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還擊

第30章 第 30 章 還擊。

秦覺從廣州回來了。

他在搗騰海上生意, 經常滿世界各地地跑,這回被他父親發配到廣州,去見什麽重要客戶, 說是磨煉磨煉他的性子, 哪知道一去就是兩個月。

此時他坐在嘉創的會議室門口等着,兩只腿吊兒郎當地挂着, 路過會議室的員工看清他的臉後, 都匆匆擡步走了,不敢吱聲。

秦覺歪着頭打了盤微信小游戲, 聽着會議室裏傳來的讨論聲, 不太清晰,判斷不了在說什麽,但有人在會議室裏大發雷霆了,他偶爾擡眸看過去,目光頗為同情。

又一個五分鐘後, 會議室的門敞開,一夥臉色鐵青的人從會議室裏走了出來, 秦覺收起了手機,在其中看到了一個鮮亮的身影。

邵逸青對他吹了聲口哨,秦覺立馬站起了身, 跟了過去,兩人沒說話, 回到辦公室。

“什麽時候回來的?”邵逸青問。

“昨天晚上。”秦覺推上了房門, 跟着邵逸青來到了他的沙發前,站着伸了伸懶腰,“等死我了。”

邵逸青對他笑了一下,把手上的文件扔在了一邊, 從酒櫃上拿出一瓶麥芽威士忌和兩只新酒樽,放到了桌子上,彎腰倒了起來,“在廣州待這麽久,客戶很難談?”

“有點,不過還是拿下了,”秦覺一屁股摔進柔軟的沙發裏,“主要是美色惑人,小O太纏人了。”

邵逸青自诩為玩咖,身邊來往的朋友也沒幾個正經人,秦覺是高等alpha,受歡迎,也孟浪,如出一轍的二人,邵逸青聽到這些沒有什麽波動。

“我剛聽會議室裏頭有人吼,怎麽了?”不是邵逸青的聲音,秦覺打聽了一下。

“手底下有人犯錯了,直屬上司向我表忠心呢,”邵逸青把麥芽酒放在了一邊,他坐下去,把酒樽推到秦覺的面前,“我就負責看他表演。”

“嗐,我還以為怎麽了呢,”秦覺端起酒樽喝了一口,味道香醇,他最喜歡喝邵逸青的酒,因為邵逸青很有品味,他也喜歡跟着邵逸青混,“認識你這麽久,就沒見你發過脾氣。”

“我為什麽發脾氣?”邵逸青靠着身後的沙發,攤開一只手,“是酒不好喝,還是alpha不好玩?”

秦覺罵了聲:“妹的,我也是alpha,給我們alpha稍稍留點臉,OK?”

邵逸青道:“放心吧,我看不上S級以下的alpha。”

那酒送到秦覺的嘴裏,比預想的辣了許多,邵逸青這個人,把頂級當樂趣,壞,壞透了。

秦覺放下酒杯時問:“兩個月沒回來湘江變天了,到處是徐道全的傳聞,靈銳真倒了?”

“你還不知道?”

“一知半解,”秦覺說:“就聽我爸說是被人搞了,現在慘兮兮的,說是徐文慧都跑了。”

“不算跑,另謀出路,徐道全出不來了。”邵逸青語氣輕松。

秦覺捏着酒杯,這消息他在廣州就收到了,但依然覺得有許多貓膩:“不至于吧,徐道全不是結交了很多高官厚祿嗎?這都沒幫他把靈銳保住?”

