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皇後竊國(二十九) 也沒有說什麽愛,……

第68章 皇後竊國(二十九) 也沒有說什麽愛,……

新來的喬珂成了後宮的新寵。

女帝登基後納了不少臣侍, 整個後宮竟然沒有一個人能與這位喬美人争鋒。

畢竟連周貴君,也沒有被女帝召到威鳳殿裏臨幸呢。

甚至哪怕是住在威鳳殿裏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鳳君,或許也不如喬美人新鮮——女帝喜愛更有新鮮感的男子, 好像也合乎常理。

不少女帝登基後新進宮的人都想,喬家一門兩姐弟, 是不是狐貍變的, 否則怎麽會這麽逢迎媚上?竟然還自薦枕席, 真是不知廉恥。

但只有曾經先帝在時,參加過安建六年九月那場宮宴的太妃和宮侍,緘默着口舌, 守着那個秘密。

女帝和喬珂是舊相識……舊情人。

先帝在時他們不敢說,女帝當政, 他們便更不敢說了。

近日千秋殿的情況仍然不太正常,畢竟, 有哪個宮妃的宮殿還是門戶緊閉的?說是受寵, 宮殿卻形同軟禁, 周貴君可是連外朝都能去的。

這樣的情形,總會讓有些人想起當年女帝被軟禁在椒房殿的舊事——到底是誰告發的女帝,一石二鳥連拖女帝和喬貴妃下水……這件事還是撲朔迷離,透着奇怪的氣息。

再看現在的千秋殿……只能說聰明的人不要靠近那裏,誰知道會被無辜卷進哪一場風波裏去。

女帝和先帝的官司,和喬家的官司, 還是讓他們自行解決去吧。

女帝确實很喜歡喬珂,她在威鳳殿裏幸過喬珂, 就賜了他一大堆珍奇珠寶,畢竟他姿态順服,讓他幹什麽他就幹什麽, 像一只聽話的貓兒。

于是僅僅過了幾天,女帝又駕臨千秋殿。

進門後,她看見喬珂穿着玄衣,坐在桌旁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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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他身旁,挨着他坐下,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人生遭逢巨變,他早就沒有了以前那一點少年人的青澀,整個人冷漠如堅冰,眼中又繞着散不開的霧氣。

被捏了臉,他也不躲,等她将手拿下來,才道:“陛下。”

女帝“嗯”了一聲,又關切地問了他幾句,問他身上的傷怎麽樣,住得怎麽樣,在這裏是否還習慣。

喬珂垂着眼睛,說這裏很好,多謝女帝的關心。

然後又是一片沉默。

他們以前湊在一起,無話不聊,從來沒有冷場的時候,現在卻只能沉默。

直到女帝牽着他,讓他坐在千秋殿的床榻上。

他看着女帝也坐在他身邊時,淡漠的眼睛裏終于泛起漣漪,出現了驚恐的底色。

他跪在了女帝身前,開口請求道:“陛下,帶我去威鳳殿吧。”

女帝有些疑惑,卻沒有聽他的話,去解他的衣服。

他身體僵硬着,仿佛一個木頭。

等再次陷進那柔軟的床褥中,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找些什麽東西來遮掩自己。

女帝将他的手拿開,說:“喬珂,你怎麽沒有之前乖了?”

他不說話,閉着眼睛,身體微微顫抖。

他也不出聲了。

他抓住床褥又松開,又去咬自己的手臂。

他哪裏還有那冷漠的樣子,反而渾身透着痛苦與屈辱,仿佛她在強迫他似的。

女帝冷下聲音,叫他的名字:“喬珂。”

她捏住他的下颌。

他們對視,她道:“你自己來找我續前緣,現在你在裝什麽?”

他避開她的視線,張了張嘴,說:“這是我阿姐的宮殿。”

她道:“現在是你的宮殿,喬頌不在這裏。”

他有些憤怒有些迷茫地重複道:“這是我阿姐的宮殿。”

這是喬頌的宮殿,是喬頌的卧房,他要躺在這裏,對喬頌的仇人委身承歡?

