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惹慶寧,得挨砸

惹慶寧,得挨砸

朗朗青天白日,賀景汀本就躺着仰面望着二人,此時虛弱的唇色愈加地白了,語氣哆哆嗦嗦,活像是見了鬼。

“你是鬼……還是人……?”

他咽了口口水,想要努力支起上半身探頭出去,可惜脫力昏迷太久,肌肉一時還尚麻痹沒恢複過來,手肘晃了一下。

賀景汀定定地盯着眼前雙手交叉而抱于前胸的沈令儀幾秒,又試探性地伸出了手,輕輕戳了她的手背一下。

“是人。”

活、活、活的!

他雖然出于旁系,但也是家中老大,幾年前出席族中長輩壽誕時曾遙遙見過這個他只在街頭巷尾的傳聞中聽過的慶寧公主。

随意打罵責罰宮人,貼身丫鬟投井……比比皆是,其中最有名的還要屬她令淑妃娘娘滑胎失了腹中龍子這件事。

宴會華燈閃爍,賀景汀愣神的瞬間,傳聞中惡名累累的慶寧公主忽地就站在他面前,對着他這個族中并不算太顯眼的旁系子說。

“賀景汀?我記得你字寫得還不錯,”她端起自己手中的纥西美酒,明亮的葡萄藤纏枝紋燭臺照亮了她清豔雍貴的眉眼,“就是人瞧着怎麽不太聰明,大家都舉杯敬酒了,你也別傻愣在這兒了,把酒杯舉起來吧。”

他連聲應道,終于醒神過來,心裏暗道這個傳聞中向來嬌縱跋扈的慶寧公主也沒有這麽不講道理,人看着還是很親和的嗎。

記憶中的清豔雍貴褪去,賀景汀又小心翼翼地将視線投去,那張臉已經顯出了一些骨相,多出了一些他極少見過的莫名的鋒利,眉眼也變得冷淡。

但他能認出來,眼前這個人就是慶寧公主!

賀景汀搭了一把戚堯的肩膀,從箱子裏跨出來,敲了敲自己仍舊顫抖酸麻的雙腿,喘平一口氣直起了身子,秉着大膽猜測小心求證的态度疑聲發問。

“……你真是慶寧公主嗎?”

沈令儀挑了挑眉,在這一驚一乍的動靜中翻到了自己關于眼前人的記憶,慢慢回答道:“慶寧公主?她不是已經死了麽?我看這位公子怕是被迷暈得太久,腦子還沒緩過來。”

戚堯看了她一眼,收斂了自己眼中的情緒。

賀景汀得到了這樣的回答,仍舊不死心,但也只能這樣作罷。

“那二位少俠可否告知在下,”他轉身用手指了指一車裝在箱子裏的人,“我們究竟是發生了什麽?”

戚堯将黑色蓋布重新蓋上,撈起他細弱的胳膊,從另一個入口和沈令儀一起把這個白面書生帶到了客棧二樓。

經過二樓過廊時,他眼睛一瞥,自下而上地探出頭去,果然瞧見了方才追他的那夥人現在就在下面休息。

沈令儀整個過程一聲不發,只是在經過其他房間時臉色有些變化,現在又帶上了些倦意,本想徑自就回了自己的房間,半道卻被戚堯攔住。

“別走。”

沈令儀笑了,抱着手歪着頭,看着戚堯:“這個入口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還有那些房間裏的人?”

戚堯聽完她的發問也不慌不忙,沒有露出絲毫的破綻,只淡淡地笑着,語氣聽起來很漫不經心。

“你先進來就知道了。”戚堯眼神堅定,很容易讓人相信他的真誠,“你不相信我?”

“為了我們少時的舊誼相信一下?”

對面的女人顯然還是不為所動,打了個哈欠:“我困了。”

他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樓下的那群人,見沈令儀不為所動,最後吐了話:“我有馬均的線索。”

沈令儀滿意地點點頭,進了房門。

“戚堯,從我們少時初見的時候,你就該知道,我不是什麽善茬。”

戚堯回頭應聲:“那當然了。”

“畢竟我也不是什麽善茬。”

房門緩緩關上,沈令儀含着笑,彎下了眉眼。

小門被一個六歲的垂髻女童打開,她的淡綠衣袍上繡着一只小巧精致的雀鳥,衣袍的邊緣上也繡着各種繁複的花紋。

今日她要去宮中見母親,一想到這裏就開心。

雖然父皇很愛她的母親,但她心裏知道,母親總是對父皇沒有什麽好臉色,父皇卻從不遷怒于她,只是很小就把她養在宮外,每月只有一次的機會可以進宮找母親。

她牽着貼身女官的手,一腳踏在躬身趴下的奴才背上,一下就跳進了馬車。

貼身女官随後上來,邊嗡嗡絮叨讓她少蹦跳,得拿出點公主的禮儀了。

尚只有六歲的公主還未開蒙,一臉興奮地望向窗外的熱鬧景象,雙眼淨澈得像琉璃珠子,回頭望向從小到大一直陪在她身邊給她講各種各樣道理禮儀的年長女官。

“阿嬷,剛剛被我踩的叔叔會不會痛呀?”

