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章

第 22 章

……

聞夏逃跑了。

或者更準确地說,因為慌亂無措,聞夏選擇了像高中畢業那個暑假一樣逃避,不去思考他和秦鈞的關系,在游樂園之行結束的第二天就從家裏跑了出去,躲在了他以前最喜歡的畫室,關掉手機,拒絕一切外界聯系。

然而聞夏絕望地發現這樣根本不起作用,因為他現在發呆地盯着空白的畫板,腦海裏卻浮現的是昨天晚上游樂園升起煙花,燦爛如流星一樣從空中劃過,拖出五顏六色的尾跡時,秦鈞對他溫柔的注視。

那一刻他的腦海裏同樣綻放起了煙花,噼裏啪啦地燃燒着他的理智,他想不顧一切地問秦鈞,既然不喜歡我,那為什麽要這樣看我,要對我這麽好,要對我這麽親密,要對我說那麽多暧昧的話。

但是他沒能問出來,喉嚨像被棉花堵住了,酸澀和甜蜜同時控制住他,最後全都化作了苦澀,沉甸甸地壓在舌根。

聞夏垂眼。

他總覺得昨晚秦鈞看他的眼神裏含着深沉的喜歡,和幾乎要溢出來的情意,但他又害怕是自己想多了,像以前一樣自作多情,覺得秦鈞可能有那麽一些喜歡他。

盡管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誡自己,秦鈞是直男,讨厭同性戀,秦鈞和他沒有可能,所以他也不能再喜歡秦鈞,不能抱有無謂的期望了,但他還是會一次一次地被秦鈞吸引,陷入漩渦裏面,無法抽身,每一次掙紮都是在往更深處下沉。

于是聞夏躲完了剩下的國慶假期,就連開學的時候都沒和秦鈞一起坐車去學校,而是單獨坐自己家裏的車回校,在寝室放好東西之後,第一時間就拿着剛烤出來沒多久,還帶着溫熱溫度的戚風蛋糕,前往了社團尋找社長。

社長正趴在桌子上面看男同小說,一邊看一遍發出詭異的笑聲,看到聞夏過來,她立刻把自己看的未成年不能看的有肉小說網頁關掉,清了清嗓子,一臉驚喜地接過聞夏遞來的蛋糕盒:“謝謝謝謝,聞夏你真的太好了!”

社長一邊往嘴裏面塞着戚風蛋糕,一邊對着聞夏說:“哎呀,你來的正好,我有個事想請你幫忙,雖然咱們社團的學分已經給你算滿了,但是我們還有一個小活動需要一張宣傳海報,社裏就你一個美術生,聞夏你能不能幫個忙,畫一畫呀?”

她雙手合十,祈求道:“求求你了聞夏,如果你以後再想出COS的話,你的假發和妝容我的全包了!”

一張海報而已,不是什麽大事,現場就能畫完,聞夏答應了社長的請求,剛好他也有事想要請社長幫忙。

聞夏從包裏拿出随身攜帶的平板,打開繪畫軟件,按照社長給出的元素和要求現場打草稿,他一邊勾線,一邊醞釀着接下來要說的話。

“我,”聞夏頓了頓,有些艱澀,“我有一個朋友,他是同性戀。”

社長的耳朵頓時豎了起來,聚精會神地盯着聞夏。

衆所周知,以“我有一個朋友”開頭講的故事,那麽這個人所說的朋友必然就是他自己。

“我這個朋友還有一個特別特別特別要好的朋友,”聞夏一連用了三個特別,然後繼續說,“我的朋友暗戀對方,但對方是直男,還厭同,所以我的朋友一直不敢挑明,也不想再喜歡對方了。”

聞夏選擇向社長求助,是因為他覺得社長看了很多這方面的東西,應該很了解,說不定能夠給出有用的建議,而且他也實在找不到其他人傾訴了。

聞夏捏着電子筆,筆尖在畫布上面滑出一條扭曲的黑色痕跡,他頓了頓,一邊用橡皮擦抹除痕跡,一邊繼續對着社長說:“我這個朋友懷疑,他那位特別要好的朋友是不是,或許,可能有那麽一點彎了?”

