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面色急切的牛姑娘暗暗看了一臉欣喜的方令茹一眼, 沒有作聲,加大了腳步想要趕緊扶着蔻兒出去。

池塘橋宴下, 繞過一條青石板小徑, 就是一座假山,牛姑娘走到這裏時腳步頓了頓, 對方令茹道:“方姑娘, 我……你能不能幫我把方姑娘送到往前走的一個回廊旁邊的廂房,那裏是給女眷們布置的暫時客房。我……有些急事。”

牛姑娘面色赧然, 方令茹自然懂了,她也想着能去碰到郡主最好, 連聲應了:“牛姑娘且去, 我扶着妹妹就好。”

蔻兒不過初初十四, 瘦弱纖細,身如柳枝,方令茹也能輕而易舉扶穩已經失去意識的蔻兒。雖然她有兩分疑惑為何蔻兒不過醉酒就不省人事, 但是她還有着別的念頭,心砰砰跳, 滿是欣喜哪裏還記得蔻兒。

牛姑娘匆匆而去後,方令茹順着她手指的位置攙着蔻兒過去,蔻兒自己都無法行走, 全靠着方令茹扶着。她只走了片刻就累了,扶穩一個人和穩穩扶着一個人走,之間差距太大。

方令茹不由抱怨:“偌大的院子怎麽也不見個丫頭!”

她雖然抱怨,但是大概猜測是因為前面設宴, 丫頭們都調走了去,只是沒有個幫手的,她還是有些委屈。腳下停了停後,方令茹完全是憑借着能夠和郡主攀上交情這一點信念扶着蔻兒往前走。

沒多時,方令茹剛剛扶着蔻兒走到假山背後時,突然伸出來一雙大手,穩穩捂住了她的唇,死死壓住她的呼吸與掙紮,只一使勁就把人直接拖進了假山石洞!

失去了依靠的蔻兒身體一軟,倒在了一個粉比甲高挑個子的丫鬟肩膀。

這丫鬟動作敏捷,幾乎把蔻兒抱起腳下生風,左右張望着迅速往一個方向大步而行,背對着之前牛姑娘給方令茹指的方向,很快繞到了一個矮矮的單獨小屋,她用腳踢了踢門,扭着頭張望着後頭,前面門輕輕打開,吱嘎一聲,然後從裏面伸出來一雙手一把奪過蔻兒,再一道黑影迅速把這個躲閃不及的粉比甲丫頭按到在地,一手刃劈到她後頸,直接把人打昏了去。

然後有人遞出來一只麻袋,兩個人很快把粉比甲丫鬟裝進了麻袋裏紮好了口,扛在肩上迅速離開。

一切都是靜悄悄地進行中,從粉比甲丫頭帶着蔻兒到達這個小房間門口至此不過瞬息之間,沒有一點動靜,更是沒有驚動昏迷中的蔻兒。

抱着蔻兒的瘦高女子皺着眉看着兩人分別扛着麻袋而去後,嘀咕了句:“粗手粗腳。”

然後她小心翼翼推開門,把完全摟在懷中的蔻兒輕輕移到重新整理過的矮榻上,卷起蔻兒的袖口,三指搭在她脈搏上。

“濃姐姐,方姑娘怎麽樣,沒事吧?”

一直守在房間裏的一個矮個的粉比甲丫頭擔憂地看着緊閉雙眼的蔻兒。

“暫且無事。”濃香收回手,板着臉道,“外頭的一切都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确定沒有一個動作錯過麽?”

“濃姐姐放心,方姑娘是什麽人,我們哪裏敢馬虎!”花香搖搖頭,“外頭一直盯着,方姑娘一切舉動都在眼中,沒有人給她的酒裏下過藥。”

“那看來就是蓄意灌姑娘醉酒。”濃香冷冰冰說道,“把該抓的都抓了,回去慢慢審問,敢對方姑娘下手的人,還真是不把主子放在眼裏。”

花香應了,然後看了一眼還在昏睡中的蔻兒,猶豫了下:“那個方家的五姑娘怎麽辦?”