女帝有些失望,但也能明白他在想什麽,說道:“我知道了。”

她不滿意,自然要走。

她打算離開,他又抓住了她的袖子。

他記得,他需要讓她滿意。

她說:“喬珂,你好貪心啊。”

喬珂垂下眼睛,他又跪下。

女帝有些不耐煩,又将他按在床榻上,禁锢住他的手臂,拿起桌上的酒壺,往他嘴裏灌。

她完全不給他喘息的機會,掰開他的牙齒,酒液順着喉嚨往下,他的喉結滾動,起初還能勉強吞咽,後來便是窒息的嗆咳,大片的酒液順着唇角向下,染濕他的胸膛,染濕千秋殿的床褥。

他的身體下意識地掙紮,想遠離幾近插'進喉嚨裏的壺嘴,被她輕輕扇了一巴掌後,不再動彈,任由她動作。

她放開他時,一壺的酒都被灌進肚子,酒液似乎要嗆到肺裏去,他起先只是呼吸困難,喉嚨水腫充血,然後,氣道開始痙攣。

他從床上摔下來,臉上泛着紅色,捏住自己的喉嚨拼命嗆咳,她很好心,又去拍他的背。

似乎沒什麽成效,他反應激烈極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在這裏,給女帝留下一具冰冷的屍體,女帝只好又叫來醫官。

廖女醫醫術高明,一番折騰下,他才不至于被一個酒壺淩虐至死。

他躺在地上,胸膛起伏,嘴唇像幹渴的魚一般翕張,眼神空無如寺廟冬日山頂上的雪。

女帝問他:“疼嗎?”

他點了點頭。

女帝憐惜地揉了揉他的頭發,再次将他帶上床榻。

一片迷亂中,女帝問他:“要是這酒有毒怎麽辦?”

他依然咬着牙關,大腦斷斷續續地想,也湊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他最多只能控制着自己,讓自己不要那麽難看。

突然,她的聲音響在耳邊:“喬頌看你呢。”

那一刻,他的眼前一片空白。

她逗弄完他,便離開了千秋殿。

人類就是一種很神奇的生物,喬珂在威鳳殿裏那麽浪蕩主動,似乎也沒有什麽。

但除開之前的灌酒,千秋殿裏堪稱溫和的性'事卻将他打碎,讓他散發出更加香甜的痛苦味道。

提到喬頌的那一刻,他的身體崩潰了,他的情緒也崩潰了,他第一次哭,崩潰地抽噎。她去摸他的臉,他下意識想躲,卻只能捏着床褥,任由她摸他。

然後她開始晾着他,晾了很久很久,再到千秋殿裏去的時候,他開始出聲了。

她讓他自己玩給她看,他也乖順地取悅她,等說出了一切自輕自賤的肮髒穢語,玩遍了一切宮闱中可怕的玩具,向前爬被握着傷病的腳踝拖回來,所有的自尊都被打破的時候,她終于滿意了。

他在激烈的性'事裏,用那雙充滿着霧氣的眸子描摹她,無論怎麽看她,都覺得她冰冷惡意,與當初那個假山下清麗的小宮女沒有任何關系。

她說喬家的案子發還刑部,清白幹淨沒有做過惡事的人不會死。

至于喬頌,她清白幹淨,沒有做過惡事嗎?

