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精神病院20

精神病院20

允一的手蒼白嶙峋，透明的皮膚下能看見流動的血液。他砸在樓頂的地面，痛感弄醒了他，他猜允幜帆最終還是有了“允一”的記憶，否則不會抱着他在樓頂準備逃跑，還被圍堵槍擊。

允一：“三十一號艙底下，靠頭的位置，有我藏的防火服，你穿上它，還有一個點火槍，拿上。臉面對艙，你右手邊凸出的第一塊牆體，在與你頭頂等高的地方敲三下，會出現連接到能源基地的通道，你拿着點火槍穿過去，一把火燒了能源基地，趁亂逃出去。”

允幜帆按照允一的話，蹲在艙底靠頭的位置找開關，沒想手一摸上去，一個長三十厘米高二十厘米的門就打開了。

裏面不僅有防火服、衣服，還有繩子、匕首、剃須刀、剪刀、大號膠帶等東西，全是逃難用的工具。

防火服是一套黑色的連體衣，比普通衣服稍重，戴上帽子就有防火透明護目鏡，帽子延伸到頸部，和上衣重複一部分，重複部分有和魔術貼一樣的東西，一按就嚴絲合縫，穿上後全身都被包裹嚴實。

允幜帆換上，拿出繩子和點火槍放在允一旁邊，他抱起允一，讓允一坐在艙邊，彎腰把他背起來，然後用繩子像背小孩那樣把允一捆在背上。

允一在允幜帆背他的時候就猜允幜帆要帶他一起走，他雙手推允幜帆，但是昏迷了五年，靠營養液活着，根本推不動。

他們明明是同一個身體，允幜帆卻比允一大一號。

允一靠在允幜帆的後背，長發散在允幜帆的衣服上：“我會拖後腿，別帶我。”

允幜帆用行動回應了允一，他背着允一敲響了牆，牆“咯呲”一聲打開一個和允幜帆等高的門。

門很厚，剛才敲的時候聽不出裏面中空。

允一嘆一口氣，他們是同一個人，一樣的執拗，勸不動。

允一：“你要帶我走的話就用刀把我的頭發剪了，否則長發不方便。”

允幜帆：“好。”

允幜帆把允一放下來，握住允一的頭發，先用剪刀一把剪斷，然後将頭發藏在艙底。

“咻——！哐——！”

東門打開了。

高壓緊張之下，允幜帆居然聽見了聲音。

冷寧音從警察局總部跑到精神病院，電梯停在六十六層，等需要時間，他幹脆爬上來，一路狂奔。

冷寧音喘着大氣，帶仿有允一指紋的仿生皮膚過來，指紋驗證通過，然後他拿出鑰匙開門，拿鑰匙的時候允一着急了些，手機從口袋掉出來，屏保是一張允一在夕陽下微笑的臉。

那是有一天他們躲在實驗室大樓旁的雕像下親昵，他說了一句話讓允一害羞了，允一轉身就走。

當時夕陽正好拂過允一的側臉，允一在那一刻仿佛變成了金黃色麥田裏突然出現的沉靜清澈的湖水。

微風輕拂，湖水倒影大地，映着天空，一切美好都能在其中尋找到蹤跡。

冷寧音忍不住拿出手機錄像，允一餘光看到了，轉過來迎着夕陽對他笑。

冷寧音把這個微笑截下來做了屏保。

撿起手機，冷寧音打開門，門一開單白就沖了進去，一看還有一道門，他暴躁地一腳踢過去，高科技材料制造的門剛度極高，單白這一踹居然把門踹得振動！

冷寧音被單白撞開，跑在他身後過來開門。

允幜帆聽見東門開的聲音之後，立刻背上允一，為了以防萬一，繩子在身前打了個救援用的死結，然後拿着匕首踏進了通往能源基地的門，他一進去，門就關上了，“咔噠”一聲，房間裏空無一人。

單白在“咔噠”的瞬間推開房門闖進來，他環視一周，什麽也沒有，然後單白圍着艙轉了一圈，什麽也沒有，除了艙蓋被推開斜靠在艙邊。

艙底靠頭位置的門在允幜帆背着允一離開，沒有感應到開門人的紅外線之後自動關上了。

冷寧音是剩下的人裏最了解這間房的人，他圍着房子檢查一圈，基本每個地方都摸摸敲敲，但是找不出任何一個可以逃走的暗道。

單白立刻通知謝青州，命令所有戰機的照明功率開到最大，每個士兵都要配備手電筒，加派人手包圍病院和能源基站，包括警察局總部，決不能讓允幜帆摸黑逃走！

他絕不會讓允幜帆離開！

允幜帆背着允一走在通道裏，通道越走越小，一開始允幜帆還能直立行走，到後面只能爬過去。

通道并不暗，有暖黃色的感應燈，允幜帆一出現，就和迎接他一樣，一盞一盞亮起來。

允幜帆：“這些燈都是你放的？”

“嗯。”允一抱着允幜帆的脖子，低聲道，“超強電力，用了異能者的一點血。”

