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 16、盛夏白瓷

16、盛夏白瓷

梁燃及時收回了手。

少女手背溫溫軟軟的觸感還停留在掌心, 電影裏暧.昧的聲音和畫面還沒停止，他喉結上下滾了滾。

突然覺得這兒的暖氣開得太熱了。

“我去下洗手間。”他啞聲說了句，起身，從她身側走過。

盛寧指尖攥着一顆爆米花, 手還放在爆桶裏忘了拿出來。

心裏升起有點奇怪的感覺。

她拿起一邊的可樂, 冰涼的杯壁貼上臉, 給她降了點兒溫, 快速跳動的心髒也終于恢複了正常。

好在整個電影就這麽一段大尺度的戲，後面的劇情依然無聊且沒邏輯, 盛寧的心思卻不在上面了。

明明小時候牽了不知道多少次, 怎麽長大之後，不小心牽一下她的心髒就突然跳得那麽快了啊？

電影結束散場, 大家站起來, 從椅子的縫隙間慢慢地往外挪動, 盛寧亦步亦趨地跟在梁燃的身後。

程陽氣憤地抱怨：“這種史詩級的爛片，看得我都睡着了，我要去豆瓣上打一星，寫五百字差評！”

“別啊, 剛那段大尺度的你看得多認真, 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蔣正帆笑嘻嘻調侃。

程陽想了想，妥協了：“行吧, 那我打個兩星。”

盛寧：“……”

她的書包還放在梁燃那兒，吃完了飯他先騎摩托帶她回家。

盛寧蹲在甜甜圈跟前, 溫柔地摸着它毛茸茸的小腦袋：“我還有幾個月就要高考了, 下學期很忙, 來看你的次數可能會變少, 我不是忘了你, 甜甜圈不要難過哦。”

和它說完，她又不舍地揮了揮手，她和梁燃一起出門。

下到一樓時，正好撞見兩個高高瘦瘦的小青年，打扮得有幾分流氣，像社會上的小混混。

小混混看到梁燃，不确定地問了問同伴：“是他嗎？”

那同伴想了想，點頭：“沒錯，他就是梁元東的兒子。”

說完兩人走到梁燃身前。

挑染了黃毛的青年神色倨傲，一副理所當然的态度：“你爸欠了我們老板十幾萬跑路了，我們找了他半年都沒找到，你是梁元東的兒子，他欠下錢你多少應該還我們點吧。”

梁燃把盛寧護在身後，漆黑眼眸泛着冷光：“他欠錢你們去找他。”

“父債子嘗的道理你不懂嗎？”黃發說完才注意到他身後的女孩兒。

這小臉蛋長得可真他媽的純，氣質也幹淨得想讓人弄髒。

黃發露出猥瑣的笑：“你不想還錢也行，讓你的這個小女朋友來我們場子陪一個月酒，你爸欠的那筆錢就算了。多陪幾個月，我們還倒給你幾萬。”

他觊觎目光在盛寧臉上流連，這樣的姿色來他們場子，絕對是客人排着號要點。

黃發口水咽了咽，沒察覺到少年眼裏已冒出盛怒的火，他小腹突然劇烈地一痛，被一腳狠踹在地。

另一個小混混趁機去拽盛寧的胳膊，盛寧吓得一叫，慌亂害怕地掙紮起來，幸好梁燃很快過來，一拳頭砸他臉上。

三人打在一塊兒。

梁燃完全占上風，那兩個小混混只剩下挨揍的份，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渾身的骨頭像是散架了，疼得要死。

“梁元東欠的錢你們去找他，別來煩我。”

“再敢碰她一下，我弄死你們。”

他走到盛寧面前，身上的兇狠和戾氣掩去，少女還處于驚魂未定的狀态中，眼睛裏有慌張和害怕，小臉慘白，緊緊地抱着懷裏的書包。

左手手腕上很明顯的一道紅痕，是被剛才那黃毛抓的。

梁燃心也像被緊攥了一下，到底還是連累到了她，讓她看見了這些肮髒龌龊的人和事。

“梁燃哥，你沒事吧？”她擔心地問。

天色黑了下來，樹影綽綽，他臉隐在一片陰影下，看不清神色，聲音啞了許多：“沒事。”

