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黑市 一日兩片，別忘了吃

第16章 黑市 一日兩片，別忘了吃。

兩人一路向北而行，沒有直接回北鬥劍派，而是來到了雁北和魔域接壤的地方。

走到一處山丘上的時候，謝歸途拉住了缰繩，把馬停了下來。

楚風臨從他背後探出了頭，看見他們頭頂的天空仿佛被割裂成了兩半——前方的天空黑壓壓的，烏雲密布，背後則是大片絢爛耀眼的霞雲和夕陽。

“再往前邊走一段路，就是魔族的地盤了。”

淺金色的光籠在周身，謝歸途捋了捋頭發。

被風吹拂起來的發，輕輕地蹭在楚風臨的鼻梁上。玉簪花的香味令人心馳神往，馬背上的少年恍惚了一下，沒聽清他說什麽。

直到謝歸途又說了一遍，楚風臨才回過神來，擡頭去看。

前方荒原上，果然出現了一座孤零零的城鎮。

這裏就是雁北和魔域的交界處。

前面那座小城，叫做白沙城，是邊境一帶最熱鬧的城鎮。它的存在，為周圍死氣沉沉的荒漠增添了幾分生機。

在這樣的一個地方，天高皇帝遠，必然也是魚龍混雜、藏污納垢之地。

因此，白沙城的集市上經常會有民間買不到的東西出現。

謝歸途是來這裏找煉丹需要的輔助材料的。

雖然大部分材料都能在北鬥劍派的庫房中找到，但門派管理嚴格，任何弟子領取材料都必須要登記用途，謝歸途也不例外。

保險起見，為了不留痕跡，謝歸途打算到這邊的市集上夠買剩餘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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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進了城，眼看時間還早，謝歸途就帶着師弟進了路邊的酒肆。

酒肆裏沒什麽生意，十分空蕩。楚風臨的目光到處掃視，确認這裏并沒有什麽可疑之人的，存在這才松了口氣。

“你在看什麽？”這一路上，謝歸途發現他總是盯着擦肩而過的每一個人看，似乎是在找什麽東西。

“沒，沒什麽。”楚風臨不太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兩人上了樓，在窗邊坐了下來。

謝歸途順手打開了臨街的窗戶，扭頭向外看去，看見下面來來往往的行人，嘆聲道：“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就是在這白沙城裏。一晃眼，已經好多年過去了。”

當時的楚風臨不過九歲，謝歸途也只有十二歲。

楚風臨只“嗯”了一聲，便垂下了眼眸。他似乎不太願意回憶那些往事，謝歸途也只是微笑地看着他，不再去提了。

“咚、咚、咚——”有人順着臺階上來了。

那腳步聲極為沉重，每走一步，木制的樓梯都會發出一陣脆弱的“嘎吱”聲。

謝歸途循聲看去，看見了一個相當魁梧的男人，足足有十多尺高，滿臉橫肉，體毛濃密。

那人穿了件粗布大褂，肩上挂了塊抹布，俨然一副店小二的打扮。

原本普通大小的瓷壺，在他一雙大手的襯托下，簡直不像是真的瓷壺了，竟然像是小孩的玩具。

謝歸途不由地捏了把汗，擔心那把脆弱的瓷壺一不小心就會被捏個粉碎。

好在是沒有碎。

謝歸途以為壺裏的是茶，嘗了一口，發現有股淡淡酒味，于是問那店小二：“這是酒？”

“是甜酒。”

謝歸途擡眼看向楚風臨，見後者正在發呆，便說：

“他不能喝酒，能不能給我們換一壺茶來？”

聽起來很簡單的一個要求，店小二卻為難地擺了擺手說：“客人，我們這裏沒有茶，這已經是最淡的甜酒了，白沙城的本地人嗜酒如命，都是拿酒當水喝的。客人能不能将就一下？”

反正那酒味也淡，滋味甘甜，嘗起來和糖水差不多，謝歸途便說：“好吧。”

