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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婉的聲音像是一汪泉清澈洗去了蔻兒的薄怒,讓她稍微冷靜了下。

蔻兒帶有一絲感激看着牛姑娘,慶幸她及時叫了叫她。

只是出去走走……蔻兒略一遲疑卻是含笑婉拒了:“無妨。”

她雖然覺着眼前這些眼含惡意的女子令人煩躁,但是在未曾告知主人家,并且還是完全不熟的府邸随意走動,這種事情欠妥,她并不想去。

而且牛姑娘打了個岔,倒也把她怒意打散了些,心氣平順,再看眼前這些女子時也能稍微冷靜理智些,不像剛剛那般微怒了。

“哦?”牛姑娘眸光一閃,輕笑道:“方妹妹好氣度。”

牛姑娘起身道:“我倒是有些煩悶,過去走走。”

蔻兒目送那牛姑娘繞道池塘旁邊,沿着外側慢慢繞過了坪地,很快看不見人影。

她垂下眸,攥着自己手腕摩挲着套着的一圈玉镯子,下垂的視線落在腳邊放着的秋海棠上,面對刺耳的層層惡語,輕聲道:“亭太妃親派兩個嬷嬷為這些流言蜚語奔走,就是因為這些話都是無稽之談,怎麽這幾位姑娘是不知道呢,還是與亭太妃有些龃龉故意做對,拿這些已經有了定論的事情出來說嘴?”

亭太妃?少女們這才在蔻兒的提醒下想起來,當初亭太妃派來的嬷嬷為了方令蔻訓斥的可不只是她方家的女兒,還有位郡主!

思及目前掌管後宮的亭太妃,少女們面面相觑,稍有懼意,頓時偃旗息鼓,閉上了嘴。都是要參與大選的,哪個願意先背上不敬亭太妃的名義,萬一在被人使了壞,豈不是沒有把方令蔻拉下去,還反而害了自己?

一時間一切罵聲都像是被勒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底下女子們的笑聲雖然陸陸續續停了,還是傳到了上頭去,許多貴族仕女與婦人都擡眸打量着那吵鬧的一處,見都是小官位置,又移開了眼去。

不料就這樣,還是引起了主人家明城長公主的注意。她正坐在主位牽着一個嬌怯怯的女孩兒的手與旁邊的婦人說着什麽,聽見動靜後,擡起了眸,目光聚集在了蔻兒身上。旁邊一個仆婦湊了過去與長公主耳語了兩句,她微微颔首,擡起了手招了招,和藹對着蔻兒道:“這位就是方侍郎家的嫡妹吧,來,上前來。”

突然被長公主指了名,蔻兒一愣,但見前方女子紛紛扭頭來看她,身後已經如芒在背,若視線能夠化為利箭,恐怕她已千瘡百孔。

以她為中心一圈圈漣漪般蕩開的竊竊私語如蜜蜂嗡嗡,不蜇人也讓人心躁。随着她深深一個呼吸,慢慢起身目不斜視往前走,所到之處就會戛然安靜,唯有一雙雙暗藏無數心思的眼,緊緊跟着她走上前。

青石板坪地上處處都是秋海棠,中間穿插的端莊少女們坐在繡凳上,海棠嬌豔,少女們更是嬌豔,描眉畫眼的一張張臉龐全轉向看着蔻兒,一雙雙眼中盛滿了比秋海棠還要豔麗的顏色,滿滿深意。

她走到長公主座前,雙手攥拳置于腹前,正要盈盈下拜,卻見一個婆子突然拿出一個蒲團往地上一放,低笑着道:“姑娘第一次見長公主,還是行大禮吧。”

蔻兒一愣,她下垂的視線落在錦鯉刺繡的淺粉蒲團上,稍作停頓,緩緩擡起手交疊在額前,屈膝下拜:“方氏令蔻請長公主安,長公主殿下萬福金安。”

跪拜大禮過後,她聽見上頭傳來一個和藹的婦人聲:“擡起頭來,讓本宮瞧瞧。”

蔻兒視線下垂,微微擡起下颚。

過了片刻,高座的長公主輕聲道:“果然好相貌,難怪入了貴人眼。”

頓了頓,長公主道:“本宮剛剛還在想,誰能揭開此次花魁蒙巾,如此看來,方姑娘最合适不過了。”

明城長公主扶着婆子的手款款起身,翹頭屐停在蔻兒面前,她擡了擡手示意蔻兒起身,随後一個粉比甲的丫鬟端着一盆捧着紅色布巾的盆花而來,恭恭敬敬放在坪中間一高木凳上。

“方姑娘,來,本宮借你小手揭開紅巾,讨個彩頭。”長公主含笑看着蔻兒,目光柔和。

蔻兒未曾擡眸,依着禮制垂着眼只能看見長公主鵝黃攅金絲大衫上微微晃動的流蘇,她聽到此話,屈膝推辭道:“令蔻不敢。”

“有何不敢,本宮既說了你來,那就你來。”長公主瞧着溫和,到底是皇室中人,頤指氣使,不容人拒絕。

蔻兒遲疑了下,不好再推辭,只能伸出手指,輕輕掀開了那花盆上的一層薄薄紅巾。

紅巾下藏着的,是一株盛開最豔色彩最奪目的秋海棠,芳香四溢,花香襲人。

長公主看着這株海棠,笑道:“都說這株香的與衆不同,方姑娘不妨聞聞,是否真的與衆不同。”

蔻兒愛花,一見這株秋海棠就能看出,是被精心培育的,花朵嬌嫩而盛開,水珠滾落在花瓣上,清香撲鼻。

她含笑着屈膝應道:“是。”

蔻兒微微彎腰,用手輕扇,吸了吸鼻子,嗅到來自這株秋海棠的味道。

花香……又好似不像是花香……帶了點……什麽呢?

