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貓條

第29章 貓條

腦袋裏面起了火, 冰水燃了一層,江言試圖用理智分析自己。

為什麽?為什麽會發展成這樣?為什麽會到這個地步?

冰櫃的光芒像是被打開的水龍頭,綠色的燈不停閃爍, 那些水就滴滴答答到了他的身上。江言知道自己的呼吸有些亂了,黑帶打得也有些松, 心髒也松散了,晃晃悠悠在腔子裏撞。

同樣的, 金丞也沒好到哪裏去。

只是嘴唇碰上了而已,江言像在碰他的心。

金丞沒來得及閉眼, 餘光裏, 江言喉結下方的皮膚大面積暴露。道服領口大, 露出了一片不同于他冷淡美麗氣質的胸肌上沿, 撕開了他強壯堅硬的內裏。他們像兩片磁鐵,滋溜就吸上了,不管是誰都不懂怎麽就吸上了, 只是生理性的、本能性的反應。

江言的嘴唇很柔軟,很好親,不像自己總是那麽冷。貼上之後也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互相看着, 感受自己嘴唇和對方嘴唇的适配性, 結論是嚴絲合縫。真搞笑,自己逼着他親他就親了, 金丞認真地看着他, 恨不得眉梢都挑起來。

但緊接着, 金丞想起來一件更為重要的事,那就是道館裏還有攝像頭呢!

競技場館裏怎麽可能沒有,訓練有危險, 特別是他們這類對抗性的運動,一招一式都能惹出事端,所以學校為了避免引起紛争采用了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多多安裝監控。現在他們的腦袋頂上最起碼有6個機位,全方位無死角地拍攝着自己和江言的這場……偷吻。

算得上親吻嗎?金丞熱得濕淋淋,他完全暖過來了,身體不再冰冷,原先冷得自己都木了,現在居然又覺得燥。只是他不懂江言怎麽就改變了主意,難道真是讓自己給逼煩了?

這短短幾秒裏,金丞想了許多。他沒有張開唇縫,也沒有感覺到江言想挑開他的唇縫,兩個人同時用嘴按住對方,克制到頭皮發麻,喉結用力地吞咽着什麽,大幅度地上下滾動。

一瞬間的功夫,金丞如夢初醒,他的溫暖夢必須睡醒了,場館随時随地會有人進來。他往後撤退了一步,不知道剛才是因為太投入還是太緊張,呼吸居然在斷斷續續加快。他重新聽到了道館的動靜,比方說冰櫃的制冷噪音,比方說空調的吹風節奏,他往前踩一腳就進了江言的競技區。

“哈哈,咱倆這是幹嘛呢?”金丞站在溫暖和暧昧的邊緣,打破了剛剛的幻想。

“是啊,咱倆這是幹嘛呢?”江言像後知後覺,又感覺很好笑,“你先去換衣服吧,一會兒集合完畢就要稱重,悠着點兒。”

說完江言冷靜地轉身走向了更衣間,金丞的氣息和存在感仍舊不散,還在他懷裏塞了個滿懷。可明明剛才連擁抱都沒有,只是……

江言也不明白自己怎麽了,他快速走進更衣室,拉開衣櫥,拿着強效漱口水走進了洗浴間。冰藍色的液體被灌入口中,在嘴唇、舌面和齒列當中快速穿梭,清洗,沖刷,不留下一絲痕跡,等到一口吐出來,江言的嚴重潔癖已經抵達了巅峰,他立即再灌一口,一邊漱口,一邊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

鏡子裏面的人似乎很痛苦,鼻梁骨上的皮膚微微皺起,面色通紅。

第二口漱口水吐出來,江言的兩只手牢牢扣住盥洗臺的邊緣,他忍不住打開水龍頭,偏過頭,伸出了舌頭,去直接沖刷剛剛親吻了金丞的嘴。可是那感覺卻像有了生命力,沿着他的道服,鑽進了他的肌肉裏去。鑽進去之後就順着背溝散開了,布滿了他起伏的背肌,直抵他緊繃的小臂。他的嘴唇記住了金丞嘴唇的觸覺,細膩火熱,嘴唇微微發硬又不是完全光滑。

等到完全沖洗完畢,江言深呼吸,緩緩睜開雙眼。糟糕,自己可能中邪了。

自己肯定是中邪了!