等那店小二再次拖着沉重的腳步聲下了樓，謝歸途抿了一口甜酒，唇瓣顯得愈發粉潤光亮，嘴角還帶着盈盈的笑意。

他對楚風臨道：“我曾聽人說，白沙城民風彪悍，男人都是以粗犷為美的？”

楚風臨飄忽的眼神落在了他的唇上，同時默默地點了點頭。

在白沙城，人們崇尚原始野性的審美。

男子臉上的疤痕越猙獰，胡茬越粗糙，汗味越刺鼻，越是肌肉發達、不修邊幅，就越是受歡迎。

而楚風臨這樣俊俏的小白臉，顯然是不怎麽受歡迎。謝歸途把他撿回去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孩子以為自己長得很難看，總是想把臉遮起來。

他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努力說服了楚風臨，他在世俗的審美中其實特別好看。但不知為什麽，那人還是喜歡用覆面把自己那張俊臉遮起來。

……簡直暴殄天物。

謝歸途看着他的眉眼，心裏忍不住嘆了口氣。見楚風臨一直默默地盯着自己看，他以為師弟饞了，就往他面前的杯子裏也倒了半杯甜酒。

“這是酒。先說好了，你只能喝半杯。”

楚風臨的掌心還纏着紗布，只能用自上而下用指尖捏住杯口，把那杯子提了起來，湊到了唇邊，眼神卻一直盯着師兄唇上的那點水漬，喉結滾動了一下，也不知道究竟嘗出味來沒有。

謝歸途放下杯子，看向了窗外，左手收在袖中，輕輕把玩着那枚微涼的蛇妖靈核。

雖然那蛇妖已經死了，但他還有一事沒想明白。

蛇妖自稱是吞吃了一個嬰孩以後開了靈智。可在此之前，謝歸途從沒聽過動物吃了嬰孩能開靈智一說——要不然，深山中的豺狼虎豹妖恐怕早已經泛濫成災了。

但轉念一想，這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如果那蛇妖所言非虛，那便只剩下一種可能。

當時被它吞食的那名嬰孩體內，已經有了孕育成型的靈核。蛇妖将他吞下後，獲得了那嬰孩原本的靈力，從而開了靈智。

至于嬰兒能不能有靈核……

謝歸途三歲築基，已經是修仙界最快完成築基的修士了。在他之前，最快的記錄是七歲。

但除了依靠自身的修煉而築基之外，還有一種獲得靈核的途徑，便是父母雙方修為都十分了得，生出的嬰兒可能天生就有靈核。

天生就有靈核是何等的優勢，這樣的孩子屈指可數，長大成人後個個都是修仙界響當當的大人物——其中最出名的當屬須彌山十尊之首殷不識長老，當今修仙界當之無愧的第一號人物。

如果那蛇妖所言非虛，百年前被它吞吃的嬰孩，也絕不會是什麽籍籍無名之人的孩子，極有可能是哪個修仙世家的後裔。

這樣一個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孩子，怎麽會淪落到被一條當時靈智都還未開的普通黑蛇吞吃掉？

如果真的發生過這樣奇怪的事情，按理說他應該會有所耳聞。但謝歸途從來沒有聽說過哪位世家小公子是被蛇吞掉了的。

謝歸途正在神情凝重地思考着。

這時候，熟悉的腳步聲再次想起，房梁又開始顫動起來。

身材高大的店小二端着飯菜上來了，小心翼翼地将碗碟依次擺到了兩位客人面前，道：“慢用。”

等他走遠，謝歸途開口道：“他看起來有魔族的血統。”

白沙城與魔域接壤，偶爾能看見一些與衆不同的魔族混血兒，

就比如剛才那店小二，眼窩深邃，眉骨突出，滿臉的絡腮胡，臉上有很明顯的異族特征。更奇特的是身材，普通人是不可能長到這麽高大的。

聽他這麽說，楚風臨遲疑着望過去：“魔族後裔，都長得這麽不同尋常嗎？”

謝歸途往他碗裏夾了些菜：

“通常是這樣。魔族和普通人生下的孩子，會有明顯不同于常人的特征。可能是身材異常高大，也可能是齒爪鋒利，皮膚堅硬，或者別的什麽……”

謝歸途一邊說着，一邊擡眼望向楚風臨。

當年，他就是在這白沙城外撿到的楚風臨。

那時候的他完全沒有想過，楚風臨會和魔族扯上什麽關系。一直長到十八歲，這小子也沒有表現出過任何魔族特質，反倒是越長越好看了。

.........

