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章

第 31 章

這兩日除了送使臣離開的那一個時辰,其餘的時間花若都跟在紀清塵的身邊,這行宮園林裏能逛能玩的地方,她都玩了一圈。

這日一早跟随着聖駕回京,花若白天黑夜的玩了兩天,這會兒累的只想睡覺。

這也是她頭一次曉得,原來單純痛快的玩兒也這麽累。

見花若要睡覺,徐媽媽去了李嬷嬷的馬車上,二人年紀才差不多又都是在宮裏做過事兒的,倒也能說到一起去,獨留翠雲守在馬車裏照顧着。

就在花若半睡半醒馬上要去會周公的時候,馬車外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花若微微皺了皺眉,卻也沒有要睜開眼的一絲,馬上要入睡的前一刻是最舒服的。

她十分享受這個時刻的感覺,接着馬車一陣搖晃,車轅上響起了說話的聲音。

“這個時辰睡什麽覺。”安陽郡主一身騎裝,手裏拿着一條精細華麗的小馬鞭,臉色帶着幾分煩躁和桀骜的神色。

花若緩緩睜開眼睛,瞧着翠雲也掀開車簾探出去半個身子,她嘆息一聲坐起身來。

“這兩日玩兒過頭了,便有些困乏,郡主怎麽過來了。”她的聲音帶着初醒時的柔媚聽得安陽郡主耳朵一紅。

昂着下巴伸手挑開車簾,矮身鑽進了馬車裏,“你這兩日是玩的有些過多,就連皇後娘娘昨晚都在陛下面前提了你一嘴。”

這功夫,花若也已經收拾好毯子衣衫,說實話因為之前宴席中皇後賜菜的事,花若對她的印象不怎麽好,她素來是個記仇的人,這會兒她神色清冷的看着安陽郡主,“皇後娘娘說了什麽?”

她現在對于自己能收到太後、皇後關注這件事,已經沒有什麽震驚之感,住在行宮這段時間她早已麻木。

安陽郡主毫不客氣的坐下,接過翠雲遞過來的熱茶喝了一口,“皇後娘娘和我姑母可不一樣,人家那是正宮娘娘,最是注重禮數和名聲的人,說出來的話自然是……自然是指責更多。”

一旁的翠雲聞言下意識的看向花若,卻并未在她的臉上看到什麽,花若也喝了一杯清茶,這個時辰自然是不能再睡了,喝點茶也能提神。

“那也不意外,皇後娘娘沒有當面責怪奴婢,已然是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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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不出門,花若也曉得世人的目光,正妻素來都瞧不上妾侍,更別說她只是個通房,那日在宴會上皇後娘娘不顧紀清塵的臉面,當衆賜菜想要給她難看,這也已經說明一切。

在行宮裏她仗着國公爺的身份,大搖大擺的參加兩次宮宴,且坐在那些世家貴婦之上,僅次于貴妃皇子等人。

皇後娘娘沒有當衆攆她出去,的确算是恩典。

坐在一旁的安陽郡主撇撇嘴,“你可是鎮國公的人。”說完她像是想起了什麽,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笑呵呵和花若說道:“她就算是皇後又怎麽樣,鎮國公那可是有着無數戰功之人,聽聞皇後娘娘才說了一句,就被陛下呵斥,而且陛下直接去了我姑母那邊。”

花若從馬車的小櫃子裏,拿出兩樣糕點,這都是出發前紀清塵讓人剛在這裏的,就是擔心她會肚子餓或者暈車。

撚起一顆話梅放入嘴中,酸甜的味道瞬間讓人清醒不少。

她嘆息一聲,“幸好今日就啓程回京了,若是再在行宮待兩日,只怕皇後娘娘再好脾氣,也要生氣了。”

花若雖然嘴上這樣說着,可她的心裏卻是委屈的,她什麽都沒有做,除了宴會國公爺要求她跟着,她從沒舞到皇後的面前,皇後又何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針對她?

這也幸而陛下看在鎮國公的面子上,沒有說什麽,如是放在別人身上,只怕她現在可就沒有什麽好日子過了。

安陽郡主也曉得花若有些話說不得,畢竟身份在這裏杵着,她捏起一塊奶糕細品。

“這味道倒是不錯,不似尋常吃的那些那麽甜。”

花若看了一眼笑了,“這是府上徐媽媽做的,奴婢也是第一次曉得,徐媽媽竟然還有這樣的手藝。”

“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安陽郡主狀似無意的問道,“你雖然是個庶女,但好歹也是侍郎的小姐,身份自然比那些奴才高,倒不如趁着現在鎮國公喜歡,給自己讨個良妾的名分,若是日後女主子入府,只怕你這日子不好過。”

