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海島度假

海島度假

小鄰居被喝得發抖，仍壯着膽兒：“老，老男人啊，他又老又……”

“啊——！”

話講一半，慘叫聲倏地響起。

手腕如被火燎，賀丙的掌心湧動着焰色光波，僅僅是罩在他的附近，就熱得可怕。

眼淚落得及時，小鄰居哭着決定進行最後一搏：“哥哥，我今天一定要讓你見識這老男人的肮髒。”

“你看你是想死。”

那日的溫柔都是假象？

小鄰居不可置信地望着臉色陰沉的賀丙，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什麽笑着幫自己擡東西的人忽然之間會有如此大的轉變，卻絲毫沒有意識到他觸碰到了賀丙的逆鱗。

梁逸輕輕嘆了口氣，戲看得差不多，他不出場沒法落幕。

他捂着胸口走上前，看向賀丙：“別用殊力。”

異者無緣無故傷害普通人類會收到投訴，執行懲罰方還是審異局，會很麻煩。

“我有正當理由，他傷害我的伴侶。”

伴……伴侶？

小鄰居臉色發白。

梁逸半蹲下來：“小朋友，松開他，再不松開要受傷的。”

小鄰居咬唇瞪了眼梁逸，有些制造大烏龍的尴尬，但又覺得就這麽灰溜溜退場實在難堪，便倔強地攥着賀丙的褲腿。

“行，”梁逸說，“叔叔教你如何放手。”

他擡手攥住小鄰居的手腕，迅速找到穴位，用了點柔勁按了一下。

“啊！！”

一聲大叫，小鄰居立馬松開手。

梁逸拍了兩下手：“起來，自己出去，別讓我踢你出去，也別讓他出手。”

連滾帶爬，遭遇人生最慘滑鐵盧的瘦小身影吓得屁滾尿流地跑回家，“咣當”一聲鎖緊門。

一場鬧劇就此結束。

梁逸保持着半蹲的姿勢起不來身，賀丙關上門忙彎腰作勢去撈人。

“別動先。”

梁逸嗓音有點啞，似在忍痛。

“哪疼？”賀丙跟着蹲下來，急急問。

“心口疼得喘不上氣，胃也不太舒服，肚子又痛，胯骨冒冷氣，腰直不起來……”梁逸說了一堆病症，可疑得似在故意撒嬌，但說完又安慰賀丙，“沒事，我緩緩。”

賀丙知道梁逸在用這種方式吃醋，但又想到這麽多病症确實會不時輪番上陣折磨他的伴侶，心裏就開始發疼。

就算現在梁逸故意講了這麽多，但賀丙見人臉色不好，額上鋪着層薄汗，一猜便知梁逸肯定是真的不舒服。

他守在旁邊靜靜陪着，待梁逸呼吸趨于平穩直接将人撈起抱進懷裏。

“嗯嗯嗯，”賀丙抱着人開始哄，“這麽多地方都痛，可把我寶疼壞了。”

位置的驟然變化讓梁逸猝不及防悶哼出聲，見賀丙急出一腦門汗還費心思哄他，梁逸心裏暖，咬牙忍痛解釋：“我沒事，就是被那小朋友晃得有點惡心，一會兒就好了。”

被人塞進被窩裏，像對待珍寶一樣照顧了會兒，梁逸心頭暖胃裏也消停下來，他推了推賀丙：“不是要做飯嗎？你去做，我躺會兒。”

賀丙點頭，貼了下梁逸微微發涼的額頭，想了想，說：“等旅行回來，我們換個地方住。”

梁逸沒出聲，靜靜望向他，沒有質問與疑惑，只是恰當表現出想繼續傾聽賀丙說下去的神色。

“這地方不好。”賀丙見他模樣實在招人，忍不住坐到床邊離得更近些。

只是才說了一句，賀丙張開的嘴便緩緩閉上。

不好。

一個被玺域知道的地方，不好；一個他任性服下“焚傷”的地方，不好；一個他年少輕狂讓梁逸流血流淚的地方，不好……

但這些，他沒法講出口。

不過，梁逸在聽了他的話後卻點了點頭。

他沒問如何不好，只是拍了拍賀丙的手背後淡淡地說：“選址、裝修、室內布置、搬家等細節，如果決定換地方，我和你一起商量吧。”

賀丙怔了有好幾秒才眨了下眼。

為了擁有現在這個家，賀丙當年花光了所有積蓄。從選址到搬家都是他獨自操辦，梁逸未過問過一句。

彼時賀丙一頭紮進單方面熱戀的漩渦裏，完全沒有意識到當時引他入局的人全然不在乎住的是牛棚還是雞窩，更何況梁逸真的睡過豬圈。

賀丙用“伴侶”口口聲聲宣誓主權，卻在多年後的這一刻終于切實地感受到梁逸還給他的“伴侶”實義。

從整體到細枝末節，現在的梁逸都在認真履行伴侶的責任與義務。

“好……”賀丙擡手輕輕撫摸梁逸瘦削蒼白的面頰，藏着聲音裏的顫意，“好！”

*

度假的地點選在遠離城市的星浮島。

該島近兩年剛剛開發完成，以遠離塵嚣貼近大自然為宣傳亮點，半年來名聲大噪。

為了不暴露特殊異者的身份，兩人出城後便收起了智浮車與零星來島上的幾個游客同樣選擇乘船的方式前往星浮島。

“你們有人來過嗎？我在網上查了攻略，看到有人說島上有異獸，不知道真假。”

