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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殷恒剛剛午睡醒來,手撐在額頭合着眼,忍着些微的眩暈。

室內很安靜,特殊的房屋結構和門板設計,将公司裏的嘈雜全都擋在了外面。

他今天上午一連開了三場商務會議,身心俱疲。

一般這個時候很少有人敢打擾他,唯柳成這個二傻子不識趣兒,一連給了他打了三通電話。

殷恒披上西裝走回到辦公室,點支煙,在皮質沙發上坐下,将電話撥過去。

柳成:“恒哥兒,我在你辦公樓下,馬上上來。”

殷恒:“嗯!”頓了一下,又補充問道:“你來幹什麽?”

柳成:“想你啊”

殷恒:“......”

“哎——,你們辦公樓前臺怎麽跪着一個女人啊?!穿得挺考究,氣質也不錯,怎麽臉上一副窦娥冤啊?”柳成想起什麽似的,呵呵一笑,轉換話題,戲虐問道:“你不會占了別人便宜,沒給人家好處,提起褲子就不理人了吧?”

殷恒在電話那頭白了他一眼,“我是那種人嘛?”

“不是嗎?”

“滾——”

“......”,柳成呵呵一笑,沒滾,再回頭看了跪着的女人一眼,“也對。長得一臉精明刻薄寡恩的相。不是你喜歡的類型。”

殷恒今天似乎心情還不錯,難得有耐心,平聲跟他解釋道:“我們集團公司的投資部副總裁,肖曉,三十八歲的人了,還在執迷愛情,腦子不夠清爽。”

“哎——,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吧!”柳成為她打報不平,“人無論多大年紀,都有追求愛情的權利。”

殷恒看着吐出的白色煙霧,哼笑一聲,“但願你的員工因為戀愛腦害你錯失幾百億的項目的時候,你還能那麽善解人意。”

“哦——。那天殺的.....,淩遲都不為過。”

結束與柳成的通話,殷恒按了座機聯系總助,從她口裏得知肖曉已經在公司前臺跪了大半天了,就是希望殷恒可以與自己見一面,給自己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或者最起碼給自己留一條活路,不要行業封殺。否則自己只能去跳樓。

“她在威脅我?!”

總助:“.......”

殷恒眉心微微一挑,哼笑一聲,“轉告她,想跳就去跳。殷氏沒有追究她的經濟責任,已經對她仁至義盡。不要再貪心不足。”

總助:“是”

殷恒:“還有,以後不準她再踏進殷氏集團一步。如果再敢耍花槍,直接保安驅逐。如果保安不行,就直接報警。”

總助:“嗯,是,了解。”

柳成到殷恒辦公室的時候,他正坐在黑色的皮質老板椅上料理公務,不知道助理在說些什麽,他微微側了些頭,傾聽了一會兒,然後也低聲吩咐了幾句。

助理走後,柳成才戴着一款超大的墨鏡,穿着飽和度極高的橘色oversize的外套,一步三晃地扭到殷恒面前,十分松弛地坐下,還翹起了二郎腿。

他邊嚼口香糖邊,問,“昨晚還愉快嗎?”樣子浮誇又嚣張。

“你指哪方面?”殷恒瞥他一眼,被他問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禁搖了搖頭:“說話做事總是那麽前言不搭後語。難辦哦!”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柳成會心一笑,斜睨着他,口吻揶揄,“酒店監控,我可是看了。前兩天,在人家小姑娘房間門前,臨別一吻,把人撩得不要不要的。怎麽還沒上壘?!要不要兄弟我幫你一把?”

殷恒已經懶得搭理他,自顧自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小姑娘,我幫你查了。身家還算清白。目前,還沒什麽亂七八糟的事。可撩!”柳成見殷恒不搭理自己,也不覺得尴尬,就在那自說自話,“那天我送她回學校,全程都挺規矩。坐得筆直,目不斜視,幾乎是我問一句,她答一句。也不像是那種專業的撈女。還挺清純的。”

說完,他又看了看殷恒,他還是那樣坐着,吸煙時,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淡白的霧氣在空中緩慢彌散。

柳成停下話頭,知道殷恒看似心不在焉,其實有用心在聽。

他便有意詐他,從從容容起身伸了伸懶腰,閑淡地說:“算了。好心當作驢肝肺。我也懶得管你。小姑娘落在了我車上的東西,改明個,我親自去送。也懶得您費心。”說罷,作勢就要轉身走。

“站住”柳成擡腳還沒走幾步,殷恒就叫住了他,柳成“嗯”一聲,回頭看他,嬉皮笑臉地靜等吩咐。

殷恒看他,半晌,才幽幽道:“什麽東西,拿來看看。”說着,修長的手伸了出去。

“嘻嘻——,我那天送了小姑娘幾個小時的路程,才得了這麽個東西,我總不能白給你。”柳成搓了搓了手,樣子像極了要占便宜的小奸商,“而且那次酒店開業,我找她的聯系方式,也是破費了一些心思的。你看我為你的事費了那麽大的勁。你不得給我一些好處嗎?”