一環套一環的,方令茹着了道,如果不是他們的人剛好在守護方令蔻,只怕這個姑娘就要被人糟蹋了。

初心可惡,如此又可憐。

“教她怎麽說話。”濃香說道。

花香應了聲,然後從桌案上倒了一杯清水來,道:“要不給方姑娘喂點水,或許醒得快。”

濃香把蔻兒扶着靠在自己懷中,用着調羹一點點舀了水喂她,昏迷的人無意識拒絕,未曾吞咽的清水只能潤濕唇部。

濃香很有耐性,她一點點給蔻兒抿,過了片刻,也勉強喂了進去一些。

兩個丫頭一個眺窗而看注意着周邊,一個坐在榻前杌子上小心照看,過了約有一刻,躺在榻上的蔻兒手指微微抽動,眼睛還未睜開,呼吸聲已經不再均勻。

蔻兒只覺自己微微頭暈,渾身乏力地難受,她緩慢而遲鈍的回憶起昏迷之前的事情,一種危險感彌漫她全身,她感覺到自己躺在一處硬邦邦的榻上,周圍有呼吸聲和人影晃動的風聲,神經頓時緊繃,呼吸一滞。

她這是中計了!

到底是誰,費盡苦心來害她!如今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場面?!

蔻兒渾身被一股涼意侵襲,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認真分辨身側的聲音與響動。

空氣有些稠濕,帶着水漬,還要一股不似花香仿佛有點藥香的氣息混雜在其中,這裏大約是在房間內,窗子是推開的,有一點點細細的風滲透進來,軟底的布鞋走動的聲音十分細微,幾乎不可察覺,還有衣料摩挲的絲絲聲。

沒有人的交談,很安靜。但是蔻兒卻微微松了松氣。

房間裏的,是兩個女子。

她已經發現了牛姑娘的不對勁,之前沒有注意,在醉酒之時雖然反應已經遲鈍,在她靠過來要扶她時,她突然想起來,牛姑娘出去了一次之後回來身上帶了一股氣息,初無察覺,飲酒之時就有了反應,像是激化酒意的一種催化藥香,混合在一起,才讓她一點點的酒就不省人事。

牛姑娘定然是不安好心,不會真的只是把她送往一個廂房休憩。

她大意了。

只是現在身體依舊發軟,無随身攜帶的軟鞭,發簪在頭上就算動作再快也會讓人察覺到。現在的她沒有多少與兩個女子相抗衡的力氣。

為今之計,只能誘騙一個女子低頭與她說話時迅速用簪子制住她暫做威脅。

蔻兒小心翼翼挪動着手指,同時口中發出了輕輕的呢喃,眉心微蹙,仿佛不是很舒服。

坐在榻邊繡凳上照顧蔻兒的濃香聽見這點細細呢喃,立即彎下腰去查看蔻兒的情況,同時口中輕喚着:“姑娘可……”

剎那間,蔻兒用盡全部力氣迅速挪動手指拔出鬓間一只花釵手腕一翻牢牢壓在伏下身毫無防備的女子脖頸,同時睜開眼,滿眼戒備,沙啞的聲音冷厲道:“你是何人?!”

濃香話含在口中說不出來了。她堂堂一個暗衛首領,居然毫無防備被一個嬌弱無力的閨中少女手中被制住了。

蔻兒緊緊壓着發釵,眸中映入了那個女子的容顏。

平平無奇,不淺不淡,約有二十年歲,眸中毫無波瀾,面對被制住命脈情形無所動容,臉上一派冰冷。

她穿着一身公主府丫頭的服裝,氣度眼神卻無一像是個丫鬟。

“姑娘,我和濃姐姐不是壞人。”這時,被剛剛變故弄得一時忘了章法的花香才反應過來,連忙對蔻兒行了一禮,道,“姑娘,我和濃姐姐是前來保護您的。”

矮小可愛的女孩兒自稱花香,她與高個兒名叫濃香的女子是被派到蔻兒身邊來的保護者。

蔻兒見手下被制住的女子一言不發,沒有任何動作,任由她把發釵壓在她的脈搏上,又見這女子的同伴一個勁兒搖手但是不曾上前來對她有任何強制的動作把她掰開,多少已經信了兩分。

她微微遲疑,緩緩松了勁道,挪開手腕。

那被制服的女子才直起腰,從繡凳上起身屈膝行了個禮:“濃香見過姑娘。”

蔻兒這會兒精神已經有所恢複,她單手撐着榻想要坐起,濃香立即上前攙扶,扶着蔻兒坐起身。花香重新倒了一杯清水遞了過來,含笑道:“姑娘剛剛飲了酒,怕是口渴,請先喝點水。”