她的注意力又轉向窗外,語氣有些興奮,伸手指着一個方向。

“我也想和他們一起玩。”

一向溫和的女官突地變了臉,一張本就有了些衰老跡象的臉更加嚴肅,捂住了她的嘴,看向了窗外。

不過是一些無知小民的孩童在玩射彈弓罷了。

她唰地掀回了簾子。

“公主殿下,您是公主,不用考慮這種事情,”女官厲聲,瞧着公主臉色呆滞以為是自己吓住了公主,得意之餘又放低了聲量,“他們有他們的朋友,你有你的朋友。”

“你們生來就是不一樣的。”

六歲的慶寧公主坐在馬車上,不再去看窗外的景象。

阿嬷的話總是對的,但她這一次卻隐隐地覺得有那麽點不對。

她隔靴搔癢,最後直到到了宮城也不知道阿嬷究竟是哪裏錯了。

宮城又高又大,宮殿都很好看,也都很吓人。

阿嬷陪她走過長長的一條路後,她遽然間回過頭,望着她已經走過的那條路。

好長。

像是她再也跑不出這裏了一樣。

宮門像怪物的嘴,這條路像它的喉嚨,那明黃的宮殿樓宇,就是怪物的肺腑腹肚。

她忽地生出一陣恐慌,阿嬷卻牢牢抓住了她的手。

“公主殿下,忘了告訴您一件事,今天除了見見靜妃娘娘,皇上還為您安排了大家開蒙。”

“這位大家是全中虞最好的老師,可惜是位女子。”

貼身女官低下頭看着沉默不語的小公主,心裏百般滋味。

她原先以為這個公主是個不受寵的,畢竟皇帝自己也很少來看她,還小小年紀就住在了宮外。

皇室六歲開蒙,實在是有些晚了。

但聽說這位開蒙老師徐婉是全中虞最好的老師,她又覺得自己的前途有了盼頭。

只是希望……這位小公主能別鬧出什麽幺蛾子。

朔雪寒冬時節,萬物凋零。

慶寧公主進了房間,見到了父皇。

他穿着常服,随手折過房間裏的一束花枝,慢慢走了下來,俯下身和藹地問她。

“阿雀在宮外都聽話嗎?聽話朕就把這枝花枝賞給你。”

慶寧低下的頭又擡起,露出她天真無邪的笑容,定定地看向了父皇手裏那枝開得正豔的花朵。

萬物凋零的季節,只有他的宮裏才有這樣美麗的鮮花。

她不喜歡花,但她看得出來父皇的情緒。

“嗯!阿雀在宮外都很聽話!父皇你就給我吧!”

蹲下身的男人輕輕一笑,小小花枝被他別在了慶寧的耳後,她聽見他說:“喜歡父皇的話可以多進宮,不會有人攔你,我給你找了全中虞最好的先生為你開蒙,你可得好好學。”

“謝謝父皇!”

慶寧沒有多少禮數,語氣中卻天然含着一股嬌縱。

男人又摸了摸她的頭,聽不出情緒:“別忘了向母後問好。”

小慶寧應下。

小小的身影走過一條又一條路,穿過一個又一個宮殿,兩側都是低頭躬身的宮人和嚴肅把守的禁衛,她面帶笑容,在靜妃住所門口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

母親的性情太怪了,還會時而不時地發狂,她得做好心理準備。

她踏入了宮殿。

靜妃賀雲璎安靜地坐在書桌旁,似乎是正在畫畫。

她長得美,看着卻有些薄情,身子清瘦,殿內焚香,小慶寧覺得有些冷。

“母妃,我來了。”

她低下眉,女人的腳步緩緩走來。

“耳側的花枝是誰給你的。”賀雲璎面無表情,低下頭看她,冷得有些吓人。

小慶寧退了兩步,眼中已經是被吓到的恐懼,眼眶泛紅。

“說!到底是誰給你的!是不是他!”女人突然扯着她的衣領,花枝一下就抖落在地,很快被女人踩踏得稀碎,“你也幫他!滾出去!”

六歲的慶寧跑了,小小的步子跑得飛快,眼中蓄滿了淚水,死死地咬着蒼白的嘴唇,就是不肯讓眼淚流下來。

母親不喜歡她,不喜歡她,讨厭她……那個總是和藹的父親也讓她看不懂,但好像是喜歡她的。

她一直跑,路上宮人見她一身華服也不敢上前,只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按部就班。

她跑累了,終于停了下來,卻不認識眼前到底是個什麽地方了,只是覺得四周太暗。

枯樹,垂柳,廢池,碎雪。

似乎還有鬼影在池面上飄。

她吓得腿軟,一屁股坐下,心中積攢的憤怒和委屈倏忽間全部都爆發出來了,什麽鬼不鬼的也不怕了。

她拱起雙腿,蜷縮着低頭悶聲哭起來。片刻過後,她似乎是覺得這樣還不過瘾,終于大聲地哭起來。

邊哭邊站起來,撿起池邊的石頭大力地往池面上一甩。

“滾蛋!臭娘親!臭爹爹!”

她發現這樣确實解壓,膽子也大了起來,撈起一堆石頭在掌心,剩下的還有兜在衣服裏的,齊齊往池裏扔去。

“臭奶媽!臭女官!臭先生!臭皇宮——臭花——臭草——全都滾蛋——”她已經開始無差別攻擊了,逮着一個東西就罵。

身後的大樹卻開始動來動去,窸窸窣窣,嗚嗚聲的風一吹,顯得這裏更加陰森恐怖了。

“哪裏來的小姑娘,快回家吧,別吵我睡覺。”

樹間覆雪,有個少年約莫比她大上一兩歲,一身錦袍,外面蓋着鶴氅大衣,雙腿交叉疊放,懶散地倚在樹幹上。

六歲的沈令儀滿肚子怨氣,一顆石頭大力地就這樣砸向了躺在樹間略顯無辜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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