徐道全跟官員來往的事在圈裏不是秘密,他那個兒子徐鳴付也是衆星捧月,秦覺見了都得退避三舍,徐道全在湘江的威懾力不是蓋的,兒子雖不大上道,但都懼他身後勢力。

“早被盯上了,京城那兒下來了一批官員把湘江政府整治了一下,你嘴裏那些高官厚祿自身難保,更別說徐道全了。”邵逸青把掌握的消息分享了出去,也是他後來得知的,從盛廷舟的嘴裏。

“那看來他是真翻不了身了,”秦覺往後一趟,“京城那邊都出動了,他還蹦跶個雞毛,徐家這是出局了啊。”

“你才知道。”

秦覺唏噓了一番,徐道全倒臺是好事,反正他跟徐鳴付又搭不上關系,不是一路人,相交不了的大勢力越少越好,秦覺腦海裏轉着。

“咚咚。”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進來。”邵逸青說。

秦覺看着走進來的穿着職業裝的beta,手裏拿着什麽東西,畢恭畢敬地交到了邵逸青手裏,念念有詞:“立新的設計圖,有幾個方案,邵總您過目一下。”

邵逸青拿在手裏大概翻了一下,不少,秦覺在一邊問:“現在你都要親自操刀,管設計圖的事了?”

不是手底下的人要幹的活嗎?

秦覺不理解,就看着邵逸青翻着那設計圖看,還遞給了他幾張,讓他共享。

邵逸青說:“閑着沒事而已,給點意見。”

秦覺看了兩張後說:“我能給什麽意見?你審美這麽頂,這方面的事你拿主意。”

秦覺喜歡往嘉創跑,一是因為跟邵逸青合得來,欣賞他的處事風格,二是被他的審美折服,小到穿衣打扮,大到公司設計,甚至連對酒的品味都相投,嘉創不是湘江最大的公司,但一定是湘江最絢麗的公司,其內部裝修設計別具一格,不落俗套,往這兒一坐秦覺就覺得爽快。

邵逸青看了兩眼後,不太滿意:“都不太行,差點意思,素然的呢?”

beta說:“哦,然姐的還沒出,她估計得下午才能出圖。”

“那等下午再給我,”邵逸青把設計圖放在一邊,“跟素然說,這事不急,慢慢弄。”

beta點頭,默默退出去了。

秦覺知道邵逸青手底下有很多美術人才,這個素然是他最得力的助手,怎麽說呢,和邵逸青的審美高度匹配,嘉創自己的內部設計就有這個女O的心血。

瞄了眼那beta的腰身,秦覺收回目光來:“立新是不是靈銳啊?”

邵逸青點了點頭。

秦覺說:“他們來找你合作了?”

邵逸青糾正:“是我找他們合作。”

秦覺撐着腦袋,聞到了貓膩的味道:“為什麽?”

邵逸青跑業務是以前的事了,現在嘉創這麽風生水起,根本不需要他親力親為,他就是坐在家裏收錢都行,秦覺對這方面較為敏感,最主要的還是對邵逸青的了解,他覺得有問題。

“合作就是合作啊,哪有為什麽?”邵逸青喝了口小酒,繼續翻看那些設計圖。

秦覺眯着眼睛,察覺到不同尋常的氣味:“邵總,連你都不坦誠了?”

邵逸青可是向來敞亮的,無論情場還是其他,遮遮掩掩可不是他,秦覺就更覺得這事不簡單了。

不過他也沒想錯,邵逸青确實在盤大棋,跟立新合作哪有這麽簡單,在秦覺八卦的目光下,邵逸青選擇了坦誠相告:“行吧,我對他們老板挺感興趣的。”

秦覺反應了下:“他們老板,誰啊?”他對立新的了解不多,靈銳還能說出來幾個高層,現在是徹底沒有信息了。

“你猜猜?”邵逸青愚弄起了人來,“往大了猜。”

秦覺道:“你別耍我,我對立新現在誰當權是真不清楚,我只知道立新現在屬于盛氏,盛氏現在是盛杭長子在管吧。”

“恭喜,猜對了。”

“我靠!”秦覺驚呼了一聲,人都精神了,忽地從沙發上坐直了,“不是逸青,你看上盛廷舟了?”

邵逸青瞄了眼他的大驚小怪:“怎麽了?”

秦覺拍他膝蓋道:“他比我們小啊。”

“比我小怎麽了?”

“小确實不是問題,”秦覺低眸說:“可盛廷舟……感覺很陌生啊,一點兒都不了解,你怎麽看上他了?”

