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章

第 12 章

整個籃球場地很大,但是聚集在這邊半場的人格外多,毫不意外,都是來看秦鈞的。

季念念對這樣的場面司空見慣,畢竟高中的時候,每次秦鈞打球,都會聚集一堆人來悄悄看他,試圖找到機會給秦鈞送水,順便說上一兩句話,滿足自己的思春情懷。

但那樣的情況從來沒有發生過,因為——

秦鈞在休息的時候,只會無視周圍的人,目不斜視地朝聞夏走過去,接過聞夏遞來的水,仰頭一飲而盡,再用聞夏給的毛巾擦汗,彎腰笑着和聞夏說話,然後繼續訓練。

季念念露出磕到了的笑容,秦鈞的眼裏只有聞夏,之前真沒發現還有這麽多的細節,現在回想起來全都是磕點啊。

但下一秒,季念念的笑容又立刻垮了下去。可惡的狐貍精宋林生,聞夏千萬不能被宋林生勾引走啊。

場上,又是一個完美的後撤步三分球,籃球從秦鈞的手中脫離,在空中劃過抛物線,精準地投入了籃筐之中。

場外發出激烈的尖叫和鼓掌聲,積分器向後翻過三頁,季念念跟着大聲喊了一句“秦鈞牛逼”,順手拍了一巴掌坐在旁邊的張遠:“你發什麽呆呢?怎麽不給你老大加油,平時不就屬你叫的最歡嗎?”

張遠也會打籃球,但水平一般,高中的時候沒選上校隊,現在他也不打算摻和學院的選拔。

被季念念拍了一巴掌,他撓了撓頭,有些猶豫,但還是小聲地說了出來:“我總感覺,老大今天打的好兇啊。”

比平時游刃有餘,輕輕松松的樣子兇太多了,總感覺老大運球的時候都帶着一股火氣,沒看見旁邊幾個人都不敢過來截老大的球嗎?

季念念聞言仔細看了會兒,但沒看出什麽,只覺得秦鈞今天打球的時候全程面無表情,确實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裁判吹哨喊了暫停,秦鈞所在的小隊比分遙遙領先,秦鈞全程表現也很出色,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秦鈞進入學院隊,代表學院參賽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秦鈞随手把球扔給裁判助手,朝着季念念和張遠走過來,接過張遠遞來的水擰開灌了幾口。

旁邊想來送水的女生見狀停下腳步,遺憾地退了回去。

季念念注意到秦鈞喝水的時候,視線在周圍掃了一圈,雖然秦鈞沒明說,但季念念就是覺得,他肯定是在找聞夏。

但是聞夏真的沒來。

……

空蕩的畫室裏,一支圓頭筆從顏料盤旁邊跌落,發出“咕嚕嚕”的輕響,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青綠色的痕跡。

正在上色的聞夏手指頓了頓,正準備彎腰去撿,宋林生就先一步将筆撿了起來,将已經粘上了灰塵的圓頭筆放進清洗桶裏面。

聞夏輕聲說了謝謝,從背包裏找出濕巾紙,将地上那一抹淺淺的顏料痕跡擦掉,扔進垃圾桶裏。

宋林生看出了聞夏的心不在焉,但他并不打算點破,他并不想給自己潛在的情敵創造任何機會,更不願意讓聞夏想起對方。

于是他裝作不知道,轉移話題吸引聞夏的注意力:“你想畫向日葵?”

聞夏的畫布上,大片的色塊都是暖色調的,充滿着蓬勃的生命力,仿佛只看畫面就能感受到熾熱的陽光。

聞夏并不意外對方能夠從自己的塗色看出向日葵的輪廓,他已經到了塑造具體細節的階段,點了點頭。

但出乎聞夏意料的,宋林生的畫布上并不是他一開始猜想的河流,而是夏夜的星空,深藍色占據了大片的畫面,緩慢地融入了蔚藍色的海裏,過度銜接的很自然流暢。

察覺到聞夏眼裏的欣賞,宋林生微微翹了下唇角,朝着聞夏的方向靠近了一些,聲音溫和:“我知道月底有一個畫展……”

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宋林生的話,聞夏歉意地看了宋林生一眼,從畫室的後門走出去,邊走邊按下接聽鍵,接通了季念念打來的電話。

剛一接通,季念念的聲音就從對面傳來,帶着驚慌失措,還有隐隐的哭腔:“聞夏!秦鈞受傷了,流了好多血!”

