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道觀 “二位……是……道侶嗎……”……

第12章 道觀 “二位……是……道侶嗎……”……

為首的正是剛才那位觀主,他手握拂塵,不緊不慢地站到了石室門口。

觀主的身後跟着熙熙攘攘一大群道士,個個都是長臉、瘦削,面色蒼白發青,身上穿着相同的素白道袍,模樣簡直跟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

謝歸途粗粗掃了一眼,就發現來的人數比他想象的還要多。

看樣子觀主比想象的還要在乎他們這兩個“材料”。

剛才在煉丹室裏忙碌的道士們此刻全部都跟過來了,一群人将這間狹小的石室圍了個水洩不通。

眼看着周圍都是空蕩的石壁,連條裂縫也沒有,實在是沒有躲藏的空間。

更要命的是,謝歸途一回頭,就看見這滿屋的孩子忽然都站了起來。

方才還神志不清、躺了一地的孩子們,此時就像被下了蠱一樣,紛紛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從門口魚貫而出,徑直走進了那群道士的包圍圈中間。

很快,整間石室裏只剩下了謝歸途和楚風臨二人。

“二位不是有話要問我嗎?”觀主站在門口,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們,手卻已經搭上了一個孩童的肩,動作間滿是威脅。

“正好貧道的仙丹就快練成了,不如請二位跟貧道一起去看看吧。”

“……”謝歸途默不作聲地打量着四周。

那觀主不是省油的燈,他手下的道士也是數量衆多。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若是想要帶着楚風臨毫發無損地離開,确實有難度。

但如果現在退步,他們就救不回這些可憐的孩子們,也弄不到阻止楚風臨入魔所需要的靈核了。

眼下這現成的妖獸和靈核,就擺在他們面前,謝歸途絕對不可能甘心就這麽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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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必須把握住機會。

一旁的楚風臨見師兄沒有反應,已經悄悄把手摸向自己的佩劍,準備好了随時動手。

可就在這時,站在他身側的長臉道士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舉動,身上忽然發出了一聲怪異的聲響。随後,那長臉道士的臉皮忽然裂了開來,整個身體就像是被人拉住兩邊用力撕扯一般,直接從中間裂成了兩半。

那裂開的人皮和衣服軟趴趴地掉在地上,伴随着一股腥臭難忍的味道,從中鑽出了一條粗壯的黑色大蛇。

随即,在它身後,更多的“道士”也倒在了地上,腹部紛紛裂開,從素白道袍之下爬出長滿黑鱗的大蛇來。

看着面前集體蛻皮一般的群蛇,謝歸途眸色微暗。

怪不得這道觀裏的所有人都行為古怪。

那些誤入道觀的人,恐怕并不是自願留下來幫忙煉丹,而是被這些黑蛇占據了軀殼。

真人制成的皮囊,掩飾住了它們身上妖邪的氣息。

此刻,洞中數不清的黑蛇都已經脫下了僞裝,帶着陰冷和死亡的氣息,毫不客氣将二人團團圍住。

謝歸途不動聲色地往前半步,想把楚風臨護在身後,可楚風臨卻已經搶先一步拔出了劍,擋在了他身前。

黑色的群蛇也都揚起了到三角形的腦袋,展示出嘴裏尖尖的毒牙,呈現出随時準備攻擊的姿勢。一時間,原本漆黑的走道裏密密麻麻遍布着蛇瞳發出的的綠色光點。

石室裏的氣溫似乎驟降了幾度。

雙方劍拔弩張,可謝歸途卻依然沒有動手。

他望着對面的群蛇,心想:“如果此刻就打起來,勝算不知道有幾分。”

更棘手的是,那些童子還在蛇群的包圍圈之中,如果此刻就動起手來,很難保證不會傷到他們——那些黑鱗蛇看上去也不是善茬,說不定是有劇毒的。

思索片刻,謝歸途伸手按住了師弟握劍的手,輕聲道:

“妄行,先收劍吧。”

觀主也和他一樣,先前一直沒有動作。

謝歸途的退讓正和他心意。

他一甩拂塵,那些神志不清的孩子們便遵從他的指令,在蛇群的簇擁下往漆黑的盡頭走去。

看着面前的二人,觀主嘴角上翹的弧度更大了,可這笑意之中依然看不出半點真誠。

“二位這邊請吧。”

.........

