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蘇祈

第15章 蘇祈

姜遙清手機彈出一條消息，言溯光說他已經到了，問她到哪了。

她回了句快到了就放下手機。

父母家在城北的老城區，她把車停在樓下，看着尚早的天色，姜遙清不想回去聽父母的唠叨，索性往畫室的方向走去，

老街這邊的房子都是九零、零零年的舊小區，或者青瓦白牆的小院，已經枯黃的青藤爬滿了斑駁的牆壁，大榕樹下老人們在下棋，空氣中隐隐浮動着桂花的淡淡香味兒。

這幾年a市經濟發展迅速，市中心還有城南的新城區已是高樓林立，鱗次栉比，這兒卻還始終保存着舊時的模樣，

去往畫室的這條路她年少的時候走了很多遍，此刻高跟鞋踏在青石板路上的聲音有些明顯，

前幾日是陰雨連連，空氣裏彌漫着潮濕的味道，走到小巷的盡頭就是畫室，推開小小的鐵門，“吱呀”一聲，亘久的發黃的氣息撲面而來，一瞬她有些控制不住地鼻尖酸澀，

院子裏有個葡萄藤架，架子下連着美人靠，架子上葉子如今已經枯黃敗落，但夏天的時候很是陰涼，長到最盛時，一絲光都照不下來，那時候他們很愛坐在那乘涼，聊着漫無天際的幻想，

水泥地上布滿了斑駁的痕跡，畫室的門上挂着已經生鏽的鎖，腐朽的枯敗的氣息在空氣裏泛濫着，

她聽說她高中畢業後沒幾年畫室就關門了，老城區這邊的孩子越來越少，大抵是開不下去了。如果能進畫室裏，或許還能看見挂着滿牆的畫，有她的，也有蘇祈的，姜遙清在院子裏站了會兒，打算回去，

“遙清？”

她回頭，淡淡的清冽的香味兒混雜着涼風一起灌進鼻腔，鐵門前站着一個穿着黑色風衣的男人，長身玉立，暮色給他俊美的臉龐籠上一層金色的碎光，讓他的表情看不真切，

姜遙清愣在原地，簡直就如戲劇一般，闊別了十多年的故人在故地重逢，

過了好久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好久不見……蘇祈。”

男人走上前一步，那張熟悉的面容依舊漂亮得不行，一如舊時模樣，只是輪廓更加分明，眉眼更加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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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站在記憶裏朝她揮手的恣意潇灑的男孩長大了，

姜遙清喉頭一哽，有些難以言喻此刻的心情。

男人烏黑的眼睫顫了顫，然後俯身緊緊抱住她，良久才道，“好久不見。”嗓音低啞。

松開懷抱，姜遙清擡頭，才發現他的眼眶紅着。兩人走在青石板的小路上，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麽，姜遙清開口道，

“最近怎麽樣？怎麽突然回國了？”

“前幾年和朋友一起開了家游戲工作室，現在打算回國發展了，把工作重心都移到國內了。”

“挺好的。”

“你呢？”

“我？畢業之後就在一家室內設計公司上班，每天忙忙碌碌，也還好。你是剛回來嗎？”

小巷的水泥路稍顯狹窄，彎彎曲曲不知被哪戶人家的牆角擋住，一眼看不到盡頭。

蘇祈擡手輕觸了一下斑駁着青苔的牆壁，“是啊，上午到a市的飛機，安頓好了後晚上回來吃飯，趁着晚飯還沒好我就出來逛逛，”

姜遙清擡頭望了眼他，男人琥珀般的瞳孔印着霞光，美得令人心驚，

“也不知怎麽就走到畫室了，然後就遇見你了，所以我們是緣分太深了嗎。”

“是挺巧的，對了，你，”姜遙清聲音一頓，“結婚了嗎？”

蘇祈低聲笑了笑，“我連女朋友都沒有和誰結婚，這幾年家裏面人總在說我這個年紀的同齡人孩子都滿地跑了，我這個年紀不結婚很奇怪嗎？”

“不奇怪啊不過我都結婚好幾年了。”

