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遺憾

第14章 遺憾

初三暑假的時候，姜遙清所在的畫室裏來了一個男孩，他叫蘇祈，一個漂亮的有些過分甚至顯得嚣張的男孩。

蘇祈是一個很特別的人，他總是會公開挑釁老師的權威，會直白明了地指出別人的問題，他只按照自己的想法來畫，他活得自我又随意，好像根本就不适合在畫室。

“你這個光影畫的有問題。”男孩彎着漂亮的眼睛笑盈盈地看着她，姜遙清有些生氣，她覺得這個剛來的男孩真是讨厭極了，她一直都自負自己的繪畫水平，一個剛來沒多久的新人怎麽能随意評價她的畫。

“哪有問題？”

“因為你模仿的這幅畫的光影就有問題，這塊陰影應該再深點。”

“你已經模仿的很優秀了，但你不去外面看看你怎麽知道你畫筆下的世界是真是假。”

姜遙清一愣，她從小開始學畫就是模仿別人的畫，她也會畫實物，但僅限于在畫室，畫簡單的物品。

那年的夏天好像格外的長，蟬鳴聲也格外喧嚣，明明同樣都是在這座城市生活了十幾年，但蘇祈好像就是比她更了解一些，原來音樂臺的白鴿，郊外的花田，公園的湖水，那些尋常可見的景象可以就這樣存在于她的畫上。

她以為這個漫長的暑假過去，他們就不會再有交集，或許還會聯系，但會越來越少，直到逐漸變成陌生人。

高中入學那天，姜遙清在教室裏看見那個熟悉的面容，說不上那時是什麽感覺，或許是驚訝，或許是喜悅，但她肯定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蘇祈很外向，外向得有些讓老師頭疼，他翹了英語課就是為了去看籃球賽，在物理課上和老師唇槍舌戰，他上課時思維靈活跳脫得過了頭，但他總能解出一些所有人都解決不出來的難題，讓老師頭疼也讓老師欣賞。

姜遙清高中的時候前桌坐了個學神，蘇祈坐在她旁邊，隔了個走道，她有次去問學神一道化學題，被蘇祈看見了就逮着她問為什麽不去問他，她很不耐煩道，“你化學成績還沒我好，問你幹什麽。”

當時蘇祈一副備受打擊的模樣，誰料下次月考的時候他化學單科考了年級第一，姜遙清驚呆了，化學老師在班級重點表揚了他，

但他只是轉頭望着她，眉眼彎彎，“現在你可以問我化學題了吧。”

高二的那年冬天，12月31日，跨年那天，a市有一場煙花展，但是他們要上晚自習，蘇祈就邀請姜遙清一起逃課去看，她一開始不願，但架不住他的慫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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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來到學校後門，從來沒有逃過課的姜遙清緊張又興奮，這兒沒有門衛，蘇祈三兩下就翻過去了，但姜遙清卻站在牆頭遲遲不敢跳，

“跳下來吧，相信我，我肯定會接住你的。”

“可是……可是真的好高要是摔了怎麽辦？”

“相信我，就算摔了也有我在下面給你墊着呢”

“那我跳了。”

他張開雙手，

“啪！”煙花綻放，霎時間照亮了遠處的天幕，而他牢牢地接住了她。

蘇祈緊緊牽住她的手，“走，咱們去後山。”

山間的冷風刮過臉頰，但姜遙清心間只感到陣陣熱意，學校的後山并不太高，但視野也足夠好了，無數煙花在天空炸開，流光溢彩，火星稀稀疏疏劃落下來，旋即又消失，

火樹銀花不夜天，彼時還年少的他們震撼地仰望着夜空，後來a市再也沒有煙花展，漸漸地再過幾年煙花爆竹也都禁止燃放，再也沒有那樣的夜景。

“快快快許個新年願望吧。”

姜遙清無語地看了他一眼，但還是閉上眼雙手合十，小聲說出來，“我希望高考能考好。”

