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觸摸汗水

第33章 觸摸汗水

兩局都贏了, 金丞已經不用打了。現在他就是累,還有正在努力壓制的驚恐。

在對打當中,跆拳道選手的平衡感異常重要, 因為這涉及到一個“倒地”的罰分。在動作中一旦被對手破壞平衡,倒地或被逼出八角形競技場, 都算犯規,那麽主裁就會給出手勢, 将這1分的分值加在對方的累計分數裏。

在場上他們的腳踝要立得住,才能打得準, 踝骨要練出剛性來, 恨不得紮進場地的特殊材質裏。現在自己有可能站不穩了, 這個認知正在破壞金丞的鬥志, 他像一個踩鋼絲的人,經歷了多重磨難終于将自己的技術練得如火純情,卻在鋼絲最搖晃的一剎那失去了視覺。

對他們打跆拳道的人來說, 平衡就是視覺啊!

金丞不甘心,他死死地看着江言,腦海當中卻浮現了另外一張臉。

金昭。那個使用謠言和權力在家庭裏胡作非為的男人, 那個親手給了自己一記耳光的父親。短短幾秒鐘的功夫, 金丞眼裏晃過了悲傷、仇恨、焦慮和茫然, 最後雜糅成單一的恐懼落在江言眼中,絕對藏不住了。他害怕, 怕死亡逼近, 怕人生遺憾, 怕失去引以為傲的平衡能力。

人在害怕的時候總要揪住什麽吧。

金丞一只手壓住江言的腕子,強勢逼人地收住了他的小臂,身體前傾, 完全壓在江言的胸口。一場比賽打完,血與汗水都落地生根,不管他們再如何喧嚣都不能更改比分和得分,雷打不動得成為每一場比賽的痕跡。

勝負欲強烈,身體産生的激素還在沖撞金丞的肌肉。他拉着江言的手,邀請他撫摸自己的腹肌,然後輕輕地咬住了江言的上嘴唇。

江言首先摸到的是汗。

秦小南雖然輸了,可他不是弱敵,在這個量級區間他擁有一席之位,還贏得過錦标賽分賽站的金牌。金丞雖然高,可他是減重下來的,體能消耗的速度更快,也就更容易累。江言放任手指在金丞腹肌上徘徊,可是又想,自己居然摸了別人的汗?

潔癖如他,江言很不喜歡觸摸別人的汗液,因為覺得很髒。不光是別人的,他連自己的汗水都抱以十二萬分的嫌棄。每一次訓練完畢江言都是最迫不及待去洗澡的那個人,現在卻……

他按壓到金丞腹部的肌肉,即便打完了一場比賽仍舊柔韌。肌肉不容易僵硬,就不容易累,比普通人的能量消耗要低。運動員就是要挑選這樣的人,金丞是能力卓越的天賦擁有者。

舌尖上像是有一個溫熱的東西滑了過去,又一觸即退。江言瞪大雙眼渾身一震,嘗到了另外一種液體。

金丞馬上就分開了,慌忙地揉着眼睛,慌忙地擦了擦嘴唇。自己真是瘋了,比賽剛打完一場,還有第二場,還有那麽多的事情沒解決,可居然沉迷了江言的美色?

“我……我先走了。”于是金丞逃竄了,他不允許理智超過管轄範圍,就好比方才幾秒鐘的不可理喻。他徑直跑向了競技場,6號場已經打完了,于夏陽險勝1分,他和陳松還要打第三局。

金丞再一次摸了摸嘴唇,剛才是不是親到了江言的舌頭?

時間太短了,他也不确定。金丞覺得自己是打比賽打興奮打迷糊了,競技帶給他們的何止是金牌,更有戰勝的眩暈感。但是一名合格的運動員必須擁有調節情緒的能力,短暫的迸發之後他重新回到了平常心,走向了秦小南。

只不過,剛才是不是真的親上了?

走到秦小南旁邊,金丞頭暈暈地搭住他肩膀,像按摩一樣給他揉揉:“疼不疼?”