嗡——

聞夏有一秒鐘的失聰,接着耳邊是失真的電流音,大腦嗡嗡作響,像老式電視失去信號的雪花屏。

好像瞬間掉進了冰窟窿裏,巨大的恐慌裹挾了他,聞夏手腳發涼,渾身僵硬,就連心跳都一起凍住了。

盡管季念念那邊的背景音很嘈雜,有人在尖叫,有人在指揮秩序,現場亂成一團,但聞夏還是捕捉到了有人在大喊“醫院”,“止血”,“暈倒”等讓他的心不斷下沉的語句。

胸口又沉又痛,聞夏忘記了呼吸,他沒注意到自己的聲音也在發抖:“……我馬上過來。”

季念念緊緊捏着手機,還算冷靜:“我們現在要帶秦鈞去醫院,他不要救護車,張遠幫忙扶着打車去最近的醫院,我把地址發給你,你直接到醫院來。”

季念念的聲音忽大忽小,她一邊跑一邊說:“你別着急,秦鈞還很清醒,你慢慢過來就好,有我們呢。”

“我等會兒再跟你說細節,”季念念聲音很急,“我們要先走了……诶!你們別碰他受傷的地方啊!”

聞夏呆呆聽着電話被挂斷之後的空白聲,努力讓自己的呼吸恢複正常,緩慢垂下手,依舊緊握着手機,但這樣并沒有為他帶來想要的安心感。

他不敢問季念念秦鈞受的傷有多嚴重,但就算不問,他也能夠從季念念的反應,還有現場的聲音得知秦鈞肯定傷的不輕。

……怎麽會這樣。

秦鈞不是沒有受傷過,高中在校隊訓練,難免會有小摩擦,但從來沒有嚴重到流很多血的程度。

聞夏記的很清楚,秦鈞受傷最嚴重的一次,是在被他爺爺扔去部隊訓練的那個暑假,回來之後,穿着短袖的手臂上赫然是一道十幾厘米長的縫合疤痕。

看他的表情愕然又擔心,秦鈞随手揉了一把他的頭發,語氣輕松告訴他,訓練的時候出了點小意外,和別人對打的時候,對方沒有收住短匕首,割了一道口子而已,不是什麽大事。

那個時候秦鈞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疤痕已經結痂,秦鈞毫不在意,他也就跟着放下心。

可是這次不一樣的。

秦鈞就在他的身邊,在離他那麽近的地方出了意外,而他因為愚蠢的決定,沒有去看秦鈞比賽,現在什麽忙也幫不上。

他從來沒有想過,只是自己這一次沒有去現場看而已,秦鈞就出了意外,好像是老天故意懲罰他一樣,要讓他為自己的心口不一付出代價,讓他永遠內疚後悔。

從後門回來的聞夏臉色慘白,神色恍惚,宋林生一眼就察覺出了不對勁,他微微挑眉:“怎麽了?”

聞夏正在機械地收拾畫筆和調色板,聽到宋林生的聲音,他回神,聲音有些啞:“抱歉,我有點急事,我先走了。”

說話間,他沒能拿穩手上的調色板,“啪嗒”一聲,有顏料的那一面結結實實地砸在了地板上。

真是越慌越忙,越忙越亂,聞夏心神不寧,彎腰想撿,卻突然聽到宋林生冷不丁地開口:“是和秦鈞有關嗎?”

聞夏動作一頓,緩慢地“嗯”了一聲。

宋林生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但是在聞夏發現的前一秒就換回了平時溫和體貼的樣子:“那要不這樣吧?我看你很急,畫板這些東西我先幫你收着,你告訴我你的寝室在哪裏,我畫完給你送過去。”

聞夏舒了一口氣,露出有點感激的神色:“謝謝你,明天上課我請你喝拿鐵。”

宋林生喜歡喝咖啡的事情不是什麽秘密,軍訓期間,聞夏有好幾次在食堂碰到宋林生,對方的手邊都放着一杯學校咖啡店銷量最高的那款拿鐵,包括上課的時候,宋林生的桌面上也會有一杯。

宋林生微微笑了笑:“行,那我們可說好了。”