“走，我送你回家。”

今天的摩托車開得比平時還要慢，身後女孩兒的胳膊還環抱在他腰上，他有些舍不得這樣的親密。

她今天顯然是吓到了，平時在學校裏哪會遇到這種人，是因為來找他，才有了這麽不好的經歷。

然而本來就沒有多遠的距離，開得再慢也總有到的時候。

摩托車停在了小區外的一個路燈下。

這盞路燈是新換，光很亮，盛寧這才看見他下巴上有一道傷口，滲出了點血出來，但已經幹涸了。

“寧寧。”他出聲。

想說你以後別來找我了，她卻先一步打斷了他：“你等我下呀，我去買點東西。”

說完把書包塞給他，飛快地轉身跑到了對面的小超市。

沒幾分鐘又跑了回來，氣喘籲籲的，手裏拎着個塑料袋。

盛寧把塑料袋挂在摩托的把手上，拿出一包餐巾紙和礦泉水，擰開蓋子，倒了點水上去。

“你下巴破了個口子，我給你處理一下。”她踮起腳尖，沾濕了的紙巾輕輕擦在他傷口上。

等血都擦掉了，又撕開一張創口貼，小心翼翼地給他貼上。

他這一路都沉默着，盛寧想他一定是心情很不好。

誰遭遇了這樣的事心情都不會好，爸爸欠了錢不負責地跑了，把這樣一堆亂攤子留給他，媽媽找了別的男人，有了新的家庭也不管他了。

他其實也就比她大一歲。

和他同齡的男生已經上了大學，在象牙塔裏讀書，參加各種社團，享受着青春的無憂無慮。

可他不行，他從前的成績明明那麽好，他本來可以擁有更好，更光明的未來。

爸爸，媽媽，該是他最親的兩個人都抛棄了他。

“梁燃哥，你別難過了。”她軟軟的目光迎上他漆黑的眸子，安慰的聲音也柔軟像春水。

“不管別人怎麽樣，我會一直陪着你，我們永遠是最好的朋友。”

梁燃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她終歸有一天會長大的，會和很優秀的男生交往，組建屬于自己的家庭。

可少女站在路燈下，柔軟又堅定的嗓音說出“我會一直陪着你”時，梁燃的心髒還是軟得一塌糊塗。

哪怕在她的心中，他們只能停留在朋友這一層關系上，他也不介意。

少年漆黑的瞳孔裏重新有了光，唇角翹起，鄭重地“嗯”了聲。

仿佛與她做了約定。

就算他明知道這個約定不可能兌現。

“你下回過來別直接去我家，到車站時打個電話，我過去接你。”他怕她下次又遇到那樣的人，叮囑道。

“好。”盛寧乖乖地點頭。

反過來囑咐他道：“下次他們再來找你，你就直接報警，別和他們打架了。”

梁燃笑了聲，也很聽話地嗯了聲：“知道了。”

盛寧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下他臉上的表情，似乎沒有先前那樣不開心了，擺了擺小手道：“那我回家啦。”

“回去吧。”他摸了下她的頭，唇彎了彎，聲音透出溫柔：“最後一學期了，好好加油。”

_

盛寧回到家。

客廳裏鋪着很大一塊毛絨絨的地毯，一歲多的弟弟坐在上面，程音和闫鵬飛一人手裏拿了個小玩意兒和他玩兒。

弟弟咯咯咯的笑。

闫鵬飛把小皮球舉高，笑着逗他：“嘉嘉說出這個玩具叫什麽，爸爸才給你這個玩。”

