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章

第 13 章

急診室。

清創完畢的秦鈞失去了繼續待在急診室裏的資格，被護士趕到了外面的長板凳上坐着。

季念念站在不遠的地方，拿着手機在和什麽人聊天，打字飛快。

秦鈞收回視線，他本來也想拿出手機給聞夏發個消息報平安，讓聞夏不用擔心，但他現在雙手都塗着藥，想要從口袋裏拿手機确實不太方便，會把藥蹭掉。

旁邊的季念念不再打字，似乎接了個電話，秦鈞本來無意聽別人的對話，但“聞夏”兩個字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稍微凝了凝神，聽到季念念在和屏幕對面的人說：“嗯嗯，聞夏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他還是挺關心秦鈞的嘛，丢下宋林生就趕過來了，我覺得秦鈞的勝算比那個宋林生大多了。”

走的太急，季念念沒帶耳機，急診室外面的人不少，為了能聽清，她打微信電話只能開外放。

秦鈞聽到對面似乎也是一個女生，聲音稍微有點模糊：“哪怕是出于朋友的身份，出于他竹馬的身份，聞夏趕過來也是應該的，這和愛情可沒什麽關系。”

社長語重心長：“恰恰相反，秦鈞現在勝算的幾率很小，你知道為什麽嗎？”

季念念虛心求教：“為什麽？”

“因為他不懂得争取啊。”

傷口上塗着的藥物開始起作用，涼意滲進皮膚裏，帶着輕微的刺痛，心口像被人敲了一下，秦鈞靜靜聽着電話那頭女生的分析。

“他不懂得主動進攻，就連防守都沒做好，不然宋林生怎麽能夠那麽輕易地就帶走聞夏呢？而且秦鈞和聞夏待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聞夏說不定對他已經沒有新鮮感了。”

社長以一種經驗頗豐的語氣提醒：“這樣下去，他遲早會輸。”

秦鈞驀地擡頭。

時間到了，剛才把秦鈞趕出來的護士拿着紗布走過來，讓秦鈞擡起手臂，嚴嚴實實地裹住了他受傷的地方，固定好後又讓他別亂動，這幾天也不能沾水，說了一堆注意事項。

秦鈞“嗯”了一聲，思考着季念念和陌生女生的談話。

坐在秦鈞對面，同樣裹着紗布的男生正在和兄弟打電話，裝的和沒事人一樣，語氣裏還帶着幾分炫耀：“你知道嗎？當時那個大卡車離我就差幾厘米遠，還好你爹我身手敏捷，棄車保帥，直接從電動車上跳了下去，躲避了致命一擊，只是輕微擦傷，衣角略髒而已。”

朋友笑着罵了一聲“滾你大爺的”。

秦鈞聽的也有點想笑，對面的男人繼續說：“唉，我媳婦兒來了，先不和你說了。”

從走廊另外一頭跑來了一個穿着背帶裙的女人，秦鈞眼睜睜地看着對面的男人從剛才驕傲吹牛的樣子變得脆弱痛苦，面部表情扭曲起來，整個過程不到兩秒鐘。

“媳婦兒，”男人将受傷的胳膊伸出來，粗犷的聲音都變細了，眨巴着眼睛往女人懷裏鑽，“你終于來了，我這裏好疼啊。”

秦鈞緩緩抖了下眉毛。

男人貼着他對象，還在繼續撒嬌：“媳婦兒，我差點以為我就要見不到你了，那大卡車朝我撞過來的時候，我就在想，要是我沒了，你怎麽辦啊？”

“哎呦，”被掐了一把耳朵的男人非常誇張地抽搐了一下，“好疼好疼，我不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了。媳婦兒，我臉上好像破相了，我沒以前帥了，你還愛我嗎？”

秦鈞有點被震撼到，他往後靠了靠，然後看到背帶裙女人紅着臉，快速親了一口男人，又小聲地回答：“愛你！”

秦鈞沉默。

秦鈞若有所思。

醫院濃烈的消毒水氣味中忽然擠進了一股柚子清香，秦鈞轉頭，果然看到了從走廊另一端跑過來的聞夏。

聞夏在秦鈞面前站定，他緩了口氣，因為跑步過來，胸膛有着輕微的起伏。

他還在猶豫要怎麽向秦鈞開口，就看到秦鈞突然擡起了受傷的手臂，眉頭緊蹙，眼睫都壓了下來，語氣當中帶着幾分可憐的意味：“有點疼。”

站在旁邊，目睹了清創上藥時秦鈞全程一聲不吭的季念念：……？

問了好幾次秦鈞，回答都是沒什麽感覺，跟在聞夏後面的張遠：……？

聞夏沒有注意到季念念和張遠兩人瞠目結舌的表情，他是第一次見到秦鈞露出這樣脆弱的神色，有點被吓到了，以為秦鈞是真的很疼，想都沒想就反手握住了秦鈞的手指，有些着急地詢問：“要不要叫護士，是不是包紮有問題？”