“我希望──姜遙清的願望都能實現──”蘇祈大聲喊着，和噼裏啪啦的響聲重疊，他轉頭看她，絢麗的煙花在他背後的天幕上綻開，他眼中閃爍着萬千星辰。

那一瞬間，她分不清到底是煙花更耀眼，還是眼前的少年更耀眼些。

即使過了很多年，很多場景都已經在腦海裏模糊，她甚至都快要忘記他的模樣了，但那場燦爛的煙火還是始終記得很清楚，那麽美麗，又那麽短暫。

“為什麽啊？”

“什麽為什麽啊？”

“為什麽……你的願望？”

“因為我喜歡你啊！”

那年的春節姜遙清沒有在家過，她有個親戚過世了，他們一家回到了她媽媽的老家過，北方的冬天總是更冷些，她待在有暖氣的屋子裏，突然接到蘇祈的電話，“你要出來看看雪嗎？”

她有些莫名地看向窗外，大雪覆蓋了整個世界，她鬼斧神差地走出去，頓時怔在原地，她看到了絕對不會出現在這裏的人，

昏黃的路燈下，蘇祈站在雪地裏，穿着黑色的羽絨服，飄雪落在他的短發上、肩頭上，臉頰鼻尖都被凍得通紅，隔着雪霧，他揚起大大的笑容笑着朝她揮手，

“新年快樂！遙清！”

蘇祈買了張火車票在除夕跨越三百公裏就是為了來當面和她說句“新年快樂”，姜遙清紅着眼罵他“神經病”，她從來沒有，從來都沒有見過他這麽瘋的人。

那些年輕的日子沿着歲月的紋路緩慢流淌，好像沒有盡頭。可是暮去朝來，時光匆忙。

“你不是喜歡畫畫嗎，那就繼續畫下去吧遙清，和我一起出國吧。”

是啊，可是我不想放棄這條明亮的路，不想辜負父母的期待，我怕我堅持不下去，我怕我會後悔。

後來的故事就簡單了，在人生的岔路口，蘇祈選擇出國留學繼續學畫畫，而姜遙清選擇努力學習參加高考。

與君同舟渡，達岸各自歸。

她并沒有很難過，也沒有很後悔，更多的是遺憾，是沒有堅持下去的遺憾，是對畫畫的，也是對蘇祈的。

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已經接近傍晚，昏暗的光線穿過窗簾的罅隙，只留下稀疏的光點落在床尾，姜遙清扶着有些發沉的腦袋，突然想起來十六歲那年的生日，蘇祈送給了她十六份禮物，

“……你說你小學沒有任何人向你表白過，就是因為你的媽媽是班主任，所以12歲的禮物是一封情書，你還說你初一的時候班級有同學說你胖，所以你那段時間每天都吃很少，所以13歲的禮物是一箱你喜歡的零食，還有你一點都不胖，你真的特別特別漂亮，還有14歲，15歲……我知道，有些東西你現在已經不喜歡了，但是你曾經喜歡過，我只是想填補這個遺憾，因為我也真的很遺憾很遺憾沒有早點認識你……”

再也沒有那樣的十六歲，再也沒有那樣滾燙熱烈的少年。

姜遙清去洗漱間用涼水洗了把臉，然後走出卧房，

少年正在廚房裏忙碌，聽見腳步聲，望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忙碌，抿了抿唇角，輕聲問道，“要喝海鮮粥嗎？”

怕是還在為中午的事不好意思呢，姜遙清失笑。其實中午也沒發生什麽，瞧見他臉紅的和個煮熟的蝦似的，害羞的都快要暈過去的模樣，也沒為難他，就纏綿了一番，用手幫他解決了，但也是之前未有過的親密了。

“不喝了，我現在要走了。”

“這麽快？”他擡頭看向她，那一眼，似控訴似委屈。

“嗯，公司有事。”姜遙清穿上外套，拿起手提包就準備離開。

瞧見他不舍的眼神，姜遙清走過來親了親他的嘴角，

“乖啦，姐姐明天再來看你。”說完就轉身離開。

只留下時月白一人看着她毫不留戀的背影獨自黯然。

姜遙清開車往父母家的方向駛去，在等紅燈的間隙，她驀然想起，在拒絕了和蘇祈一起出國之後，他是怎麽說的呢，

“沒有人能替你選擇，沒有人能決定你要成為什麽樣的人，你父母不可以，我也不可以，你首先得是你自己，然後才是你父母的女兒，是我的遙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