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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安涴側身, 讓他進門。
房間裏充斥着安涴喜歡的茉莉香,這股香味包圍着他,鑽進他的鼻腔,強勢安撫掉他身上焦躁沸騰的情緒。
被銳利貓爪撓了一整天, 變得鮮血淋漓, 絲絲縷縷的心髒登時平靜。像被放入冰涼的麻藥液體裏, 終于舒爽。
這是梁束第一次進到安涴房內,他大大方方環顧一圈, 目光掃過緊閉的卧室房門。腳步一轉到客廳沙發坐下, 将兩只酒杯放到茶幾上,酒杯相撞,發出悅耳清脆的叮咚。
他轉眸看到安涴站着未動, 渾然自如地拍了拍身旁,“坐。”
“……”
這是一場遲早會來的對話。當年不體面的分別像石子似的哽在兩個人胸口, 令他們都不舒服。也許說開就好了。
安涴心知肚明,所以沒有躲避。
在知道梁束并沒有聽到那條信息之後,往日埋在她心頭的石堆也松散輕快不少。
邁步到他身旁坐下。
梁束似乎輕笑一聲,收回目光沒再看她。手指夾着酒杯, 酒紅的酒液隔着纖薄的玻璃仿佛撞到他的手指上。
梁束很白, 是女孩子都羨慕的那種冷白膚色。過去他纖長的手指像白玉竹節一般總惹得她不忍挪眼。
他只倒了小半杯酒, 遞給她。又為自己倒了整杯。
而後梁束輕晃酒杯, 垂眼看燈光下璀璨的液體來回在杯壁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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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之後, 他只說了一個字,有種反客為主的悠然。反倒安涴一反常态, 整個人非常緊繃。
梁束詫異, 垂眼遮住眼底暗光。
她說, 她給他留過信息。
但他沒有收到過。
所以以為她不告而別, 怨她恨她那麽輕易地把他扔了,像拂掉灰塵一樣輕松。
“給我留的什麽信息?”
這是今天梁束聽知道她有留過信息之後最想知道的。
可惜安涴沒有給他想要的答案,“忘記了。”
梁束驀地側頭凝視她,鷹隼般銳利的目光掠過她臉上每一絲神情。
怎麽可能忘記,他不信。
當時……
她急怒之下離開,其實并沒有真想分手。所以給他留了信息,不過後來又發生其他事情。兩個人就這樣斷了聯系。
至于那條消息,前塵已了,再談無益。
房間內寂靜非常。
窗外明亮的月光,将絲絲縷縷的光輝投入屋內。
“你還記得我們怎麽認識的嗎?”
梁束突然轉了話題。
安涴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怔忪一瞬,而後輕輕颔首,眼睛微彎,“當然記得。”
怎麽會不記得,他們相識簡直充滿了封建色彩。
“跟《吞霧》的劇本有點像,是不是?”
梁束眯眼看她,目光落在她身上,但仿佛在透過她看從前。
從前。
梁姓在濱城算是有頭有臉的大姓氏,是個綿延三百年的名門望族。不過時間久,人一多,自然魚目混珠。
梁束的父親就是梁家的纨绔子弟。
梁束是梁父在外生的孩子。
當年梁父浪蕩,除外游玩時不慎受傷在小鎮上養病散心時認識梁母。梁母是個純善天真的小鎮姑娘。救了他,在梁父養傷時又與他互生情愫,待他傷好後嫁給了他。
小兩口有過一段時間濃情蜜意的生活。
可惜梁父心性不定,過慣淳樸無憂的生活後又想念曾經的聲色犬馬奢靡浪蕩。在梁束出生後,夫妻二人總是吵架,就這樣過了兩年年,直到有一日梁父一去不回。
梁父再次現身時,梁束已經三歲。
梁父漫是歉疚,說家裏給他安排了門當戶對的千金,求梁母同他離婚,放他自由。
梁母一身傲骨,不屑糾纏,幹脆果斷地應了。
梁父獲得想要的東西後像風一樣輕巧離開。
許久未出現。
他們母子二人就在這小鎮上相依為命。
倒是梁家長輩知曉外頭還有個孫子後,不時将梁束接回去。
梁束就是那時認識趙闊他們的。
然後也才知道,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只比他小兩歲。
梁父後娶的妻子是個心思深沉的嬌小姐。
對于梁父前頭這個兒子如鲠在喉。
後來梁束十五歲跟人打架昏迷不醒,那時梁束母親已經不在,她終于忍不住跳出來撺掇事。
在家中仆人的孩子裏扒拉一圈,挑中安涴,說給梁束定個口頭上的親事,給梁束沖喜。
之後還真巧,安涴進病房給梁束戴上他們一對的紅繩之後的那個下午,梁束就幽幽轉醒。
所以一開始梁束非常排斥安涴。
更別提他那個弟弟梁延青梅竹馬加娃娃親的對象是個豪門小姐。
他後媽擺明就是故意惡心他。
不僅如此,還指使安母帶着安涴搬到梁束居住的小鎮照顧他。
思緒斷,梁束用酒杯碰了碰她的,然後仰頸淺抿一口。
安涴淡笑,“是啊。”
這是重逢以來梁束第一次在安涴臉上看到真切的笑,目光不由定了一會兒。
他們相攜長大,像粗壯的樹根紮進深黑的地底,根須又向四面八方漫開。
所以梁束從未想過他們會分開。
當初他踏入娛樂圈也是為了她,結果她倒好,跟沒事人似的拍拍屁股跑了。
想到這,梁束又問,“阿姨最近身體怎麽樣?”
