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 27、盛夏白瓷

27、盛夏白瓷

梁燃倒了杯熱水給她：“你去床上躺着休息會兒, 我去把甜甜圈牽回來。”

盛寧坐在沙發上，捧着熱水慢慢喝了幾口，沒等了幾分鐘就見他上來了。

“我床單被子是今早剛換的。”梁燃看見她還坐在沙發上，以為她是介意這個, 所以不願意到床上躺着。

盛寧不知怎麽和他開這個口, 吞吞吐吐的：“我, 那個……”

梁燃眸光露出疑惑。

她臉頰微紅地他解釋：“我生理期第一天睡覺時會在床上墊個小墊子, 免得把床單弄髒了。”

和別的女生不同，她第一天量會有些大。現在又是大冬天, 洗床單什麽的更麻煩。

盛寧說完不好意思, 借着低頭喝水掩飾自己的尴尬。

梁燃想了下就明白了，他對于女生這方面生理知識的了解也是來自于她。

十幾歲的一個夏天, 游樂場人很多, 幾乎個個手裏舉着個冰淇淋, 少女卻難得沒吃，問為什麽也不說，只臉紅地搖頭。

後來他看見她裙子後滲出一小塊紅色的痕跡，清隽的臉也臉紅了。

然而那時他只穿着件短袖T恤, 沒法脫下來給她披着。

最後想出個辦法, 他買了瓶礦泉水和紙巾，拉着不知所措的少女到了一個沒人的地方。正午的太陽, 裙子上的水漬幹得很快。

梁燃找出一件灰色的衛衣：“用這個墊着行嗎？”

盛寧紅着臉點了點頭：“可以的。”

雖然也很不好意思，但至少弄到這個上面比洗床單方便。

她脫了羽絨服挂在衣架上, 牛仔褲也脫下折疊好放到一邊, 掀開被子躺上他的床上。

“睡一會兒肚子就不疼了。”他聲音很溫柔, 自己坐到旁邊的書桌前。

他拿出一張生物的卷子準備寫。這大半年的時間除了睡覺就是學習, 他成績有明顯提高, 上個二本應該沒問題。

但對梁燃來說遠遠不夠。

京大他不指望，可京大旁邊有一所211的理工大學，這是他高考的目标。

盛寧側身躺在床上，睜着大眼睛望向他，臺燈的光将少年好看的五官暈染得更深刻，眼睫低斂，神情專注認真。

皮膚冷白，顯得眼下淡青色的黑眼圈就挺明顯的，一看就知道是沒有休息好的狀态。

等他算完了一道題，在卷子上勾下個選項後，她才出聲問：“你昨晚幾點鐘睡的呀？”

“差不多一兩點吧。”

盛寧聽得有些心疼，今天早上她六點多給他發消息，他幾乎是秒回的，一天睡這麽點時間怎麽可能夠。

“你要不然睡個午覺吧，本來下午就容易困的，你睡會兒等下做題的效率也會更高呀。”

梁燃這大半年從沒睡過午覺，每一分鐘對他來說都重要，省去午睡的半個小時就能多做幾道題目。

他彎起唇角，故意逗她：“寧寧讓我睡哪兒啊？”

是哦，現在大冬天的，睡沙發不現實，萬一凍病了更糟，唯一的一張床又被她霸占了。

“要不然，你上來和我一起睡？”她眨了眨眼，臉紅着小聲道。

都好好穿着衣服呢，冬天的毛衣又厚，睡一塊兒應該沒什麽問題。

而且，她也不覺得他會把她怎麽樣。

梁燃握着筆的手倏地一緊，幹淨的卷子上被劃出了一條破多餘的黑線。

他當然知道她沒別的意思，一起睡就只是單純的躺一塊兒睡個午覺。可心裏仍不可抑制地生出烏七八糟的想法。

屬于他的那張床上，少女手抓着被子的一角，被子外露出俏生生的小臉和細細一截雪白的頸子。

細軟烏黑的發絲鋪滿了枕頭，望着他的眼清淩淩的，對他有着全然的信任。

把梁燃看得心虛又罪惡感十足。

在不知道多少個夜晚的夢裏，就是在這張床上，他想狠狠地把她弄哭。

“我真的不困，平時也沒有午睡的習慣，寧寧你讓我睡也睡不着。”他不敢答應，咳了下，讓嗓音聽起來沒那麽啞。

“乖，你自己睡。”他摸了摸她的臉。

“……好吧。”盛寧也不好強迫他睡覺，“那你今晚早點睡，別總熬得那麽晚，對身體不好的。”