蔻兒微微一愣,正在思考時卻被長公主溫和的聲音打斷了:“方姑娘聞起來,可與別的海棠不同?”

思緒一被打斷,蔻兒直起腰來,回複道:“大致無幾,細微不同。”

“方姑娘果真愛花,只是可惜這株秋海棠也是本宮喜愛,不然就送給你了。”長公主頓了頓擡了擡手,“來人,賞方姑娘金鬓釵一對。”

蔻兒第一次被來自家人以外的高位者賞賜,有細微別扭,她屈了屈膝低聲謝了賞。

到底花宴不是給蔻兒一人辦的,長公主賞過蔻兒後,就令她退下回了角落,又把旁的少女叫來相看,不像是對她有些特殊。

蔻兒回了景觀石後的繡凳坐下,也微微松了口氣。她不知道怎麽的,總覺着在長公主身邊有些喘不過氣來,想不通,索性把此歸為皇家威嚴。

大太太和方令茹都沒有穩住,湊過來問長問短,方令茹眼睛都嫉妒發紅,揉的手帕皺成一團,咬碎銀牙。

蔻兒只随意應付了兩句,突然身側有一絲陰影,她擡眸一看,牛姑娘回來了。

牛姑娘身上沾染了一絲清新的水漬氣息,她坐下後,與蔻兒笑了笑。蔻兒微微颔首,嘴角淺笑。

海棠花宴主角不是海棠,而是坪中的少女們。海棠沒看多長時間,長公主已經設了席,在曲折池橋上布了位,兩側圓石臺上有樂伎撫琴,池塘中還有蓮蓬蓮葉,依稀殘留着夏日的氣息。

排位與之前無差,靠近長公主的,都是貴家仕女,蔻兒她們幾乎與長公主隔池相望,遠在兩端。

魚貫而行的丫鬟們端來小案放下後魚貫而出,長公主動了動筷,下首所坐少女婦人們才紛紛動筷,蔻兒她們位置靠後,幾乎最後一波動筷。

不多時,少女們在長公主端起酒杯的時候立即停了筷子,說着吉祥話,與長公主共飲了一杯。

蔻兒不善飲酒,她以袖遮擋,緩緩倒在袖子內側,只沾濕了唇了事。只是接下來長公主頻頻擡酒杯,少女們只能陪着,蔻兒又不能讓袖子浸濕太多,只能輕抿幾次,沒幾次,她就漸漸感覺到臉頰微燒,紅暈拂面。

許是喝了點酒,蔻兒只覺着渾身氣血燥熱,頭有些暈沉沉,眼前的視線略微模糊,身上有些無力。

旁邊的大太太瞧見了,低聲問了句:“可有不妥?”

蔻兒手撐着頭輕聲道:“好像有些醉酒。”

另一側的牛姑娘放下酒杯,面帶擔憂:“方姑娘醉酒了?”

蔻兒已經無力說話,微微點了點頭。

她只覺着這股酒意來的迅猛,不一會兒就渾身乏力了起來,依稀還有些困倦。

牛姑娘看向大太太,道:“方太太,我與公主府的郡主略有交情,我觀方妹妹不勝酒力,不如我帶她去女眷廂房暫且歇歇,可好?”

大太太沒料到她之前沒在意的女子居然與郡主有交情,立即點頭應了:“多謝牛姑娘操心,那我們蔻兒就拜托姑娘了。”

牛姑娘得了大太太的話就要來扶蔻兒,方令茹心中一動,主動起身含笑道:“我與你一起扶妹妹。”

她過來扶着蔻兒左肩,關懷備至:“妹妹可頭暈,靠着姐姐就好。”

蔻兒雖然頭暈,牛姑娘說的話也聽見了,她斷斷續續道:“多謝牛姐姐,只是我與郡主并無交情,随意在公主府走動有失禮儀,容我且歇一歇就好。”

牛姑娘卻并不聽她這話,稍微使了點勁,笑容中帶了點急切:“妹妹既不舒服又何必想太多,長公主的花宴,總不能讓客人不舒服還要硬撐吧。無事的,我與郡主說了就是。”

蔻兒已經無力,牛姑娘力氣又大,居然輕而易舉将她攙扶了起來,方令茹湊上來扶着她另一邊,兩人夾着她就要走。

不對……

蔻兒突然嗅到了牛姑娘身上一股味道,她已經遲鈍的大腦慢慢反應着。

這個牛姑娘……有些不對!

她一發狠,手用力推過去,卻不料早已經頭暈眼花的她手上綿軟無力,腳下踉跄,嘴唇嚅動着卻不能大聲說話,她被牛姑娘與方令茹夾着走,只能聽見身後傳來觥籌交錯的歡笑聲,以及身前冷冷吹過的涼風。

不能……被帶走!

蔻兒眼前石橋已經模糊一團,綿軟的腳被迫往前挪,她呼吸越來越輕,腦中越來越模糊,最終在不甘心中,沉甸甸的眼皮瞌了下來,失去了意識……

作者有話要說: 宣瑾昱:膽敢欺負我媳婦兒,統統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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