聞夏用筆尖戳了戳屏幕:“因為對方好像在很早之前就發生了一點細微的變化,比如,平時日常舉動更加親密了,有很多次肢體接觸的小動作。”

他繼續舉例:“還有眼神,嗯……以及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這位特別要好的朋友還和我的朋友簽了一個聯姻協議,裝情侶糊弄父母,但這位特別好的朋友可是直男啊。”

聞夏越說越沒底氣,因為這些都是很主觀臆斷的想法,或許秦鈞的動作和眼神和以前根本沒有差別,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了,而且聯姻的事情想來想去,确實只有自己最合适,秦鈞請他幫忙也是情理之中。

有一種錯覺叫做“我感覺他好像喜歡我”,聞夏覺得自己現在就陷入了這種錯覺裏,不斷自我折磨,秦鈞或許根本沒有想這麽多,只是把自己當做竹馬,當做很好的朋友而已。

可是聞夏心裏始終有個疙瘩,他總覺得秦鈞已經知道了《和竹馬的日常》這本漫畫的作者就是他。

以秦鈞的智商和敏銳程度,那天他出的COS秦鈞不可能沒有去搜索,而一搜,他的馬甲就會在秦鈞面前無所遁形。

看完他畫的漫畫之後,秦鈞一定會知道他對秦鈞懷着怎樣的心思,可是秦鈞不但沒有疏遠他,讨厭他,反而和平常一樣對待他,甚至在鬼屋裏面和他擁抱,十指相扣,看煙花的時候也那樣注視着他。

秦鈞沒有在他面前提這件事情,是不是怕他難堪?又或者是不是不想影響協議的延續,只是暫時和他演戲,等協議結束,秦鈞就會離他遠遠的?

聞夏已經完全洩氣,他放下筆,擡手揉了一下僵硬的臉頰,聲音有些低落地說:“其實我覺得,我朋友應該是想多了,他那位特別要好的朋友就是直男,也不喜歡他,因為對方以前說過有理想型的女生,是那種文藝的女孩子。”

社長全程目瞪口呆,她聽完聞夏的話,緩慢眨了眨眼睛,沒有想到聞夏就在她面前這麽自爆卡車了。

【我有一個朋友】=聞夏自己,那麽【特別特別特別要好的朋友】不就是秦鈞嗎?!

社長深吸了一口氣,克制住自己尖叫的沖動,但是她內心的小人已經捂着臉放聲吶喊:天吶這是什麽劇本?這居然是互相暗戀!!

但是聞夏現在的想法很不對勁,社長正了正臉色,開始尋找解決問題的辦法,她用食指敲敲桌面,直指問題的中心:“你為什麽這麽肯定你朋友的朋友就一定是直男?有沒有可能人的性取向是會變的?他以前是直男,但并不代表他現在也是直男啊。”

聞夏略顯迷茫地動了動睫毛。

社長一看他這個樣子,當場就要拍桌子站起來,向他講述有多少直變彎最後甜蜜在一起的例子,但她話到嘴邊突然一頓,眼角的餘光看到社團活動室外的窗戶邊出現了一個高高的人影,不是秦鈞是誰?

秦鈞明顯察覺到聞夏又在躲避他,寝室裏沒人,于是去了一趟藝術學院,也沒在畫室找到,最後來到社團,果然在這裏看到了聞夏的背影。

在和社長對視上的一瞬間,兩人突然心領神會,秦鈞往後退了一步隐藏進了拐角,而社長則是話音一轉對着聞夏說:“我突然想起,我上次有幾個假發的頭模放在主社的活動室忘記拿了,你能幫我拿過來一下嗎?”

社長:“我要先想想,等你回來,我再繼續幫你分析你……咳,你朋友的問題。”

聞夏完全沒有看出來不對勁的地方,他點了點頭,乖乖起身去隔壁的主社活動室拿東西,而趁着這個機會,秦鈞從活動室的後門走了進來,和社長面對面站着。

社長看着秦鈞,雙手環抱,有些不滿地“啧”了一聲。

季念念發給她的那些情報她全都看了,秦鈞這個詭計多端的直男,不對,這個詭計多端的1,把聞夏都弄成什麽樣了,呵呵,還不趕緊表白,不然你的老婆就要飛走了,看你到時候往哪哭去。

算了算時間,聞夏差不多快回來了,社長也聽到了腳步聲,她立刻拿出了自己的畢生演技,仿佛剛剛看到秦鈞一樣,對着秦鈞說:“秦鈞,你怎麽來了?是來找聞夏的嗎?”

秦鈞十分配合地沒有擡頭向門口看:“嗯,我來找他。”

社長聽到腳步聲果然停了,知道聞夏站在原地聽他們談話,決定一步到位撮合他們的感情,直接對着秦鈞開大:“你和聞夏進行到哪一步了?”