“還好。”
“你在外面忙,誰照顧阿姨?”
“我找了一間療養院。”
梁束點點頭。
又問她,“最近幾年過得怎麽樣?”
這是他們重逢之後梁束第二次問這個問題,上次問時心有憤懑,此時不同。他想聽她親口說真實的答案。
安涴回答未變,“挺好的。”
她真覺得挺好的,母親身體逐漸變好,她也開始賺錢。
可惜她眉眼間還有未散去的憂愁,被梁束看入眼底。
“這三年想過我嗎?”
他突然問。
屋內又安靜下去,只有中央空調的出風口發出細碎的響聲。
安涴垂着眼,伸手拿過酒杯,一飲而盡。動作快得梁束都沒來得及出手阻攔。
“想過。”
她側頭平靜與他對視,“你現在很好,如果阿姨看到,她一定會為你驕傲。”
“那你呢?”
“你為我驕傲嗎?”
他胸膛裏滿溢的情感,終于困不住,往外溢出一點。
在知道她給他發過信息那一刻,他就想,算了吧,就這樣吧。大老爺們兒對自己媳婦低頭哪算丢人呢?
可她說走真走,他又有點憋氣,有點委屈。她不哄他可不行。
但自重逢以來,他發覺安涴比之前沉默太多。如今她像個懸在懸崖邊上的蚌緊閉着蚌殼,讓他有種,如果他逼得緊,她就會掉下去的感覺。
為什麽會這樣?
而且他還知曉,她現在好像酗酒。
他不敢大開大合。
安涴久未回答,梁束難耐,站起身在客廳來回溜達。
“我當然為你驕傲。”
安涴說完,拿過酒瓶,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渾身放松,好像放下什麽。
梁束瞳孔驟縮,立刻止步,隔着矮幾凝着她。
“梁束,我想好好拍完這部戲,沒想別的。”
她仰頭平靜地看他,“過去的就過去了。”
梁束突然側過身,“我也沒想別的。”
“我不是跟你說了,我不吃回頭草。”
安涴:“那就好。”
梁束輕輕颔首,似乎很滿意。
他來這一趟的目的好像就是跟她喝點酒,聊點過去的話題,打破今天下午的尴尬似的。
于是安涴也漸漸放松,雖然還有最後一根弦在繃着。
梁束走近,彎腰拿酒杯,指節握住它時沒再動,而是就着這個姿勢盯着安涴的清涼的雙眸低聲說,“你叫我原來的名字,我們就當補一下之前的告別。”
“真分手,誰也別惦記。”
安涴瞬間僵住,放在腿上的手突然蜷縮,直到指節都開始泛白。
梁束視線掃過,繃緊下颚繼續道,“叫我安平,跟我說再見。”
他們在一起後,安涴從不喊他梁束,她知道他不喜歡自己的姓氏,不喜歡自己身上流着那個男人的血。她嬌憨霸道,為了讓他開心,帶着祝福給他冠了自己的姓,取了個昵稱——安平。
既來之,則安之。
安平,平安。
她希望他能獲得內心寧靜,未來漫長人生,他都能安然處之。
私下裏,只有他們倆時,她就叫他安平。親熱時,他會用力逼着她嬌聲喊他安平,喊他老公。
所以從在魏導工作室再見到他,開口叫他梁束開始,她情緒并未如何波動。
她已将過去沉甸甸的情感徹底隔離到安平這個名字裏。她一遍遍對自己說,眼前的人只是梁束,是與她差距十萬八千裏的影帝,是她下一部戲的搭檔。
獨不是她曾經的愛人。
甚至她之前在微博上看到他和楚時卿的緋聞時都沒有反應。
因為那是梁束,不是她的安平。
不是那個會抱着她跟她撒嬌,會埋她頸間哭,會纏着她不放的安平。
