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孽
月懸中天,白狐只身一人來到淩雲門,萬籁俱寂,裏邊靜悄悄的好像空無一人。
白狐直接放了把火引他們出來,火勢從梁柱蔓延到屋檐,紅色的火升騰彌漫着,黑煙滾滾,轟的一下子,彌天大火熊熊燃燒,照得蒼茫的天空清明光亮。
“着火了!着火了!”
陸陸續續的有人出來焦急地四處奔走轉告,疾呼貫耳。
白狐站在遠處氣定神閑地看着他們手忙腳亂,他用牙咬破手指,滴血熟練地畫出血陣。
——馬上就要天亮了,速戰速決吧,要不然戚悅等久了可不好。
一開始亂成一鍋粥紛紛攘攘的衆人很快冷靜下來,一起協力将火撲滅,火漸漸小了下去。
有一人大聲嚷嚷道:“火勢只是一會兒就燒得這般旺盛,絕不會是失誤所引起的,肯定是誰故意縱火?!”
那人掃過周圍,道:“敢做不敢當嗎?!”
衆人紛紛搖頭議論,一頭霧水之時,人群中有一人站出來。
他衣着秋海棠雪青色公子袍,及腰烏發用白色絲帶高高束起,眉間一點朱砂,紅得宛若沁了血,他靜靜地站在那裏,端的是翩翩君子氣宇軒昂。
“大家先別慌,你們都是淩雲門的弟子,視這裏如家,就算當中出了叛徒,他做的不是縱火,而是打聽情報伺機而動,絕對不會弄出這麽大的動靜來,這種費力不讨好的事只有笨蛋才會做。”
那人一身正氣凜然,話語铿锵,有着安撫人心的力量,衆人平靜下來。
不過還是有幾人道:“縱火之人不在我們當中,那又是誰呢?”
“目前我也不知曉,你們先冷靜一下,等淩霄前輩過來,我們再一一探讨吧。”
“這樣也好,不過淩霄師尊向來神秘莫測,我們平日都不知他蹤跡,他要何時才能歸來呢?”
“大家放心好了,我是落雪觀的大弟子奚昀,前幾日我和淩霄前輩前去調查墨蓮觀所發生的慘案,他說淩雲門恐有不測之禍,命我先行回來,他再調查一番,昨晚我連夜趕來,淩霄前輩現在應該也快過來了。”
一人驚呼道:“啊,原來是落雪觀的大弟子,竟然還有人活着啊……”話說出口,他想到了什麽,猛地閉了嘴。
奚昀輕聲嘆息道:“幾月前師尊派我下山歷練,誰知我剛下山就發生如此禍端,也是我命大逃過了一劫……唉……我們先去大殿等着吧。”
“且慢。”
衆人聞聲回過身一看,一人緩步過來,他一襲簡單的白衣,墨發随意披散,背着一把彎刀,帶着幾分肆意疏狂的味道。
細長的眉斜飛入鬓,溫和的雙瞳潋滟無雙,是天上皎潔的月亮也無法比拟的瑩潔澄澈,整個人清雅至極,如光風霁月,不似尋常凡人,倒像誤入凡塵的谪仙,不染煙火,一名男子長成這般美貌,也是世間少有。
“敢問閣下前來有何貴幹?”
衆人不住輕嘆,連問話聲都小了下來,怕驚擾了他。
“在下被人追殺,才逃到此處。”
“追殺者是誰?”
白衣人一臉無辜外加困惑道:“不知道啊,我走在路上,那人突然沖過來拔刀相向,那歹人白發蒼蒼,明明一副慈藹的模樣,卻想不到會對我這麽良善的人下手,我分明與他無冤無仇的,他委實不講道理!”
“那他現在在哪?我們可以幫你聯手殺了他!”
“他應該快要過來了吧,不知道是何方人物與我結了什麽梁子,他一直不說還步步緊逼,我差點死在他劍下,幸好我逃得快。”
白衣人好看的眉皺在一起,一臉不解。
語落,身後傳來咿咿呀呀的怪叫聲,有人蹒跚走來滿臉是血,臉被人刮花了數不清的傷痕鮮血淋漓,衣裳破破爛爛的能看到裏邊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簡直讓人惡心到反胃!