哪裏是不了解,簡直就是完全陌生,盛廷舟跟他們這群人混的都不是一個圈,早幾年名聲大,後來出國留學後就再沒消息了,上流圈早就沒了盛廷舟的傳說,秦覺對他的印象更多的是過去的聽聞裏。

邵逸青疊起腿,慢悠悠地說:“大家都是慢慢了解的嘛,這有什麽好着急的,之前不認識,現在不就認識了?”

秦覺思量着什麽,還是覺得這事不妥,但邵逸青做出的決定他是改變不了的,按住內心的躁動,秦覺說:“那你跟他到哪一步了?”

“合作呀,我說了。”

“什麽合作,你倆睡沒睡?”秦覺話比較直,但也有用,他理解的感興趣就是想睡,就這麽簡單,大家都是玩咖,誰也沒動過真心,邵逸青就更是了。

邵逸青一本正經地說:“別那麽膚淺好嗎?我這次可真想跟他談戀愛呢。”

秦覺道:“別開玩笑了。”

邵逸青笑了一聲,顯然他就是在開玩笑。

秦覺追問:“到底睡沒睡啊?”

“沒睡,”邵逸青回答後,看見秦覺不大相信的目光,他繼續道:“真叫他這麽輕易把我給睡了,我還混不混了?”

秦覺這才有些相信。

不過他內心還是很震撼,盛廷舟啊,太陌生了,沒有接觸過,而且現在權利比較集中,盛家在徐道全這盤棋上贏了,往後的勢力只會更大。

不是邵逸青以往的床伴,可以輕易脫身結束的,秦覺總有不祥的預感,這預感大概就是來自對盛廷舟的陌生吧。

因為未知。

邵逸青把秦覺的反應看在眼裏,秦覺比他還潇灑,一直以來也沒怕過什麽,玩得比他還花,他問道:“管他什麽背景不都是人?你這麽大反應,好像他能把我給吃了,我不樂意,他還能用強的不成?”

他說的那麽潇灑輕松。

可秦覺心裏卻顫巍巍的,他抿了抿唇,決定還是提醒一下邵逸青:“你真的不知道盛廷舟嗎?一點都不知道?”

邵逸青打量他,覺得秦覺莫名其妙。

秦覺猶豫再三,喝了口小酒,臉色凝重:“我知道的也不清楚,但跟我們差不多,肯定也不是好東西,圈裏都這麽說的嘛,印象裏大概就是留情不留種?記得早年的時候有人說他把懷了他孩子的Omega硬生生逼死了,還有傳言說他殺過人,聽起來就挺狠一角色吧。”

邵逸青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秦覺把酒樽放回去,搖搖頭:“不知道,都是傳聞嘛,咱們湘江的小道消息大多半真半假,就跟說你代孕一樣,見過你的沒人相信鵬鵬是你生的。”

邵逸青無奈:“真冤枉。”

有些事看起來不像就不是了嗎?邵逸青小小地心疼了下自己的肚皮。

秦覺說:“不管是真的假的,可既然有這樣的傳聞那肯定多多少少沾一點兒邊的,不然怎麽不傳別人就傳他呢?別人最多都是風流史,像你我,但為什麽提到盛廷舟很多人就唏噓說他狠呢?而且他又在國外待過,國外那亂的,我估計盛廷舟比早年還完蛋。”

完蛋?不會。

邵逸青接觸過,盛廷舟看上去紳士極了,而且很分寸得體,但他并不天真地認為那就是全部的盛廷舟,從盛廷舟的眼睛裏,邵逸青知道,他不是面上那麽簡單的人。

“逸青,別的就不說了,這個我真給你提醒了,別招惹他比較好,真的,”秦覺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既然都是玩玩而已,跟誰不是玩?盛廷舟那些要都是假的還好,就怕假的裏面摻一絲真的,你到時候怎麽脫身?”