謝歸途他們跟着觀主回到了煉丹室的時候,剛才那群孩子已經在煉丹爐旁圍成了一個圈。

這些孩子紛紛把手舉過頭頂,以蛇一般古怪的姿态,圍着那煉丹爐再次游動起來。孩子們越跳越快,口中還不知所雲地哼着什麽祭歌,如同是狂熱的信徒們正在為某位邪神祭祀。

謝歸途神情凝重的看了片刻,觀主忽然出聲打斷了他。

“聽說你有事要問貧道,那麽貧道就回答你。”

觀主皮笑肉不笑地說:

“……此處就是南栖山。”

“……貧道當然也聽說過南栖山山神 。”

他回答的正是先前謝歸途詢問長臉道士的那兩個問題。

沒想到長臉道士竟然如此忠實地把問題一字不差的傳達給了觀主,也不知道有沒有幹脆把他和楚風臨牽手的濃情蜜意也一起講給觀主聽。

觀主不知道他在心裏腹诽自己,依然笑呵呵地說:“如果你還不算太蠢的話,你應該已經看出我的真身是什麽了吧。”

謝歸途點頭道:“蛇妖。”

楚風臨神情警惕,冷冷地盯着那觀主。

從外表上看起來,此人就像一個普通的老道士,和太阿觀那些道士也沒什麽不同。

“果然被你發現了。”那觀主呵呵笑了一聲,“你還知道了些什麽?”

“我還知道……”謝歸途盯着他,“你就是南栖山山神。”

謝歸途近距離的打量以後,已經确認了他的容貌特征。

神廟裏供奉着的那神像,正是照着這家夥的模樣刻畫的。

“哦?你是怎麽知道的?”被戳破了身份,觀主也沒有顯得太意外。

或者說,他看起來并不在意,因為這兩個知道真相的人是不可能活着離開這裏了。

謝歸途只說:“山神廟那座神像,雕的不錯。”

雕的确實不錯,比這觀主要美觀不少。

觀主興奮地吐了吐蛇信:“貧道就喜歡聰明識相的人。跟貧道做個交易如何?”

謝歸途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什麽交易。”

若是不用大動幹戈,就能順利解決問題,那再好不過。但顯然他還是信不過這蛇怪的人品。

觀主用兩只手握住那拂塵,微微拱手行了一禮:

“貧道原本只是一條普通的黑蛇,意外吞吃了一個嬰孩後,開了靈智……貧道有了靈智,有了修為以後,當然不滿足于只當一條蛇。于是貧道便略施小計,那些愚昧無知的普通人就認貧道做了山神,獻上童子來供奉貧道。”

謝歸途冷淡地看着他。

面前的蛇怪竟然将它一手造成的災荒,只用了“略施小計”四個字就輕輕帶過。

“你既然是山神,從百姓那裏得到了香火和供奉,為什麽還要為禍他們的孩子?”謝歸途道。

“山神?”觀主哈哈笑一聲,擡手掀開了自己的道袍。

謝歸途看了一眼,便覺得汗毛倒豎,險些元神不穩。

只見他道袍下的皮膚上長滿了多餘的器官,胸前長滿了眼睛,胳膊上分布着幾張嘴,腰腹出還多了一張人臉……

一般人看到了這樣的場面,恐怕得連續做三個月的噩夢。謝歸途連忙擡手捂住了師弟的眼睛。

“貧道畢生的心願便是修得一副人身。這便是個中緣由。”

觀主在臉上一抹,撕掉了臉上的假皮囊,真正的面目這才暴露在衆人眼底。只見他的五官和面目也已經完全扭曲了,像是被人重重地在面部打了一拳,凹陷下去,極為可怖。

“憑什麽他們生來是人,貧道就只能畜生?貧道只是想要一具真正的人身而已。”觀主用那張畸形的歪嘴憤憤地說道。

“可就在貧道即将煉出人身的時候,貧道的神廟被一個雁北來的劍客燒了……那劍客的修為十分了得,貧道險些命喪在他劍下,花了許多年的時間才恢複了力量。”觀主語氣頓了頓,眼中滿是怨恨。

“就這麽幾十年時間,山下那些百姓竟然忘記了他們的神靈,還出爾反爾,不再給貧道供奉了。他們欠了幾十年的供奉,貧道便自己去讨了回來。”

讨要百姓欠下的供奉,這便是他近來大肆抓童子的荒唐理由。

謝歸途觀察着眼前的蛇怪,看着他越說越激動,心想:

“看來這家夥修煉的過程中一定出了什麽岔子,即使是妖魔,也少有見到肉身畸變得如此嚴重的。”

而且,不光是軀體出現了異變,他的神智似乎也不是很清明,竟然敢鬧出這麽大的動靜,被仙門發現和剿滅只是遲早的事。

觀主盯着那張醜陋可怕的怪臉,神色顯得愈發瘋狂:“……妖若是想要得到真正的人身,脫胎換骨徹底轉生為人,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煉出換魂丹,跟別人的魂魄做交換。”