花若挑眉看向對方,安陽郡主也是正室的嫡長女,按說最是瞧不上她這樣的身份,畢竟早就聽聞,蕭貴妃的兄長蕭大人,後宅裏也有不少的女人。

卻不想安陽郡主倒是對她還算客氣。

“奴婢且過一日算一日,倒也不怕郡主笑話,別瞧着奴婢眼下這般身份,但奴婢卻是個容不得沙子的人,若是真有主母入府花若自當請辭,斷不和其他女人共侍一夫。”

安陽郡主看着她的眼睛一亮,“你倒是個有志氣的,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說着她還驕傲的擡擡下巴,若不是她嘴角沾了一點奶糕碎屑,倒也有幾分貴女的氣度和威嚴在,但眼下花若眼裏的笑容怎麽都藏不住。

引得安陽郡主不滿的看看她,眼神裏帶着疑惑和譴責的味道,花若在她的怒視下,捏着帕子幫她将嘴角的糕點碎屑擦掉。

知曉臉上剛才粘着糕點屑,安陽郡主臉頰浮上一層淡粉色,“看在你入了本郡主眼的份上,若是你以後離開了國公府,倒是可以來找我,我會幫你安排住處。”

“倒也不需要郡主費心。”一道冷厲低沉的聲音從車窗處傳來,花若臉色一白驚恐的看向安陽郡主。

安陽郡主也沒想到她們二人的笑話,竟然被紀清塵聽了去,且不說日後如何,單看現在紀清塵對花若的态度便也曉得,他輕易不可能放她走。

剛才說那話,也不過是想要和花若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和想法,現如今倒是更像她在勾着花若逃離國公府似的。

“國公爺曾經好歹也是個探花郎,作何要偷聽女兒家講話,難道連非禮勿聽都不曉得嗎?”

她理不直氣也壯,看得花若滿眼的欽佩,忍不住給她豎起一個大拇指,安陽郡主帶着幾分羞澀得意的擡擡下巴。

馬車外的男人嗤笑一聲,“郡主的聲音聒噪,即便是本國公不想聽到都難。”

不用看對方的神色,只聽他這句話,花若就能十分确定,這人生氣了。

她給安陽郡主使了一個眼色,對方顯然也知道她的意思,但安陽郡主也不是個好性子的,起身鑽出馬車,站在車轅上怒視對方。

“原還以為國公爺是個極為有禮之人,卻不想也是個沽名釣譽之輩,也難怪花若想要離開你!”

說完,她縱身一躍上了自己的棗紅小馬,一甩鞭子朝着前面蕭貴妃的馬車而去,獨留花若自己在馬車裏扶額,一臉生無可戀的看着虛空。

馬車搖晃,有些昏暗的車廂一瞬間的明亮起來,接着轉瞬間她眼前更黑了,男人想一堵牆似的出現在她的面前,黑冷着一張臉無聲的看着她。

不知道怎麽了,這一刻花若愣是有些心虛,像是她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兒,被他捉到似的。

“國,國公爺……”

“離開國公府你要去哪裏?”男人的聲音冷硬,是她鮮少聽到的味道,或者說是他甚少有這樣的語氣和她說話。

原本的車廂還算是蠻大的,至少能坐進去六人,可這紀清塵進來的那一刻,花若就覺得這個車廂有些擁塞。

這會他将她半圈在懷中,身後是紫檀的車廂,她避無可避逃無可逃,就連一呼一吸間,都是他的氣息。

耳邊是他有些粗重的呼吸聲,花若知道他現在會生氣,但也沒想到能将人氣成這樣,不知怎麽的,鼻子一酸她竟然從心底生出幾分委屈。

看着他鐵青的臉色,想着他日後娶妻洞房花燭,而她不僅不能有任何的意見,更不能表現出絲毫的不喜,甚至還要服侍他和新婚妻子,花若眼裏的淚花怎麽都壓不住。

她眼中霧氣氤氲水汪汪的擡起頭,和近在咫尺的人對視着,因為距離過近她昂起頭的時候,差點和他鼻尖相蹭。

她滿臉委屈的瞪着男人,雙手抵在他的肩頭,奈何她那點力道根本推不動他,甚至都未曾讓他身形有所晃動。

“國公爺也要欺負我嗎?若是府中有了主母花若斷不會再留下,您是曉得的,我姨娘一輩子便是活在大夫人手下,我不想再過那樣的日子,就算是看在這段時日奴婢對您的情分上,到時候求國公爺在夫人入府前放奴婢走吧。”

看着她委屈的落下眼淚,紀清塵擡起一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像是氣急一般嗤笑一聲,“情分?你對我的情分便是因一個陌生之人,說棄我而去便去,絲毫都不會猶豫是嗎?”