邵逸青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夢游,秦覺拍了拍他,邵逸青才擡眼看過去。

秦覺真摯道:“逸青,我可不希望你出事。”

他那麽認真的模樣。

邵逸青看着他,良久笑了。

秦覺在邵逸青的辦公室逗留了幾個小時,但因為邵逸青公事纏身,他本來想邀請邵逸青出去轉轉,這也沒機會,秦覺說下次再約,邵逸青答應了,就讓他走了。

下午的時候,設計圖出來了。

邵逸青給林桑撥了個電話,問他現在有沒有時間見面,結果電話一接通,邵逸青才發現留錯了號碼。

對面不是林桑,是盛廷舟。

“很失望?”對方問。

邵逸青愣了下,想了想那天的情況,他十分确定自己留的就是林桑的電話,他道:“盛總,幹嘛接別人的電話?”

盛廷舟說:“這號碼現在是我的了,以後邵先生有什麽問題可以跟我說,你不是想跟我做生意嗎?留我的電話,不比別人的好?”

邵逸青反應很快:“那當然是盛總的好,設計圖出來了,我想跟您見個面。”

“可以,不過我今天休息,不在公司,”盛廷舟說:“私人住宅,邵先生介意嗎?”

“不會影響盛總休息嗎?”

“不會,”對方準确地說,“邵先生讓人神清氣爽。”

邵逸青好好地琢磨了會盛廷舟的用詞,半晌笑了:“好,那我就去給盛總醒醒神,報個地址給我吧,一小時內拜會。”

盛廷舟給了他一個地址,兩人沒在電話裏多說,邵逸青帶着圖紙出門了。

陳碩站在門口,正碰見邵逸青出門,問道:“出去?”

“幹什麽?”邵逸青沒回答。

“魏總過來了,跟齊聯大廈的項目……”

“讓他去我家,我現在沒時間。”邵逸青走了出去。

陳碩擰着眉頭看着,他判斷不出邵逸青的動向,只知這兩日他出去得越來越頻繁。

直覺告訴他,邵逸青有新獵物了。

徐叔在下面等着,鄧素跟他換了班,邵逸青準了,這兩日跟着邵逸青出行的都是徐叔。

上車後,邵逸青給徐叔報了地址,車子就從嘉創離開了。

自從跟立新的合作敲定,邵逸青可謂是盡職盡責,跟盛廷舟的你來我往是私情,但公事他更想辦好,砸了感情不能砸了招牌,嘉創的名譽更重要。

邵逸青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這種親自操刀的感覺,從設計圖紙到當面談判,當年跟着他的就是徐叔。林慕楓和陳碩都是技術骨幹,屬于幕後人員,談判桌上陳碩比林慕楓好點,但還是差強人意,唯有邵逸青出馬,就沒有拿不下的合作。

早年在談判桌上受到的委屈和為難什麽樣的都有,盛廷舟眼裏對他是滿滿的占有欲,邵逸青不是不知道,所以此行會遇到什麽樣的問題和騷擾他都做好了心理準備,圈中法則就一個字:玩。

誰先玩不起誰就輸了。

他自認為風流半生沒有什麽能激起他心底真實的情緒,所以他無所畏懼,每一回跟盛廷舟見面他都足夠大膽,每一次都剛剛好,每一次,他都能安全脫身。

但每一次的結果會不會延續下去,盛廷舟能裝多久,誰也說不定。

抵達目的地以後,邵逸青推門下車,吩咐徐叔道:“半小時我就出來,沒出來,就不用等我了。”

他無法掌控事情的走向。

畢竟獵物被欲拒還迎的招數玩久了,總有失控的時候,盛廷舟的信息素很強,邵逸青不喜歡,他也知道對方一直在收斂。一個頂級alpha如果真的想,他是可以用信息素壓制Omega,從而為所欲為的。

邵逸青縱然風流成性,但從不相信人性,他會把人往最惡的地方想,每一個alpha都可能對心儀的獵物施行強制手段,只要他們能,那見他們就要做好心理準備。

邵逸青走了進去。

眼前的別墅十分安靜,沒有人來引路,偌大的別墅靜到吓人,大門的左手邊有一棵垂老的樹,粗壯龐大,枝葉繁茂,上面開着白色的蕊包,邵逸青識得很多品種的樹,但這一棵他不知是什麽,白桦?棠梨?異木棉?

