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 23、盛夏白瓷

23、盛夏白瓷

叮鈴鈴, 叮鈴鈴。

鈴聲打破了校園持續兩個小時的安靜，最後一場考試結束。盛寧蓋上筆蓋，卷子和答題卡一左一右放在桌上，等着監考老師來收。

她心裏隐隐有預感, 自己這次考得會很好, 分數或許會比之前幾次調考都高。

幾門功課中盛寧唯一偏科的就是數學, 她一直上校外的數學補習班, 私底下也花了很多功夫在這門上，成績才差不多穩在了１３０以上。

可如果最後一道題出得特別難, 她的分數和名次就會往下掉。

盛寧覺得自己的運氣很好, 這次高考，數學難度降低了, 反倒是文綜和英語很難, 而這兩門剛好是她的強項。

兩位監考老師收完了試卷, 各自仔細檢查了一遍之後用牛皮紙袋封好：“同學們不要擁擠，有序地離開。”

監考老師走出教室。

“這次英語閱讀怎麽這麽難啊，好多新詞彙我見都沒見過。”坐在盛寧後面的一個女生抱怨。

另一個女生是她認識的，附和道：“就是, 作文題目也好偏, 我想了半天都不知道怎麽動筆。”

“完了完了，我這次英語鐵定考砸, 不知道能不能有１２０，要知道我以前可就靠英語拉分呢。”

盛寧把準考證和筆收進文具袋裏, 桌上還放着一張巧克力的包裝紙, 輕飄飄的, 被橡皮壓着才沒被風吹走。

每場考試前她都會吃下一顆。

盛寧把那張包裝紙小心地折疊, 和橡皮一起放進了文具袋。

今晚有一場家庭聚會, 她和夏晗雅兩人都高考完了，為了慶祝，闫鵬飛提前在五星級酒店定了一桌。

盛寧沒讓程音過來接她，自己坐公交過去的。

她到了沒多久，夏晗雅和闫映紅夫妻也到了，蘇紅珍一見外孫女便關心問道：“晗雅感覺考得怎麽樣？”

夏晗雅撇撇嘴：“不知道出卷老師怎麽想的，每張卷子題都出得那麽難，比四調五調還要難，歷史竟然還有幾道題居然是用文言文出的。”

蘇紅珍聞言忙安慰：“沒事沒事，又不是你一個人覺得難，大家都難，錄取線會跟着降低的。”

有親戚問盛寧：“寧寧你這次考得怎麽樣呀？”

家裏的親戚都知道她成績好，這次還考取了京大的自主招生。

盛寧如實道：“我感覺這次我考得還不錯。”

“不錯不錯，我們家要出個京大的高材生了。”那親戚笑着祝賀道：“寧寧你的筆記什麽的給我複印一份啊，我到時候留着給我女兒用。”

“你女兒才上小學五年級，哪那麽着急啊。”

“提前準備着嘛，狀元筆記多難得呀。”

夏晗雅悄悄翻了個白眼，她高考前又是被親媽扇巴掌，又是發高燒，她才不信她能考得多好呢。

還什麽狀元呢，死鴨子嘴硬罷了，恐怕最多只能考個一本了。

夏晗雅被自己的猜測愉悅到了，自己沒考好的難過都被治愈了。

一頓飯吃完，親戚們各自打車回家。

闫鵬飛的那輛奔馳只有三個空座，蘇紅珍，程音還有夏晗雅坐上去之後，盛寧就沒有位置了。

“媽媽，我自己坐公交回去就行了。”她也不想和夏晗雅擠着坐一塊兒，轉身往公交站臺走去。

等車花費了些時間，她慢一步到家，回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程音要回自己的手機。

先前答應了的，程音沒法抵賴，況且她不可能一直沒收她的手機。

她去卧室取來盛寧的手機。

“寧寧，你聽媽媽一句勸，別再和那男生來往了，你還年輕又單純，很多事都不懂的，那男生就是圖你長得好看，用花言巧語哄騙你。你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對你玩玩而已，等真正把你騙到手，很快就會玩厭甩了你。”

“媽媽，他不是這樣的人，我了解他。”盛寧想告訴她這個男生就是梁燃，她以前去梁燃家給他奶奶做理療還誇過很多次他聰明有教養。

剛張了張嘴，卧室裏傳來孩子的哭聲，喊着要媽媽。

曾經程音說什麽盛寧都聽，她不懂之前那麽乖的女兒怎麽變成了這樣，耐心漸漸磨得沒了。

“你現在真是越來越不聽了話，你之前不是說自己成年了嗎？那行，你要是非要和那男生來往，我不管你了，你自己去賺大學的學費生活費。”

