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絕望日出十

絕望日出十

悅栀子慘白發灰的臉像靈異電影裏的女鬼，瞬間湊到悅千千的眼前，一張臉因為憤怒而扭曲變形，冰冷僵硬的指節死死抓着她的肩膀，用不同于正常人類尖利的聲音控訴：“你就這麽恨我？你巴不得我死！你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

悅千千猛然驚醒，拘留室悶熱無比她的額前冷汗涔涔，悅千千喘着氣起身，堅硬的冷鐵長椅磨得她後背生痛。悅千千反手揉捏後背，鐵門外沒有警察看守，依稀能聽見交流的聲音，手機在進入審訊室之前被沒收了，也不知道現在幾點，悅千千嘗試和遠處的人說話：“那個，請問現在幾點了？”

無人回應。

應該不會有人過來，于是悅千千回到了冷板凳，摸出自己平平無奇的貓眼石項鏈，頂部三人戰隊聊天框冷冷清清，悅千千有些不習慣，都不知道彙報進度的嗎？

我曾經有個你這樣的兒子：小謝，你的車找回來了沒？

謝竹知大概沒睡，很快回複了消息：沒有，估計找不回來。

悅千千本想安慰他虛拟世界別太在意個人財産，鬼火少年的消息很快又彈了出來：

“千姐，我覺得這個副本同我犯沖，明天總比今天倒黴，好累啊，我現在真的懷疑能不能撐到結束。”

是啊，真的很讓人心累，謝竹知倒黴，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出于某些原因，悅千千删掉聊天框裏的回複，點進謝竹知的私人對話框，思忖良久她寫道：“去找陸遙絲吧，現在發生的事都是假的，讓他幫你逢兇化吉，最起碼他能抓賊。”

等了一會兒對面沒有回複，估計這人又攤上事了。

睡不着也沒人可以聊天，悅千千索性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思緒卻不由自主地飄回到這一切的開端，輪回生死模拟器。

輪回生死，是誰的輪回誰的生死呢？如果進入到裏世界的玩家不小心死了，那是不是就代表進入死亡循環，會在一個新的世界重新出現？

初來乍到很多線索沒有浮出水面，甚至很多故事都沒有展開，想不明白是很正常的事，悅千千沒有繼續深究，她坐了很久等了很久，直到24小時以後，警察打開拘留室的門，告訴她可以走了。

屍檢報告顯示悅栀子死亡時間在下午2點左右，各區域的監控也顯示悅千千确實沒有作案時間，雖然她辯解的理由相當敷衍離譜。死者身上沒有搏鬥的痕跡，鄰居也證明母女二人平常沒有大矛盾，作為死者唯一親人的悅千千認定自殺無疑，且24小時已過，警察只好放人，但後續對悅千千的關注将持續一段時間。

從警局出來又是一場黑天，老天适當應景落下絲絲雨滴，悅千千打了輛車，在拘留所出了一身汗，現在她只想回家洗個熱水澡。

出租車駛進居民區時，雨變大了許多，密密匝匝落在地上形成了深淺不一的水窪，悅千千雙手蓋在頭頂擋雨，小跑回家站在門口時發現，她沒帶鑰匙！從昨晚被鄰居發現到坐上警車，慌裏慌張的，完全沒想起鑰匙，估計掉在不起眼的角落被當作垃圾處理掉了。

雨越下越大，濃墨的黑雲中劃過幾道閃亮的驚雷，轟隆隆，聲勢浩大的悶雷炸在耳邊，像是劈進了樓道，悅千千蹲在門口，把樓道內牆上的開鎖小廣告統統打了個遍，沒有人願意在這種惡劣天氣接活，兩天沒有充過電的手機也電源告急。

悅千千像只喪家犬無助地蹲在自家門口，樓外風雨交加電閃雷鳴，樓內各家各戶房門緊閉，這樣也挺好，免得有人下樓看見她又要尖叫着說她是殺人犯。

沒吃飯沒睡覺，身上粘膩的難受，悅千千逐漸煩躁，忍無可忍站起身沖自家房門狠狠踹了一腳，她使了全力，力道反射回來撞在她腳上，悅千千疼得龇牙咧嘴，哼唧着蹲了下去。

手心緊緊攥住腳尖，悅千千擰着眉細密汗珠一顆顆往下掉，她将頭埋進膝蓋擦拭汗珠，幾聲驚雷炸響，悅千千什麽也聽不見，她的耳邊只有自己斷續的嗚咽，怎麽就這麽倒黴，為什麽這麽倒黴呢？

“破門，連你也要欺負我，你和悅栀子一樣，自私自利，和陸遙絲一樣，冷漠無情，你.......”

