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狼扮狗,一起走

狼扮狗,一起走

她腿部力量雖不及剛剛戚堯踹張六那般大力氣,卻也足夠戚堯受的了。

戚堯毫不設防,身後突受重推力,一個踉跄就從馬棚裏跌出去,險些摔得狼狽,堪堪維持着站姿。

他意外地朝後一瞥,卻見始作俑者動作飛快,借他踉跄出去吸引了那夥人的注意,已經沒了人影。

戚堯向後望去的神情複雜。

……這五年沈令儀都發生了什麽。

最引以為傲的弓不用了,劍鋒殺氣變得太重,連這樣的陰險都能與他媲美了。

也是……過了十幾年公主日子突然有一日被告知不是皇室血脈,下了獄中以為友人來救卻沒想到加深了她的苦難,流落江湖。

當年他去了和沈令儀約好的地方卻沒有見到她,他一度以為是自己害死了她。

早知道就讓她一直跟着自己,不該答應讓她當年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先走。

戚堯猝然間對自己和另一個尚在人世的人都恨得牙癢癢起來。

“他那同黨跑得倒快,就不追了!給我拿下姚七!”老馮一聲令下,身後四人随即沖上與戚堯打鬥起來。

想來是上面的要求,要他完好押到馮府審問,這四人都沒下多大殺手。

馮家世代習武,府中護衛的武功手腳自然也是比一般家仆護衛要好出許多,不過對于戚堯來說的話,倒都還敵得過。

此時他手持長刀,分明游刃有餘地與四人纏鬥,視線不由自主地瞥向馬棚牆頭。

沈令儀又想丢下他——是在怨她?

戚堯刀法戛然而變,顯出些艱難和吃力,左右不防,上下也變得難防,他的視線依舊時而不時地瞥向馬棚的牆頭。

“哈哈束手就擒吧,你是敵不過我們的。”老馮臉上的表情從害怕變成了得意,哼哼笑着,背着手,昂着頭,踱步到被四人長劍圍住脖頸而扣押跪在雪地的戚堯。

戚堯沒有出聲,收斂了一身的不馴和本就若有若無的殺意。

天地靜霎,北風遽然蕩過,他原本挺立筆直的脊背驀地馱下幾分,黑睫上的白雪無聲墜落。

望眼欲穿的眼神也一寸寸暗淡下來,凝視着地上不變的雪白。

“給他綁上,”老馮臉上還挂着洋洋的笑,心裏想着自己這差事定然是手到擒來,賞錢少不了,又微擰了眉頭,煩聲道,“你們幾個怎麽動作這麽磨磨蹭蹭!拷個手鏈都不會。”

他掃開圍着戚堯的衆人:“讓我來讓我來!”

人群散開的瞬間,疾風闖進,地上的碎玉被人大堆挑起,紛紛揚揚地糊住衆人的面,有人伸手去擋或揮掃,也有人用劍拂去迎面而來的雪。

而群雪飛起的瞬間,沈令儀提着劍劈開了戚堯眼前的白色,戚堯只見得眼前出現了一線玄青。

仿佛這是天地之間除了雪白外唯一的顏色。

“走不走。”

沈令儀聲音冷淡,掀起眼皮望向他。

戚堯暗淡的神色終于亮了起來,笑容浮現在他嘴角,他微歪着頭,定定地和她對視。

“嗯,當然走了。”

*

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周遭安靜得可怕。

沈令儀跟着戚堯走進了漠邊客棧的地窖內。這似乎并不是正常的出入口,只容得下一人通行。

戚堯走在前面領路,頻頻回望。

跟在他後面的沈令儀卻沒發出什麽聲音。

他說:“這個地窖的另一個出口就是客棧的後院,等過一會兒,追我的那幫人找不到我就去別的地方找了,可能還在客棧裏。”

“但是放心,他們找不到地窖來。”

“你怎麽知道這裏有另外的一個地窖的?”沈令儀的聲音停在離他半寸的地方。

戚堯在黑暗中擦幹淨自己已經裝回刀鞘的長刀,将另一頭遞給了她。

他聽清楚了她聲音中的防備,沉聲道:“我這幾周都待在這個客棧裏蹲他們。”

“客棧掌櫃修了好幾個地窖,為了藏些運些見不得光,在邊關絕對不能出現的東西,我偶然得知了這個秘密,所以——”

戚堯感受到了從另一頭刀鞘傳來的握力,一步一步領着往前走。

“沒想到倒給你搶先了。”

自己方才進來得太急,忘了點火折子。

他又回頭看。

刀鞘的另一端依舊無聲,只有那一點力量感證實另一端确實還有人。

終于到了地窖裏面,二人背靠着牆,努力平複方才因打鬥奔跑而變得激烈的心跳,亂成一片的呼吸聲也逐漸趨于平和。

沈令儀還靠着牆,側過臉看向了一片暗中同樣靠着牆的戚堯:“這麽巧,我們二人都要找他們兩個。”

戚堯說:“我得了消息他們二人在這漠邊客棧,那十幾個人裏,有我要找的人。”

“那人或許你也認識,”他活動了下肩頸,落座于她對面,“你之前問張六的問題是什麽?”

原來戚堯也不知道她要問張六的話,片刻前逼問張六也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

沈令儀失笑,想了想自己還是慶寧公主時所認識的人。

倒不過五載,她能記得的過去的人和事物卻越少了。

她摸着自己剛歸鞘的長劍,緩緩地吐出幾個字:“也找人,不過是一個死人。”

“她的屍體我找到了,她怎麽死的我還沒找到。”

戚堯感知到了氣氛中的低沉,問了句:“她是誰?說不定我見過?”