等到天色徹底暗了下來，兩人才離開了那間酒肆。

謝歸途拿出一塊白色的手帕，蒙上了臉，又從袖中摸出了一張清單。

海皇花一兩、白尾蛇鱗二錢、陰陽石兩枚、千年玄參一株……

這些是他需要的材料，都是煉丹時比較常用的材料，不過不同地區對這些材料的稱呼稍有不同，想要找齊還是得花點時間。于是謝歸途把那張清單給了楚風臨，叮囑他分頭尋找。

來到這市集上的人，大都和他們一樣，是來進行某些來路不正的交易的，因此也都表現得神情警惕。有的蒙住臉，有的戴面具，有的易了容，個個都做了足夠的僞裝。

這白沙城的市集裏，能夠交易的東西，着實颠覆人的想象，有賣天材地寶的，有賣法器的，也有賣修煉秘籍的。

總之，一切在別處能交易的、不能交易的東西，在這裏都能看見。

謝歸途繞着市場逛了一圈，發現最好找的是海皇花，幾乎每隔兩三個攤位就有人賣的。

剩下的白尾蛇鱗、陰陽石也不算太罕見的東西，他便放心交給楚風臨了。

唯一難找的是千年玄參。

玄參是煉丹常用的藥材之一，可千年的玄參卻不太好買。

正在吆喝着賣玄參的攤主有很多，可謝歸途看了一圈後才發現，大部分攤位上賣的都是幾十年，或者一二百年的玄參。

若是煉尋常的丹藥，配這些不到一二百年的玄參也就足夠了。可輔助材料是用來配合主材料煉丹的，主材料越是珍稀，對輔料的要求也就越高。

他這次用到的主材料是一只大乘境靈獸的靈核，對輔助材料的要求自然也就高了。

謝歸途繞着整個市場走了一圈，完全沒看到千年玄參的蹤影。

唯獨有一個攤主，見他繞着市場走了好久都沒買到稱心如意的東西，覺得是個懂行的買家，神神秘秘地把他拉到了一邊。

“客人，你剛才說要買玄參嗎？”

“……”謝歸途看了一眼他藏起來的兩根大寶貝，有點失望，“這是多少年的玄參？”

看起來是絕對不到一千年的。

攤主得意洋洋地伸出一只手來比劃：“五……兩根都是五百年！”

看着攤主期待的表情，謝歸途猶豫了一下：“有一千年以上的嗎？”

總不能讓他買兩根五百年的參回去，當做一千年的用吧。

可聽了謝歸途的問題，那攤主頓時變了副表情。方才還以為是遇到了懂行的，沒想到這位客人似乎是一點也不懂，上來就要買千年玄參。

千年玄參哪裏是那麽好找的東西？

“聽你的聲音，年輕挺小的吧。”攤主不斷地打量他，忍不住教育這個不知道哪裏來的敗家公子，“這位公子，您知不知道千年玄參有多珍貴？買它做什麽用？”

謝歸途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把手一攤道：“我出市價的雙倍。”

“這……”

攤主見狀，犯了難。他這還真的有一根千年玄參，是祖上留下來壓箱底用的寶貝，一直沒舍得賣。

但眼前的客人出手如此闊綽，他有點動搖。

謝歸途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他，注意到他的神情變了，又追加說：“三倍。”

三倍……

這樣的價錢足夠他一家人後半生衣食無憂，不用再出來擺攤倒賣靈藥補貼家用了。

這實在是很令人心動。

攤主假裝思考了一會兒，大度地揮揮手說：“這樣吧，正好我要收攤了。若是公子把我其他的貨品也都雙倍買下，我就把那玄參以五倍價格賣給你，行不行？”