秦鈞也沒有想到對方一上來就是這麽猛的,但他也知道不能再這樣拖下去了,如果自己不坦誠一點,他害怕聞夏真的會逃跑。

他從寝室離開的時候,聞夏放在桌面上的平板亮起,有消息彈出來,他無意看到了房東發來的消息,這才知道聞夏很早之前就開始找校外的房子,想要搬出寝室遠離他。

秦鈞定了定心,緩緩開口:“我還在追求他,我想和他在一起,想成為他真正的戀人。”

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從門口撤離,秦鈞擡頭,社長轉頭,門口聞夏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只剩孤零零擺在地上的幾個頭模,他們都知道聞夏跑了。

“他現在心裏估計挺亂的,”社長慢吞吞地說,“你讓他先緩一緩再去找他。他會想清楚的,畢竟你們是互相暗戀,現在挑明了,你再主動點表白,後面應該就沒什麽問題了。”

秦鈞沉沉呼了口氣:“謝謝你。”

“不客氣。”社長對他揮揮手,“聞夏東西都在這,你幫他帶走吧。”

從活動室逃跑的聞夏腳步逐漸慢了下來,但心跳依舊快要沖出胸膛,腦海裏不停回蕩着秦鈞說的那些話,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憑借着肌肉記憶來到了畫室。

原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原來一切都是早有預兆,原來他不是自作多情,原來秦鈞真的喜歡他。

畫室的确是一個适合靜心的好地方,聞夏坐在窗邊,聞着熟悉的顏料氣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半晌,聞夏彎腰将臉埋進掌心,感受到了自己臉頰發燙的溫度。

秦鈞真的喜歡他,還在追他……

“聞夏?”

宋林生從畫室的後門推門進來,他看到坐在窗邊的聞夏也有些驚訝。這次和之前不一樣,之前他知道聞夏會來畫室,所以故意制造偶遇的機會,今天才是真的意外。

宋林生臉上的表情幾經變換之後,最終下定了決心,走到聞夏的面前坐下。

聞夏的臉上還沒有退去餘溫,臉側和脖子都帶着微粉,宋林生先是沉默,然後擡眼和聞夏對視,眼底閃過聞夏看不清的複雜情緒,但開口卻十分直接:“聞夏,你是不是喜歡秦鈞?”

聞夏感覺到自己的心髒極有力地重重跳了一下,大腦嗡鳴,但內心的聲音卻非常堅定。

是的,他喜歡秦鈞,并且一直喜歡,直到現在,不論中途勸自己放棄過多少次,他還是喜歡着秦鈞。

聞夏縮了縮指尖,點頭輕聲:“嗯。”

宋林生以為自己會很難受,會如鲠在喉,然而事實是他幾乎松了一口氣,心中的巨石終于落下,之前的猜測也全部證實,他苦笑了一聲,果然是這樣,所以他一開始就輸了。

“你應該能感覺出來我喜歡你吧,”宋林生的聲音也很輕,帶着幾分無奈,他并沒有讓聞夏回答自己的問題,繼續自言自語地說,“當班上的同學們誤會我和你之間的關系時,我其實很高興,我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很卑劣。”

兩人面對面地沉默了一會兒。

宋林生苦笑:“我會和他們說清楚的,不會給你造成困擾。”

“秦鈞其實也喜歡你,你知道嗎?還挺明顯的。”宋林生的聲音更加苦澀,他并不願意幫助自己的情敵,但他更不希望聞夏因為猶豫不定而錯失雙向奔赴的機會。

出乎他意料的是,聞夏輕輕點了下頭:“知道。”

剛剛才知道的。

宋林生這下徹底無言,他扯了扯了嘴角,他說不出來祝福對方的話,他還沒有那麽大的氣量,只能嘆了口氣,轉身出了畫室,消失在了聞夏的視線中。

聞夏的心裏亂糟糟的,接下來要怎麽做他也不知道,在畫室待了幾個小時之後勉強平複了心情,慢吞吞地往寝室走,在路過學校小賣部的時候才想起自己沒吃晚飯,走進去買了紅豆面包,在路過飲料區的時候頓住腳步,不自覺地伸手拿下了架子上的一瓶果酒,白桃味的。