奚昀遠遠望去,心裏有點不安,他看向白衣人,道:“你下的手?”
白衣人解釋道:“他對我動手動腳的,我正當防衛就多教訓了他一下,但我也只是随便劃了他幾刀,不知何人如此殘忍,竟把他傷成這番模樣?”
淩雲門其中的一個弟子,沒覺得任何不對,道:“好色之徒,活該如此!”
遠處的人揮舞雙臂亂叫着。
奚昀問道:“他在叫什麽?”
白衣人道:“不知道,應該是個啞巴,怪不得,我問什麽他也不回答。”
“我去殺了他。”離白衣人最近的一人,沖到啞巴面前,劍剛架在啞巴的脖子上。
奚昀嘶喊道:“住手!”
已經遲了,一劍封喉,啞巴死了。
啞巴手中提着的劍掉在地上,叮當脆響,劍柄圍繞着的一圈紅絲帶飄揚着。
那人走回來朝奚昀疑惑道:“為什麽要我住手?”
奚昀喉嚨發不出聲,只是呆呆地立在那裏,視線集中在啞巴的屍體上,孤零零的一具殘屍旁,有一把劍,流光微閃。
那把劍是昨日淩霄尊帶在身上的。
死了,淩霄尊死了。
死在他愛護有加的弟子的劍下。
那人見奚昀愣着,奇怪地嘟囔了聲,沖白衣人道:“世風日下,這登徒子真是無恥至極,就這麽死了還便宜他了。”
他走到白衣人身邊,手搭在他的肩上,問:“你與他纏鬥可受傷了?
白衣人不自在地退後一步,道:“……還好。”
“那就好。”
奚昀呆怔片刻回過神,他朝白衣人的方向望了望,白衣人目露着冷光。
奚昀的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他快步流星,一邊奔跑,一邊大叫道:“快回來!”
“嗯?怎麽了?”
那人疑惑地扭過頭,忽然感覺脖子一涼,一把彎刀砍向脖子,還沒發出驚呼聲,白衣人手起刀落人頭落地。
白衣人手拍了拍肩,嫌惡道:“啊,真是的,別碰我啊,手裏也不知道有多少塵污,啧,髒死了。”
一瞬間,奚昀的身體僵直了,眼睛睜得老大眼珠似乎都要瞪出來了,仿佛有一陣寒風席卷而來,兩條腿直打哆嗦。
而淩雲門的弟子還搞不清狀況,白衣人剛才不是說自己被惡人追殺嗎?他不是個善良的好人?為什麽突然之間就兇殘地對人下了死手,衆人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頭腦空白了。
“啊,真是有趣啊。”白衣人高興地鼓掌,他将地上還睜着雙目的人頭,像是踢蹴鞠一樣踢到奚昀的腳邊,周圍的人如看惡鬼一般,眼瞳閃着恐懼而憤怒的紅光,紛紛舉起劍口中叫嚣着騙子,混蛋,拿命來!
白狐啧啧稱贊道:“啊,你們真是不得了啊,連自己的師尊也認不出來,還做出辱罵師尊這等大逆不道之事,他啊死不瞑目怕是要含恨九泉變成厲鬼,永世不得超生了,這可怎麽辦啊。”
周遭詭異地安靜了下來,地上的死人,看不清是何模樣,只留下一灘紅駭心動目。
——那是師尊嗎?是淩霄尊嗎?是常愛玩失蹤喜歡和我們開玩笑的老頑童嗎?
——不是的吧?騙人的吧?!淩霄尊不是說自己會長生不老嗎?還說就算我們老死了他也不會死的呀。
——不是這樣約定過嗎?要看我們成為頂天立地的大俠,成為大仁大義的道者。
——為什麽崇德向善的師尊,就這樣慘死了?惡魔為什麽還在人間狂笑啊。
在場的人,除了還在大笑着的白狐,全怔住了,個個面無人色,成為了一尊木雕石像。
寅時,天空卻無曙光,烏雲蓋頂,連月亮也隐匿了,沒有光,天地之間一片黑暗,只有地上的血屍紅得刺眼。
白狐眉眼彎彎道:“都是你們自己的錯啊,是你們識人不清錯信了我,你們疑心但凡重一點兒就應該發覺到事情不對啊,你們吶沒長腦子嗎?可真是蠢到家了!”