殷恒靠在老板椅上,懶懶地看他一眼,哼笑問:“想你也沒那麽好心。又看上我什麽了?直說。”坐直身,下巴一揚,“後面酒櫃裏的酒,都是收藏級別的限量款,随便挑一瓶吧。不會虧待你。”

“嘿嘿!酒我要。”柳成欣喜若狂地從酒櫃裏挑了兩瓶自己看上的酒,“不過要兩瓶。”

殷恒也就笑笑,沒多說什麽,曲了曲手掌:“貪了我的便宜,心滿意足了吧?是時候把我想要的東西給我了吧!”

他觀察着殷恒的表情,猶豫片刻還是開口:“恒哥兒,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求你,不知道你答應不答應?”

“我不答應。”殷恒想也沒想直接拒絕。

“嗨——,我還沒說什麽事呢!你怎麽能這麽拒絕我?”

“你還能有什麽事?不就是開夜店想拉人頭投資的事。我跟你說,沒可能。”

柳成此時不樂意了,“嗨——,你就這麽不信任哥們兒的人品?”

看着柳成,殷恒淡淡說道:“跟你人品沒關系,跟你的經營能力有關系。“

“那你就這麽不信任我的能力?”

“嗯”

柳成郁悶至極:“.......”

“沒什麽事”殷恒把眼皮一阖,也沒哄他的意思,沖他擺了擺手,“你就跪安吧。我一會兒還有會開。需要小眯一會兒”有些懶得搭理他。

柳成臉一讪,片刻,依舊嬉皮笑臉地道:“這就走這就走。東西給您放桌子上了。您稍後看!”

柳成把一本黑色筆記本和一張卡片放在了殷恒的桌子上。

擡眼看他還在閉門養神.......

他也知道殷恒的脾氣,懂得多說無益,便見好就收,悻悻然地轉身離開了。

五分鐘後,殷恒才重新睜開眼睛,看向桌子上的卡片和筆記本。

郝夢心靈手巧,當晚就畫了一張漫畫卡片托柳成轉交給殷恒,表達自己的謝意。

上面是一棵蒼天大樹,樹上挂滿金條,樹下有一個娃娃滿心仰望。

“祝您長命百歲,基業長青。”

郝夢那一手孩童似的圓體字,倒也是天真有趣。

看得殷恒雙眼滿含笑意。

背面就被柳成貼了一張黃色便簽紙,上面劃拉岀一串手機號碼。

難得他細心,就是字跟鬼畫符似的,頗不好看。

看得殷恒微微皺眉,嫌棄地直搖頭。

指間擎支煙的短暫功夫,殷恒就好奇地翻看完了那本黑色筆記本,裏面就是小女孩的一些碎碎念手帳。

內容不外乎表演複盤心得體會,日常有趣的事和不開心的事偶爾還配有卡通漫畫。

看得殷恒嘴角彎彎,直到助理來提醒開會,他才戀戀不舍地放下它。

郝夢是在回到H城的當晚,發現自己的筆記本不見的,心裏一陣陣凄惶和遺憾。

可也無可奈何。

她不是沒想過問介紹酒店工作的姐姐要柳成的電話,問他是否在車內看見自己的筆記本,但始終沒有勇氣去要。

因為她不想被人認為自己是名利場中的交際花,看到富家公子就随便貼上去,特別擅長玩手段和欲擒故縱。

郝夢到現在還不知道筆記本已經落到了殷恒的手中。

那幾天殷恒都很忙,幾個商業項目在跟進,不是在跟政府領導吃飯應酬,就是在跟同事開會。

等到想起給郝夢打電話的時候,已經是一周以後的事了。

看着車窗外的繁華,殷恒忽而想起了什麽,摸出手機,按下了郝夢的電話號碼。

當時郝夢還在拍戲,一個人在灰暗蕭索的冰天雪地裏,滾來滾去,不知道滾了多少遍,導演才勉為其難地喊“咔”。

郝夢起身走路時身子酸痛,腿也在打擺,一雙手指凍得通紅。

如果換做大明星,此時早有人給她披上羽絨服和遞上熱水熱毛巾。

但一個小演員......