允幜帆感嘆道：“這麽長的通道，不愧是我啊，居然能挖成功。”聽語氣很是為自己自豪。

允一：“雖然我們是同一個人，但是感覺你和我好像不一樣。”

不等允幜帆說話，允一喃喃道，“不一樣才是正确的，不一樣才說明我是對的。”

“不對。”允幜帆說，“不一樣才是正常的，沒有‘正确’，也沒有‘對’，人生來不同。”

“嗯。”允一虛弱道。

察覺到允一貼在自己後心，允幜帆放輕聲音：“累了嗎？”

允一：“你猜我挖這條通道用了多久？”

“我想想，你是199年10月31日投入使用，二十九號反抗意識是有，但沒有強烈到讓你一醒就反抗，我猜你要麽是200年開始挖，要麽是201年。”

“是201年10月31號的下午兩點。”

“記這麽仔細？”

允一突然摸允幜帆的頭，然後抱住允幜帆的脖子：“那天下午你反抗得特別激烈。

“我一清醒就開始克隆你，花了一年時間就刺激你成長到十九歲，一開始你很安靜，畢竟那時候你沒有意識，只是單純的細胞長大後變成器官拼接成系統再變成人，本來那天我是打算給你植入記憶的，但是我還沒開始，你就睜開眼睛瘋狂跑出去，我抓住你但是又按不動你，你把我掀開，一股腦地往外面跑，後來對面警察局總部的人過來幫忙才把你捆起來，注射鎮定劑，把你送進實驗室。”

一口氣說這麽多話，允一累得微微喘氣，“那時候我就在想，一個集合體都有自己的想法，我為什麽要按照‘允一’的話作為‘允一’繼續活下去？可我已經在聯邦共和國的監視之下開始制作下一個‘允一’了，逃不出去，就想讓一切在你這裏結束。”

“謝謝。”允一輕聲說，“沒有你我就不可能反抗。”

“感謝你自己吧。”允幜帆爬得腰都酸了，“無功不受祿，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想法，我只是一個引子，沒有我，你之後自己也會逃的。”

“不會。”允一聲音輕得像是紗，握住了卻沒有一點重量，“你知道我為什麽一定要自.殺嗎？”

“不是因為‘允一’的意識太過強大嗎？”

聽了允幜帆的回答，允一趴在允幜帆後背，好久沒說話。

允幜帆還以為允一累了，爬的動作變慢了一點。

“...其實有一部分是因為冷寧音。”允一有些懷念又有點悲傷地笑了笑，“我舍不得他，但是又抵抗不住‘允一’的想法，整個人來回拉扯，那個時候真的要瘋了，最後沒想通，想着痛苦不如死...”

“冷寧音也很愛你。”

允幜帆把冷寧音為他做的事情長話短說地講給允一聽，允一聽完什麽也沒說，只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隔了好久，輕聲道：“我要是沒有答應和他在一起就好了...”

允幜帆看見了出口的亮光，壓低聲音，提高警惕性：“過去的事情就讓祂過去吧，現在我們準備迎接新生活了。”

允一：“小心避開燈，監控都在裏面。”

“好。”

出口是一個通風口，連着房頂下的黑金色金屬網，金屬網蔓延到四周牆壁，和房頂面積相同，兩者之間有一米左右的高度差，允幜帆可以沿着金屬網爬到任意角落觀察能源基地。

從底下的金屬間隙望下去，允幜帆驚訝得說不出話！

燈吊在金屬上，每兩米吊一盞燈，功率很高，簡直比太陽還刺眼。

往下全是和精神病院三十和三十一樓一樣的艙，但是相對而言比較小，就是一個棺材樣，艙全是透明的，裏面什麽情況一清二楚。

房間大概有兩百平，艙與艙之間只能站一個人。艙兩米長，零點六米寬，假設一個人的占地間距是零點五米的話，粗粗計算，這個房間裏最多有七十二個艙，也就是說，這裏有七十二個異能者。

能源基地和精神病院一樣高，一共有六十六層，如果每一層都有異能者的話，這裏最多一共有四千七百五十二個異能者！

艙裏所有的異能者緊閉雙眼，雙手雙腳都插着血管，血管連接着血袋，血袋懸挂在輸液架上，血袋口連着透明的玻璃管，玻璃管延伸到窗外，一旦血袋滿了，玻璃管就自動吸出血袋的血，運到窗外。

單看一個只會覺得殘忍，可是那麽多血袋整齊排列，玻璃管被設計成各種形狀往外延伸，燈光下丁達爾效應散漫出淡淡的紅霧，紅霧飄在空氣中變得淡薄，光影交織，像洇開的水墨畫，美得不真實。

從上方全知的角度看過去，這簡直就是一個壯麗的藝術品！

淡薄飄揚的紅霧再配上黑金色的金屬網，呈現了一種壓抑輝煌的隐秘之美。

允幜帆不禁感嘆：“燒了真可惜。”

“之前挖通道的時候來不及看，沒想到這麽漂亮。”允一也被驚訝住了，然後輕聲說，“設計這裏的人一定用了很多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