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4風流逸事

第14章 14風流逸事

【假情假意假溫柔】14風流逸事

快開春了，東風樓的小厮小跑着一路進了花樓，冒了一腦袋的汗。

小房間裏點着淡香，旁邊有琴女在彈奏，琴聲同樣清淡，絕不擾人，以備貴人心情時時舒暢。軟榻上的人靠在桌案邊，手邊散落着話本，棋具，膝上蓋着毛毯，一只手支在桌案上，懶散地撐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把玩一塊玉。

這塊玉顏色正得吓人，沒有多餘的工藝畫蛇添足，水頭足，質地透，光是拿在手上，就已經是萬分的珠光寶氣。

那人見有人進來了，蒼白的手指一頓，把這塊玉重新貼身放好。

“瑞王殿下，宮裏來人，傳殿下進宮觐見。”小厮不敢直視這位殿下的容顏，這位從嶺南回來之後有陣子沒來，再來的時候眼看着人憔悴得要命，卻越發妖氣森森，眉眼間比樓裏的頭牌還有韻味，在銷金窟裏，這種頹靡像某種正在靜默燃燒的燃料，只會令人癡迷矚目。

蕭及依然是懶懶的，随手丢了個金珠子給他，“讓他們回陛下，就說我乏得厲害，起不來床。”

小厮慌忙接着，低頭要出去回話，卻已經有人推門進來了，謝則川示意小厮出去，關好門，說：“越隆镖局遞過來的貨單我帶回來了，明後兩天整理好，我送到你書房。”

越隆是活躍在燕地古道上的一支镖隊，以前名不見經傳，這兩個月連着幹成了三件大單子，把燕地邊境上的胡匪打得見到他們的镖旗就腿肚子轉筋，一時聲名鵲起。他們承接重要貨物和客人的護送，需要武器和藥材等等，這些都是朝廷看管的重要物資，蕭及也是因為鑽朝廷的空子倒賣這些，所以來錢很快。

蕭及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還是沒什麽精神的樣子，謝則川看着鬧心，忍不住說：“我們的人在嶺南發現了顧家軍的活動蹤跡，顧為停的手下人忠心悍勇是出了名的，除了顧為停沒人調得動，我想是不是……”

顧為停出事之後，被指為通敵反賊，種種功勳疑似與匈奴人交易而來，蕭及很快就被蕭克帶走回京，但私下還是派了人搜山。

最壞的結果是死要見屍，可現在不上不下才最難捱。

蕭及淡淡地說：“随便吧。”那樣對顧為停，怎麽看都是奔着要他的命去的，如果顧為停還活着，那簡直是奇跡，說明他确實福大命大，至于自己……

謝則川看他還是沒精神，上前摸了摸他的脈，眉心擰起個疙瘩，“你畢竟不是武林中人，這藥對你來說還是太烈了。”

蕭及苦笑一聲，“如果失敗，我就認了，這些我都會安排好，你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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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則川出身謝氏旁支，混江湖的時候窮得叮當響，當時蕭及看出他的才能，把他勸來給自己當老媽子，謝則川還真一幹就是這許多年。

這假死藥的副作用還是很烈，就算成功死而複生，對身體的傷害依然很大，但蕭及不想等了。

蕭及采用的方法是分批次定量攝入，逐漸加大劑量，能減緩一點藥生效的速度，但即使這樣，如果還是失敗了，蕭及已經把自己的身後事安排好，家産按份分給母親和謝則川他們，也算了無牽挂一身輕。

至于顧為停……反目成仇也好，老死不相往來也罷，再怎樣恨，自己都死了，恐怕他的怒火要無處發洩了。

謝則川嘆道：“我擔心什麽，我是不想換個事多錢少的新主子，不然我成什麽人了？這事明天還得再去問問醫師，你現在的狀況太差了。”

頓了頓，謝則川說：“說起來，宮裏來了好幾波人催你進宮，還是推掉麽？你跟我那表哥的風流事到底真的假的，蕭信痛批你眠花宿柳不正之風，都把手伸到氏族大家那裏去了，這事牽連上了謝氏，蕭克也不能坐視不管了吧。”