郝夢自己穿上放在一旁的綠色軍大衣,自己用一次性水杯,接了滾燙的水,蜷在小馬紮上,緩過了身體深處一陣接一陣的發抖。

等那不可控的眩暈感漸漸消退,她才起身回到休息室更衣卸妝,再獨自走回公寓。

郝夢回了公寓,趕緊關緊門窗,放了暖氣。

她準備好好地沖沖熱水澡,排出身上的寒氣。

等脫掉衣服時,她才發現自己的膝蓋、肩胛骨、手肘,都破了,身上青一塊紫一塊。

熱水帶來的那種刺痛感,使得她的呼吸都停滞了。

其實今天這場戲本不是她演,但她做了夏冰心的替身。

夏冰心說自己今天來大姨媽,身體不方便不能受寒,就讓導演找到身型跟自己差不多的郝夢,讓她替自己在冰天雪地裏翻滾。

郝夢心裏不是沒有委屈,但又能怎麽辦呢?

畢竟人微言輕啊......

躺在床上,郝夢困意漸濃,連手機都沒興致掏出來,就睡了過去。

直到第二天的早上,郝夢才發現自己的手機上有兩個未接來電,都是同一個號碼打過來的。

郝夢看着屏幕上的陌生號碼怔怔地發呆,自己的同學好朋友的號碼全都有保存,如果是別人打錯號碼,應該只打一次,便不會再打,像這種持續打兩個的,她莫名想到的人不是柳成,而是殷恒。

她在酒店開業的工作,是那位姐姐介紹的。

柳成和謝新宇又對他殷勤備至。

他如果有心想查,一定能拿到自己的號碼。

郝夢站在陽臺上,仰頭去看,白茫茫的天空,還有那不甚暖力的太陽。

她緩緩地呼出一口氣。

回撥電話時,郝夢忽而覺得有風吹過喉頸,那是穿過命運的涼。

手機的外殼一片冰涼,她拿起機身按回撥鍵時,手指都在抖。

在“嘟——嘟——”聲裏,屏住呼吸,自己整個人緊張到不行。

電話還未被人接起,郝夢的勇氣早已喪盡,就慌裏慌張地把它給挂了。

剛挂電話沒幾分鐘,手機屏幕就亮了,鈴聲接踵而至。

一看手機來電,郝夢吓得一抖。

她接起電話什麽也不敢說,嗓子眼裏似乎哽了些東西。

電話那端的聲音卻極其的低沉溫柔略帶清冷,“是郝夢,郝小姐嗎?”

“是,我是。”

“你好,我是殷恒。很冒昧打擾你......”

郝夢的手緊張地拽着陽臺上的鐵欄杆,想通過觸感的冰涼讓自己清醒一點,可殷恒的聲音勾魂攝魄,讓她有些迷失方向。

其實在殷恒之前,她也去參加了很多派對,對這些有錢的豪門子弟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他們無論學習還是工作,都是百分之二百的上心,積極努力進取。當然玩的時候,也是極其盡興,無所不用其極。

對于男女關系,也有着成年人的冷靜自持和權衡利弊的理性,還有浮生一夢的放蕩不羁。

聰明如她。

她不是不知道殷恒究竟是什麽樣的人。

也許自己的某些方面引起了他的興趣,這些興趣使得他有一種沖動想跟她玩一種游戲,叫暧昧。

可多年傳統教育的道德感,使郝夢不甘心,不甘心只做他的一個暧昧對象,一個愛情play的一環,更何況他現在還有一個不清不楚的異性伴侶。

郝夢不是不想攀附富貴,也不是對殷恒不感興趣,只是較高的自尊心,使得她自己不能自屈下賤。

所以當殷恒邀請自己共進晚餐時,郝夢深吸一口氣,還是委婉拒絕了,“最近夜裏都有戲,恐怕抽不出時間。改天吧。改天有空,我請您。畢竟有很多事情,我需要對您親自說聲‘謝謝’呢”

殷恒在電話那頭笑笑,沒多說什麽,只是表示很遺憾,說下次有機會。

還讓郝夢把地址發給他,他讓人把筆記本寄過來。

郝夢在這一刻有一種預感,這次的拒絕,不會再有殷恒下次的邀請。

果不其然,之後,殷恒沒有再聯系她。

她心裏不是沒難過也不是沒遺憾。

可高傲的自尊心,還是讓她默默地去叫停了一種攀附富貴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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