情話寶典天天講給梁部聽。”
梁逸雙臂撐着身體稍坐起來些,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賀丙,給我倒杯水。”
賀丙聞言立馬照做,又怕給人燙着,在兩個杯子間搗騰了幾遍确保溫度适中才遞過去:“嗓子還是疼得厲害?要不要含片?”
“不用。”梁逸接過杯子輕啜一口水,想了想,說,“太膩歪,齁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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