邵逸青也沒太糾結,他穿過前院,走到玻璃門前,客廳裏頭的布置一目了然,幹淨,寬敞,文雅,他推門而入,牆上還挂着一幅“梁上燕”,兩只白色的燕雀互相繞着彼此飛行,忠貞不二。

在牆面的另一側挂着不被主流書法界認可的瘦金體書法字,寫着“天下許歸期”五個字。書法畫下面則是結構獨特的置物櫃,上面擺着青花瓷等瓶器。玻璃桌上則是插了枝晚香玉的細瘦瓶子,氣息典雅,布置文藝,從整張客廳來判斷,會以為房子的主人是文人墨客。

房子裏靜悄悄的,不像有人,邵逸青停留了片刻,在做出下一個決定前,忽聽到一聲“嘩啦”的落水聲,他聞聲而去,穿過客廳,看到後院裏的泳池,也看到了泳池裏的人影。

他默默走了過去,沒有出聲,也沒有打擾,而是選擇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邵逸青放下背包,如同在自己的家那樣,惬意地疊起腿來,欣賞着泳池裏的身影。

盛廷舟的身材線條非常好看,充滿力量感,在水底下暢游時,像一條優雅的魚。邵逸青欣賞過很多人體,有和盛廷舟一樣的健碩,精壯男模似的很多,但沒有人比盛廷舟更讓人心動,沒別的,他的骨相給他加了分。

在又一輪自由泳結束後,盛廷舟從水裏探出頭來,他看到了椅子上觀望的人,從水底跳出來,上了岸,拿過一邊的浴巾說:“麻煩給我五分鐘。”

邵逸青笑得明媚招眼:“盛總随意。”

等待是常态,邵逸青早已經習慣,五分鐘已經是很短的時間,想作弄他的人不是沒有,他二十幾歲全經歷過了,五分鐘真的很短。

盛廷舟擦了擦身上的水,那副健壯的身軀毫無阻礙地推進了邵逸青的腦海裏,水珠延着肩頸骨線滴落,在盛廷舟的腳下形成一片小水域。

盛廷舟脖子裏的吊墜格外晃眼,他将吊墜移到了正面,裹着浴巾走進了屋子裏。

邵逸青也沒有在泳池邊幹等,他提起背包進去,在客廳裏耐心地等了五分鐘。

盛廷舟很準時,四分半的時候就下樓了。

他已經換上了得體的衣衫。

他的頭發沒有吹,大概只是拿毛巾擦了擦,濕漉漉的,垂在額前,面部的骨相更立體了,看起來有點兇,但好在眉眼還算溫柔。

“請坐。”盛廷舟招呼。

邵逸青這才找了個合适的位置坐下,盛廷舟給他倒水,盡地主之誼,彬彬有禮又紳士至極。

“盛總的家裝好漂亮,”邵逸青毫不吝啬地說,“很有文藝氣息。”

文藝氣息,壓制野欲。

修飾內心的狂野與貪婪。

盛廷舟把熱水放到邵逸青的面前:“賣弄文藝而已,偶爾招待一些年長有內涵的前輩,不好太随心所欲。”

邵逸青認同道:“有這樣的心很難得。”

盛廷舟的領口襯衫敞開着,聽着邵逸青長輩的口吻在認同自己。

他們有一周的時間沒見面。

這段時間是盛廷舟留給他設計的時限。

邵逸青把背包裏的設計圖拿了出來,遞給盛廷舟:“按照盛總的需求,我們出了幾個方案,您可以過目一下,喜歡哪個告訴我,或者有什麽要修改的,不滿意的,我們嘉創都給處理。”

盛廷舟接過去,圖紙是紮好的,一張張下面都有不同的設計師署名,盛廷舟大概掃過,說道:“都還不錯。”

說完,他看向邵逸青:“邵先生更喜歡哪一種?”