“砰！”巨大的聲響在腳邊爆開，悅千千感覺腳下的樓身都為之晃動，她簡直要懷疑大雷劈她身上了！

“愣什麽？趕緊進去。”熟悉冰冷的聲音兀自響起，悅千千呆滞的看着突然出現的陸遙絲正站在她家門口，此時此刻她家緊閉的大門敞開，她咳嗽幾下，吐出鐵門牆縫裂開的灰塵。

悅千千：“你怎麽在這？”

恰逢閃電穿雲，慘白的光照在陸遙絲黑得反光的臉，陰沉極了，他領着悅千千的後衣領，不由分說将人拽進了門，不耐煩地說：“你說呢？貓眼石給你發多少消息你都沒反應，我們還以為你死......”陸遙絲忽然低了音量，轉身看向客廳不再說話。

悅千千從他手裏掙脫出來，摁開角落裏的開光，燈光讓視線變得明亮，悅千千走到陸遙絲身邊也往客廳的方向看，果然，悅栀子的屍體正躺在地上。

“沒完沒了還！”悅千千看見屍體的瞬間，覺得外面驚人的雷劈進了她大腦，腦漿都給搖勻了，要不是陸遙絲也在這，她又得哭了，氣哭了！

陸遙絲什麽也沒說，走進客廳彎腰撈起悅栀子的屍體，示意悅千千：“處理掉？”

“嗯。”

一回生二回熟，陸遙絲處理的很快，等悅千千洗完澡出來時，陸遙絲已經在客廳裏，不常啓動的電視正放着密室逃脫，陸遙絲把玩着遙控器，專注的目光像認真聽課的小孩，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看懂。

悅千千坐在他身邊擦拭頭發，電視裏玩家正被一群npc連刀帶電鋸的追趕，吵鬧的間隙裏，她問陸遙絲：“你怎麽過來了？謝竹知聯系你了？”

昨晚過于悲戚，後半夜到今天回家她都沒心情查看群聊信息，洗澡的時候她囫囵看了眼，謝竹知回複說學校出事已求救陸遙絲，後者竟也難得追問她在哪兒。

“嗯，他比你識趣得多，我到學校的時候，正好碰見有人跳樓，我順手撈了他一把，”說到這，陸遙絲轉頭看着悅千千，疑惑且不屑的說完下文：“因為貧窮就尋死覓活，他要是你這情況，那棟樓都能變成他的專屬瀑布。”

...........

“所以那位同學是因為窮才偷小謝的車，被發現以後破防，想不開所以跳樓？”

陸遙絲點頭：“嗯。”

“這未免也太....太玄幻了吧。”聽完整場事故，悅千千震驚得不行，随後她又松懈下來感嘆：“幸虧你在，他要是死了，小謝心理負擔該多重啊。”

“你會有心理負擔嗎？”陸遙絲突然問。

“啊，什麽？”

“你媽媽也死了，不止一次。”

悅千千停下擦拭頭發的手，密室逃脫進行到最恐怖的畫面，一具全身纏繞紗布的屍體從天花板落下，重重的摔在玩家面前，膽小的玩家已經跳在了身邊人的背上，“不一樣，我媽不是因為我自殺的，她不想活的原因，大概是不想再吃苦，我們感情不深，甚至不如陌生人。”

是的，不如陌生人，不然，為什麽不向自己求救呢？

陸遙絲沒有追問她們的關系，在悅千千沉默以後，他放下遙控器，穿鞋起身朝門外走，看樣子是打算走了。

“欸，這麽晚了你去哪兒？”悅千千也跟着起身，一時着急毛巾從頭上滑落下來。

陸遙絲一副你什麽記性的嫌惡表情，“不是說好了各過各的？我看你活蹦亂跳屁事沒有，我還留下來呢幹嘛？”

“別別別，我早上說氣話，我不識擡舉你別跟我計較，”經過這麽一遭，悅千千意識到陸遙絲的用處，尤其在抛屍這塊天賦異禀幫她省了大麻煩，于是急匆匆地滑跪，生怕這人跑了，她貼着陸遙絲誇張的嚎叫：“我不能沒有你，你留下來，我給你買個兩米的新床，求你了。”

濕漉漉的頭發貼在悅千千白皙的額頭，狡詐的雙眼被水蒸氣暈染後留下一層淡淡的霧，柔軟朦胧，陸遙絲輕輕覆上她的眼睫，額間發絲的水珠随着悅千千眼睫的抖動，落在了陸遙絲的手指。

黑色的觸角悄悄劃過地面，勾住沙發前的毛巾迅速收回，觸角将毛巾蓋在悅千千發頂便消失了。

“是自己擦，還是我幫你？”陸遙絲眯眼看着她。

悅千千像是才發覺兩人距離太近，她默默後退了一步，毛巾在頭上胡亂的擦着，不好意思的說：“我自己來，自己來，門壞了你今天守門就好。”

兩個口是心非嘴比陸遙絲8條附肢上長滿的黑刺還要毒的成年人并不想就白天的事反省道歉，悅千千認為彼此是人生中一段路上的夥伴，雖然并肩作戰但遠遠沒發展到相互依靠的程度，他不問自己就心安理得不說，然後滿心歡喜放任他在身邊做個人怕鬼愁的保镖，偶爾吵架鬧矛盾就找機會自然的服個軟，靜候本來就不是大事的小別扭快速翻篇，陸遙絲沒興趣介意，她也貪的輕松自在。

這時客廳裏響起咻咻的擊打聲，悅千千側耳仔細辨認，響了均衡的四聲便偃旗息鼓，隔着厚厚的牆柱依稀聽見陸遙絲不加掩飾的抱怨聲，“什麽破房子沒我一根腳大.......”

悅千千在黑暗中低低的笑出聲，明天怎麽也得把新床買回來，要不得辛苦陸遙絲天天客廳天花板上“抽絲織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