剛剛她昏迷時濃香也只能喂進去一點半點,她現在清醒了,接過水杯客氣地道了謝,慢慢喝完了一杯。

她現在的确口幹舌燥,不想單純只是吃了酒的感覺,而有中身體裏極度缺水的幹渴,她喝完了一杯水,花香已經給她續添了杯水。

蔻兒一連喝了三杯,才勉強止住幹渴之症。放下水杯,終于稍微舒服了些。同時她身體的體力也在漸漸恢複,不像剛剛那般疲軟。

這時她才有時間細細問此究竟怎麽一回事。

濃香道:“我與花香是主人派到姑娘身邊暗中保護的暗衛,此次姑娘出行,暗衛共有十人出動護在姑娘身側。花宴中未曾有什麽異樣,我們疏忽了。直到那牛姓女子動了手才注意她們對姑娘暗藏惡意。我們就派人半路把她們全部攔截帶走審問。姑娘醉酒不醒,只能暫且在此緩做休息。”

後面的,她不用說蔻兒也知道,她醒了之後以為還身處險境,差點對這個暗衛女子動了手。

“不是醉酒,我沾的酒并不多,”蔻兒搖了搖頭,“是被下了藥。”

她幼時曾跟在苦神醫身側看過不少,雖然自己不過是僅懂皮毛,但是這一些身體的異樣還是能夠分辨的出。

酒可能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坐在她身側的牛姑娘身上的氣息,兩相催發。或者還要加上……那盆秋海棠。

她想不通,堂堂長公主與她無冤無仇,高高在上怎麽會對她下手。可是這裏是長公主府,除了長公主外,不會有別人會對她暗藏禍心,以至于差點陷入險境。

她抿着唇思索了片刻,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她擡起頭來問:“當初被亭太妃派來的嬷嬷訓斥過的那位郡主,可是明城長公主府上的?”

前院池塘橋宴上,高座主位的明城長公主正含笑聽着身側一個少女說話,突然一個婆子弓着腰走來,湊到長公主耳畔低聲說了幾句,長公主含笑的臉上瞬間一僵,她頓了頓,視線劃過池橋最後一處,那裏空出來了三個位置。

她起身借口未曾出席的郡主病中不适,需要去看看,順順利利從宴會上撤下,她扶着婆子的手緊緊攥着,差點摳斷了指甲,疾步而走,繞到無人處後面帶冰霜:“到底怎麽回事,雨南她做了什麽!”

途中那婆子一邊走一邊給長公主彙報,走到郡主院落前時,長公主胸口一起一伏急促呼吸眼帶怒意,厲聲吩咐門口看守郡主的守衛:“本宮說過,看牢了郡主,你們怎麽看的!”

護衛們跪了一地,長公主繞過門口跪着的護衛推門而入,院中翹首以盼的丁雨南含笑回頭看見了長公主,頓時臉上一慌:“阿娘……”

明城長公主疾步上前高高擡起手重重落下,毫不猶豫的一耳光啪的一聲打在了丁雨南臉上!

響亮的一巴掌過後,明城長公主看着眼前已經被打愣了捂着臉呆呆看着她的女兒,怒其不争:“愚蠢!愚不可及!”

“阿娘……”丁雨南臉頰上慢慢浮起一道紅印,火辣辣的疼痛感傳遞出來時,她都傻了,“您……為何打女兒?”

“打你蠢!打你壞了為娘的籌謀!打你毀了自己前程!”

明城長公主怒不可遏:“明明為娘告訴了你,不要插手此事,我自有主張!可你倒好,弄了個小官的女兒一起來給方令蔻使陰招!你就不知道動動腦子,為娘的手段會讓她好過的了麽!”

丁雨南看着長公主十分氣憤的模樣,才後知後覺自己依稀做錯了事,她慌張道:“女兒只是想着,直接把她徹底毀去,讓她連入宮的權利都沒有,這樣就一勞永逸了。所以就……”

“所以就使出了這等下三濫的手段?”長公主冷冷看着丁雨南,“你真不像是我女兒,枉費我還想要送你入主中宮,如此一看,只怕你就算入了宮,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阿娘!您倒是告訴我女兒哪裏做錯了!”丁雨南挨了一耳光,又被母親接連訓斥,慌亂過後也升起一股氣氛,明明她計劃的周密,又不會牽連到自己身上,為何還會被罵?