她放了狠話，說完往卧室走去。

盛寧捏着手機進了自己的房間。

夏晗雅本來站在門口等着看她的好戲，聽到動靜趕緊拖鞋一甩，跑到床上裝作玩手機的樣子。

盛寧拉開桌前的椅子坐下。

手機開機，解鎖，好幾條未讀的消息，都是梁燃幾天前發來的。

她低頭回複他——

你給我的巧克力我吃完了，我感覺這次考得應該不錯，我語數外的資料和筆記給你留着，你到時候可以看。

夏晗雅本來在床上玩手機，看到盛寧在發消息就伸長脖子，偷偷去瞄她的手機，有些忍不住心底的八卦欲。

“喂，你怎麽會和梁燃認識的啊？”

梁燃成績是差了，可那張臉是真絕，氣質冷冷拽拽的，聽說還會搞音樂，其實很受學校女生的喜歡。

說實話，她看了都有幾分心動。

對于夏晗雅的問話，盛寧就和沒聽見一樣，一個字都懶得搭理，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

就完全把她視作空氣。

夏晗雅氣死了，惡狠狠地瞪她，結果越看越氣。

臺燈投下暖黃的光，少女眉眼精致動人，瓷白的皮膚像鍍了層柔和的光，脖頸雪白，線條纖細柔美。

哪怕就穿着再普通不過的衣服，仍然漂亮又驕矜，就像天鵝湖上的小天鵝一樣。

她讨厭盛寧，其實很大一部分是嫉妒作祟：“切，裝什麽清高，主動對一個小混混投懷送抱，你還真是掉價。”

這個暑假，夏晗雅還是在舅舅這邊過的。

嘴甜的她打着想多陪陪外婆的名號，實際是舍不得這裏二十四小時的空調和冰箱裏各種口味還吃不完的哈根達斯。

而且待在舅舅家還不用聽她媽的唠叨，想幾點起床就幾點起床，玩手機玩到淩晨兩點也沒人管，簡直爽.死了。

然而夏晗雅悠哉又惬意的生活只持續了半個月。

高考出成績的前一天，盛寧的手機快被打爆了。

先是班主任報喜的電話，接着京大和清大自主招生辦開出各種優厚的條件搶人，沒過多久，各路新聞媒體的采訪邀約又接踵而來。

盛寧考出了比以往任何一次調考都高的成績，675分，是這一屆江市的文科狀元。

夏晗雅被盛寧響個不停的手機快吵死了，恨不得拿枕頭捂住自己耳朵。

第二天輪到了她自己查分。

全家人期待地站在她身後，電腦加載得很慢，一遍一遍刷新了好多次才顯示出分數。

４１２。

勉勉強強只夠個三本。

夏晗雅不願意相信自己只考了這麽點，憑什麽盛寧比她高那麽多分！明明她考試之前還生病發燒了呢！

她哭着讓闫映紅去重新核對，結果分數一分沒多。

夏晗雅在這裏呆不下去了，當天就把所有的行李收拾了回家，省得看見盛寧那張臉就煩。

甚至在心裏暗暗怪她媽，幹嘛那天要好心送盛寧去醫院，就讓她發着燒去考試不好嗎？

這一年教育局還沒有出臺禁止宣揚高考狀元的規定，附中在正門，側門，後門都拉了紅色的橫幅：恭喜盛寧同學以６75高分成為本市的文科狀元！

那字體大的，隔着兩條街都看得見。

梁燃當真買了一大串鞭炮，兩人站在小區底下空曠處。他蹲下，拿打火機點燃了引線走回她身旁。

鞭炮劈裏啪啦地炸起來。

他第一反應是伸手，捂住盛寧的耳朵。

他掌心溫暖幹燥，隔絕大部分的聲響，只看見紅色的紙一個個炸開。

她也踮起腳，兩只小手給他捂着耳朵。

目光相撞。

少年漆黑眸子含着溫柔笑意，她一雙眼也彎着，笑盈盈地回望他。

住在一樓的大媽聽到動靜，還以為是哪家嫁娶，跑出來來湊熱鬧，順便看看有沒有撒糖撒紅包什麽的。

結果啥也沒有啊！

“不是結婚在放鞭炮嗎？”大媽好奇問梁燃。

“不是。”梁燃笑了聲：“我女朋友考上京大了，給她放挂鞭炮慶祝一下。”

這話一出，幾個大媽目光都投向和他牽着手的小姑娘。

盛寧被看得有點臉紅。

大媽們沒讀過幾年書，但京大還知道的，那是和清大并列，全國頂好的大學啊！

“哎呀小姑娘真是太厲害了，腦瓜子真聰明。”

“模樣也俊俏呢，這水靈靈的長相，比我在電視裏看的明星還漂亮呢！”

“小飛別看動畫片了快出來！來沾沾了考上了京大學霸的喜氣！”大媽大嗓門地對着屋裏的小孫子喊，引來更多人下來看。

盛寧臉皮薄，聽她們說得臉更紅了，扯了扯梁燃的手想走。

偏偏他還站得一動不動，翹着唇不知道聽得多高興驕傲，一點兒沒要離開的意思。

就像是那種聽着外人誇自家女兒，怎麽都聽不夠的感覺一樣。

盛寧：“……”