沈令儀站起身來,走了兩步,站在地窖幽暗的出口前轉過身來,望着他。

“她叫沈芽,是一個我很不聽話的徒弟。”

戚堯這時才發現她小時候怕黑的毛病已經完全不見了,手中長刀百無聊賴地揮動了兩下,大步邁了上去,在什麽都看不見的黑暗裏微低下了頭:“既然你是要查馬均,我也要查,不如我們一同前行。”

沈令儀站在原地,望向他的視野并不清晰,此時卻頓然想要點燃火折子好看一看他的表情。

可惜他們進入洞口尚未燃過火折子試探,現在燃起又怕這洞內氣體生了火。

她就知道。

再遇到這人,怕是走不掉了。

畢竟狼慣會扮成狗讨人歡心。

“好。”沈令儀聽見自己這麽回答道。

*

賀景汀迷迷糊糊地醒了,嗓子裏也許是藥的刺激,幹澀得令人生疼。

他想活動一下身子,卻發現自己手腳都被粗繩困住,只可憐地蜷坐在一方小小的空間,身上麻痛交加,人和人毫無避諱地關在一起,左右四周都堆着各種各樣像他一樣被綁住手腳的人——

都是十幾二十幾的姑娘和漢子,都被框在只有幾方大的木箱裏,活像一個可以容納多人的棺材板。

為了保證沒人在深沉的睡夢中因為空氣減少而死去,箱子裏開了很多洞,但皆是小洞,布滿了箱子,外覆蓋着輕飄飄的一席黑粗布。

也不知道抓他們的人給他們喂的是什麽藥,藥效竟然這樣強勁,怕是有人在這箱子裏悶死了都不知道。

他意識逐漸清醒過來,終于想起來了。

今年是海東賀氏倒臺的第五年,他雖只是出身旁支,但也受了不少影響。

他在海東賀氏剛倒臺的第一年就被私塾先生趕出去了。私塾先生勸他與其再把書讀下去,把滿腦子裝滿聖人先賢的箴言道理,不如趁着身強體壯還康健,找份踏實的力氣活,買力氣,好過于來讀書。

畢竟他賀景汀姓賀,出自海東賀氏,這一點就足夠了。

他讀了十幾年的聖人聖言,聽見這一番勸誡,一瞬迷茫。

後來他就一直在找力氣活幹,殺豬打鐵鑄器被雇種地挑擔腳夫的活都幹過,都幹得不怎麽樣,總是被東家嫌棄他身體弱,手腳笨,也都幹不長。

聽說去都城中虞賺得能多些,他又攢了些錢收拾好包袱從海東去了中虞。

現在在中虞就靠着還能寫一手好字替人謄抄寫信,偶爾買賣丹青,日子還算過得去。

那天他出門買要新用的筆墨和紙張,卻在小巷裏直接被人迷暈,綁起來了。

再醒來就是現在這個情況。

賀景汀記得自己模糊中被人喂進了迷藥,不過他從小到大都怕吃苦的東西,苦藥丸更甚,小時候大人讓他吃一口藥都難如登天。

想來是自己嫌苦,身體自動将還含在嘴裏的迷藥藥丸吐出去了,只吃了一半,也只發揮了一半的功效,如今半道就醒了過來。

賀景汀用力掙了一下被縛在一起的雙手,連手帶嘴也一并用上。

沒用。

結綁得太緊了,根本解不開。

幸好在箱子最旁邊,他睜大眼睛,一只閉上一只對準了洞口,探向洞外。

呼。

黑布遮着根本就什麽都看不見。

賀景汀倏忽垂頭喪氣下來,面色灰暗。

……如果當初他順便多學點功夫就好了,現在也不至于清醒着卻只能被關在這裏面。

他腦中雖然這麽想着,手中動作卻沒有停,還用身體用力撞擊箱子企圖外面有過路的人能聽到。

有人!

兩個人的腳步聲!

他心跳加速,撞得更加用力了。

呼吸聲紊亂而交雜,最難熬的幾息過後,箱子動了。

刺眼的白光幾乎要蟄瞎了賀景汀的雙眼,他被刺激得淌出了淚,眼睛睜不開,用手背捂住了雙眼。

比視覺先恢複的是賀景汀的聽覺。

一道陌生的男聲傳入他耳中,懶洋洋的,一聽就是個混球。

什麽都不在意,誰都管不着他的那種聲音。

賀景汀心道這就是他在私塾裏最怕遇到的人。

“小子,撞這麽大聲就不怕外面就是綁你們的人嗎?”

他睜開了眼,男人的長相卻和他想得不一樣。

是他私塾裏的先生和長輩最喜歡的那種長相。

穎悟絕倫,泰然大器,有質玉之令,每每考學完都要和對方父母大誇此子有青雲建業之才的那種。

不過賀景汀的目光只在這個男人的臉上停留了幾秒,就迅速地移到了他身旁站着的另一個女人的臉上。

沈令儀此時一臉冷淡,雙手交叉抱着劍,淡淡地瞥向他。

賀景汀的視線在與女人相交的那一秒停滞,雙眼驀然睜大,裏面寫滿了驚詫,隐隐又帶上了愕懼。

他幹澀的嗓子和蒼白的嘴唇結結巴巴地吐出一個不連貫的詞。

“慶……慶……慶寧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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