聞夏一離開畫室,宋林生臉上的笑容就淡了,慢慢消失,最後變得面無表情。他并沒有告訴聞夏其實他并不喜歡喝咖啡,咖啡只是提神的工具。

不着急,宋林生在內心默默告誡自己,有交集就代表着有發展,他還有機會。

聞夏走出教學樓後收到了季念念發過來的定位,他按照定位打了車,接着又收到了來自季念念的許多條語音。

季念念喘着氣:【我們到急診室了,真是吓死我了,還好秦鈞沒事,醫生說沒有骨折,只是扭到了,所以腫的有些厲害。】

季念念:【秦鈞的傷口看起來那麽吓人,皮肉都外翻了,醫生居然說只是皮外傷,清創縫合就行!】

看到這兩條消息,聞夏一直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來,他往後一靠,整個人都癱在了後座上。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季念念:【當時秦鈞真的流了好多血啊,這會兒清理傷口的時候也還在流,看着太吓人了,我心都在哆嗦。】

季念念:【媽呀,那消毒液往上灑我看着都疼,秦鈞居然一聲不吭,這也太能忍了,新時代忍者。】

不等聞夏問季念念秦鈞是怎麽受傷的,季念念就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說起來這事還是怪秦鈞太招人喜歡了。】季念念忍不住嘟囔,【來看他比賽的人太多了,現場秩序沒能維持好,有人把放在場外的礦泉水瓶踢倒了,看比賽的人你一腳我一腳,不知道怎麽就踹到了場地上。】

【那瓶水滾過來的速度特別快,比賽選手裏有一個長得特別壯實的男生,跟相撲選手一樣,他沒注意,踩到了那瓶水,腳下一滑,就朝着秦鈞撞過去了。】

對方是從秦鈞的後背撞過來的,現場誰都沒有反應過來,而秦鈞被突如其來的重量撞向了固定在地上的鐵質計分器,引起了一片驚呼聲。

盡管他的動作很快,扭身避開了頭部,但手肘還是磕在了計分器上,手臂表面也被鋒利的邊緣刮傷了。

所有人都覺得秦鈞肯定骨折了,鮮血淋漓的手臂看着十分駭人,場邊的尖叫刺耳,季念念立刻站了起來,和張遠一起朝着秦鈞身邊沖。

擔心以校醫院的醫療水平治不了秦鈞的骨折,張遠決定送秦鈞去醫院,看着秦鈞不斷往外流的鮮血,季念念急得快哭了,沒有過多的思考,立刻拿出手機撥通了聞夏的電話。

而着急告訴聞夏這件事的季念念并沒有注意到,在她喊出聞夏的名字時,因為疼痛而皺眉的秦鈞臉上閃過一抹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抿住了唇,沒有阻止季念念的行為。

聽完事情的經過,聞夏皺了皺眉,這件事說起來确實怪不到哪一個人的頭上,只能說組織比賽的人占了更多的責任,沒有管理好秩序。

他想起打電話的時候聽到的聲音,問季念念:【秦鈞沒有暈倒嗎?】

【沒有。】季念念回答,【是現場有暈血的人暈倒了。】

季念念抱怨:【雖然沒骨折,但以秦鈞現在的情況,肯定也參加不了後續的比賽了。】

聞夏朝車窗外看了一眼:【我快到了。】

關掉手機,聞夏雙手放在膝蓋上,不安地撥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昨天拒絕秦鈞的邀請之後,他就一直有股淡淡的尴尬感,不敢和秦鈞對視,也沒有更多的交流,好像兩個人都憋着一股氣,誰先服軟誰就輸了。

好幼稚,像幼兒園鬧別扭的小朋友。

聞夏盯着拇指上粘到的那點綠色顏料,輕輕搓了一下,他也不想這麽幼稚的,可是一旦面對秦鈞,他的心就亂了,好像做出什麽樣的決定都是不合時宜的。

而秦鈞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恰到好處的邊界感和體貼,就像之前沒有問他為什麽要躲避一個暑假,連消息都不回一樣,這一次,秦鈞也沒有追問他為什麽要拒絕看籃球比賽的邀請。

他當時找的借口并不高明,畫畫什麽時候不能畫呢?非得要在那個時候嗎。

胡思亂想間,已經到了醫院門口,聞夏下車,一眼就看到了在門口來接他的張遠。

張遠已經沒有一開始那麽急了,但他現在有了新的問題,見到聞夏之後一開口就是:“要和老大家裏說嗎?”

“我問過老大了,老大說不用讓家裏人擔心。”張遠撓頭,“但我覺得應該再問問你,畢竟你和老大……”

張遠撓頭的動作停住,他思索了半天,也沒想出接下來應該用什麽樣的詞語。

關系更親密?好像有哪裏不對。

“那就不說。”聞夏抿了抿唇,“他自己有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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