“嗯。”他笑了聲，聽話地答應。

盛寧閉上了眼，很快就睡着了。

梁燃去衛生間洗了個冷水臉，困頓的精神瞬間清醒，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也壓在心底。

這一覺盛寧睡得很熟，比在學校午休時要睡得久多了。

醒來時沒看到梁燃，從留着條縫隙的窗簾可以窺見外面黑了的天色。

她打了個哈欠，恍惚地坐了起來，拿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六點鐘了。

正想打電話問問他去了哪兒，外面傳來開門的聲音，很快梁燃走進來，手裏拎着個塑料袋子。

“肚子還疼不疼？”他垂眸望着她問。

“好多了。”她說，才睡醒的臉透出點兒紅，聲音軟趴趴的，帶着自己都不察覺的嗲。

梁燃從袋子裏拿出一盒飯，放桌上後對她道：“那你玩會兒手機，我去給你煮幾個湯圓。”

手機裏多了幾條微信，之前盛寧做家教輔導的一個女生告訴她這次期末考試進步了好多。

盛寧心裏生出成就感，很高興地回了祝賀的話，又和女生聊了起來。

空氣裏突然多了幾絲甜蜜的香，像是熬化的紅糖味道。她擡起頭，看見他端着碗進來。

梁燃将勺子一并給她：“還有點燙，你吹吹再吃。”

那是碗紅糖湯圓，小小的湯圓每個上面染着绛紅色的糖漿，還沾着小芝麻。

看着可愛又可口。

盛寧端起碗，勺子舀起一個吹了吹，氤氲的熱氣飄開，她一口咬下，湯圓糯叽叽的，比用開水煮出來的甜多了。

“好好吃。”她笑盈盈的眸子望向：“你怎麽想到給我弄這個呀？”

梁燃拆開盒飯，邊掰開邊筷子道：“你睡着的時候用手機查了查，看見網上說紅糖湯圓能補氣養血。”

“喔。”盛寧彎了彎眼，心裏也變得甜絲絲的。

他給自己買的是碗牛肉蓋澆飯，就樓底下随便找的一家。這種小餐館的盒飯談不上多美味，炒菜的油也不好，頂多能填飽肚子。

他吃習慣了無所謂，只是舍不得她吃。

盛寧一口一個小湯圓，連剩下的紅糖水都喝了。吃完肚子真就不疼了，她穿上牛仔褲，梁燃去給她拿羽絨服。

趁他不在，她趕緊拿起剛才墊着的衛衣，仔細檢查了幾遍，幸好沒有弄到上面。

盛寧松了口氣，把這件衛衣放進了洗衣機裏。

久遠而模糊的回憶因此被勾起一點。

游樂園偏僻沒人的角落，她臉羞紅得快滴血，咬着唇極小聲地問：“梁燃哥，你弄、弄幹淨了沒呀？”

“快了。”少年向來鎮定的聲音也透出一絲難為情，“寧寧你別急。”

青春期的時候，班上的男生要是看到哪個女生裙子後面弄髒了，總會大驚小怪地起哄，發出一陣陣怪笑。

然而那時，那個十四歲的少年卻蹲在她身後，用礦泉水耐心又認真地，一點點搓幹淨了她裙子後的紅痕。

-

到底是親生的女兒，大半年沒見，程音心裏再大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

她在客廳用一張張圖案生動的小卡片教闫嘉認漢字，聽到行李箱輪子滑動的聲音，擡起頭問：“吃了飯沒？要不要我煮碗面。”

“不用了媽媽，我吃過了。”

聽到這話，程音便猜到了她是和誰吃的，哼了聲，沒再說話。

盛寧把行李箱放回房間立刻出來，她笑盈盈地坐到地毯上，兩歲大點的小男孩仰起腦袋，烏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