明城長公主看着自己依然不知錯的女兒,深吸一口氣,耐下心來與女兒解釋:“她現在入了貴人眼,只要有一點問題,哪怕她入不了宮,也會讓貴人因此震怒,徹查,牽連一片。南兒,你是不是忘了,這裏是公主府,無論她出了什麽事,我們都逃不了幹系!”

經過母親一番點醒,丁雨南才害怕了起來:“娘,現在是不是已經遲了?”

明城長公主咬着牙:“現在趕緊着去攔住,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

方令蔻究竟能不能動,在此之前的亭太妃派人訓誡就已經讓人知道,入了貴人眼的少女,無人可動。

如今已經動了,那就不能把貴人的矛頭對準自己,想法子推攔送到別人身上才是!

長公主立即吩咐人前去後園阻攔,無論如何,不能讓方令蔻被那人碰着,最好不要碰着面,要是方令蔻沒有醒,迅速把人帶去廂房令丫頭看着不可出事,要是方令蔻已經醒了,速來通知她,再做善後手段。

又命人迅速去把牛姑娘找到控制起來,必要時就要用此女頂替,把丁雨南摘出來。

仆婦們立即去按郡主所說之地找人,結果別說是方令蔻,就連參與其中的小厮丫頭,牛姑娘,方家五姑娘,統統都找不到影子,仆婦們沒有收獲空手而返,禀報給了明城長公主。

“怎麽會沒有呢,我明明……”丁雨南還在疑惑,長公主閉了閉眼,打斷她的話,“閉嘴!”

怎麽會沒有人,這還不簡單,入了貴人眼,只怕方令蔻身邊已經有了來自天家的暗衛守護在側,這些參與其中的人,只怕統統沒有跑掉,被一股腦全抓了去。

明城長公主一個字都不想說,籌謀周密的計劃被自己的女兒臨時的愚蠢橫插一腳,直接把事情變成了最壞的一面。

她話都懶得同丁雨南說,時間不多,她必須在此期間把一切善後,不能讓這件事影響到了丁雨南和公主府。

“是啊,那位郡主是明城長公主的獨女,一貫驕縱,偏生被訓斥了,丢了顏面,一直稱病在家。”花香道。

一得知被下了藥,濃香神情都緊繃,她當機立斷:“姑娘,公主府不能待,我送您回去,派大夫來與您看看。”

之前不知道,現在一看公主府與她之間許是結了仇的,處處危險,蔻兒也想離開,她一猶豫,道:“大伯母和五堂姐……”

“姑娘放心,我派人去宴上請方太太,五姑娘的話我們需要讓她知道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才能放回去。”花香笑吟吟施了一禮道。

這一樣來蔻兒就放心了,她站起身稍微活動了下,由濃香攙扶着離開了棚屋,花香在前帶路,很快就繞出了假山流水後院 ,而前方居然沒有人,三人一路暢通無阻,抵達了停在後門的馬車處。

那裏的婆子不知道怎麽回事,花香一句笑嘻嘻的醉酒就把事情糊弄了過去,她們很快扶着蔻兒上了馬車,留守在外的兩個丫頭看見自己姑娘被人扶出來吃了一驚,在蔻兒的示意下保持了沉默,只眼神不斷打量着花香濃香。

蔻兒在馬車中歇了片刻,被人帶出來的方大太太出了來,走到蔻兒身旁急切問道:“怎麽有人說你姐姐急病,她如何了,怎麽樣?”

蔻兒不知外頭人的說辭,花香笑嘻嘻接了話去:“太太別急,方五姑娘臨時不舒服,已經送去看診了,她請您別急,先回去等着,她很快就回來。”

一看這姑娘身上穿着公主府的服侍,方杜氏就信了,心放回了肚子裏。

方家的馬車提前了不少離開,這一舉動後頭還是傳進了公主府內,明城長公主知道的時候,人已經出了兩條街了。

明城長公主雷厲風行,立刻扣下了一個在宴會上對蔻兒出言不遜的小官之女,趁着宴會散席之前上了一頓刑罰,逼到女子全部把罪名擔到自己身上為止,拿着女子畫押簽了字的筆供裝在袖中備用。

花宴剛散,女客們的馬車走出落檐坊不遠,正在打掃的公主府就闖進來一批兇神惡煞的羽衛軍,胄甲兵刃,将整個公主府團團圍住。

彼時明城長公主還在教丁雨南如何應對,一問此消息臉色大變:“不好,陛下是要徹查此事!”