蕭信自己的婚約因為嶺南的事吹了，原本趙相要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現在眼看着風向不好，這老滑頭推說自己女兒重病起不來床，把婚約無限延後。謝貴妃，也就是現在的謝太妃，好歹出身名門，哪能忍得了這種屈辱，便替蕭信做主主動退婚了。

謝氏既然主動出手，表面上的體面還是要有的，專門派了個族中出衆些的後生，從江南到京城來遞退婚的書狀。

這後生叫謝扶風，字暖椿，按輩分算還是謝則川的表哥，號稱是這一代謝氏的門面，才學言行都很出挑，不過謝家家大業大，旁支跟謝扶風這樣的嫡系差距大得很，謝則川又是家族裏排的上號的不成器的後輩，跟謝扶風是兩個極端，因此也沒見過謝扶風本人。

謝扶風不過二十出頭，家族已經替他舉了個侍郎的官職，來京之後交過退婚帖，作為地方官員自然是要去拜谒京都長官的。

當天蕭及剛好也在場，有些好奇地打量這位謝氏的年輕公子，發現他确實長得不錯，很有謝氏那種江南氏族特有的韻味，一舉一動都是青年文士的優雅端莊，然而正是因為太标準太完美，讓人感覺他像照着模板摳出來的人一樣，有種說不出來的隔閡與疏離感。

也就是所謂的世家氣度。

見到蕭及，謝扶風眼中閃過一絲驚豔，随後有禮地微微垂下視線，“瑞王殿下安。”

蕭及是親王，打量他一個小小侍郎并不需要避諱，直上直下的目光看得成天浸泡在禮法規矩裏的年輕人耳朵尖快要燒了起來，然後才施施然地，揶揄地笑了一聲，“謝侍郎青年才俊，果然不俗。”

謝扶風聽說過這位風流親王的傳言，說他男女通吃，玩的花，但又很得陛下青眼，謝氏如今被洛氏擠兌得狼狽，他始終拿不準自己要不要同他交好，見面之後就更是……想不到比起流言，真人更是驚豔。

比起從前謝氏的風光，如今已經算江河日下，這位謝公子面對試探或刁難都滴水不漏地應着。

謝氏在江南原本的織錦茶葉生意近來不順利，原本在秋冬時節，茶葉等禮品正是拿貨出售的旺季，可是購置貨品的資金被嫡系的二爺挪去賭得一幹二淨，現在利滾利倒欠出來八千兩白銀。

這位嫡系二爺大名謝索冰，字寒透，輩分大年紀小，謝扶風得叫他二叔，卻跟蕭及年歲相仿。當年也是有名的纨绔子弟，在京城長大，兩個人關系不錯，臭味相投，一度私下裏兄弟相稱，後來洛謝兩家相争，謝二被抓回家聯姻，才回到家族長居江南。

八千兩銀子不是小數目，謝氏正是多事之秋，也是被逼急了，把自己族內名望人才俱佳的青年推出來也有點走關系交際聯姻的意思。大家族都擅長互相聯結互為幫手，以免一時的沉淪毀掉百年基業。

謝扶風輾轉在席間，一個勁的喝酒，大概也是心氣本也不順，又說不出口。

越是聰明人越是容易不甘心，此番做派實在有點像在賣身，可是承蒙家族庇護多年，聯姻是躲不掉的。族中青年都是這麽過來的，尤其是嫡系，身份尊貴，自然要付出代價。

席間也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看謝扶風喝酒幹脆，架着他換着話術地灌，在以前自然是沒這膽子，現在那人投了洛氏，底氣大得很。

這天其實蕭信也在場，但他出乎意料地沉默，給蕭及打了招呼之後誰也不理，一個人在角落裏喝悶酒，也不出手管管。

蕭及支着下巴品了會宴席特供的佳釀，見謝扶風這一會功夫已經喝得臉頰發紅，都有些站不穩了，輕佻地對謝扶風說：“扶風，與他們喝有什麽意思，不如與本王也共飲一杯。”

