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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睜開眼睛時，因取玻斯進入到了一片純白的世界中。

他一下子明白，自己這是到別的魔的夢裏了。

因取玻斯可以主動入夢，但他總擔心無意窺探了別的魔的秘密，又或者撞見什麽尴尬的或是恐怖的場景，因此他極少入夢，靠食物填飽肚子。或許是因為今晚沒吃飯，夢魔的本能開始行動，他自動進入了夢的表層。

因取玻斯打算就停留在這裏，吃一些夢的浮沫。雖然效率低，不過不用擔心節外生枝，更何況，這裏很可能是離他最近的雷蒙培爾欽的夢，他不敢亂來。

可因取玻斯周圍的世界逐漸顯現出某種顏色和形象，他正在進入夢的更深層，而他完全沒做什麽——只有一種可能，夢主的睡眠質量堪憂，睡得很淺。

說實話，雖然這個夢很可能是雷蒙培爾欽的，可作為夢魔的因取玻斯很難放任夢搖搖欲墜下去，在他猶豫的時候，夢主的潛意識就已經覺察到了他的存在，出現在他眼前。

因取玻斯沒來得及溜走，直接和夢主打了個照面——果不其然就是雷蒙培爾欽。

因取玻斯咽了口口水，心想這是夢裏應該沒問題……大不了直接溜走，而且一般來說夢裏的魔是看不清夢魔的形象的。

“誰？”

“……”因取玻斯裝死，反正夢裏的魔不說話也不奇怪。

雷蒙培爾欽看了因取玻斯一會，也沒生氣，只是随意找了個地方坐下。

世界逐漸清晰起來——原來雷蒙培爾欽正坐在一間畫室裏，不知為何所有的畫都是空白的，無數的畫架像是擁簇也像是封鎖般地包圍了雷蒙培爾欽。

這個夢目前看起來很平靜，但因取玻斯知道并不是這樣，他能感覺到夢在看不見的地方扭曲着……種種風波蟄伏在夢下面。

看來雷蒙培爾欽真的睡得很不舒服，而且這個夢對于他來說似乎是不得了的噩夢。

因取玻斯坐立不安，現在是他抽身的好時機，但是……

咔咔……

突兀的聲音讓因取玻斯警覺地擡起頭，一眼瞥見夢境遠處隐隐波動，他知道驟變的時刻快來了。這是最糟糕的夢，夢主最恐懼最無法面對的東西将會以扭曲的形象出現在夢裏，然後在夢主毫無防備的時候突然出現，血淋淋地剖開夢主的傷口……

因取玻斯咬咬牙走到雷蒙培爾欽面前，從自己夢中的身體裏掏出一小塊發光的東西。一碰到夢，這東西的顏色就淡了下去，最終變成了白色的小方塊。

“吃下去吧。”

夢境讓一切突兀的行動都顯得合理起來，雷蒙培爾欽一定沒細想，完全不質疑因取玻斯的行動，只瞥了一眼。

“這是什麽？”

“是‘方糖’。”

“……”

即使有夢的加成，因取玻斯本也沒抱多大希望，不過雷蒙培爾欽居然真的接了過去往嘴裏一扔，吞了下去。

“沒味道。”雷蒙培爾欽淡淡道。

意思是說雷蒙培爾欽期望中的味道該是像真的方糖那樣甜甜的嗎？

這些天做菜因取玻斯發現雷蒙培爾欽口味偏甜，難道雷蒙培爾欽其實還喜歡吃甜食？

……總之吃下去就好。那是夢魔做的類似于藥一樣的東西，吃下去後夢會安穩許多。

許多魔分不清夢魔和夢魇，只以為都是食用夢的魔，殊不知夢魔和夢魇不一樣，絕大多數的能力都和安撫夢有關，最擅長的是祈禳而非催夢。因取玻斯本能地心疼睡眠質量不好的魔，也本能地喜歡看到美麗的平和的夢，當然那樣的夢又太漂亮，因取玻斯往往不舍得吃，至多舔幾口。

雷蒙培爾欽的夢質量奇差無比，即使經過了因取玻斯的“藥物”調理還是沒好多少。因取玻斯試探性地走到雷蒙培爾欽身邊，在夢裏，無論夢主平時怎麽樣，夢主一般不會排斥夢魔。

見雷蒙培爾欽沒有抗拒，因取玻斯便小心翼翼地坐下來搭話：“你是不是頭很疼？”

雷蒙培爾欽點了點頭。

“我可以幫忙……”