這話将花若問住了,她帶着幾分心虛的想要別過頭去,奈何捏着她下巴尖的人,卻絲毫不給她逃跑的機會。

他看着她簌簌落下的淚花,他胸中翻湧的怒火無處發洩,目光裏甚至也帶着幾分期待之色。

“只要你說出來,我便都應你。”他輕輕的像是怕吓到她,卻又極為鄭重,雖未說出來什麽事,但花若曉得他是在說娶妻之事,只要她說不讓他娶,他便不娶。

看着他堅定的目光,花若說不心動是不可能,她張張嘴想要說什麽,可最後什麽都沒有說,只是落着淚自嘲一笑移開了眸子。

紀清塵看着她眼裏的逃避,他也帶着幾分自嘲味道,咬牙切齒的笑一聲,“既然你什麽都不說,那也怪不得我,當初是你自己撞上來的,這輩子便也崩想着離開。”

說完,男人像是壓抑着極怒,松開鉗着她下巴的手,一陣風似的出了車廂,動作之快讓花若有些猝不及防,甚至都沒看清對方最後的神色。

但她曉得,這人這次真的氣極了,她擡手伏在自己的心口處,心髒像是受驚的兔子,這會兒仍舊狂跳不止。

男人的話依舊回蕩在耳邊,她一時間心裏亂的很,他的話他的意思她好像聽得懂,她也信紀清塵既然給了承諾,那麽她若說不喜他娶妻,那他定然能做到。

可是他不是無名的小兵,他也不是一個人,他代表着整個鎮國公府,他需要一個正妻需要有人延續香火,振興國公府。

花若一時間泣不成聲,她恨自己剛才不能再自私一點,她曉得自己的身份名聲斷不可能嫁他為妻,當個良妾估計都會有人在背後戳她脊梁骨。

她從不敢奢望那些華麗的夢。

但她也不忍心因為自己的一時私心,耽擱他的人生,他已經三十多了,若再不娶妻生子怕是真的要耽擱,總不能最後真把鎮國公府交給紀宇吧?

想到爵位和國公府交到那兩口子手裏,花若又不甘心。

各種思緒攪動着她的心,一時腦子一片混亂,像是鑽了牛角尖似的,根本聽不懂紀清塵最後那話的意思。

花若淚流滿面,臉色煞白的癱坐在車廂裏,翠雲見鎮國公出去,她趕忙鑽進車廂,“姑娘你沒事兒吧?”

花若紅着眼睛看她一眼,一把将人抱住,“翠雲,我到底是該怎麽辦?”

想到姨娘和她的過往十多年的日子,姨娘孱弱的身子,每一樣都在告訴她不可以留下來,她不能步姨娘的後塵,不可以對紀清塵生出真情,不能被情愛絆住腳。

可剛才當着紀清塵的面,求他放她走的時候,她的心卻像是被人拿着針,細細密密的紮着,呼吸都不敢用力。

她想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麽了,明明很想離開的,可真到了這一步她竟然有些動搖和退縮,甚至有一瞬間,她心裏生出了貪念,想要将紀清塵永遠鎖在身邊。

道理她都曉得,可心裏那股子勁兒怎麽都壓不下去,看到紀清塵憤怒的身影,她心底裏曾未觸碰過的情緒,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翠雲不曉得她這是怎麽了,只知道國公爺沖她發了脾氣,“別怕,主子雖然瞧着臉冷,卻曾不苛待咱們,你晚些和他認個錯,主子不會和你計較的。”

在路走了三日這日天色将黑的時候,衆人的車隊抵達京城,這一路上別說花若找機會向紀清塵認錯,就是連他的人她都沒有見到。

到了國公府門前,花若下車後前後看了看,心情有些低落的問向長喜,“國公爺呢?”

長喜自然也曉得他們二人鬧了別扭,“主子随陛下入宮了。”

外出回京,臣子們自然是不能随意回府的,他們都得跟着永昌帝去宮中,若是無事便可各自回府。

花若有些恍惚點點頭,“好我知道了,往常這樣的事兒宮裏可會留到很晚?”

長喜猶豫了一瞬,“往年主子倒是參加過,并不用在宮中待很久。”

花若心中有數,她神色焉噠噠的朝着府中走去,要進門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長喜,“一會兒你去接國公爺回府時,記得和他說,花若在府中包好餃子等他回來。”

“是。”長喜神色也有些無奈的點頭應道。

府中寧管家早就接到了信兒,一早就讓人收拾準備着,這會兒見花若等人回府,他也笑呵呵的來到門前等着,聽到花若和長喜說的話,他臉上的笑容更甚。

“姑娘一路辛苦,回來還要給主子包餃子,着實讓人感動。”

花若看了他一眼,“但願國公爺能曉得花若的心意,只怕那餃子冷了都無人問津。”

說完她便朝着三房的前院走去,寧崇和長喜對視一眼,看清長喜給他做的收拾,臉上也露出一絲愁悶。

但寧崇眼珠子一轉笑道:“姑娘放心,我這便親自去接國公爺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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