“不能吧？異族都撤離好多年了，這裏多偏僻啊，應該不會有異動波吧？”

賀丙為梁逸接了半杯熱水，路過幾個游客，在既擔憂又興奮的零星讨論聲中回到伴侶身邊。

梁逸輕輕閉着眼靠坐到窗口，白皙的額間布着一層薄汗，掌心蓋在上腹。

“胃疼了？”熱水在兩個杯子間倒換，賀丙試了試溫度才遞過去，輕聲問，“要不要吃片藥？”

船在海面行駛，梁逸的胃裏也如同盛着翻湧的海浪，随着船體的輕微搖晃一次次沖擊着他的忍耐防線。頭頂似蕩起漩渦，眩暈感逐漸加重。

“不用，”他微啞着嗓子發聲，“有一點暈船，不是胃疼。”

心髒被猛地揪緊，賀丙忽然有些懷疑雙人旅行這個決定的正确性。

好在水路不長，星浮島的美景似乎也不負這一路的颠簸。

晚霞如錦緞輕緩但極具沖擊力地鋪展在天地間，暮光下宛若黑綢的海面泛着點點銀光，與海岸線相連的紅霞似一副赤色星圖，壯闊又詭麗。

島上僅有兩家民宿可供居住，老板之間似乎還是親戚。

旅游淡季，游客稀少，兩家民宿加在一起的入住率不足10%。

賀丙在外頭晃蕩了一圈，回到民宿開口就說：“明天天一亮，咱們就回去，直接坐智浮車回去。”

他嘴上說話，雙手不忘上前扶起小憩了二十來分鐘剛剛清醒過來的梁逸：“怎麽樣？暈船的感覺好點沒？胃裏還難不難受？”

梁逸就着他的手半坐起身靠到床頭緩過一陣暈眩，定了定神仔細端詳了會兒面帶憂慮的賀丙，問：“怎麽了？”

賀丙掃了眼腕表上的時間，掏出随身攜帶的小銀盒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粒白色的藥片遞過去，見梁逸慢條斯理地服下藥片又試探了下伴侶額間的溫度，松了口氣才繼續剛剛的話題。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賀丙說，他回憶了下方才在海邊嗅到的氣息愈發覺得哪裏不對勁。

“我們在船上聽到的有異獸出沒的傳聞有可能是真的，”取過挂在衣架上的大衣，賀丙扶住穿好鞋的梁逸，呼吸急促，“不行，我們得現在就走！”

梁逸如同男裝的門面模特任由賀丙為他套好大衣，骨節分明的五指穿過袖口，掌心翻轉向上，再遞到賀丙面前，做出邀請的姿勢。

賀丙垂眸看了一眼，立即握住他的手，爾後才發出疑問：“梁梁？”

“別想那麽多，”被包住的手微微掙了下，拇指在防線松懈的“包圍”中輕巧“脫困”，但交握的兩只手并沒有分開，梁逸用指腹輕輕點了點賀丙的手背，“放心，雖然……我運氣不太好。”

他話音剛落，賀丙的手驀然握緊，搶過話：“我運氣好，全部都分給你。”

蒼白的雙頰有了笑模樣，雖然很淡，梁逸輕晃了一下手臂：“本意不是想要帶我放松身心嗎？既然來了，那我們就出去走走吧。”

夜幕已降，紅霞竟然未消，天邊似燒紅的鍋底直愣愣地罩在海面。

但晚風倒是舒緩得別具一格。

海邊成雙成對的年輕小情侶，也有三口之家，或是人到暮年依舊保持浪漫的老年伴侶……賀丙牽着梁逸的手步入奇詭景色擁抱下的人間煙火。

距離兩人最近的情侶大概是處于春心萌動的戀愛初期，一方悄悄地踮起腳尖親吻另一方的側頰，而遠處是一對熱情擁吻的年輕人，嬉鬧濺起的水花與沙灘上玩耍的孩子的笑聲交融在一起，歡暢又和諧。

賀丙掌心有汗，舔了兩下唇時不時偷偷瞄梁逸。

一次，兩次，他的伴侶似乎沒有發現他的小動作以及渴望的眼神。

第三次，賀丙剛偏頭，梁逸清冷的雙眸便在第一時間捉住他的視線。

“咳——”

賀丙被自個兒嗆到猛地咳了一聲，随後看見那張蒼白的薄唇微微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俊逸的身形輕轉，梁逸擡手扶住賀丙的後腦勺，清涼的唇瓣毫無預兆地印在賀丙因為驚訝微啓的唇角。

交握的手分開，賀丙的雙臂迅速箍緊梁逸清瘦的腰，迫不及待地加深伴侶賜給他的這個吻。

熱烈，但因為彼此克制所以淺嘗辄止。

賀丙的下巴輕輕搭在梁逸的肩頭，雙臂穿過梁逸的腋下攬着人，溫熱的掌心輕柔地蓋在伴侶的腹部。

梁逸不動，賀丙便安靜地擁着人，心底慢慢地揉出一灘舒軟又幸福的暖流。

然而，冰涼的掌心忽然搭在賀丙的手背，契合伴侶的直覺告訴他梁逸的狀态不對。

賀丙急急看人，卻見梁逸俊眉微擰，目光緊緊鎖定在前方的某一處。

他順着人的視線望過去，就見紅霞之下驀然出現一個巨大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