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熱紅冰水
第28章 熱紅冰水
江言在道館裏, 明天就要稱重了,今天原本是抽簽日,他卻找不到金丞人。
隊醫周木蘭已經來到了道館:“江言, 來一趟。”
“來了。”江言始終等不到金丞接通電話,只好放下手機先過去, “您找我什麽事?”
“例行詢問,別緊張。”周木蘭從包裏拿出一個淡粉色的甜甜圈, “吃不吃?”
江言用一種無奈的笑容表達了內心的感受:“木蘭姐,你這是要氣死我。”
“哈哈, 我還能氣死你?這可不像你啊, 小江同學, 我看着你從小長大, 世界上可沒什麽事情能氣着你。哦,不對,有幾件事氣着你了, 一次是前年裁判的誤判,還有一次是你小時候讓人打哭了。”周木蘭在甜甜圈上咬了一大口,吃得津津有味。
她不說還好, 一說這個, 江言更無奈而且也更生氣了。要怪就只能怪金丞有毛病, 非要坐臉塞小腳丫,成為了自己這輩子最屈辱的黑歷史。再怪就是周木蘭和他關系太親密, 什麽事情都瞞不過去。
周木蘭, 人如其名, 當年也是鐵骨铮铮一位女校醫,剛工作就因為行醫手段太過豪放被家長投訴過。但競技體育是一個和危險相伴的圈子,有的時候挽救生命和保留肢體的功能性都在眨眼之間。比方說, 江言就親自見過周木蘭用520給人粘合傷口,避免了自行車運動員的大出血。
“想什麽呢?怎麽又走神了?”周木蘭短時間之間就幹掉了一個甜甜圈,“唉,今天吃飽,明天繼續減肥。”
“你又不胖。”江言仗着和她認識十幾年,關系太好了,有時候沒大沒小,“你又不打跆拳道,減什麽?”
“你不懂,我這屬于天生的蘋果身材,稍微胖一點都顯得壯實。”周木蘭嘴上這樣說,好吃好喝可從來沒虧待過自己,“明天稱重啊,你記得讓隊員們今天都兜着點兒吃,不然明天超重了有你們哭的!”
江言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您不會給我們弄減肥訓練營吧?”
“量級量級!量級對跆拳道多重要你心裏清楚,超重了可不是就得減肥排水嘛。明天我等着看你穿個小褲衩量體重。”周木蘭和他說話也很随便,“唉,我總覺得你還是個小不點兒呢,怎麽一瞬間就這麽高了?”
江言瞬間站直:“因為您和我媽從□□我喝奶,喝得我都吐了。”
“不逼行嗎?就您那矯情勁兒,這脆弱的身子骨兒。”周木蘭都懶得說他,其實當年江言的媽媽江夜靈讓他學跆拳道的原因只是強身健體,根本沒想當什麽國家健将級運動員,還能為國争光。
她和江夜靈是從小穿一條裙子長大的好閨蜜,從小學到大學都沒分開過。從小身體強壯的周木蘭怎麽都沒想到好姐妹的兒子從小多災多難,小時候差點沒了,長大了還愛咳嗽。不過她沒想到的事情還有別的,比如,她閨蜜的兒子成為了自己的護膚搭子。
江言完全沒感受到周木蘭的內心澎湃,捏着手機有點忐忑不安,心裏焦急得有些發毛。就仿佛有什麽大事發生了,只是他不知道。
“看什麽呢?”周木蘭看向了他的手機,“找人呢?”
“啊?沒有沒有。”江言馬上将手機揣回兜裏,“最近我買了幾盒美白面膜,我用着不錯,下午給您送幾盒過去。”
“真的?”周木蘭雖然點頭了,可是也看得出來他就是在找人,這孩子并不善于隐藏情緒。
江言露出擅于分享的淡淡微笑:“真的,我敏感肌,你信我。”
“那行,我再信你一次。明天記住帶人早點集合,稱體重的過程還要和北體大那邊互相直播連線呢,別有什麽失誤。你媽媽快回國了,最近你老實點兒。”周木蘭再次叮囑了幾回,聰明如她,自然也清楚這3場聯賽背後的手是誰。江夜靈的兒子就和她本人一樣,年紀輕輕就開始辦大事了,後生可畏,青出于藍。
真好。周木蘭用欣賞的目光掃向江言,他和他媽媽一樣漂亮聰明,都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
道館裏的人非常多,為了明天的比賽每個人都在加緊進度,不發愁量級的人在熱身,發愁量級的在排水,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只是這當中少了一個人,江言眼前就出現了一張難得的面孔。
金丞只比自己矮4厘米,卻每次都用角度微妙的仰視來故意看他,狡猾地賣弄着他的小聰明。
江言身上有責任,等到将每個人都安排好才又一次拿起手機,再次撥通了那個電話。
剛才沒人接,現在卻馬上就接了。
“喂。”金丞一接電話就笑了,“寶貝怎麽又打來了,想我了?”
“正經點兒。”江言已經習慣了他的胡鬧,“人呢?”
“在外面玩兒啊。我都在學校乖乖訓練那麽多天了,不能出來散散心嗎?你這人可真無趣。”金丞還是在笑,“所以你找我幹什麽?如果不是想我了我就挂了。”
江言站在道館的門口,看向新換的冰櫃,宛如另一個冰櫃那麽冷靜:“你什麽時候回來?”
