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

異者論壇關于梁逸的老貼再次被頂到首頁。

又是因為一張照片。

超市裏，梁逸單手托着賀丙的下巴喂蛋糕。

照片角度刁鑽，一眼就知是偷拍，下方配了一行字：“拍到梁逸，人夫感滿滿。”

“表情都沒有，你擱哪兒看出的人夫？”

兩人你來我往就着“人夫感”辯論了幾樓後終于惹來其他看熱鬧的人回複。

“人不人夫也不是我夫。”

“不是我夫不重要，我可以讓他成為寡夫。”

“寡夫就有機會成為我夫。”

一言一語開始走樣，到後頭俨然成了“設計賀丙意外身亡的十萬個妙招”。

手機提示音“嘀嘀”響個不停，賀丙扯着嗓子向外喊：“梁梁，幫我看看誰找我。”

修長的手指劃到帖子最後，ID框內“玺域賀老三”幾個字映入眼簾，梁逸輕點一下查看這個ID的發帖回帖記錄，僅有一條時間很久的回貼，回的就是他現在所浏覽的帖子。

“敢動梁逸的都給我死。”

年輕、沖動、不顧一切的莽勁兒。

目光在一行字上逗留了一會兒，指尖上移點到轉發箭頭，梁逸拿過自己的手機點了幾下起身到陽臺打了個電話。

幾樣水果花心思擺出漂亮的排列方式，賀丙将果盤放到茶幾上，取過外套快步走到陽臺披到梁逸身上。

電話剛好在此時結束，梁逸熄滅手機屏幕緊了緊身上的外套随賀丙坐回沙發。

一顆草莓下了肚，賀丙拿過手機扒拉兩下，随口問：“誰找我啊？”

“論壇消息提醒。”梁逸又塞給他一顆草莓，自己才咬下半顆細嚼慢咽。

“哦哦，”賀丙點頭，點進論壇“咦”了聲，“什麽貼？鎖了？”

“大概是內容不和諧吧。”

精巧的銀色小叉子頂着顆紅透的草莓在賀丙的唇瓣上輕點一下，像在敲門。

賀丙張嘴微微俯身吞下梁逸遞過來的草莓，含糊不清地說：“你也吃。”

“吃了。”

“瞎說，”賀丙劃拉兩下手機，擡頭，“我看你就吃了一顆。”

“不在于量。”

梁逸遞過紙巾，指了指賀丙唇角。

賀丙沒接，上身前傾，臉一揚。

柔軟的紙巾擦過唇角帶走鮮嫩的果汁，賀丙握住梁逸蒼白的手腕：“這草莓買得好，我吃着甜，梁梁覺得呢？”

“丙式”情話來得突然，梁逸似乎已經習慣他時常毫無預兆蹦出來的瘋言瘋語：“不錯。”

賀丙滿意地點頭，笑問：“不錯就吃一顆？”

“不在于量，”梁逸重複，又說，“就好比有一個賀丙就夠了。”

“你……”

賀丙被“全糖草莓”塞得微頓，吞咽兩下拍手哈哈大笑幾聲，“還是我認識的梁部嗎？也會說情話了？”

叉子紮到草莓尖上，手背抵着盤沿往賀丙跟前推了推，梁逸說：“我說的是實話。”

英年早婚的賀丙起初的夢想很簡單——柴米油鹽熱炕頭，再之後他與梁逸之間腥風血雨……

在痛苦蹉磨的日子裏他從來沒想過“打情罵俏”也能成為婚後生活的調味劑。

現在，他一見鐘情的男人就在他身邊，他想什麽時候見就什麽時候見，賀丙心裏樂開花嘴裏都是甜味，但咂摸幾下卻發現仍然摻着一絲苦。

幾天前，梁逸到實驗體基地例行身體檢查，結果顯示情況并不好。

賀丙本以為梁逸的身體就算不會有根本性的好轉，總不至于繼續糟糕下去。但似乎只有擁有天大的運氣才能阻止現實性與理想化之間背道而馳的固定模式。

最近的體檢，再加上前一段時間梁逸在夜間讓賀丙膽戰心驚的獨自發病，種種跡象都在告訴賀丙——到手的幸福似乎如鏡花水月般，輕輕一撩便能漾得亂七八糟，待平靜過後，就什麽都沒有了，水面只留下他一個人的倒影。