被握住的指尖帶着聞夏身上的體溫，秦鈞享受着聞夏着急關心他的樣子，有點想翹嘴角，但忍住了：“沒事，護士說上藥之後感覺到疼是正常的。”

張遠愣了愣：“護士什麽時候說……嗯……”

猛地意識到了什麽，季念念飛快擡起胳膊對着張遠的肚子來了一記肘擊，打斷了張遠的話，然後一把捂住了張遠的嘴，沒讓張遠這個二愣子繼續說下去，迅速将他拖離了現場。

聞夏還是不放心：“真的沒事嗎？要不然讓護士再來看一看吧？”

秦鈞竭力忍着想要回握住聞夏的沖動，聞夏的手指很細，和自己經過訓練又常年打籃球磨出繭的手指不一樣，細膩又柔軟。

“不用，”秦鈞眉目舒展，“傷口都已經處理好了，我們回去吧。”

新學到的招式很有用，他記住了，他會主動進攻，努力争取的。

聞夏這會兒才意識到自己一直抓着秦鈞的手指，有些尴尬地松開，垂下手後不自然地抓了一下褲邊：“嗯。”

秦鈞從座位上站起來，因為手臂被紗布裹着，他向內收了一下手，從季念念的角度看，秦鈞的背影完全能夠覆蓋聞夏整個人，就像他們兩個背對着她擁抱了一樣。

張遠看着滿面紅光，發出詭異低笑聲的季念念，十分不解，但保持了沉默，他不想再被季念念肘擊了。

一通折騰下來大家也都餓了，季念念提議在外面吃了晚飯再回學校。

按照醫生的囑托，秦鈞的傷口不能碰辛辣油膩，生冷硬剩的食物，聞夏就在手機上面找了一家口碑很好的湯鍋店，湯底全都是用新鮮的野生菌熬制的，鮮香無比，季念念和張遠一坐下就開始發饞。

點完菜，季念念看向坐在對面的秦鈞，腦袋一轉：“诶，秦鈞你的手能動嗎？會不會影響到傷口啊？要不要找個人幫忙喂你吃？”

張遠正準備自告奮勇地舉手，就露出了痛苦面具，放在桌子底下的腳被季念念狠狠踩了一下，痛的他差點叫出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張遠徹底老實了。

他安安靜靜地坐在座位上，盯着鍋裏翻騰的湯底發呆，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裝作看不見季念念直直的視線有些困難，聞夏放下手機，他剛把自己的寝室號給宋林生發過去，對方回的很快，言語間絲毫沒有被臨時放鴿子的不滿。

“不需要。”

秦鈞拿起了筷子，向幾人展示了他雖然受傷，但獨立使用筷子還是沒問題的。他看懂了季念念的暗示，但并不想讓聞夏感到為難。

裝可憐固然有用，但是過猶不及的道理秦鈞很明白，而且他的傷口确實沒有影響到日常手的使用，一旦被聞夏識破只會适得其反。

季念念露出了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吃飯期間，組織籃球比賽的負責人給秦鈞打了電話，表達了歉意，并且保證秦鈞治療的醫療費由他們來出，但被秦鈞拒絕了。

秦鈞淡淡表示希望他們能夠管好秩序，不要再發生類似的事情，電話那頭的負責人苦着臉答應下來，就算秦鈞不說，他們也吃到了足夠的教訓。

無妄之災啊無妄之災。

季念念一邊吃飯一邊向社長彙報情況：【社長！我懷疑秦鈞他，開！竅！了！】

社長：【細說。】

季念念于是又快速打字，複述了一遍當時的情況，并且重點描述了秦鈞有多雙标，明明最疼的時候一聲不吭，卻在塗了止痛藥，包紮結束之後，只在聞夏的面前說疼。

還拉手，羞羞羞。

手機屏幕對面的社長笑的猶如毒液附體：【不容易啊，不容易啊，秦鈞開始朝着綠茶的方向進化了。】

季念念：【可是爹系男友變綠茶，這個跨度有點太大了吧，聞夏真的會喜歡這種嗎？】

【你不懂，就是這種反差越大的，才越容易讓人着迷啊。】社長神秘一笑，【某些人一不小心就要被套進去了。】

季念念半信半疑地放下手機。

吃完飯打車回學校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學校靠近郊區，沒有密集的大樓燈光照射，隐隐約約還是能夠看到天上細碎的星光，藏在茂密的樹葉縫隙裏。

