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山高水長

26   第二十六章·山高水長

◎葉落知秋◎

蘇須驀跟素和臾染的比試場地在山腳的一處空地。空地遠處有一片湖泊，山清水秀，風景如畫，若只是在此處切磋武藝倒是件風雅事，然而兩人卻得一決勝負。

“我倆還真是有緣，第一場就對上。”蘇須驀哭笑不得，站在比試場上磨磨蹭蹭遲遲不肯出招。

“那就全力以赴。”素和臾染率先出招，南谙出鞘，直沖蘇須驀而去。

“好。”蘇須驀揮手舞出北哉抵擋的同時飛身而起，接着與素和臾染對打起來。

兩人你來我往打鬥得十分激烈，在旁人看來招招精彩，只有他倆清楚其實五分比試，五分表演，畢竟這是千止和若水的比試，至少不能平平無奇。

一番精彩的打鬥過後，兩人飛身到遠離人群的湖面之上。

“用靈器吧。”蘇須驀邊說邊召出莫問，金閃閃的圓球在他手中浮動。

由于蘇須驀的靈器看起來太特殊，很多人都認為蘇須驀的靈器沒成形，因此素和臾染原想避開使用靈器，不想讓對方難堪，可既然對方提出用靈器，他便平靜回應道：“好。”

話音剛落，雪花四起，悠悠落下。

蘇須驀笑着握拳，莫問頓時變大将他罩于其中，莫問不是防禦系靈器，自然不是銅牆鐵壁。趁着莫問阻擋間隙，蘇須驀施法攻擊素和臾染。

兩人在湖面上施法對戰好一陣，各種花裏胡哨看似厲害的招數都用過了，是時候分出勝負了。

蘇須驀突然開始頻繁施法攻擊。

素和臾染迅速調整應對，正旋轉躲避時，束發的發帶意外被擊斷，青絲瞬時散開。素和臾染在繼續轉身的同時左手飛速反手往上收攏還未完全散開的頭發，用法術将馬尾固定住，右手還施法攻擊。然而依舊有一些較短的發絲未被束上去，随風飄散，襯得一雙桃花眼迷離而凄美。

蘇須驀不知怎的一股悲涼感湧上心頭，同時一種莫名的恐懼感由內而外傳遍全身，魂消魄喪，一瞬間失了神，被法術迎面擊中，繼而直直墜落到湖中。

素和臾染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直到看到湖面上濺起的水花才匆匆飛身而下，躍進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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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須驀醒來時，房間已被夕陽包裹。他側過頭，看見暖光中獨自坐在案幾邊的蘇幾兮。少女皺着眉，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幾兮……”

“三哥——”這一聲帶着點兒抱怨，蘇幾兮起身往床邊走去，“你沒事吧？”

蘇須驀一邊坐起身一邊搖頭道：“沒事。”

“三哥你都吐血了！”蘇幾兮氣呼呼的，很是不滿，“你昏迷的時候看起來可難受了！跟做噩夢似的，可卻叫不醒你，差點以為你走火入魔了！”

“沒有……”蘇須驀難為情地用手蹭蹭鼻子，“太誇張了，就是沒控制好靈力，有點混亂。”

“比得好好的，怎麽就掉進湖裏了呢？”

“失誤失誤，純屬意外。”蘇須驀調整坐姿繼續道，“現在挺晚了吧？你吃晚飯沒？”

“沒有。”蘇幾兮依舊一副不開心的樣子，“這裏是男子住的院落，我哪能一直待着？還不是因為擔心你，所以趁着大夥兒去吃晚飯，拜托言澈師姐再帶我過來看看你。你要再不醒，我就錘你了！”

“哎喲，怎麽這麽大的氣？”蘇須驀擋住蘇幾兮舉起來的手，“我這不是趕快醒來了嘛。”

“言澈師姐在院子裏，我去請她來看看你。”蘇幾兮說着就要出去。

“我又沒大傷，別再麻煩言澈師姐”蘇須驀拉住蘇幾兮，“你看我現在生龍活虎的，你要還不放心，我起來飛幾圈給你看？”

“不用！”蘇幾兮撅撅嘴，“那我去弄點兒吃的來。”