謝扶風似乎有點懵，機械性地應了，到蕭及面前，舉杯要飲，蕭及卻用自己的杯子磕了下他的，幹脆地喝淨了自己的，手指靈活地一轉，已經把他杯子裏的酒神不知鬼不覺地潑到了桌下。

謝扶風愣怔，看見蕭及對他眨了下眼睛，像一個閑時順手的玩笑，輕巧地解了他的圍。

他于是裝模作樣地舉起酒杯，裝作喝了，然後聽到蕭及說：“謝小公子真是好風度，本王看了也喜歡，宴席上喝得有點醉了，本王想去吹吹風，謝小公子可要同去？”

謝扶風自然沒什麽不能答應的。

兩個人把衆人的各種目光抛在身後，屏退衆侍從，走到後花園。

謝扶風被冷風一吹，稍微清醒了些，壓下心裏的悵然，視線落在蕭及垂落的袖擺上，沉默中神思不知不覺跑遠。

今日蕭及穿了稍正式的衣服，衣擺重影疊花，華貴精致。

蕭及微笑道：“如何，頭暈麽？這些人沒輕沒重，你不喝到桌子底下，是送不走他們的。”

回廊屈折，蕭及随意靠坐在旁，關懷并不走心，可謝扶風不知為何注意到，瑩瑩月光之下，蕭及的皮膚有一種清透的白，像某種薄到了極點的絲綢，細膩的布料泛着柔和的緞光，讓他忍不住把視線放在上面。

謝扶風沒出聲，就是喝醉了也時刻身姿挺拔，好像無形中有一把教尺抵在他的脊梁上，雖然思緒早已經不那麽守禮地跑偏了。

蕭及知道謝氏的人既然久負盛名，今天這樣的程度絕不足以讓他醉得不清醒，道：“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本王找你，是希望和你聊聊謝氏的事情。”

謝扶風手指微動，猛然回神，“殿下是何意？”

蕭及笑說：“謝氏的茶一向全國聞名，今年卻在京城走貨不多，本王聽說謝二在謝氏祠堂被打得丢了半條命，自然也要幫幫昔日好友的呀。你二叔是本王的朋友，論輩分，公子叫我一聲小叔叔也不為過。”

謝扶風眼神微動，似懷疑似意動，嘴上說：“殿下恩典，扶風不敢僭越。”

謝扶風不是他那沒心肝的二叔，當然不至于順坡就上，蕭及也不急，說：“今日不是要你在此地給本王答複，聽說公子這十幾日都在京城，本王的王府好進得很，公子有意可上門來見我。”

兩個人回到宴席之後，謝扶風振作了些，在蕭及後面低眉順眼地跟着，卻也借着蕭及擋了不少刁難。

回去之後沒多久，謝扶風就親自上門拜訪。蕭及手裏有錢，可解謝家燃眉之急，要求是在謝家的檔口加一部分蕭及的股份，兩方達成合作。

這其實很奇怪，蕭及是皇帝眼前的紅人，有什麽必要吃兩頭，但謝扶風不知回去做了什麽功課，到底是把生意談成了。

這麽一遭謝扶風自然是不必再“賣身”聯姻，只是這之後流言越傳越離譜，謝扶風在瑞王府連蕭及的書房都沒進過，傳言裏都已經是蕭及的新相好了。

對蕭及來說，這些是次要的，需要他費心敷衍的是那八千兩白銀是從哪來的。

謝氏這麽大的窟窿一夜之間補上，稍微費點心思就能查到和蕭及有關。前段時間蕭及在東風樓發作病倒，蕭克按下了此事，現在要宣蕭及進宮，一是問詢謝扶風和他的那點風流逸事，二是忍不住想探他的底。

蕭及推開臨街的窗，人們還穿得不少，冬天的痕跡卻已經漸漸消失了。年前到現在不過兩個月，已經恍如隔世。

蕭及沉聲道：“能拖多久拖多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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