回寝室的路上，聞夏和秦鈞都沒有說話，張遠一開始走在秦鈞的旁邊，但是越往前走，他就覺得氣氛越怪，越不對勁。

他的腳步慢了下來，跟在兩人身後的地方，看着兩人并肩往前走的背影，撓了撓自己的下巴，總覺得自己是多餘的。

因為去醫院趕得急，秦鈞的身上還穿着籃球服，隔着薄薄的透氣衣服，聞夏仿佛能夠感受到秦鈞身上滾燙的氣息。

越靠近宿舍樓，周圍就越安靜，路燈的光燈暗了下來，沒有教學區那邊那麽明亮。夏夜的風拂過聞夏耳邊的碎發，還帶來了另外一種奇怪的聲音，聞夏一開始沒注意，但随着那點聲音越來越近，并且看清了樹下纏綿的兩個身影時，聞夏終于明白了聲音的來源。

這才開學半個多月，有些人連自己班上同學的名字和臉的對不上，而有些人就已經開始談戀愛了，還有女朋友帶到了宿舍樓下，依依不舍地吻別，若無旁人地親着。

能看得出來雙方都親的很賣力，并且忘乎所以，交換唾液的水漬聲在安靜的宿舍門禁前顯得格外清晰。

這兩個人清醒過來之後會不會尴尬，聞夏不知道，但他現在尴尬的頭頂都快冒煙了，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裏放，只能盯着腳尖，悶頭往前走，快速刷門禁卡進了門。

即便宿舍門口的光線很暗，但秦鈞還是注意到了聞夏微紅的耳朵尖。

進了宿舍樓大門，張遠才開始小聲吐槽：“這不是隔壁班那個愛占便宜的小氣哥嗎，他居然都能談到女朋友？”

軍訓那會兒，輔導員體諒他們訓練辛苦，被分配到了最嚴格的教官，特意買了一箱冰鎮的礦泉水過來給他們分，這個小氣哥為了多拿，甚至當場喝完了一整瓶，又往自己的包裏揣了兩瓶。

“挺正常的，”秦鈞語氣平淡，似乎是随意地問了一句張遠，“你準備什麽時候談戀愛？”

聞夏的手指很用力地蜷縮了一下。

張遠撓頭：“這個，看緣分吧。”

“聞夏呢，”秦鈞偏頭，目光沉沉地落在聞夏白皙俊秀的側臉上，“準備什麽時候交女朋友？”

神經大條的張遠并沒有發現，在輪到聞夏的時候，“對象”兩個字就變成了更有指向性的“女朋友”，更不知道這是秦鈞刻意的試探。

“……看緣分吧。”喉嚨幹澀，聞夏艱難地開口回複，重複了一遍張遠的話，想将問題敷衍過去。

他沒有反問秦鈞什麽時候交女朋友，害怕聽到讓自己更難受的回答，選擇暫時自欺欺人，只是已經開始計劃要更快地搬離寝室，不能再和秦鈞待在一起。

他前些天在網上看過租房的信息，沒有找到滿意的房子，或許他可以适當地放寬一下标準，哪怕離學校稍微遠一點也沒關系，只要能趕上上課就行，只要能盡快搬出去就行。

聽到聞夏的回答，秦鈞臉上的神色沒什麽變化，只是呼吸停了一拍。

回到宿舍門口，秦鈞看到了放在旁邊的畫具和畫板，習慣性地彎腰幫聞夏拿起來。

“你別拿！”聞夏立刻制止了他的舉動，“你手上還有傷呢，我自己來吧。”

看聞夏堅持，秦鈞也沒繼續拿，打開了門：“宋林生幫你帶回來的？”

聞夏點點頭：“嗯。”

秦鈞不動聲色地挑了一下眉，順手關上門，看着聞夏收拾畫具，繼續問：“你準備怎麽感謝他？”

“請他喝杯他喜歡的咖啡。”聞夏沒多想，如實告訴了秦鈞。

不是請吃飯，那就沒有更多的接觸，秦鈞半靠在衣櫃邊，想問聞夏為什麽知道宋林生喜歡喝什麽咖啡，但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不想在聞夏面前提別人的名字。

收拾完東西之後，聞夏就拿着換洗衣物和睡衣進了浴室，這次進去之前他再三确認自己帶了睡褲，這才安心洗澡。

洗完澡後的聞夏帶着一身熱氣出來，原本白皙的皮膚染上了一層淺淺的粉，秦鈞只看了一眼就偏過了頭。

聞夏吹幹了頭發，用濕漉漉的眼睛看着還坐在桌子邊的秦鈞：“你不去洗澡嗎？我已經洗完了。”

秦鈞擡了一下自己裹着紗布的手：“護士說不能沾水。”

“那要不然，”秦鈞頓了頓，“麻煩你幫幫忙，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