向乙方提問也是常有的事,如果客戶對設計圖都比較滿意,拿不定主意,他們就會向設計師詢問意見,邵逸青早期跑業務也經歷過,他沒有圓滑地打哈哈,而是很準确地給出答案:“我喜歡素然的。”

盛廷舟翻了翻,看到那張相關署名的設計圖,“嗯,也不錯,風格很大膽,也比較外放。”

“年輕人的腦袋裏天馬行空,好不浪漫,不像我,已經靈感枯竭了。”

“會嗎?”盛廷舟好奇,“我知道很多玩美術的講究靈感,但我以為這個東西經歷越豐富靈感越充足,從這方面來說,邵先生占盡優勢才對。”

“那是對于別人,我不行,”邵逸青說:“我最多就是賣賣嘴皮子還能看,動真格的我是比不過人家,不過我想的已經有人畫出來了,我沒有遺憾。”

盛廷舟低頭又掃了一遍設計圖,才将手中的圖紙放下去,“所謂沒有靈感,是因為邵先生身居高位,已經不需要去收集靈感了,那就讓手底下的人去做,邵先生負責收錢就好。”

如果沒有別的心思,邵逸青也會喜歡盛廷舟,他喜歡敞亮的人,生意場上多的是描述不清自己需求的人。

身居高位的不是人人都聰明,有些人說話前言不搭後語,邵逸青也不是少見。

“邵先生喝酒嗎?”盛廷舟站起身,走向酒櫃,“慕赫,蘇格登,樂加維林,喜歡哪種?”

生意之後的閑聊是常有的事,邵逸青從容不迫地說:“在主人家,主人做決定。”

他把選擇權遞給了盛廷舟。

盛廷舟從酒架上取下杯盞和酒水,用啓瓶器拔掉了酒塞,“那就慕赫吧,口感比較緩。”

酒水和杯子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響,邵逸青聽着,任由對方安排一切,他在位置上等,等盛廷舟将倒好的酒擺在他的面前。

很貼心,酒和熱水都有,他招待人很有一套。

“謝謝。”邵逸青道謝,是禮貌,也是關系的界限。

盛廷舟重新坐回來,他在邵逸青品酒之後才抿了自己那一口。

“我原以為要很久,沒想到一周能給出這麽多的方案,嘉創真不愧是行業老大。”盛廷舟不貪杯,他抿了一口就将酒杯放回。

邵逸青說:“對立新我們不敢怠慢,其實出了不少的方案呢,但我看不上眼的,就更不會拿來浪費盛總的時間了。”

這話他沒瞎說,邵逸青要求嚴格,交給別人做,這事不會那麽快,手底下的人多多少少會磨洋工,周旋很久,只是他比較挑,又行事果斷,設計圖改了好幾次,但并沒有耽誤時限。

盛廷舟則半信半疑,他不得不認為這是乙方的談話技巧,畢竟他也使過。

“其實沒那麽麻煩,我只是要求新的風格蓋住舊人的東西,差不多就行。”盛廷舟說。蓋住靈銳的氣息,讓過去的人事物一并消失在眼前。

邵逸青明白:“應該的,我還想着跟盛總有更大的合作呢,總不能敷衍了事的。”

“真心嗎?”

“這句絕對真心。”

兩人面面相觑,半晌笑了。

盛廷舟又從抽屜裏翻出一張名片,遞到邵逸青的面前:“看看。”

邵逸青接在手裏,是一個假日游輪信息卡,上面寫了聯系方式和登陸時間地點,邵逸青擡眸:“嗯?”