雷蒙培爾欽豎直的瞳孔稍微移動，看了因取玻斯幾秒鐘，然後他再次點了點頭。

即使在夢裏因取玻斯也不敢随便靠近雷蒙培爾欽，那可是爵位最高的惡魔大公，還是黑魔龍……清了清嗓子，開始哼唱起歌謠來。

雷蒙培爾欽慢慢閉上眼睛，夢逐漸變得“安靜”下來。直到這個世界再次變成一片純白，因取玻斯伸手碰了碰雷蒙培爾欽的發絲，确認雷蒙培爾欽沒反應後輕手輕腳地把雷蒙培爾欽放在自己的膝蓋上，一邊撫摸雷蒙培爾欽的額頭，一邊再次取出一顆“方糖”，握在手心中。

“無上的天光和神異的地靈，借你慷慨的慈悲，佑我迷途之子免受魑魅魍魉侵擾，築壘保護仙境的高牆……”手心的“方糖”逐漸變暖，因取玻斯把“方糖”放到雷蒙培爾欽的唇邊，用呼吸般的氣音輕聲呢喃，“吞去開啓門扉的鑰匙，于是便沒有魔能傷害你，任何鬼祟都無法打擾你的安眠。”

雖然因取玻斯只是一個連爵位都排不上的小魔，但在夢境裏，至少此時此刻，他的魔力真的成功影響了雷蒙培爾欽，讓雷蒙培爾欽啓唇吞下了那顆方糖。

雷蒙培爾欽的身影逐漸消失，因取玻斯重新回到了夢的表層，他嘗了嘗，甜甜的，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是夢嘛。

因為肚子有點餓，因取玻斯多吃了一點點，突然發覺雷蒙培爾欽的夢和一般魔的相比甜味似乎更濃一些。

說實話因取玻斯很難想象那個面無表情的魔能有這種味道，不過夢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比較本質的東西，或許雷蒙培爾欽沒他想象中的那麽恐怖？

畢竟說到底，他也沒有傷害自己……

……不對，不對，別被甜甜的夢沖昏頭腦了。

把他送給雷蒙培爾欽的魔說得很清楚了，是雷蒙培爾欽說自己想要要魔他們才獻寶的。雖說雷蒙培爾欽沒有主動買下來，可他還是接收了自己這個禮物，沒什麽區別。

因取玻斯從夢裏退出去，心想這次是意外，下次就算看到那種夢也絕對不能幹涉了……

醒來後的雷蒙培爾欽對待因取玻斯的态度和前幾天一樣，看來的确沒有發覺什麽。想到昨天差點被趕走，因取玻斯把畫取下來藏好，再也不敢亂說話了，默默埋頭完成雷蒙培爾欽的命令。

然而第二天下午，雷蒙培爾欽行突然抱着一幅畫走到因取玻斯的房間，直接放到他桌面上。

“你的了。”

因取玻斯欲哭無淚，這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的，好一塊燙手山芋……

沒辦法，只能收下。

可收了雷蒙培爾欽還不走，只是就這麽看着因取玻斯。

又來了又來了，雷蒙培爾欽老是這樣，一句不說就是盯着魔不放，因取玻斯是真的搞不懂他在想什麽，又害怕又無錯，生怕自己哪裏惹了他。

“……畫呢？”

是說之前那副嗎？因取玻斯警鈴大作，腦袋飛速運轉——

……然後很快神經燒完了。他推測不出雷蒙培爾欽的态度。

“您好像不喜歡，所以我收起來了……”因取玻斯只能實話實說。

“……”

雷蒙培爾欽看了看牆壁，又看了看因取玻斯。

良久，說了一個字。

“哦。”

而且依舊面無表情。

因取玻斯真的要哭了，他讀不懂，是真的讀不懂啊。

說完這話雷蒙培爾欽走出房間，卻沒關門，而是過了一會後又抱了兩幅畫進來，扔到地上。

“燒了。”

要燒的是畫還是我的判斷能力啊……！

因取玻斯不敢怠慢，把畫搬到外面，又顫顫巍巍地點燃火柴，就算是正常的東西無端端燒了都很浪費，更不用說是大師之作了，真的很難下手。

雷蒙培爾欽站在門邊看着因取玻斯，在因取玻斯摁滅火柴慢騰騰地點燃第二根的時候制止了。

“算了。”

……總感覺這個對話似曾相識。

雷蒙培爾欽說完這句話就又回到房間鎖起來了，于是因取玻斯鬥膽把畫抱了回去，開始仔細打量起來。這三幅畫給魔的感覺很相似，都是暖色調的，而且顏色組合相當奇異通透，似夢非夢如真如假，朦朦胧胧的。因取玻斯就喜歡暖暖的顏色，一看眼睛就亮了，把一開始給的那副挂了起來——他是不敢再挂雷蒙培爾欽說要燒掉的畫了，但雷蒙培爾欽這只陰晴不定的魔似乎也不滿意自己給的東西放在角落積灰，還是挂起其中一幅吧。

今天又是有驚無險的一天……因取玻斯松了口氣。

但如果三個小時後的因取玻斯能穿越回來，他就會拍拍現在的因取玻斯的肩膀，搖搖頭憐憫地說一句：這才哪到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