其實說這句話的時候，攤主自己也心裏發虛。千年玄參雖然珍貴，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要價是獅子大開口了。

更別說這攤位上壓根就沒幾樣便宜貨，若是全部加價買下，加起來也不比這千年玄參便宜。

然而那位來歷不明的公子只是看了一眼他攤位上的物品，連數都不數，就說：“沒問題。”

雁北謝家曾是仙門之首，家底自然不可能少。

作為最後的繼承人，謝家的百年家業更是都落在了謝歸途手裏，可以說整個雁北就找不出比他更有錢的主了。

雖然謝公子潛心修煉，對花天酒地和揮霍金錢沒什麽興趣。但區區買幾根玄參，那點錢對他來說也算不上什麽。

謝歸途站在一旁，看着攤主興高采烈地替他打包。

這攤位上賣的材料他大都認識，唯獨有一種叫做“合歡參片”的東西，謝歸途是從來沒聽說過。于是他好奇地把那只罐子拿了起來，問那攤主：“這合歡參片是做什麽用的？”

“合歡參片，自然是為了合歡用的喽……”攤主眼珠子溜溜往旁邊一轉，見四周無人，然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打開罐子給他看，“看，把合歡參切片晾幹存放，泡水服用，有補腎壯陽的功效，只要喝上一小杯，保證公子七日之內金槍不倒。莫要說是普通人，就連魔界那些淫/賊用了都說好。”

“……”原來是壯陽藥。

謝歸途把這罐子拿在手中，頓時覺得有些燙手。

攤主埋頭打包，渾然不覺他的尴尬，只道這些有錢人家的公子哥最喜歡尋花問柳，一定能用的着，于是便熱心叮囑謝歸途說：“合歡參片，一日兩片，泡在茶水裏服用……”

謝歸途眉尾輕微抽搐了一下，遠遠瞥見楚風臨手裏拎着什麽東西朝這邊走了過來，連忙從那攤主手中接過包裹，撂下一句“多謝”，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攤主看着他的背影走遠，搖了搖頭。

“年輕人就是急躁，我還沒說完呢……”

幸好他做生意很講究，賣出的每一樣東西，都會貼上使用說明。

……

按照謝歸途的囑咐，楚風臨買來了足量的海皇花、白尾蛇鱗和兩枚陰陽石。加上謝歸途手裏的千年玄參，與蛇妖靈核，這煉丹的主材料總算是湊齊了。

“走吧。”買齊了東西，謝歸途毫不留戀，轉頭就走。

楚風臨跟在他身後，心中忍不住胡思亂想。

他疑神疑鬼，将這市集上的人觀察了個遍，卻什麽也沒發現。

一無所獲，謝歸途今天并沒有接觸過什麽可疑的人。

難不成，這裏根本沒有他假想中的“那個人”，師兄真的只是來買藥材的？

……

距離天亮還有許久，二人在附近的客棧裏住了下來。

興許是因為客人不多，店家十分熱情地給他們送來了茶水，還有一盤糕點。

床頭點着燈。

謝歸途洗過了澡，吃了兩塊店家送的栗子糕，就坐在床頭翻看那本《修仙後四個元嬰期大佬都獨寵我》。

正看到精彩之處的時候，楚風臨默默走了過來，把一杯熱茶放在了他手邊。

“多謝。”謝歸途吃了糕點，恰好有點渴了，順手拿起來那茶盞。

喝了一口沒品出味來，但喝到第二口的時候，他喝到了一片薄薄的參片。

謝歸途用舌尖含着那片參，只覺得味道有些奇怪，并不像是普通的參片，于是疑惑地擡頭，問道：“妄行，你往茶水裏放了什麽東西？”

楚風臨正坐在床尾，手裏拿着謝歸途剛買的那罐合歡參片，面如死灰，臉上浮現出一絲蒼白慘淡的笑意：

“師兄自己買的壯.陽藥……一日兩片，別忘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