盛廷舟說:“我們新開的海上項目,請邵先生游玩。”

“我有點暈船,不愛去這樣的地方,不過還是謝謝盛總的好意。”邵逸青婉拒,實際上他并不暈船,他只是不想去,因為他總有莫名的預感,覺得盛廷舟別有用心,這是情場老手之間的心靈感應。

他把名片按了下去。

貿然相邀,交情不夠,必被當做不懷好意,盛廷舟心中了然,也不介意所謂暈船的說辭:“理解,那正好,我剛要說思揚也在,不知道怎麽跟邵先生開口呢,想來會讓您介意。”

他們這種身份不存在暈船的事情,百八十萬的特效藥砸下去,想暈都難,只要體質正常。邵逸青的家族老本行可是醫藥行業,他怎麽會不知呢?這借口有多爛,邵逸青自己都想吐槽。

可他懶得編。

盛廷舟也配合,不追究。

邵逸青喜歡他這一點,剛想稱贊他,就聽他另辟蹊徑,聽到賀思揚的名字,邵逸青笑了:“盛總想多了,他在不在不會影響我。”

“是嗎?”盛廷舟敲了敲腦袋,略作思量,“可思揚跟我說你現在不敢見他呢,他去找你了麽?”

“他前天是來找我了,不過沒見到,”邵逸青挑眉,“怎麽,他說是我不敢見他嗎?”

“差不多的意思吧。”

“那真是會錯意了,我從來就沒怕過誰,”邵逸青說話間,直視着盛廷舟的眼睛,目光銳利,“盛總以後多了解了我,就會知道了。”

他确實沒怕過,誰他也沒怕過。

邵逸青頗有底氣的話。

盛廷舟的目光探究,他接收到了邵逸青要表達的意思,兩人對視許久,他目光越發溫柔。

“但是賀思揚這麽傳我我很不高興啊,”邵逸青重新拿回那張名片,“屆時我要是有時間,就去看看,希望不會給盛總的朋友造成打擾。”

“不會。”盛廷舟清楚地說。

邵逸青在對視盛廷舟的眼睛時,腦海裏想到了今天跟秦覺的對話,以及謝竹談及的盛廷舟的風花雪月,他知道盛廷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但底色到底什麽模樣,他并不能把控,猶豫了下,邵逸青第一次不适時地提了出來。

“盛總,來之前,我聽到了一些關乎您的傳聞,很好奇,想聽一聽,”邵逸青說:“如果冒犯到了你,盛總可以不回答。”

盛廷舟大大方方:“請說。”

邵逸青調整音色,面上嚴肅了許多,他留有小部分的沉默,而後問題卻難纏致命:“有人說——你殺過人。”

肉眼可見,盛廷舟的眸色深了幾許。

輕松的氛圍瞬間消散,二人之間流動着詭谲的氣息。

邵逸青迎難而上,好似沒有看見,繼續道:“一個,還是兩個?”

又或者是一屍兩命。

邵逸青不是捕風捉影的人,但盛廷舟的深沉他是感覺得到的。

盛廷舟沒有立刻回答,邵逸青的心裏就有了幾分篤定,他的神色越來越深。

“哎呀呀,”盛廷舟頗為無奈地說,“我不在江湖那些年,江湖也沒放過我呀。”

邵逸青道:“是否認嗎?”

盛廷舟笑了聲:“不算。”

邵逸青分辨不清楚,盛廷舟此刻的目光是什麽意思,輕松是什麽意思?沒有?或者有但無所畏懼?

這時,他看見了盛廷舟擡起了手。

正伸向了他。

邵逸青坐在盛廷舟身側的單人沙發上,兩個人挨得不近,但卻是伸手可觸的距離,盛廷舟坐在自己的那張沙發上沒動,只是擡起手,在邵逸青的臉前停留了片刻,他去看邵逸青的眼睛,在給他反應的時間。

邵逸青沒有動,也沒有阻止,盛廷舟便将手伸了過去,落在了他的耳畔,将那碎發撥到了耳後,輕聲說:“邵先生,你的頭發好長。”

盛廷舟的手是溫熱的,但是邵逸青的耳朵是涼的,他的動作極盡溫柔,在邵逸青的耳邊輕巧地撥弄,而後接了句不相幹的:“想知道嗎?”