這種邪性不是一天發起來的,而是這一個月。可具體是從哪天正式開始?江言認真回憶大概是從第一次見到金丞的那一天。那天自己坐在食堂裏,上一秒還在罵謝大衛是個傻逼,下一秒就能夠共情那個傻逼了。

一只看不見的手在揪着江言走,然而每次他開始共情謝大衛的時候,就會被金丞的浪氣得yue一下。

他一點都不完美,和自己想過的十全十美根本不沾邊,他看上去也不是一個專一忠誠的人。用冷水洗了一把臉之後,江言在“共情大衛”和“yue”之間反複橫跳,眼前再一次出現金丞的臉……半開的眼睛,遮住眼神的睫毛,以及剛剛黏在一塊兒的嘴唇。

明明是跆拳道館,空氣卻像游泳館那邊似的,濕漉漉。江言順了一把頭發,一邊按住藍痣靜心一邊思考剛才的行為會有什麽後果。其實後果挺嚴重的,那就是會被監控器拍到。

還是全方位無死角地拍,多個機位。

剛才真是昏了頭,自己又不能擅自使用關系将監控都删除。好在監控錄像有一定時間期限,只要這段時間內道館不需要調取就不會有人發現。這樣一想江言又輕松多了,重新漱了漱口。

金丞還站在道館裏,短暫懷念了一番方才的力度。他深深吸氣,剛才的感覺很不錯啊,唯一的缺點就是時間太短,不夠難舍難分。離近了之後江言身上的香味就搖身一變,從冷淡變成了刺激,極具霸道性地占據全部鼻腔。

真是……很記憶深刻的一個吻。金丞摸了摸嘴唇,緊接着他聽到了腳步聲,看到了隊醫周木蘭女士。

“咦?你這麽早?”周木蘭早早來做稱重前的準備,“江言呢?他剛才和我聯系過,說他已經到了。你看見他了嗎?”

“不知道啊,我沒見過他,我一進來的時候這裏就我一個人。”金丞的目光對上周木蘭,開起玩笑來,“周教練也真是的,一大早就讓您忙前忙後,真是不懂憐香惜玉。”

“得了,全校就屬你的嘴巴最甜,快去換衣服。”周木蘭的爽朗笑聲充滿全場,怪不得周英華和王逸都喜歡他呢,孩子真可愛。

幾分鐘後,體能教練董勇也到了,隊員們緊跟其後,陸陸續續走入道館。大家率先進入更衣室,換上方便脫穿的衣服,男女分開,一絲不茍。哪怕明天只是一次普通的校級聯賽仍舊拿出了十足的認真,在每個細節上領悟項目的精髓。

周木蘭負責女生,給男生這邊布置好直播器材和試稱秤就離開了。董勇和王逸接管男隊,在等待男生們準備的時間裏将試稱秤和正式秤調節一致。

陶文昌、白洋和唐基德剛一進入道館就被這緊張肅穆的情緒感染了一下。這裏明顯和田徑場不一樣,田徑場賽前是熱鬧喧天,這邊是越賽越冷靜。

“哇,這就是稱重環節啊?”唐基德已經拿出了相機,“白隊,你新給我買的這個相機比以前的好,就是有點沉。”

白洋雙手插兜,靠着門:“當體育記者還嫌沉?真正上場的記者都是背大炮,你還差得遠呢。還有,你小聲點兒,別鬼叫鬼吼的,顯得自己沒見過世面。”

“我激動嘛,這次是我第一次跟跆拳道,沒見過。”唐基德愛惜地摸着鏡頭,連鏡頭蓋都不舍得摘一下,生怕空氣“刮傷”了鏡頭表面。以前他的設備是學生會體育部提供,後來他被轟出來了,自然也沒有好相機。

作為一個大二的普通學生,唐基德也沒有足夠的資金去自己置辦,所以白隊的幫助猶如第二父母,讓他重拾了老本行的信心。

陶文昌靠着門的另外一邊,隊伍裏的男生都開始脫衣服了。“你們別說,我這是第一次見稱重環節,沒想到這麽正式。”

“我以前也不懂,但金丞的那篇采訪裏講得很清楚,昌哥,我建議你也去看看,別光點贊不閱讀。”唐基德雖然笨了點,但是勝在用功,他筆下的稿子都能背下來,早就爛熟于心,“稱重環節在比賽前一天,選手會卡着體重區間的最上限去稱重。比方說,金丞的量級是68公斤,那麽他平時的體重一定是超過了68公斤,生活體重可能還會上升到70公斤,客觀存在着上下起伏。但是一旦稱重,他就會壓到63公斤到68公斤之間,然後再利用稱重後的24小時恢複生活體重,帶着一定體重優勢去比賽。”

“這個我明白,生活體重和稱重體重差距越大,他們的優勢越大。這就和拳擊一樣。”陶文昌嗯嗯點頭,雖然之前他沒了解過跆拳道,但是看過拳擊散打。

“是的。跆拳道正式比賽之前還會有一次随機稱重,被抽中的選手有一個5%的上浮區間,比方說68公斤的合格者在随機稱重允許上漲3.4公斤。如果體重不合格,就算是失格。我預計金丞今天的體重是67.9公斤,他已經打過很多場比賽了,對控體重非常熟練,就像學霸在考試當中控分。”唐基德又指了指,“稱重之前,運動員可以先在試稱秤上過一遍,對自己的體重有個把握。試稱秤必須和正式秤的精準度完全一致,正式稱重又叫做常規稱重,必須一次過。”