“是有點兒餓了。”蘇須驀摸摸肚子，“你肯定也餓了，你趕快去吃飯，讓臾染随便給我帶點兒回來就行。”

蘇幾兮嘟着嘴沒說話，看着給她微笑使眼色的哥哥嘆了口氣，慢慢往門口走去。

蘇幾兮走了幾步又停下來，深呼吸後下定決心轉過身盯着蘇須驀低聲道：“三哥，你……你不會是故意輸的吧？”

“啊？”蘇須驀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一會兒才嘆氣道，“沒有，我可沒……”

“三哥，雖然如果若水第一輪都淘汰确實太過丢臉，但是……”

“幾兮你多慮了。”

“那你為何要換劍穗？”蘇幾兮憤憤道，“那劍穗上的玉石可是我爹娘游歷時得到的寶貝，有助于修煉的。”

蘇幾兮的父母時常游歷在外，一次機緣巧合得到兩塊極為珍貴的玉石，制成劍穗後沒舍得給蘇朽之，給了倆小孩。蘇須驀和蘇幾兮也甚是寶貴這劍穗，至今大概用了五六年，穗子換了好幾次，可玉石始終不會換。

蘇須驀當時在扶汐買劍穗時沒想太多，後來回太以換劍穗後他确實認真思量過，畢竟從前的劍穗是叔父叔母一片心意，他想着等回千止再把劍穗換回去，至于再往後，将來再說。可他忽略了這次比試蘇幾兮會注意到他換了劍穗，肯定也注意到那劍穗和素和臾染的是一對。

蘇須驀內心慌亂，愣了一會兒，靈機一動道：“嗐，那是因為宮賜和我打了個賭，起初不都說臾染不近人情嗎？唉，一兩句話說不清楚，但你可以去問宮賜，确有其事。等回千止我肯定會把劍穗換回來，那玉石可有助于修煉呢！”

蘇幾兮半信半疑，感覺這事兒聽起來怪怪的，心裏始終不舒服：“你怎麽就輸了呢？若水善醫術，即使你……”

“幾兮。”蘇須驀稍微提高聲音打斷蘇幾兮，然後笑着道，“要不要打個賭？我賭臾染這次定是前三甲。”

“啊？”蘇幾兮詫異地歪着頭，思考片刻後皺着眉頭道，“若水從未……唉，扶杳和……”

“賭不賭嘛？”

“誰要和你賭啊！無聊！”蘇幾兮生悶氣一般甩開袖子，轉身走出屋子。

随着關上的房門，屋裏安靜下來。蘇須驀緩緩仰起頭，盯着上方發呆，良久，輕嘆一聲，閉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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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須驀身體其實沒什麽大礙，不過他仍舊在屋裏躺了幾天，直到蘇幾兮和戎耀對上他才出門。

素和若休第一輪輸給戎耀，因此蘇幾兮比試前信誓旦旦說要給素和若休報仇，結果這場比試她輸了，不僅輸了，而且還受了重傷。

大概是蘇幾兮太想贏，比試後期處于劣勢的她過度使用靈器，靈力損耗太大，身體不支，反而傷了自己。

蘇幾兮從比試場地上空突然墜落時，蘇須驀便察覺到不對，顧不了太多，直接飛身而上，接住落下的蘇幾兮。

直到蘇須驀把蘇幾兮抱回房間，她依然昏迷不醒。

匆匆趕來的言澈師姐急忙診治。由于言澈診治時不喜有旁人在側，因此除了另一名當時在比試場的醫師師姐，其他人都只能在外等候。

這一等就是近兩個時辰。期間醫師師姐出來讓人去醫館取過一次東西，趁隙告知蘇幾兮沒有生命危險，但靈力潰散，身體損傷嚴重，言澈師姐正盡力醫治，只是醫治結果很難說，有可能會影響蘇幾兮以後修煉靈器。

蘇須驀和素和若休兩人在外一直守着，連午飯也顧不上吃。姜浸月和寧尤妁給他倆帶了些點心，素和若休吃了幾口，但蘇須驀卻完全吃不下。↓

素和若休慢慢吃了幾口點心，垂眸盯着點心，半晌，帶着哭腔道：“都怪我，如果幾兮姐姐上場前我沒跟她說讓她一定要贏戎耀就不會這樣了。”