畢業典禮上，胖胖的校長笑成了彌勒佛，今年附中的重本率穩了，還出了個文科狀元，可算是狠狠壓了對面二中一頭。

他親自給盛寧發了一封兩萬的紅包，又給其他考得好的學生不同金額的獎勵。

對于程音說的管她大學學費和生活費的事，盛寧并不覺得害怕，大學每年有獎學金，業餘時間她還能找份家教的兼職。

而且她本就沒伸手找媽媽要錢的打算，蘇紅珍背地裏一口一聲拖油瓶太刺耳了。

她已經成年了，可以靠自己的。

畢業典禮漫長，校長致完辭年級主任又緊接着上臺講話，都是官方又無聊的說辭。

底下同學心早已飛了，哪還聽得進去，早在竊竊私語地聊起暑假去哪哪度假了。

餘欣欣小聲地向盛寧抱怨：“我表姑非讓我給她女兒補課，雖說是按外面的補課費給我錢吧，可我也不差錢啊，我高考完收了好多紅包呢。

“好不容易考完能出國浪一圈了，那些書我是一點兒都不願意碰了。再說了，我一出高考的考場腦子就仿佛被格式化一樣，三年的知識瞬間忘了精光，你現在問我拉動經濟發展的三駕馬車是什麽我都不記得了。”

盛寧聽得好笑。

想了想，她看向餘欣欣：“我有時間，可以去給你表妹補課，你覺得行嗎？”

餘欣欣聽了大喜過望：“寧寧你可是今年的文科狀元啊！我表姑知道後絕對要高興死了！”

于是這事就定了下來。

盛寧每天早出晚歸，上午給餘欣欣表姑的女兒補語文和英語，下午補數學。

晚上五點鐘，她給女孩兒留了家庭作業：“你晚上把這套卷子和這幾道例題做了，明天早上我來給你講。”

女孩兒讀初一，臉圓圓的，性格活潑又可愛，往窗戶外探頭看一眼，笑嘻嘻道：“姐姐，今天你男朋友又來接你了喲。”

又雙手捧着臉，無比羨慕憧憬道：“姐姐你男朋友長得好帥好帥，比我們學校的男生都好看。他對你也好好的，我以後也想找一個這樣的男朋友。”

幾天的相處下來，盛寧習慣了她的早熟，笑着道：“你好好學習，以後也會有的。”

知道梁燃來了，她加快腳步下樓。

天空被夕陽染成了薔薇色，樹蔭底下，梁燃跨坐在摩托車，骨節分明的手裏拿着小姑娘曾用過的袖珍單詞本。

正背着expenditure這個單詞。

聽到那陣噠噠的熟悉腳步聲，少年聲音擡頭，把小小的單詞本揣進褲兜：“晚上想吃什麽？”

盛寧思索片刻：“我想吃學校那條街的刀削面。”

梁燃笑着說了聲好，勾下挂在把手上的粉色小頭盔，輕輕戴在她頭上，修長手指扣上了扣子。

這家面館開了很多年，高中三年盛寧經常和餘欣欣在晚自習前來這裏吃。

梁燃要了兩碗牛肉刀削面和一個酥油餅，端着坐到她對面，又去冰櫃裏拿了兩聽旺仔牛奶。

盛寧把掰開的一雙筷子遞給他，端起調料壺往自己的碗裏倒了些醋。

剛煮的面很燙，她沒急着吃，胳膊撐在桌上，托着腮和他聊天。

“今天給別人補習累不累？”梁燃問。

“不累啊。”她搖頭笑着說：“那個小女孩很乖的，我給她講題都認認真真聽，說話也很有意思。”

她志願剛在上午填報好，是京大的外語，突然想起這事兒，便問他：“對啦，你以後大學想讀什麽專業呀？”

梁燃早就思考好了，他把旺仔牛奶的拉環勾開，插好了吸管放到她手邊，沒什麽猶豫：“金融或者計算機吧。”

“為什麽啊？”她吸了一口牛奶。

她澄澈的眸子透出好奇，梁燃回答得誠實：“這兩個專業讀出來容易賺錢。”

他望着的她眼睛，笑了聲：“想賺很多的錢，以後養寧寧。”

“我自己能賺錢，不需要你養呀。”她眨着眼道。

“那沒辦法。”他彎了彎唇，目光直白赤誠：“我就想養你，別的女孩子有的，以後都想買給你。”

盛寧低下有些紅的臉，心口生出被寵着的甜蜜感覺，她拿筷子夾起一根刀削面。

過了半晌，小小的聲音傳出來：“我從小就不挑食，吃得不多，也覺得逛街很累，不太喜歡。”

梁燃一時沒反應過來，疑惑地“嗯”了聲。

少女擡起頭望着他。

大眼睛映着店裏暖黃的燈，光彩熠熠的，像琉璃一樣漂亮。

白皙的臉頰薄紅，聲音小小的，有些羞澀，卻一字一頓十分認真。

“所以你不需要有很大壓力，就，我其實很好養的。”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