“嚯,你現在懂得真多啊,了不起。”白洋鼓了鼓掌。

唐基德立刻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是因為金丞的訪問非常成功,他對項目的理解很透徹,回答也很仔細,訪問的轉發量和閱讀量都非常可觀。我能感受到他對競體的熱情,真正用心的采訪一定會有正面回報。”

“是啊,所以你加把勁,好好宣傳他們的項目,最起碼在學校範圍內從冷門變溫門。”陶文昌朝着前方指了指,“走吧,咱們過去。”

稱重現場這一邊一切就緒,直播信號也架好了。兩校聯賽,每個參賽選手都必須走這一趟流程,為了确保公正公平公開,校方采用了直播方式,每個學生測量體重的全過程都會讓對方教練監督。

先由首體大開始,最先上稱的人是祝白白。他已經提前過了試稱秤,所以上稱的時候毫無心理負擔。

“需要脫衣服嗎?”王逸助教按照流程問了一嘴。

“不需要不需要,我這樣就好。”祝白白擺了擺手,在鏡頭前只穿着四角短褲。稱重環節可以穿衣服,但大家為了測出淨體重都會脫到只剩下內褲,如果有特別意願,運動員可以全.裸上稱。所以每到這個時候,助教也好,正式大賽的工作人員也好,都會額外準備環形遮擋,像大變活人那一擋魔術,只讓運動員露出一個腦袋證明是本人,而遮擋裏面什麽都沒穿。

随着祝白白的上稱,他的體重顯示出來,57.6公斤。

“不錯。”董勇很是滿意,祝白白打的是58級別,也就是54以上、58以下。

江言在旁邊幫忙記錄,他也覺得師弟維持得很不錯,小白從來就不讓人操心。等到他一擡頭,剛好瞧見白洋和陶文昌他們走了過來,還帶着這次跟賽的記者基德。

他招了招手,算是打了個招呼,祝白白的測量環節完畢,下一個是今年另外一位大一新生,金丞。

“金丞。”江言親自念出了這個名字,嘴裏全部都是漱口水的氣味。也不知道是自己一時手滑還是怎麽着,漱口水居然買成了桃子味,現在青桃的酸澀就在唇齒之間,時時刻刻提醒他差點吃了一口。

不會有人知道。江言一不留心就走神了,直到餘光裏出現了一雙特別好看的腳。

他都不用擡頭,就知道是金丞上稱了。

這個小兔崽子,從頭發絲到腳趾,就沒有不漂亮的地方。更難得的是,這是他天生的,并沒有花費大量時間、精力去維護,簡簡單單比呼吸還自然就這樣發生了,落在了一個男生的身體上。除了讓人感嘆基因不公似乎也沒有別的方法。

細長的腳,帶有光澤的甲面,可握的腳踝,筆直的膝蓋。江言漫不經心地往上走視線,忽然被他大腿內側的一塊淤青吸引。顏色不太對,是淤青還是吻痕?再聯想金丞昨天晚上和女人過夜,吻痕的可能性更大。

金丞完全沒注意到江言的打量,正認認真真看數字。

然而江言又在他胯骨上發現了一處淤青,可能是對打中不小心被人踹了,也可能是筋膜刀下刀太狠?不會是吻痕吧?誰也不會把吻痕留在胯骨上吧?

“咳咳。”江言收回視線,“董教練,他多少?”

董勇一時沒吭聲。

江言緊皺眉頭,應該不是吻痕。“他開學是68,不可能超了吧?”

按照江言對金丞的體型評估,他是絕對不可能超過68的,打死他都不相信金丞能混到超重。然而董勇的聲音裏也摻雜着一絲不可思議和無奈,他剛剛沒開口并不是金丞超了,而是跌得讓人不敢置信。

“59。”董勇說完之後,正在旁邊做直播溝通的王逸也過來了。

“多少?”王逸以為聽錯了數字。

“不可能。”江言反應過來,金丞開學明明是68,他怎麽可能跌到59?一個月就掉了這麽多?而且按照這個體重,金丞只能去打63以下級別,也就是不超過58的那個區間。

這個區間,別人都是往大了去量,肯定上60公斤了,被稱為“大63”,下了60都是“小63”了,他怎麽掉到59公斤了?

“不可能。”江言又重複了一次,沒見過也沒聽過敢這麽減重降級的人,身體機能和健康指數一律不達标。正因為沒見過,所以江言下一刻懷疑是體重秤壞掉了,金丞可比祝白白高10厘米呢,怎麽兩個人都快一樣重了?

情急之下,江言放下了花名冊,在衆目睽睽之下快步走到了體重秤的左側,單手摟住金丞的腰将人抱起來掂了一下,像大庭廣衆之下舉起了一只瀕臨餓死的小野貓。

可手裏的人真的很輕,和師弟差不多。小野貓都瘦成貓條了。

“哇哦……”陶文昌輕輕地感嘆了一聲,轉過頭,和白洋交換了一個你懂我懂的眼神。

這倆人是不是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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