形單影只，連路過的烏鴉都樂意為他唱上兩句。

賀丙開始發慌，強烈的不安攪得他在某個瞬間甚至産生了偏執乃至瘋狂的可怕想法——他甚至想把梁逸綁在身上，他在哪，梁逸就要在哪，他們不可以分開，哪怕僅僅是一秒的時間。

只是它還未發展成雛形，便被賀丙毫不猶豫地斬殺。

但他覺得還是有必要做點什麽。

公司運營逐漸穩定，賀丙在與梁逸商量後制訂了雙人旅行計劃。

必備藥物比瑣碎用品準備得還要仔細周全，梁逸提前休了兩天調整身體狀态，賀丙按着人不讓動，獨自樓上樓下進進出出準備出行裝備。

對門恰好搬來個新鄰居，大包小裹東西不少，剛搬來那天，賀丙得了梁逸的早安吻作為賞賜心情大好，見這位新鄰居長得又瘦又小，好心搭了把手。

沒成想這把手搭得差點惹出大禍。

新鄰居沒見過梁逸，更不知道這家還有個主人，但總能見着賀丙進進出出。人高大英挺，一張俊臉配着桃花眼，長得別提多亮眼。小鄰居按耐不住春心蕩漾，決定主動出擊。

賀丙推回來最後一波用品，門沒等合上就鑽進來個腦袋瓜子。小鄰居雙手扒着門，笑嘻嘻地沖着賀丙打招呼：“哥哥！”

一聲“哥哥”叫得賀丙雞皮頓起，他瞟了眼壓根沒看他們已經自顧自坐到沙發上的梁逸，心一沉作勢要關門。

小鄰居這時候也不知道從哪兒偷來的勁兒扒着門框不松手，賀丙也不好動手，正要開口把人勸走，就聽這小鄰居興高采烈地說：“哥哥，我今天特意給你做了好幾樣小食，熱了好多次呢。”

他趁賀丙一個不注意泥鳅似地鑽進屋，有意無意地往梁逸的身上掃。

賀丙一個頭兩個大，打算跟人說清楚免得以後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只是他還未來得及開口，手機鈴聲率先打破尴尬的場面。

賀丙為梁逸訂購了最新上市的爆款按摩儀，剛剛到貨，就在樓下。

梁逸單手揉着眉心，主動為他解圍：“你去取吧，家裏有我。”

賀丙有些不放心還想說點什麽，梁逸遞過去一個安撫的眼神：“我沒事。”

客廳剩下兩個人，一個主人，一個不速之客。

不知道是年齡小就能擁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氣還是咋的，小鄰居竟三兩步走上前坐到沙發上，直接坐到梁逸邊上。

這番舉動讓梁逸不禁擡頭看了他一眼。

小鄰居靠在沙發背上幾秒又坐直身，動作幅度不小。梁逸心髒不舒服，被他這一折騰弄得臉色白了一層，胃內翻湧有點想吐。

我威脅到他了。

小鄰居打量梁逸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心中暗自竊喜。

“這位叔叔，”他故意咬重“叔叔”兩個字，爾後嗲聲嗲氣地問，“你是哥哥的父親還是叔叔啊。”

梁逸對他的幼稚試探無動于衷，小鄰居誤以為領先一籌，變本加厲：“你看起來年齡很大，氣色也不好，長得還好老好老，真的配不上哥哥，不像我，既年輕又有活力。”

說來有些可笑，梁逸三十出頭，雖然清楚自己不再年輕，但也确實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他長得老。

他長相俊美但偏冷，又不愛笑，這會兒淡淡掃了小鄰居一眼，便吓得這位活力十足的年輕人連挪了兩下屁股。

只是他這一颠簸動作幅度實在太大，梁逸跟他坐在一個沙發上，臉色愈發難看，他擡起手蓋到上腹，聲音冰冷：“滾下去。”

小鄰居心髒猛地一顫，“嚯”地一下站起身吓得面色發青。

梁逸的聲音如同來自深淵的惡魔，沒有絲毫情感波動，陰冷得似乎能在瞬間扼住人的喉嚨。

小鄰居抖着怕得打顫的唇瞄了眼梁逸，但見人拇指壓着胸口手按着胃，臉色蒼白得似乎随時會暈倒，他在瞬間以為剛剛出現了幻覺。

看起來很脆弱十分好欺負啊。

他掩飾住內心的膽怯，擡手指向梁逸：“老男人，不知好歹，高攀上哥哥很開心吧？”

梁逸閉了閉眼，空氣中愚蠢的氣息徒然增加，令他覺得多說一句都會窒息。

門前傳來響動，小鄰居反應迅速地一個匍匐将自己摔倒在門口。

賀丙放下快遞一愣。

動靜太大，小鄰居腿上破開紅，梁逸擡眼望過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此，正是上演好戲的最佳時機。

小鄰居雙臂抱住賀丙的腳踝：“哥哥，我好疼啊，都流血了。”

賀丙先是看了眼梁逸又看回抱着自己腳不放的人，有點莫名其妙：“你沒事躺地上做什麽？”

小鄰居喉間一哽，擡手指向梁逸，開始大聲指控：“是他，是他推我。”

賀丙心頭警鈴大作，忙看向梁逸。距離不近，但他依舊能感受到梁逸的面色白得不太正常，他猜測人又在難受，賀丙有些急，動了兩下想甩開人。

小鄰居雙臂環得更緊，邊啜泣邊指控：“那個老男人打我，好疼啊！”

他話音未落，賀丙的臉色一變，聲音驟然沉下來，比暴雨前的天氣還要森寒：“你管他叫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