她當機立斷道:“點火燒花!燒了院子也無妨,立即!”

她身旁的嬷嬷知道輕重,走了捷徑立即把花魁秋海棠點燃焚燒,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放着花的房子點燃,火勢一,蔓延開,才不急不緩叫嚷着:“走水了!走水了!”

羽衛軍從前院還沒有見着主人家,就發現這裏在鬧走水,為首的羽衛軍首領舒榮眼神一沉,立即道:“迅速去救火!把失火的地方所有東西全部搶出來!還有……不許公主府下人走動,全部由羽衛軍接管!”

不多時,明城長公主扶着婆子手而來,此時羽衛軍已經強制接管了整個公主府,丫頭下人們全部圈在一處看管,救火也是羽衛軍,一盆盆花也是羽衛軍在檢查,池塘橋宴秋海棠,沒有錯過一處,細致到底。

明城長公主阻攔不住,提裙走到抱劍而立的羽衛軍首領面前,滿臉震怒:“羽衛軍這是要來抄本宮的家麽,大張旗鼓,本宮可是犯了什麽事不曾?”

舒榮對長公主行了個禮,客氣道:“長公主殿下有沒有犯事,末将不知,陛下口诏,傳長公主即可觐見,不得有誤。長公主有什麽委屈,請對陛下說吧。”

明城長公主沒料到宣瑾昱居然這麽不給她面子,急吼吼的宣召,這是什麽意思?

她思緒萬千,此刻并不想離開,用商量的口吻道:“本宮舉辦了一日花宴,累了乏了,不知道陛下是有何要緊的事,若是不算要緊,容我這個做姑姑的稍微歇息片刻,整理了衣裝在出發也不遲?”

“對不住,長公主殿下,末将只不過聽命行事,您還是先請吧。”舒榮即客氣又不容拒絕,派着人沒有給長公主時間,把她請出了公主府。

羽衛軍們帶來的人在不破壞公主府的基礎上,進行着搜尋與查看,按着暗衛來報,把有嫌疑的人重點抓起來審問。

至于郡主的院子,舒榮一揮手,暫且團團圍住,不去管。

羽衛軍護送着長公主一路入了宮,宣瑾昱早早兒就在偏殿等着,他背着手正站在案前看着底下人送來的信箋,裏面詳詳細細記錄了關于這一天內長公主府發生的一切事情。

黃昏之時,大開的殿門照射進一股昏黃餘光,明城長公主帶着忐忑跟在黃門身後邁過高高門檻,進了殿中,看見殿內主位站着的背對她的青年,揚起唇親親熱熱道:“請陛下安,陛下可是無人說話,派人叫了姑姑來?”

她自然知道不是如此,她只是在提醒宣瑾昱,她是長公主,是大行皇帝的妹妹,是他的姑姑,長輩。方令蔻不過是他看上的一個小官之女,就算上心,也不會為了一個方令蔻打她的臉。

“姑姑的花宴辦的不錯,半個京城入了大選的女子全去了,熱鬧麽?”宣瑾昱依舊背對着明城長公主,漫不經心道。

明城長公主笑道:“熱鬧的,都是乖巧又出色的女孩兒,會說話,長得也好看。其中有個方家的女兒叫做令蔻的,姑姑一見就喜歡,不愧是入了陛下眼的,果真兒是個妙人兒,姑姑做長輩的第一次見,沒什麽好送的,就給方姑娘贈了一對金鬓釵。”

“唔,姑姑這是喜歡方姑娘?”宣瑾昱側了側眸,似笑非笑道。

這話聽起來大有深意,明城長公主小心回道:“相貌俱佳,禮儀周全,是個值得喜歡的好姑娘。”

宣瑾昱聞言微微颔首,撩開衣擺正坐矮案前,翻了翻案上的信箋,搖頭輕嘆:“姑姑可不像口中說的喜歡方姑娘。”

明城長公主也看見了宣瑾昱的動作,頓時心提到嗓子眼,眼前一暈。

沒想到天子對一個小女子的上心居然是到了這種地步,事無巨細,統統在意!

她只恨早早沒有給女兒說清楚輕重,丁雨南的一時自作主張,卻是差點害了整個長公主府!