弟弟張嘴，啊嗚啊嗚發出含糊的音節，有點着急地伸手去夠那個皮球，胳膊像藕節一樣，又白又胖。

夠了半天也沒夠着，他嘴不高興地一憋，轉頭看向程音，委屈巴巴地喊媽媽。

程音受不了這眼神，立刻把手裏的撥浪鼓給兒子，又對闫鵬飛嗔道：“嘉嘉才一歲多，會叫爸爸媽媽已經不錯，哪兒會說這麽複雜的詞。”

過了會兒，才留意到一旁站着的女兒：“寧寧回來了啊。”

盛寧剛才沒想打擾這溫馨的互動，所以才一直沒出聲，現在開口喊道：“媽媽，闫叔叔。”

地毯上的弟弟仰着腦袋，烏溜溜的大眼睛有點陌生和好奇地看着她。

兩姐弟還不太熟。

每天盛寧晚自習放學回家他已經睡了，她早上出門時他又還沒醒，相處的時間少之又少。

盛寧對他笑了下，心裏其實有點羨慕弟弟，她一歲多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媽媽工作後來又一直很忙。

她還不知道有爸爸媽媽一起陪伴着長大的感覺是什麽樣。

“媽媽，闫叔叔，我先回房間學習去了。”

背了會兒單詞，她把各科的寒假作業收拾好裝進書包，又去衛生間洗了個澡。

等頭發吹幹已經是十一點半了，她剛要睡下，枕邊的手機響了響。

【餘欣欣】：啊啊啊啊寧寧救命啊！！！！我現在才發現我有兩張數學卷子不見了，不知道是去哪家走親戚時忘了帶回來。

【餘欣欣】：寧寧你明天能稍微早點去學校嗎，我想把你的先抄一下交上去。

他們班的數學老師也是年級主任，管得特別嚴，每次寒暑假布置的作業不僅會檢查做完沒，還會一道道地批改。

沒完成的都有懲罰。

【盛寧】：好啊。

【餘欣欣】：嗚嗚嗚嗚嗚謝謝寧寧，明天我給你帶早餐！！！

第二天開學，盛寧第一個去的學校，等了幾分鐘教室門才開，很快餘欣欣也到了。

“寧寧你是我的恩人！”她嗚嗚感謝着，邊把一份裏脊手抓餅和豆漿放到盛寧桌上，然後從書包裏拿出卷子奮筆疾書。

數學卷子抄起來是最快的，前面ABCD一選，填空題也就幾個數字，唯一費點時間的就是後面的大題。

餘欣欣緊趕慢趕，終于在班主任來教室之前抄完了，她也買了份手抓餅，邊吃邊和盛寧聊天：“寧寧你覺得男女生之間有純潔的友誼嗎？”

盛寧喝着豆漿，聞言一愣：“啊，你怎麽突然問這個呀？”

“就我寒假看了一部電視劇，是林依晨演的，叫什麽來着……”她回想了一番：“哦哦是《我可能不會愛你》。裏面她和男主從小就認識，是很好的朋友，結果一直到三十多歲才發現原來彼此都是喜歡對方的。”

盛寧咬着吸管思考了下：“我覺得男女之間應該是有純潔友誼的吧。”

她和梁燃就是的啊，從六歲認識到現在十多年了，一直是關系很好的朋友。

餘欣欣咬了一口手抓餅，不認同地搖了搖頭：“我覺得男女生之間肯定是有相互吸引的點才會做朋友的，那既然都相互吸引了，不是喜歡是什麽？”

她又喝了口豆漿：“一男一女能做很長時間的朋友，多半情況是喜歡而不自知，錯把喜歡當成了友情。”

“反正我以後絕對不會接受我的男朋友有一個認識很多年的異性好朋友，免得成為人家曲折愛情裏的炮灰！”