“我是姐姐呀，嘉嘉不記得我了嗎？”她伸手輕輕握住他胖嘟嘟的小肉手。

闫嘉有點認生，模樣怯怯地望着她。

“嘉嘉，你最喜歡的那個汽車玩具就是姐姐送的。”程音提醒道。

闫嘉聽到汽車玩具眼睛一亮，脆生生地喊道：“姐姐。”

闫鵬飛聽到動靜從書房裏出來，他人坐到沙發上：“寧寧你送我的刮胡刀我用了，比我原先的那個好用多了。就是那牌子我在商場看到過，不便宜。”

“你正是打扮的年紀，以後別給我買了，把錢留着給自己買點新衣服。”

盛寧笑着道：“闫叔叔，那個刮胡刀我是在網上旗艦店買的，雙十一那天網上打折力度很大，比你在商場看到的要便宜很多。”

“是嗎？”闫鵬飛一臉驚訝。

他平時不怎麽玩手機，還從沒有在網購過，聽着來了興趣：“那你下次有空了教教我怎麽在網上買東西。”

“好呀。”盛寧笑着答應。

小孩子困得早，九點多鐘就打起了哈欠，程音抱着兒子回房去睡覺。

盛寧也回到自己房間收拾行李箱，幾分鐘後，兩聲咚咚的敲門聲響起，程音推開門走進來。

她拉開椅子坐下。

盛寧也放下手裏一件正在折疊的毛衣，坐到床邊，仰臉望向她：“媽媽。”

“小時候怎麽沒發現你性子這麽倔呢。”

程音嘆氣，語氣裏三分指責，剩下七分則是無奈：“說不要我給的錢就真的一分沒動，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學習，哪能因為兼職把學習成績耽誤了。”

去京大報道前她給盛寧一張卡，學費和半年的生活費都提前打在了卡裏。上個月想看她夠不夠，去ATM機一查，打進去的錢一分不少。

“我沒有耽誤學習，期中考的幾門我都在就九十分以上，期末成績現在還沒出來，但我感覺也考得不錯。”

她拿出手機，點開相冊裏的一張照片拿到程音面前，認真道：“媽媽，這是梁燃這半年來做的卷子。他很早就答應了我要考到京市，也真的有在努力。”

照片裏，做過的卷子一張張疊摞在一起，将近半米高，旁邊還有很多本課本，頁腳都起了卷，翻看的痕跡明顯。

程音仍皺着眉：“寧寧，他的家庭成了那樣，他爸又……”

盛寧打斷她：“那些和他都沒有關系呀。媽媽，大學裏有男生和我表白，他們的家世大多不錯，學歷也滿足媽媽你的要求。”

她看着程音。

少女清亮的眸子透出堅定無畏：“可我知道，這些人中，沒有哪個會比他更在乎我，對我更好了。”

“當初你們不讓我養甜甜圈，是他收養了過去。我十八歲生日那天，他跑遍了周圍所有蛋糕店，趕在十二點前買來一塊巧克力蛋糕讓我許願。”

“媽媽，我不傻的，我和他交往不是一時沖動，我想和他一直在一起。”她坦蕩地說出自己的內心想法。

程音一時無言以對，最終沉默起身離開。

-

梁燃攔了輛出租送她回去，看着她進了小區之後，才走去車站等公交。

等的時間也沒浪費，耳多裏塞着的耳機在放英語聽力的音頻。

305路公交來了，褲兜裏有兩個硬幣，他投進去之後扶着欄杆站着。

三站路的距離，剛好把上午做的那套英語卷子聽力重新聽完一遍。

到了熟悉的站牌，他下車邁開長腿往小區裏走。

這小區屬于原來的單位分房，住的大多是退休職工，夏天的夜晚有很多老人會在樓底下乘涼跳廣場舞，天一冷了就沒什麽人了。

安靜得能清楚聽見北風把樹葉吹得呼啦啦響的聲音，遠處不知是哪家的狗在吠，在空曠的深冬寒夜裏透出一股子蕭條感。

單元樓裝了門，長期處于沒鎖的狀态，梁燃拉開，生鏽的鐵門發出“刺啦”一聲。

與此同時，身後響起久違的，女人帶着一絲抽噎的的聲音——

“小燃，我總算找到你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的燃哥錯失一次和老婆同床共枕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