“陛下何出此言,姑姑不過就是稍微慢待了她一點,也不至于吧。”明城長公主心裏提着面上笑着,“畢竟做姑姑的也要給侄兒先看看別的女孩兒才是。”

“不勞姑姑。”宣瑾昱屈起手指輕輕敲了敲案面,一雙鋒利的眸投在明城長公主身上,口吻冷淡,“姑姑還是先解釋解釋公主府裏發生的事。”

明城長公主臉上帶着驚訝:“怎麽,府裏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麽?”

“姑姑心裏有數。”宣瑾昱道,“朕為何會追查此事,姑姑更應該清楚。”

明城長公主一咬唇,心一橫跪在了地上,低着頭道:“陛下明鑒,我也是剛剛知道有人借着我的花宴想要對方姑娘下手。我是主人家,這種事鬧出來少不得我的幹系,我一時懼怕推說不知……”

宣瑾昱面無表情看着地上跪着的雍容婦人,并未作聲。

明城長公主頓了頓,道:“此事我已經查明,是田家嫡女嫉妒方姑娘入了亭太妃的眼獲得庇護,灌了方姑娘酒,使她醉酒差點出醜,還好被府裏丫鬟看見攔了下來,方姑娘并無大礙。那田氏女子我已經派人看押了起來,随時聽後陛下發落!”

宣瑾昱對此不置可否,轉而問道:“聽聞姑姑家中有一盆花魁秋海棠,不知可否讓朕一見?”

明城長公主心下一沉,又慶幸了起來動作快了一步,故作為難:“真不是我小氣,而是剛剛底下詢問田氏時,她急躁的厲害,不慎打翻了燭臺,點燃了花庫,三百多餘的秋海棠花盆幾乎付之一炬,全部藏于火海。”

宣瑾昱眸中閃過一絲光,他慢條斯理道:“哦,那還真是不巧。”

“是啊。”明城長公主嗫嗫道。

她現在沒有了會讓人抓到的把柄,對于做過的事情可以一推到底死不承認,只要沒有确鑿的證據,她就可以不用受此牽連。

殿中的餘光漸漸暗了下來,黃門小侍悄無聲息點亮了殿中燭臺,率先點亮的側面燭臺明亮的光線拉長了地上的影子,微微随着晃動的燭焰而輕動。

“姑姑。”

突然,安靜的側殿中響起了宣瑾昱冷清而疏離的聲音,他說道:“您覺着這番說辭,朕會信麽?”

明城長公主感覺到跪在冰冷的地面的膝蓋已經失去了知覺,可比膝蓋更早失去知覺的徹底冰冷的,是她的心。

陛下不打算輕輕放過,他要追究!

突然,她開始拼命回憶花宴中每一個環節,她所做的一切都沒有任何纰漏,唯一的疏漏在丁雨南,但是她也能找到替罪羊,只要方令蔻被暗衛早早安排妥當,沒有與那個人見着面,一切都有回轉餘地,她能搪塞的過去!

“陛下,我說的都是實話,并無虛言!”明城長公主面色哀婉,“皇兄曾經說過,我是姊妹中最不會說謊的,所以他繼位後,一直對我多加照顧,陛下,您也該知道的。”

宣瑾昱差點輕笑出聲。

他對于大行皇帝沒有太多的父子之情,對于這位一直高高在上不把他們低位妃嫔的孩子放在眼裏的姑姑更是沒有親情,一切都是在登基後,發現這些都只是過眼雲煙,自他登基後宗親基本都老實了,外嫁的公主,給她點榮華富貴,也就給了。不想給了,随時都能收回。

“姑姑,在朕面前,不要提有的沒的,這樣會讓朕想起來一些對姑姑并不太有利的事情。”宣瑾昱心平氣和道。

明城長公主額頭滲出薄汗,頓時後悔她居然擡出了大行皇帝來壓新帝!而新帝後面的話,是什麽意思她非常清楚,她當年,可完全沒有把這個不受寵的皇子放在眼中過……

“是我失言,陛下息怒。”

宣瑾昱把案上的信箋掃了眼,溫和道:“長公主府的一切用度比照現在統統裁半。姑姑身邊有個姓曹的嬷嬷和姓曹的丫頭杖斃,雨南身邊的章嬷嬷和四個丫頭都杖斃,其餘服侍的杖責二十,姑姑與表妹,賜佛經十本,未抄完前不得擅離出府。”

明城長公主嘴唇都顫抖了,她急促呼吸勉強壓下驚呼,口氣十分慌亂:“陛下,此事與長公主府無關,如此厚罰,我實在是委屈!”