說話間，班主任推門進來了。

教室的同學都收住聲，餘欣欣忙幾口吃完手抓餅，拿出英語書裝作在背單詞的樣子。

盛寧也拿出地理書，翻到季風洋流那一頁，默默在心底記着各種寒流暖流的走向和分布。

背着背着，思想不自覺地開了個小差。

她昨晚一起看電影時，被梁燃突然摸了下手而加快跳動的心髒。

－

盛寧的生日在四月初。

她在學校裏的人緣好，生日那天收到了好多禮物和賀卡，桌洞已經放不下了，還得往餘欣欣那兒暫時放一些。

晚自習依然上到九點，她拎着一袋子禮物回家，沒有想象中的燈火通明，家裏特別安靜，一個人都沒。

說好了的，等她晚自習回來，一家人就出去吃飯慶祝。

盛寧在書包裏找到手機，給媽媽撥了個電話。

前面兩次都沒有接通，等到第三次，程音才接了電話，那邊聲音很吵，她聽到了小孩子的啼哭聲。

“媽媽你在哪兒呀？”她問。

“我現在在兒童醫院，我下班回來時發現嘉嘉發低燒了，就帶他來醫院打針，點滴估計還得半個小時才能滴完，寧寧你先在家等我一下啊。”

盛寧挂了電話，脫了身上的校服，換上一條娃娃領，淡綠色的長袖連衣裙，這是程音送給她的成年禮物。

她邊寫卷子邊等，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肚子越來越餓。為了晚上的這頓飯，她晚自習前就吃了個豆沙包。

半個小時後，媽媽的電話又來了。

“嘉嘉打完了點滴燒還沒退下來，我們還得在醫院進一步檢查。寧寧，今天我們不能出去吃飯了，我們改一天好嗎？”

“……好。”

盛寧有些沮喪地脫下了那條裙子，重新挂回了衣櫥，拉開冰箱門，裏面有雞蛋和面條，她給自己煮了一碗生日面。

剛煮好的面熱騰騰的，很燙嘴，可餓壞了，等不及放涼，用筷子挑起後不停地對着吹氣。

吃到一半，桌上的手機響了，是梁燃發來的。

－生日快樂，禮物下次見面了給你。你在外面吃完了飯嗎？

盛寧放下筷子，給他回複：今天我沒有出去吃飯。

【梁燃】：？

【盛寧】：我弟弟生病了，媽媽和闫叔叔帶着弟弟去兒童醫院還沒有回來。

手機安靜了幾分鐘，他的消息才又發來。

【梁燃哥】：你今晚別那麽早睡。

盛寧也回了個問號過去，可消息如同石沉大海，再沒有得到回複。

快十二點的時候，他打了個電話過來，問她，聲音裏帶着急促的喘.息：“你們家在哪棟哪單元？”

“啊？”她愣了片刻，告訴了他。

“你現在就下樓，我在樓下等你。多穿點，外面還有點冷。”

盛寧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這麽晚了，他還來幹什麽啊。

但也一刻沒耽誤，睡裙都沒換，直接往身上披了件外套，拿上手機就出門。

她站在樓下，披散的黑發被夜風吹起，小腿露在外面，有些涼意。

沒等多久梁燃就來了，手裏拎着個小袋子，黑夜裏她沒看清那是什麽。

“你怎麽過來了啊？”她好奇又擔心地問：“有什麽急事嗎？”

梁燃把手機按亮，看了眼時間，１1點５４，還差６分鐘。

他松了口氣，唇角勾出個笑：“是挺急的，再晚點你生日就要過了。”

“這個點買不到完整的生日蛋糕，我只能給你買個小的切塊蛋糕，幸好是你喜歡的巧克力味，我找店員要到了蠟燭，還是能許願的。”

怕耽誤了時間，他語速飛快地一口氣說完。

盛寧聽得怔怔的。

四月初的夜晚其實還有些冷，他身上只穿了件短袖T恤，已經汗濕了，揚起的眉眼卻帶着明亮耀眼的笑。

這個時間商場早就關門了，不知道他跑了多少個地方才給她買到一個小蛋糕。

她鼻尖驀地一酸。

梁燃見小姑娘一動不動的傻站着，笑着催了聲：“別發呆了，快找個地方把蠟燭點上，不然時間就……”

後面的話沒說完，胸膛被輕輕撞了下。

她抱住他，撲進了他懷裏。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