秦小南正在脫腳套,擡頭一笑:“習慣了。”

是,他們并不論輕重,只論習慣,打得多了踹得多了,人就會習慣。可金丞還是給他揉一揉耳朵:“以後咱倆可能就碰不上了,除非你再多吃幾斤,我也吃重幾斤。”

“如果咱倆一起去奧運會我就增重。”秦小南笑哈哈,簡直就是一個沒心沒肺的小孩兒。在奧運會上,跆拳道的體重分級可沒有那麽詳細,就4塊金牌,58公斤以下、68公斤以下、80公斤以下和80以上。

“好啊。”金丞揉揉手腕。

“不過我真沒想到你減這麽多,我們隊裏也就是鐘雲有這份毅力。”秦小南指了下58公斤以下,鐘雲身高185,照樣在打58,而且他還曾經獲得過該級別的全國冠軍。

金丞羨慕得看着,一股韌勁兒在手指尖聚集:“我也就是這麽幾次了,主要是……我想打一下陳松嘛。”

“你還記仇呢?”秦小南很是意外。

“初三那年他可把我鼻子踹流血了,我得踹回來。”金丞又揉揉鼻子,等待陳松和于夏陽的第三局結束。

兩分鐘很快,跆拳道一直鼓勵快節奏打法,從不拖沓賽程。陳松和于夏陽的第三局出現了分數平局,按照他倆之前1:1的局勢,這一局是平分決賽局。可最後教練還是将獲勝方給了青方,也就是陳松。

原因無他,陳松在第三局的轉身技術得分更多,跆拳道從不平局。

接下來場地換人,像翻臺子一樣進行着其他組別的預賽。金丞看到江言上場了,他走路的時候腰背、腰腹打得很直,雖說是一張仙子臉蛋可身體素質應該不錯,不然也不會當隊長。

“看,你們學校的隊長。”秦小南抻着脖子。

“哈哈,他啊,臭美妞兒似的。”金丞的一條胳膊搭着秦小南,說說笑笑的,眼神總飄向江言那邊。

等到江言那邊的大屏幕開始倒計時,金丞騰地站了起來,對秦小南說:“寶貝,我出去吹吹風。”

“戒了吧。”秦小南仰頭回應,還以為金丞要去抽煙。道館外面的銀杏樹開始變得金黃,像是被塞進了烤面包機裏烘烤,增添了秋季的顏色,金丞就站在樹下,撿起兩片金色的葉子,這一次沒有拿煙。

他不是想抽,而是不敢看江言比賽。

哈哈,好諷刺,老子打了這麽多年,居然還有不敢看別人比賽的時候?

金丞自我嘲諷了兩句,心亂如麻。

約莫過了10分鐘金丞才回去,場上已經比完了,江言沒什麽懸念得進入決賽,正在看臺邊上接受唐基德的采訪。金丞找個位置,帶秦小南坐在了休息區的第1排,兩個人像初中時候那樣交頭接耳,笑着說各自隊伍裏的八卦。

說着說着,一道人影停在了金丞的面前。

金丞還沒擡頭,下巴被人狠狠一捏,莫名其妙地掰了起來。

“你啊。”陳松松開了手,“還以為認錯了,這麽瘦了?”

“把你的狗爪子收一收。”金丞拍他的小臂,“滾啊。”

“怎麽滾啊,看見你就走不動道兒。”陳松不僅沒走,還拍了下金丞的臉,“早就看見你了,小美人。”

金丞也不含糊,一只腳踩在他膝蓋上:“趕緊滾,你在北體大少欺負我家小南,跟你沒完。”

“我倆一個隊,我欺負他幹嘛?”陳松一想到要和金丞對打,興奮的嚎叫跟狗叫似的,“一會兒好好打啊。”

他往後撤退一步,金丞的腿松軟下來,垂在了地上。他們都出自同一所武校,算算根源都是正山的學生,對彼此的了解程度不亞于對自己。金丞可以打包票,現在這整個道館裏最知道陳松底細的人就是他。這也是他想要降級打比賽的原因,打一次陳松,報個仇。