他沉默着。

她說,你可以去見一見喬頌。

他沉默地踏進靜心宮,看到了他的阿姐。

他幾乎不敢認她了。

阿姐穿着破布一般的衣服,頭發蓬亂,再無往日的烏黑柔順,臉上一道猙獰的長疤……皮肉外翻着。

他一步一步,走過去,抱住了她。

她受了刖刑,幾乎不能行走,見到喬珂,那雙仍舊美麗的杏眼裏先是不可置信,然後是巨大的痛苦和愧疚。

她開口,沙啞的聲音對喬珂說對不起。

喬珂說:“對不起……對不起,阿姐……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喬家……我去求她,我再去求她……”

喬頌的視線落在了喬珂脖頸的紅痕上。

“沒用的,喬珂,她是故意的。”喬頌聲音顫抖,裏面滿是痛苦。

喬珂知道她是故意的,她故意折辱他,因為他是她仇人的弟弟。

“我是說,她在和你好上時,就是故意的。”

如雷霆從耳膜刺透。

喬珂呆愣在那裏。

“當初,我要誣陷她和人私通,”喬頌說,“她提前知曉了。”

所以,她移花接木,找上了他。

一切都是騙局,她永遠高高在上,她永遠不會滿意,她永遠不會放過喬頌。

喬珂聽見自己說:“沒關系,阿姐,我去求她,我再去求她。”

喬頌卻嘆了一口氣,抓住他的衣袖,輕聲說:“你殺了阿姐吧。”

他又呆愣地轉頭,呆愣地看她。

喬頌說:“我不要再受折磨了。”

她低頭看着自己被剜去的膝骨。皇宮裏的宮侍最會捧高踩低,她被關在這裏,像一團被鐵簽戳刺的泥。

一舉一動被人盯着,她甚至不能自戕。

女帝不會讓她去死的,女帝只會任由她在靜心宮被欺辱,慢慢地腐爛。

只有今天,喬珂被允許見她,就在她的身邊。

“喬珂,不要讓我爛在靜心宮,”她眼神平靜,“這是你最後能做到的事。”

“然後,不要再管喬家,離開皇宮,過好你自己的日子吧。”

喬珂回到千秋殿,一遍一遍地洗自己的手。

他揉搓着自己手上的皮膚,仿佛要把那一整塊皮膚全部揉掉。

他換上了一身白衣,跪在了威鳳殿前,請求女帝允許,将喬頌送出宮去,送到喬家祖陵安葬。

這個時候,威鳳殿的宮侍們,才知道喬頌竟然死了。

女帝答允了喬珂。

喬頌被下葬的第七天,喬珂在千秋殿裏,請求女帝解除他的軟禁。

女帝也答允了喬珂。

喬珂穿着白衣,在皇宮裏走着,走到了樂坊外的假山邊。

他走了十三步,倚靠在那裏,春日的花朵掩着他,一切都悄無聲息。

他從懷裏拿出了一支簪子。

那是他七天前去靜心宮戴的那支。他趁着守着他們的宮侍不注意,将它插進了喬頌的心髒。他盡量讓自己的手很穩,喬頌沒有受什麽苦。

太順利了,因為沒有人能想到他正與親姐姐說着話,然後殺死她。

好像有綠色的小鳥飛過來,他對着它學了幾聲鳥叫,他仿佛還是那個少年的喬珂。

他将那支簪子對準了自己的心髒,插了進去。

血流了滿手,就像那天在靜心宮裏一樣,流不盡的血。

僧人說,你看一切事物,就像看水中的氣泡,看熱浪蒸騰時的蜃景,看炒焦的谷物的芽。舍棄這一切虛幻五蘊,降伏自己的妄心,就能開悟。

他開悟不了,他就是那個普通的喬珂,他碾落成泥,又親手弑親,怎麽可能放下一切,過好自己的日子呢?

喬頌死了,喬家的案子被重新考量,他也應該死了。

他應該死。

胸腔劇烈地疼痛,意識也逐漸模糊,颠倒旋轉着,二十餘年的人生片段被切碎又重拼。真奇怪,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怎麽又看見蘇婉兒。

他沒有試圖去抓住她,也沒有說什麽愛,說什麽恨。

他只說:“為什麽……”

他死在了元鳳二年的春日。

女帝發現他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僵硬,仰倒在花叢裏,周圍是蜂飛蝶舞。

女帝俯下身,合上了他的眼睛。

“或許是你上輩子欠了我的。”女帝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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