“看,你們看吶。貧道這些年苦習煉丹術,鑄造了如此巨大的丹爐,到處搜集材料……”

“終于,終于快要完成了……”

“只需要把主材料放進去,換魂丹就要大功告成了……”

……

謝歸途盯着他,恍然道:“哦,原來你是想用我來煉丹。”

“沒錯。”觀主坦然道,“貧道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你知道了你想知道的事,貧道也應該得到我想要的東西。這交易很公平。”

謝歸途有些詫異地看着他,沒想到這蛇妖竟然還跟他講什麽“公平”。

更何況這一點都不公平。

謝歸途也學着他的樣子,皮笑肉不笑地說:“可是我真正想要的,并不是你的回答。”

“哈哈哈哈哈。”觀主那張怪臉笑起來的樣子很可怕,以致于謝歸途一直堅持捂着師弟的眼睛,不願意讓他看。

“貧道當然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麽。”觀主說,“你們二位是受了山下那些百姓之托,來找這些童子的吧?”

謝歸途默默看着他:“然後呢?”

“這就對了,和貧道做個交易吧。”觀主揮了揮手裏的拂塵,那些圍着煉丹爐群魔亂舞的孩子們總算是停了下來,“……貧道這換魂丹,雖說是要用童子來煉,實際上起效的只不過是童子的心頭血。”

“普通人采了心頭血,便活不成了。但你這個修道之人,卻未必會有影響……”他眯着細長的眼睛,看着謝歸途。

“所以你又何必反抗呢?”

此話倒是不假。普通人取了心頭血會死,是因為取血時會避無可避地破壞心髒。但對修道之人而言,卻不是那麽一回事。

見謝歸途表情遲疑了,他便循循善誘地說:“如果你願意讓貧道借你的血一用,貧道可以放了那些童子。”

謝歸途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思忖片刻後,他開口道:“此話當真?”

楚風臨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拉開了。

那觀主面孔可怖,十分駭人,楚風臨的臉上卻沒有畏懼,把謝歸途護到了身後,冷聲道:

“別碰我師兄。要用就用我的血。”

那觀主卻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你資質平平,只有一種靈根,哪裏比得上你師兄?”

尋常修士都只有一兩種靈根屬性,若是能有三種已是罕見。而謝歸途竟然有全屬性的靈根,蛇怪活了這麽多年,也是前所未見。

謝歸途怕他沖動,将楚風臨拉到了自己身後。

“師兄……”楚風臨還想說些什麽,但謝歸途只是淡淡搖頭,示意他沒關系。

“你想好了嗎?”眼看煉丹的吉時就快要過了,觀主打斷了他們都竊竊私語,急不可耐地催促道,“是讓貧道用你的血,然後你帶走這些孩子呢,還是眼睜睜地站在一旁看着我把這些孩子都煉成丹藥?”

“師兄——”楚風臨實在太清楚他師兄是什麽性格了,搞不好真的會答應這蛇妖,一時間有點着急。

可還沒來得及再勸,他忽然感覺腳下被什麽東西絆住了。

那是條大腿一般粗的黑蛇。

黑蛇聲音柔媚,是條雌蛇,一邊吐着蛇信,一邊順着他小腿就要往上爬:“小郎君,別動,嘶,你長得這麽俊俏,要是不小心在你身上咬出兩個血窟窿,姐姐肯定會心疼的。”

楚風臨一低頭,只見那蛇身上竟然還長了張妖媚的美人臉,頓時汗毛倒豎——這張臉,正是前日在清風樓裏見過的那個樓主的模樣。

原來她的那副軀殼,早就已經被蛇妖占用和頂替了。

楚風臨連忙想将那美人蛇甩下去,卻被死死地勾住了小腿。

謝歸途冷着臉說:“別碰他。給你我的血便是了。”

他見了那美人蛇,心中頓時了然。

前日在清風樓,正是她告訴他們附近有童子失蹤的事,又引着他們到何宅,最後一路追查到此處來的。

看他們兩個人進了清風樓不找消遣,悶頭吃飯,這家夥肯定推斷出他們是合格的童子了。

觀主拍手說:“好。爽快。”

美人蛇緩緩退下,其餘的黑蛇漸漸湧了上來,将他團團圍住。楚風臨被那些黑蛇死死圍住,完全找不到突破口,只能看着謝歸途走遠.