“小休，這事兒和你沒關系的。”蘇須驀盡量放輕聲音，“是幾兮太急躁，她不想丢千止的臉。”

“那……那……”素和若休很想說那是不是因為臾染哥哥贏了，才導致現在的情況，可她怎麽也說不出口。

“比試本就難知輸贏，受傷在所難免。”蘇須驀安慰道，“沒事的，有言澈師姐在。”

素和若休低着頭不出聲。

蘇須驀正想繼續安慰，這時醫師師姐先從屋裏出來，告知醫治很成功，蘇幾兮沒有大礙，但很長一段時日無法使用靈力，需要慢慢修養。

言澈師姐從屋裏出來時雖然依舊軒軒韶舉，但明顯臉色有些蒼白，可還沒等旁人開口，她便簡單交代注意事項後離去。

素和若休向醫師師姐詢問言澈師姐的情況，大約是言澈師姐早有交代，醫師師姐只言救死扶傷是醫師的職責，一定竭力而為，其他并未多說。

蘇須驀進屋探望一番，拜托素和若休幫忙照顧後，随醫師師姐離去。

剛出女子院落，蘇須驀便看見在不遠處等候的檀樾，他和師姐告別後往遠處走去。

“你怎麽來了？”蘇須驀忽然想起今日檀氏兄弟兩也有比試，扯出個笑容道，“你和掠影的比試怎麽樣？你不會輸給掠影了吧？不過輸給天才少年只有一點點丢臉，還好還好。”

檀樾沒順着打趣，認真道：“方才詢問了言澈師姐，她說幾兮沒事，不過我看言澈師姐似乎有些虛弱。幾兮的情況怎麽樣？”

蘇須驀的笑容消失殆盡，低聲道：“靈力損傷嚴重，得養好一陣。言澈師姐為醫治幾兮，應該耗了不少靈力，必得好好感謝。”

“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蘇須驀努力擠出笑容，他自己都感受到那笑容難看，于是慢慢收起笑容，“怪我，若是我沒輸，幾兮不會如此拼命。她一向要強，不願千止名譽受損。其實她的靈器來太以前一月才煉成，到現在也就一年，哪能那樣強力使用。”

蘇須驀和蘇幾兮自小一起修煉，雖然兩人靈力不相上下，都極強，可兩人比起兩個哥哥，有些貪玩，因此長進不大。

蘇須驀十歲那年開始修煉靈器，小一歲的蘇幾兮堅持要跟着一起。可靈器修煉并不是越早越好，過早甚至有可能适得其反，因此長輩以從前太過貪玩不認真修煉導致靈力不足為由，不同意蘇幾兮修煉靈器。

蘇幾兮肯定不服，偷偷跟着修煉。

三年後蘇須驀的靈器煉成，不過他因為貪玩，謊稱靈器還未煉成，把煉靈器的時間都用來偷懶。

蘇幾兮在十歲時正式開始修煉靈器，然而明明她靈力很強，卻怎麽也煉不成靈器，自尊心極強的她默默起早貪黑獨自去後山修煉。

蘇須驀怕蘇幾兮傷心，于是他的靈器就一直是顆球。

後來因為要來太以，為了不丢千止的臉，蘇幾兮更加勤奮修煉靈器，好在煉成了。可如今卻因過度使用靈器傷了身，着實讓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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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後的日子裏，蘇須驀的心思都 放在蘇幾兮身上，雖然不能時時陪伴，但煎藥、弄茶點、做些解悶小玩意兒這類事他都親力親為。也因此他未注意外界的一些事。

前幾日蘇幾兮向宮賜求證打賭的事，結果宮賜會錯意，以為是蘇須驀在向蘇幾兮顯擺。他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多說了幾句，結果被有心人聽去，刻意添油加醋傳到素和臾染那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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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十餘日的比試，決出了前三甲，一甲素和臾染，二甲檀樾，三甲戎耀。這樣的結果讓衆人震驚不已，第一次有非十大門派的弟子進入前三甲，而若水也是第一次贏得一甲。