邵逸青的眼睛流光溢彩,如同桌子上的巴卡拉杯子的鑽切工藝。

盛廷舟說:“關于我的一切,我都可以告訴你,不過不是今天,我選擇在游輪上述說我的過去,你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可以,如果你想探聽,就等那天來。”

盛廷舟将邵逸青的發絲撥到耳後,卻并沒有就此收回手,“真實的虛假的,八卦傳聞還是真實的過去,你都可以得到準确的答案,但是今天,我的興致用完了。”

盛廷舟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他站起身,走出去,從衣架上取下外套披上,邵逸青就已經知道,今日要點到為止了。

“圖紙我會給您答案的,不過我現在還有點公事,晚點我會看,不送。”

邵逸青提起背包:“不打擾了。”

他走了。

今天這一遭,完全不在邵逸青的預料範圍內,他沒想到盛廷舟會無動于衷,沒想到盛廷舟會就此放過他,沒想到他會這麽正人君子,沒想到交談的結束,會由盛廷舟先提出。

想扳回一城嗎?

邵逸青在門前逗留了一會,徐叔還在等着他,他沒到三十分鐘就出來了,邵逸青回眸看了一眼,目光深邃不可琢磨。

他覺得更有意思了。

·

在學校裏待了一個星期,因受到小叔的照顧,邵承得過來給他小叔一個交代,所以課程一結束他就過來了。

不過顯然他回來的不是時候,門口徐叔侯着,邵承知道裏頭有客人,等了會才進去,結果站在客廳裏就聽見了異動。

房間裏傳出孟浪的呻.吟。

他一下便識別去了什麽。

邵承看到桌子上男人的領帶,不多時裏頭的動靜停了,率先打開的房門走出一個滿頭大汗的陌生男人,邵承在外頭得知了這人的身份,在對方落荒而逃以前,禮貌地提醒:“魏叔叔,領帶。”

那人很尴尬,像是被抓奸。

後來他小叔出來,坐在桌子前抽煙。

邵承不明所以,他總覺得小叔有心事,而小叔丢給他的解釋是:“發情期快到了,理解一下。”

邵承接受度很高,他沒有多問,只是回來報告了入校情況,他小叔聽得心不在焉,他不知怎麽回事,沒有多打擾,就回屋了。

跟邵逸青勾搭上的人很多。

但魏诩絕對不是邵逸青喜歡的類型。

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觊觎邵逸青許久,從沒得手過,直到事情辦完,恐怕也不知今晚為什麽會得手。

邵逸青坐在窗口,想着今晚的荒唐之舉。

在魏诩喋喋不休說些什麽的時候,他腦子裏只有一個欲念,就是做.愛。

他很久沒做.愛。

打從楊骞離開以後。

他不知今天晚上為什麽昏了頭,他只知道在魏诩賣力的時候,他腦海裏呈現的是盛廷舟的臉。

是他的身軀。

是他的信息素。

他不喜歡盛廷舟的信息素,但是他喜歡盛廷舟這個類型。

他想到盛廷舟,想到今日秦覺的提醒。

秦覺帶來的八卦傳聞并不會讓邵逸青懼怕,相反,邵逸青越來越覺得讓盛廷舟求而不得這件事變得有意思了,那些讓人聞之色變的傳聞在邵逸青這裏,只會激起他的性.欲。

恐懼感是性.愛的催化劑。

大概就是一種訓狗心理,狗越兇,越烈,越難纏,主人就越來勁,兇猛的生物乖順的那一畫面,就是主人苦苦追尋的成就感。

煙絲掉在桌子上。

邵逸青對着夜空吐氣。

他竟然撒謊了。

竟然在邵承面前主動說自己臨近發情期的謊話,他掩飾什麽?掩飾今日的荒誕行為,是因盛廷舟而起?他自诩沒有人能調動他真實的情緒,但今日看到泳池裏的身影,他就被欲得發昏。

盛廷舟也學會用色相還擊了。

桌子上擺着游輪的信息名片。

盛廷舟在用激将法,逼他邵逸青上船,他邵逸青什麽不知道,什麽手段沒經歷過?

15號。

他得走這一遭。

不是激将法有用。

而是激将法的滋味,他想讓盛廷舟也嘗一嘗。

嘗一嘗在他的布局下,在他的地盤下,欲罷不能,卻又無法得償所願的滋味,有多操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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