“你想不想我嘛?”金丞看着眼前已經打了鎮靜藥物的媽媽,想要抓住一點什麽,“你說你想我,我現在就回去,我現在就往回走。”
但是江言只是沉默不語。
于是金丞不問了,反正失望和失落都是家常便飯,人生苦中作樂才是常态。“好啦,不和你開玩笑了,我今晚不回去。”
“為什麽不回來?你今晚和誰住?”江言問得倒是很快。
金丞将流眼淚的哽咽藏在抽氣的笑聲中,邊流淚邊笑:“你又不和我舌吻,我在外面找個人試試嘛。別着急,明天一大早我就回去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麽,要稱重對吧?你放心,我肯定不會卡體重,我分得清大小事。拜拜,挂了,我朋友來了。”
“你今晚必須回來……喂?喂?金丞?”江言還想再問,然而手機那邊已經挂斷了,再也沒有人回應他。道館還是剛剛那個道館,訓練動靜不絕于耳,汗水和意志力拼搏角力,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是動态裏唯一的靜态。
半分鐘後,江言走到冰櫃的面前,拉開櫃門,咕咚咕咚灌完了一瓶550毫升的冰水。
他捏着空空的礦泉水瓶,宛如一尊沉靜冥想的美人雕塑,任誰走過都會覺得這是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的冰雪。後頸的碎發紮成柔順一束,貼合着他的白色帽衫,在帽子裏乖乖藏好。因為攥了冰水,他的指節微微發紅,指尖挂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水珠。
這個姿勢維持了幾分鐘,江言這才重新拿起了手機,點開了外賣軟件。
搜索“強效漱口水”。
這一天金丞沒有返校,而是在療養院陪媽媽住下。劉曼妙打了針之後就格外安靜,睡得像個小孩兒,金丞不舍得打破她的夢境,恨不得讓她一直睡在夢裏,睡在她最幸福的那一年。姥姥、姥爺、小舅舅,他們都還在的那一年。
坐在媽媽的床邊,金丞攥着她的手一直掉眼淚。劉曼妙偶爾會說夢話,在夢裏說“對不起”,他也知道那是說給自己聽的,因為她是基因攜帶者,她一直不敢面對這個問題。金丞怎麽可能怪她,有的時候啊,人就得認命。
等到第二天一早,屋裏收到了一束鮮花。鮮花上有署名卡,送花的人是金啓明。
又是大哥,大哥這些年都在暗自照顧媽媽呢,不然療養院的人怎麽可能這麽上心。金丞打理好鮮花又看看時間,他也想等媽媽睡醒之後再走,可是來不及了。他的人生裏有太多來不及的事情,現在不能再耽擱任何一場比賽。
他留下了字條,在清晨6點靜悄悄地走了,不希望任何人發現。然而他可能多慮了,不管他走不走,都沒有人發現。
只是他沒想到,沒人發現他走,卻有人逮着他回來。
金丞沒回宿舍而是直接去了道館,一進來就瞧見了正在獨自訓練的江言:“哇塞,你怎麽在?”
江言在訓練場上站住腳,現在已經入秋,道館裏都沒有那麽熱了,他的雙頰卻一片熱紅。“你還知道回來?”
“說得好像我對不起你一樣。怎麽,我是你那夜宿不歸的老公?”金丞走向他,又抱怨起來,“你和我鬧什麽情緒,我這不是按時回來了嘛。”
綠色的競技地板将江言襯托得颀長挺拔,他像是有什麽特異功能,紋絲不動卻明察千裏:“你身上什麽香味?你把誰的香水味帶回來了?”
金丞走到他旁邊來,聞了聞自己的袖子。好像是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應該是療養院的大堂香氛,聞上去讓人舒心溫暖。
“你和誰一起過夜了?女人?”江言這樣問。這樣的香水味,男人很少使用。
“對啊,是個女人。”金丞笑了笑,“吃醋了?”
“你是不是有些太自信了?你還輪不到讓我吃醋。”江言面不改色,轉向了另外一面,“明天就要比賽了,要穩定道心,要保持體力,你還有心情出去過夜呢?金丞,我可真小看你了。”
“那我想跟你過夜,你不同意嘛。你放心,我肯定不會誤了比賽。”金丞同樣不甘示弱,也湊近了他,只不過今天并沒有聞到中藥味,相反是一種非常陌生的香味,而且不知道從哪裏散發出來。
道館裏就只有他們兩個,金丞大膽地聞了聞江言的領口,不是,不是這裏散發,難不成是體香?也不可能,男人哪裏有體香,不臭就不錯了,收拾得幹幹淨淨的絕對是少數。
現在他距離江言已經非常近了,幾乎是面對面貼着,當金丞再次擡起頭的時候,又一次撞上了江言的目光。江言的眼神裏有些嚴厲的成分,卻沒有開口說他什麽,兩個人默默地注視着對方,倒是把道館反襯得更空曠,更安靜。
好像有什麽莫名其妙的情愫又一次纏繞了金丞的身體,在他的四肢彌漫開來。他并不覺得羞恥,反而坦蕩、單純地凝視着江言,身體語言帶有微微的壓迫性,瞳仁裏反射吊頂的燈光和江言的面龐,夾雜着躊躇的小動作。
“要親我嗎?”金丞冷不丁地問。
江言一錯不錯地盯着他,向下壓的眼睫毛自然卷翹,像是兩把細密的小扇。
“不親算了。”金丞又說,剛要轉頭的功夫,江言溫熱的嘴唇壓在了他的嘴唇上,唇珠像是鑲嵌到了金丞的人中凹陷裏。
周圍仍舊很安靜,只有新冰櫃的工作燈一直閃爍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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