江言剛好采訪完畢,扭過身,金丞的腳丫子剛從陳松的腿上下來。而金丞一擡頭,剛好和江言對視,冷不丁又想要打個哆嗦,來了來了,鬼又來了。

休息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大家聊聊天也就過去了。等到時間一到,金丞和陳松又一次站在了八角形邊緣,聽到主裁喊他們的名稱。兩人同時向前走,在主裁面前鞠躬,将左臂夾住的感應頭盔戴好,兩個人頓時拉開了距離。

“Joon-bi!”主裁喊準備。

金丞屏住呼吸,陳松調試動作,大屏幕上青紅雙方的第一局即将開始,主動得分0,被動得分0,又是一個新開始。

“Shi-jak!”主裁的開始口令下達完畢,他往後倒退一步,将場地留給了選手。

金丞和陳松都是左實戰式,左腳在前,右腳在背後發力。他們的身體保持側向,左腳的腳尖內扣30度斜向右前方,左腿的膝關節微微彎曲,像一個高度沒下去的弓步,而右腳後跟擡起。

兩個人身高差距不大,重心都落在兩腳中間,下颚微收,充滿警惕地目視正前方,将對方打量得一清二楚。

但是這個狀态不能維持太久,主裁在旁邊馬上做出了“雙拳對沖”的動作,那是催促運動員趕緊出擊的手勢。江言站在采訪區域的最前方,大概猜得出來為什麽進攻意圖很猛烈的金丞這時候反而保守,其實這不是金丞的路數,而是陳松在調整。

他們剛才交談過,金丞還将腳放在陳松的腿上,說明他們認識。以前可能是同學,金丞不敢冒然進攻的話有兩個可能,一個是陳松他擅于誘敵反攻,一個是他習慣封時間,為了保持體力。

可金丞已經等不了了,在主裁再一次做出“雙拳對沖”時他的右腿直線向正前方踢擊至陳松的腰部高度,連帶着左腳的前腳掌向外旋轉30度。他并不是全部靠腿發力,而是提膝蓋,送出了髋部,右小腿的肌肉群給出閃電般的反應,快速向前鞭打。他起腿的半秒鐘內,陳松的右腿也擡了起來,只不過左前腳掌向外旋轉的度數大于120度,整個右膝蓋向左側的水平方向發力,右腳擊中了金丞。

彼此都擊中了對方,但是都沒有得分,兩人心知肚明這只是試探。

等到兩邊再次恢複了實戰式站姿,時間正在分秒流逝。忽然間主裁喊了“Kal-yeo”,兩人的試探被強行打斷了,金丞和陳松後退一步,主裁走到金丞面前比出手勢數字“1”,進行扣分動作,整個過程又在陳松面前做了一次。兩個人朝着主裁點頭,并無異議。

“這是什麽?”唐基德悄悄地問江言。雖然金丞給他講了許多的比賽規則,可是這點還沒講過。

“主裁判了‘雙方消極’。”江言的頭稍稍偏過去,“我們這個項目鼓勵動手,主裁已經提示過他們,做出了‘Fight’指令。現在他們有拖延時間的行為,所以每個人送對方1分。”

“原來是這樣啊,我趕緊記下來。”唐基德又一次拿出了筆記本。大屏幕上的比分變成了1:1,只不過下面的得分細分中,這兩分都放在了黃色區域裏,意味着被動得分。也就是說,他們這1分是對面罰出來的,不是選手本人主動攻擊得到的。一旦産生平局,被動得分少的那一方更有機會勝出。

“Kye-sok!”

“繼續”口令發出,時間還剩下1分鐘。江言給唐基德解釋完畢,嘴唇上還殘留着強效漱口水的味道,他再回過頭,只見陳松一個前滑步殺到了金丞的近身範圍之內,金丞上肢格擋的同時準備進行橫踢反擊,卻不料被陳松的雙飛踢擊打斷。

其中一腳直截了當地踹在了金丞的下巴上。

金丞的小腦袋猛然往後一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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