或許自己可以借助這瓶酒帶來的勇氣,完成畢業聚會那天晚上自己沒能完成的事,聞夏默默地想,他想向秦鈞表白,讓自己的暗戀圓滿畫上句號,再也不留任何遺憾。

幾乎沒怎麽沾過酒的聞夏不知道,他拿的這瓶果酒在果酒當中的度數偏高。在回寝室的路上,他吃完了紅豆面包,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之後才深呼吸一口氣,打開了寝室的門——

秦鈞不在。

聞夏松了一口氣,發現自己的桌面上放着他丢在活動室的東西,知道是秦鈞幫他拿回來的,心裏更加複雜。

他打開果酒,像喝飲料那樣喝了一大口,被嗆得咳嗽了兩聲,辛辣的感覺順着喉嚨往下,刺激着大腦皮層,喝着喝着就沒能停下來,很快一瓶就見了底。

寝室的門再次被打開,秦鈞提着份打包好的晚飯回來,他知道聞夏在外面肯定沒有好好吃飯,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一進寝室就聞到了一股酒味,他皺了皺眉,看到了靠在椅子上,醉眼朦胧地盯着他,臉頰緋紅的聞夏。

秦鈞将餐盒放在桌子上,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醉醺醺的聞夏一把抓住了手。

秦鈞愣了愣,緊接着,他看到自己的衣服下擺被聞夏猛地往上一拉,露出了結實的腹肌,聞夏的手指做亂似的在上面滑動,看來是真的醉的不輕,一邊摸着一邊嘟囔着:“我早就想這麽摸了。”

聞夏指尖微涼,做的動作卻在到處點火,而且從這個位置往下看,聞夏的動作很糟糕,像是在口……

秦鈞的身體緊繃,腰腹都憋着一股力,喉結不斷上下滾動着,忍耐的很辛苦。

聞夏還在繼續摸着,頗有愛不釋手的架勢,秦鈞抓住他的手腕不讓他繼續,引得聞夏有些不滿地擡頭看了一眼。

秦鈞的聲音沉沉富有磁性,決定不再忍了,語氣鄭重而珍視:“我喜歡你。”

聞夏呆住。

盡管喝醉的思維不是很清晰,但聞夏還是記得自己明明是要先向秦鈞表白的,被秦鈞搶先一步,他更加不滿,比賽一樣回複:“我也喜歡你,喜歡你很久了,比你喜歡的久。”

秦鈞低笑出了聲,腰腹也在輕微的震動,聞夏又把手貼上了秦鈞的腹肌,還準備繼續往下滑,但他突然想到了什麽重要的事,動作停了下來,擡頭擰眉:“你說你喜歡文藝的女生。”

秦鈞沒想到聞夏會在這個時候突然算舊賬,他頓了頓,選擇誠實回答:“我能說那個時候我心裏面想其實是你嗎。”

當時他們一群男生圍在一起聊天,不知道怎麽突然就讨論到了理想型,輪到秦鈞的時候,那個時候他還沒開竅,但潛意識裏卻突然浮現出了聞夏的身影,于是敷衍地回答了文藝類型的女生。

會彈琵琶,會畫畫,喜歡看書,還寫的一手好毛筆字,文藝又漂亮,聞夏就是他的理想型,或者說,因為聞夏,他才有了理想型。

聞夏呆呆“哦”了一聲,突然委屈起來,翻另外一件舊賬,也是他心裏面最大的疙瘩,最不能釋懷的問題:“你對我說同性戀真惡心。”

聽到這句話,秦鈞彎下腰來,和聞夏平視,讓聞夏看到他眼裏的歉意和真誠:“對不起,當時是我口不擇言,說錯話了。”

“我當時太生氣了,看到那個男人碰你,失去了理智,所以才那麽說,不是說你,我愛你疼你還來不及,怎麽會那樣對你呢?”秦鈞牽起聞夏的手,放在自己的臉側,垂眼賣可憐,“你打我吧,只要能消氣,你随便怎麽扇我都行。”

聞夏的手指蜷縮了一下,他最受不了的就是秦鈞這副樣子,也毫無抵抗能力,只能洩憤地輕輕打了一下秦鈞的側臉,卻看到了秦鈞臉上突然出現的笑容。

……怎麽好像還讓他爽到了?

秦鈞用自己的臉磨蹭着聞夏柔軟的手心,抓着聞夏的手腕不讓他逃跑:“那我們早點訂婚好不好?那份協議我們都永遠不要毀約,不要喜歡上其他人,我只愛你,我想和你結婚。”

聞夏終于意識到了秦鈞得寸進尺的功力,他的臉又燒了起來,手心貼着秦鈞的唇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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