“此事到底和長公主府有沒有關,朕在查。”宣瑾昱心平氣和道,“而且姑姑有一點別忘了,就算此事和長公主府無關,朕的人在你的地盤上,你就該盡全力保護。未盡到保護職責就是失職,此事,姑姑不委屈。”

明城長公主咽下心頭腥甜,勉強笑着道:“如此來看的确是姑姑的不是,沒有照顧好方姑娘,該罰。”

“朕提醒姑姑一次,也僅此一次。”

宣瑾昱居高臨下眸色清冷,語氣充滿了威壓。

“朕的人,你只能敬着、捧着、護着,她有半分委屈,朕會讓你整個公主府十分委屈,她損傷毫發,朕不介意削去你的爵位用整個公主府來賠罪。”

“朕希望你是個明白人,明城姑姑。”

來自帝王的警告明城長公主如數感受到了,她麻木地扣下首,口中低聲道:“明城謹遵陛下旨意,日後定當盡心竭力維護方姑娘。”

從帝王的偏殿退出來後,明城長公主才發現自己一身內衫幾乎被汗濕透,這秋風蕭瑟的傍晚,她渾身冰冷着摸着額角的薄汗,嘴唇緊緊抿着。

她回到長公主府的時候,羽衛軍早已經接到快馬傳報,該抓的抓該杖斃的杖斃,把選出來的一半人立即帶走,同時派了人來欽點公主府開支用度,但凡超出,全部劃出公主年俸,由長公主府自行承擔。

丁雨南早已經被突來的變故吓得魂不守舍,特別是身邊的丫頭婆子全部被抓走杖斃,吓得她淚眼朦胧,一看見長公主就撲上來哭。

明城長公主看着眼前滿地瘡痍的荒涼,與一個時辰前的歌舞升平的熱鬧形成鮮明對比。她已經懶得再去看這些羽衛軍,招呼也不想打,直接牽着女兒回到她的院子。

常用的得力嬷嬷和丫頭杖斃了,她也不叫人近身伺候,自己關了房門,然後轉過來緊緊抓着丁雨南的肩膀,一雙眼睛泛着紅,攥着丁雨南的手勁大的發白,她厲聲道:“南兒,為娘一定會把你送入宮中,入主中宮的!”

“娘?”丁雨南年紀不大,哭得梨花帶雨的,又被母親的手勁吓着,掙紮着道,“您怎麽了?”

“聽着,我兒,普天之下,唯獨你表哥無上尊貴,除了他之外,能夠有着尊榮的,就是中宮之位。”明城長公主眼中怒火在燒,語氣卻十分冷靜,“這個位置不能給別人拿去,如果真的給了別人,我兒,我們的榮寵也就到了頭了。”

“怎麽會,娘,表哥他又不是薄幸寡意之人,您是他的姑姑。”丁雨南道。

“我只是他的一個庶姑姑,與他父皇并非同母,關系沒有多麽近。”明城長公主道,“而且長公主不止為娘一個,只要你表哥不喜,随時都能讓長公主府不複存在。真正能讓他在意的,是後族!”

“只要我兒成為皇後,我就是皇後的母親,普天最尊貴的長公主,你表哥就會看在你的面子上,善待我們一家。”

明城長公主一字一句道:“我兒,抓住他!抓住全天下最有權有勢的男人,被這個男人捧在手心,讓他像今日對待方令蔻一樣用盡一切來對你好,你就是不會再像今日這般心驚膽戰了!”

“可是……”丁雨南惶恐道,“表哥他……不喜我,他看重那個方令蔻!”

“無妨,男人總有一時新鮮,他現在看不見你,不過因為你是他表妹,等他換個角度來看你,就是你入宮之時。”

“至于方令蔻,我兒不用擔心她……”明城長公主松開了握着丁雨南肩膀的手,親昵的撩了撩女兒的鬓發,眼中一片冰冷,“她已經是個廢人,再也不會擋我兒的路了。”

彼時剛剛扶着丫頭手下了馬車的蔻兒忽覺一股暈眩湧來,短短一霎眨眼間就過。

蔻兒眨眨眼,這股子暈眩,是之前不适的後遺之症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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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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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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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