“師兄——”他只能眼睜睜地站在原地,看着師兄獨自一人跟着那觀主,順着那登雲梯走了上去。

但謝歸途卻沖他搖搖頭,示意他在原地等着。

兩人走到了那煉丹爐邊。

觀主不知從哪裏摸出來一把匕首,要遞給謝歸途,假惺惺道:“請。”

謝歸途沒有去接他的匕首,而是“铮——”的一聲抽出了自己的佩劍橫空。

觀主被出鞘時的那道劍光晃到了眼睛,不由地眯起了雙眼,貪婪地盯着那把佩劍。

“真是把好劍。”他評價說。

謝歸途看了他一眼:“說話算數。”

觀主道:“自然算數。”

下方的煉丹爐裏漂浮着粘稠的綠色不明物,都是之前用輔料煉出來的,竟然還有些淡淡的草木清香味。

謝歸途面無表情,用指尖輕觸劍尖,劃出了一點細微的傷口,運起靈力,将一滴血推了出來。

既然那蛇怪沒說要多少,他便只給了這麽一滴。

“滴答——”

一滴鮮紅的血滴落下去,很快就更深的暗綠色吞沒消失了。

謝歸途放下了劍,将就着用衣袖擦了擦,把劍插回了劍鞘。

“說話算數,放了他們。”

然而觀主卻沒回答。

他吐着蛇信,捕捉着空氣中尚未散去的一點血腥味,神情貪婪地看着謝歸途。

“你這具身子可真是漂亮。說實話,我很想要。”

謝歸途冷漠地看着他:“方才說好了只借我的血,怎麽又想要別的了?”

“放心。想要歸想要,可惜我承受不住。”觀主頗有些遺憾地說,“不過你那師弟的身子倒是也不錯,正巧和我一樣是水靈根。”

謝歸途冷着臉。

看來這蛇怪早就想好了,拿他的血煉丹,再占走他師弟的身子。

“別碰他。”謝歸途只說了三個字,但斬釘截鐵的警告意味十足。

但那蛇怪并不是個識時務的。他只道謝歸途剛給出了自己的心頭血,正是脆弱的時候,當即拍了拍手,潮水一般聳動的黑蛇們便擁着擠着,争先恐後地将那些童子們推了上來。

他再一揮拂塵,那些童子個個都神情恍惚,都不需要別人推,便自己一個接一個的主動跳進了煉丹爐裏。

“噗通——”

“噗通——”

看着那群童子排着隊,像下餃子似的進了煉丹爐,觀主得意洋洋。

這些名門正派的修士,簡直再好騙不過了。

他看着謝歸途,想看看後者上當受騙以後的神情。

然而,眼前的青年卻沒有表現出他意料之中的憤怒和害怕。

謝歸途反而對着他笑道:“你是不是想得太美了一點?”

觀主不知道為何得到的是這樣的反應,一愣,下意識得低頭看去。

煉丹爐下,群蛇正在為丹爐添柴,準備重新生火繼續煉丹。

而另一部分的黑蛇已經将沉重的爐蓋頂了上來,把它嚴嚴實實地蓋到了煉丹爐上。

謝歸途那個只有悟道期、算不上棘手的師弟,也仍舊被他的蛇群包圍得寸步難行。

觀主剛松了口氣,忽然間,山洞裏的所有人都聽到了“噼”的一聲脆響。

滿地亂爬的黑蛇們紛紛停止了工作,揚起了蛇頭,似乎是在分辨那聲音的源頭。

而站在爐口的觀主,則難以置信地低頭看着下方。

又是“啪”的一聲脆響,這一回所有人都聽清楚了。

正是從面前這座煉丹爐裏傳來的聲音。

只見那煉丹爐從中間裂開了一條縫。黝黑的縫隙就像冰川碎裂一般,飛速地蔓延開來。

一股又一股粘稠的墨綠色液體順着縫隙淌了出來。

“快堵住!”觀主慌忙喊道。

只可惜為時已晚,沒等群蛇想辦法堵住那縫隙,煉丹爐已經從中間碎成了兩半,緩緩倒了下去——

這煉丹爐乃是觀主,用自己的精元所築建的。爐身碎裂的同事,他的身體也如同遭受了重擊一般,不受控制地向後倒去,猛地噴出了一口獻血!

與此同時,方才跳進爐中的那些童子也都跌了出來,摔在地上。

他們咳嗽着,打着噴嚏,擦掉臉上的灰,很快一個接一個的恢複了意識。

煉丹竟然失敗了。

群蛇功虧一篑。

“怎麽可能!”觀主來不及擦拭臉上的血,扭曲的臉上滿是驚愕,充斥着怒意的蛇瞳望向了謝歸途。

“——難道你不是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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