奚昀聲嘶力竭:“閉嘴!你休要妖言惑衆!”
“哎,不要這麽粗魯嘛,講話溫柔點啊。”抱怨了一句,白狐又道:“要麽我殺了你們,替淩霄尊報仇怎樣,血債血償啊。”
白狐手指了指地上的斷頭殘屍,道:“你們師尊的命死在這個小子手下呢,他方才還在咿呀求救呢,都怪你們啊,要不是你們坐視不理見死不救,他也許就不會死了,所以說啊,你們個個都脫不了幹系!”
“不!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
衆人勃然大怒,一湧而上,可是沖到途中,在前頭的幾人被看不見的障壁猛然撞開。
白狐提醒道:“注意腳下哦。”
垂眼一看,惶然後退。
猙獰鬼魅不知從何處冒出,指爪張揚着,讓人毛骨悚然。
霎那間,響起此起彼伏的慘叫聲,牢籠困獸,掙紮也是徒然,惡鬼發出滿足的嘶鳴。
“怎麽辦啊?!奚昀。”
有人拖住奚昀的手大喊大叫,救我,救我!
再怎麽挽救,全都無濟于事。
死了死了。
死了。
白狐問:“你就是常樂口中的師兄奚昀?”
奚昀震驚道:“常樂?你怎會知道他?”
“難不成他還活着?”
白狐眼中閃着愉悅的光,他亢奮道:“啊,當然活着,我将他豢養得好好的,像只兔子每日活蹦亂跳呢。”
白狐笑得惡劣,用一種炫耀的語氣道:“常樂還說最喜歡最喜歡我了,我呀可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呢,他每日都會為我做飯,和我談笑,與我練劍,與我……歡愉。”
白狐的嘴角上揚,笑容咧在耳後,他的聲音因為談起戚悅而激動極了出現顫音。
他碰了碰有些發熱的臉頰,沉聲笑道:“啊說的我都有點害羞了,啊不好,怎麽興奮起來了……”
頭皮發麻,奚昀心都炸了,他暴喝道:“…你…胡說八道!”
白狐無所謂道:“信不信由你,我說是你們正道人士滅了落雪觀,他啊還真的信了,還與我一起報仇将淩然尊殺了呢,你說如果他知道自己居然和仇人相親相愛,那會怎樣啊,肯定會瘋了吧。”
白狐說完狂笑不止。
奚昀吐出一口血,發指眦裂道:“你絕對會遭報應的!”
白狐捂住笑得發痛的肚子,道:“我遭不遭報應還不用你來操心,先管好自己吧。”
奚昀咆哮如雷:“蒼天有眼,你迄今為止所做的惡,來日必千倍奉還!蛆蟲一般肮髒底下的玩意!你必将堕入無邊地獄萬劫不複!我一定會取了你的狗命為他們報仇!”
白狐玩味地笑了聲,道:“死到臨頭了,就不要逞口舌之快了,等你從裏面出來再來逞英雄吧。”
白狐言笑晏晏,像是賞玩籠子裏的一群牲畜之鬥,笑得格外開懷。
任何人,任何人都沒有看見遠方的樹後隐藏着一人,那人不知何時在那看了多久,他似乎全身了無力氣,癱坐在地上,雙眼無神,目光呆滞,如丢失了靈魂,像是一具空殼,沒有人知道此刻他在想什麽。
俄頃,他二指曲折合握,手指卻不停亂顫,他咬牙唇角出了血,過了會,手指才停止了哆嗦。
他集中心神,嘴裏念念有詞——密語結印,門派之間傳遞消息的方法。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自己越寫越糟糕了啊
糾錯別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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