“我知道。”他頓時收斂了笑意，沉靜的目光看向遠處。

空氣驟然安靜下來。

有幾個穿着藍白色校服的高中生騎着自行車從他們身邊掠過，

姜遙清看着他們的背影，“還記得我們高中的時候嗎？那時候老秦最頭疼的就是你了。”

蘇祈目光含着懷念，“每天都要聽他說，蘇祈，到後面站着去。”

“我還記得你那會在走廊上打籃球結果撞壞了老秦的花盆，把他氣得半死。”

“這麽說我想起來你也撞壞過。”

“我那是不小心，我還記得老秦說，我的花盆放在那七八年都沒倒過，結果你們一來就碎了好幾次。”

“當時還是我陪你去買的花盆。”

“诶你還記得嗎那個店員說，小夥子你怎麽又來買花盆了？又撞壞一個？”

想到以前，兩人都笑了起來。

熟悉的小區已近在眼前，蘇祈突然道，

“還記得我們一起看的那場煙花嗎？”

姜遙清微愣，擡頭看向他，他漂亮稍顯鋒利的眉骨，幹淨利落的下颌線，熟悉得讓人心顫，“記得。”

腳步聲頓住，蘇祈也看着她，這短短一眼的距離，原來已間隔了好多年，他眉眼間的青澀已經褪去，就像看完那場難忘的煙花後，恍然如夢的心悸，

“遙清……”好像有很多話要說，卻不知從何開口，

“遙清。”突然的聲音打破他們之間稍顯暧昧的氣氛，

她驀地回頭，

黃昏朦胧，言溯光站在不遠處看着她，唇色較平日淡了許多，帶着涼意的晚風不疾不徐地拂過他的額前的黑發，露出清俊的眉眼，

見她回頭，他揚起一個溫柔的笑，“爸媽喊我們回家吃飯。”

他朝着她走近，臉上始終帶着清淺的笑容，“我一直在等你。”

像一杯滾燙的水澆至心尖，姜遙清有些慌亂地別過頭，給他們介紹，

“這是言溯光，我丈夫。”

“這是蘇祈，我高中同學。”

“你好。”“你好。”

兩人颔首示意，除了禮貌的問好之後再無一句交流。

“爸媽在等我們回去。”

“那我們就先走了，以後有時間再約。”姜遙清朝蘇祈揮手告別。

蘇祈的目光落在他們的背影上，出國後的第五年他在謝菲爾德看到一個穿着白色裙子的亞洲女孩，恍惚以為看到了她，誰都不像她，誰都不是她。

只是如今我們都不複當年模樣，不再有的少年意氣，不再有的放肆開懷，分開後他每年的願望都是希望她平安喜樂，萬事勝意，得償所願。

落葉靜靜地飄落在他的腳邊，最後他轉身獨自離開，身影蕭索。

小區裏的地上落葉堆積，踩上去有“沙沙”的聲響，姜遙清和言溯光走在回去的路上，時不時有路過的鄰居們和他們打招呼，

他們抄近道走到一條石子小路，言溯光開口問道，

“你和你剛剛那個高中同學關系怎麽樣？”

“以前還行，但都好多年沒見了，也很少聯系，高中同學現在我還玩得好的就安笙了。不過……”她話音一轉，

“他其實是我初戀。”

“初戀？”他低聲呢喃，心髒像被一只大手覆蓋，窒息的錯覺蔓延，他忽略胸口的悶痛，剛想要開口，

“我去買瓶汽水。”姜遙清往樓道旁的自動販賣機走去。

掃碼支付，她彎腰拿出罐裝汽水，拽開拉環，仰頭喝了一大口，瓶身帶着水珠，冒着絲絲寒氣，

言溯光從她手中把汽水拿過來，涼意讓他蒼白的手指微蜷，他眉頭一皺，“不要喝了，這個天喝冰的會生病──”

姜遙清墊腳，堵住他未說完的話，唇舌交纏，這是一個帶着橘子汽水味道的冰涼的吻，

趁他愣神間，姜遙清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罐裝汽水，猛灌了一大口，快步走到狹窄的樓梯口，踏上幾級臺階，回頭笑眯眯地望着他，“瞧，不是很好喝嗎。生病也值了。”

“他只是陪我走過高中三年，但是溯光，”她眯起的杏眼裏透漏着光芒，聲音很輕卻很清晰，

“你是要陪我一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