戎耀除了後山試煉和抓樹妖時非常賣力，平日裏十分低調，修習時也并不突出，旁人能感受到他的優秀，但沒想到能成為三甲。

三甲比試前，他每場比試都可圈可點，并且還贏了素和若休、蘇幾兮這兩名十大門派的弟子，可總有人看輕女子，認為戎耀是靠運氣。

而最後他和檀樾、素和臾染比試，即使兩場都輸了，但兩場比試中他都曾占上風，過程極其精彩。可有些人就是選擇忽視，嘀嘀咕咕認為檀樾的三甲運氣大于實力，很是不服。

檀樾在修習時便樣樣出衆，能力有目共睹，比試前就是一甲的有力競争者，得了二甲還頗為可惜。

而檀樾雖然輸得心服口服，但他對二甲這個成績實在是不滿意。父親對他期望很高，除了一甲，別的怕是入不了父親的眼。他一直很努力，他希望能成為讓父親驕傲的人，這次來太以他是事事上心，可惜事與願違。

不過他很會把控自己對外的情緒，旁人看他是雲淡風輕，其實他已經在擔心如何跟父親交代。

素和臾染當初第一場贏下和蘇須驀比試的時候衆人還議論紛紛，然而後來他又遇上了祭蒼的祭垚和八重樓的王弄。祭垚是能豁出命戰鬥的野獸，讓人聞風喪膽，而王弄前兩場比試皆是出奇制勝，讓人印象深刻，能同時贏這倆人，絕不可能只靠運氣或投機取巧。

最重要的是他最後贏了公認的強者檀樾，那場比試可是所有比試中最精彩的一場。一共贏了四名十大門派的人，可以說是因戰成名，無人敢質疑。

前三甲會繼續留在太以修習，其他人将回到各自的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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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蘇幾兮還在養身體，因此他們離開時雇了馬車來接。素和若休特意陪着蘇幾兮，準備等送走蘇幾兮再離開。檀樾也前來送行。然而卻不見素和臾染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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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比試全部結束，最後的儀式結束後前三甲繼續留下，有些事需要交代，其他人先行去飯堂。同窗一年，即将分離，衆人當然要好吃好喝，好好樂呵一番。

當然也有幾人儀式結束便直接離開，比如莫也。莫也應該是幾名女子中最強的，前兩輪發揮很好，第二輪還贏了宮賜，可惜第三輪出現重大失誤，最後輸給檀樾。她就是獨來獨往的性子，不喜與人相處，修習結束沒什麽好留戀的，收拾好行李便離開。

平日安靜的飯堂裏難得熱鬧。

宮賜拉着蘇須驀感慨萬千，剛來太以時對付重明鳥的情景還歷歷在目，沒想到如今就要分離。雖然回家很開心，可也是十分不舍這些同窗，相約有機會定要多走動。

聊到興頭上，有人拿了酒出來。

蘇須驀在宮賜的慫恿下趁興喝了幾杯，然後他就沒記憶了。醒來已是第二日，房間另一邊的那張床整潔幹淨，沒有人影，滿屋的陽光，刺得眼睛疼，他心裏忽然空蕩蕩的。

起床後蘇須驀四處尋了一番素和臾染，旁人都說沒見到，那些常去的地方一一找過，并無素和臾染的身影。

臨行前素和若休說中途見過素和臾染一面，也告知對方蘇須驀在找他，可素和臾染又被道端長老叫走。

雇來的馬車在下面等候多時，行李也已放到馬車上，不能再拖延。

“我跟臾染哥哥說過你們大概是這個時辰離開的。”素和若休嘆了口氣。

“或許是道端長老那邊有事走不開吧”蘇須驀随意笑笑道，“沒關系，反正又不是以後見不到，指不定沒多久就又能見面了呢！”

蘇須驀覺得也許是素和臾染不喜歡分別，不願面對面告別，雖然有些遺憾，但又不是不能再見，倒也無妨。

相互告別完，蘇須驀帶着蘇幾兮禦劍飛行到結界外的地面。

小心将蘇幾兮扶上馬車後蘇須驀頓了頓，他忽然想起素和臾染練字時抄寫過的一首詞，于是轉頭對着太以的方向露出一個燦爛灑脫的微笑：“但遠山長，雲山亂，曉山青。”

【作者有話說】

但遠山長，雲山亂，曉山青。

——《行香子·過七裏濑》蘇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