這段時間,包括今天兩場親密戲。
她都用一層透明但堅韌的膜将自己裹住。她好像在海底,四周是無邊無際的海洋,可她的膜裏有空氣,她一點都沒有窒息的感覺。
因為他不是他。
可現在,他口中輕念着安平這兩個字。
化為堅韌銳利的箭羽,直直刺破她周身那層膜。被她藏起的情感、回憶,傾瀉而出,像滔天洪水一樣卷積着她。
她眼前瞬間起了一層水霧。
喉嚨口積着鋒利的碎石沙礫,堵得她鮮血淋漓。
身旁沙發陷落,她放在膝蓋上的手也被納入溫熱的手掌。
那只手耐心地掰開她緊攥的指尖。
她聽到身旁的人似乎無奈輕嘆了一聲,又放柔了嗓音,“叫聲我的名字,叫聲安平,跟我說再見吧。”
她都聽到了,她也應聲張了張嘴。
可在要吐出安字的那一刻,眼淚再也忍不住,奔湧而出。
“……跟我說再見。”
第十七章
在滿腹情緒充斥着她令她無所适從時,梁束沒有“手下留情”,又低聲道,“我沒有收到你的留言。”
“當年對我來說,不就是吵個架,你就不告而別。”
他憤恨,他想不通,在徹底失去她的消息之後各中情緒混雜在一起變成綿延冗沉的病竈。
像長在身上潰爛的瘡,一碰就痛。
溫聲的話語宛如細針将緊裹着她的保護膜劃到潰爛。
眼淚啪嗒啪嗒無聲墜落。
梁束忍不住展開雙臂。
算了,跟她置什麽氣呢。
梁束的細微變化,安涴絲毫沒有察覺。
憋忍三年的淚水終于開閘,将她徹底淹沒。她雙手遮住臉低聲嗚咽,水珠從指縫流出。然後就被攬入溫暖的懷抱。
可能哭得頭暈,也可能是懷抱太熟悉,她忍不住擡手扯住他腰間的衣服,将臉埋在他堅實的胸膛。
恍惚間,她以為自己在做夢。
梁束心疼的厲害,收緊手臂,将她抱得更緊。
過去安涴雖然話少,性子卻沒冷到現在這種地步。現在她就像,按部就班,循規蹈矩地生活着,甚至像……沒有精氣神的行屍走肉。
她原來清亮的雙眸現在也霧蒙蒙的。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溫熱的指腹輕柔滑過她濕潤的眼尾,可那像潺潺的小溪一般,水流不停。他垂着眼,充滿耐下地一下下抹着。
梁束胸口的布料被洇濕,他的動作愈發輕。不知過了多久,像把眼淚要哭幹的姑娘終于漸漸收聲。
他的手掌還按在她身後,安涴稍稍用力掙開。梁束瞥眼懸在空中的孤零零手臂,默默收回,看向她。
窒息般的沉默。
漸漸地,眉梢唇角淡淡的笑意消失,梁束面沉如水。
就算他給她鋪好臺階,她都不想下來跟他和好。
梁束收回手臂,端坐好。
“我沒複合的意思”,他輕嘲,“畢竟我說過不吃回頭草。”
梁束轉眸,眼神銳利,“當時到底為什麽要跟我分手?”
安涴聞言艱難地眨了眨哭得紅腫的眼睛。
克制着,不敢看他。
喉嚨塞滿沙礫,她只能用帶着輕顫氣聲回答,“都過去了,問這個還有什麽意義呢?”
“死都死了,我想死的清楚一點。”
是他的性格。
“沒有什麽原因,只是跟你在一起很累。”
“跟我在一起累?”
“嗯。”
長久的沉默。
他點頭,“好,我知道了。”
起身,最後看她一眼,“那之前辛苦你了。”
腳步聲漸遠,關門聲響起。安涴睫毛震顫,剛勉強挺直的肩膀頹喪地垂下。
她向後靠在沙發上,眼睛因為腫脹有點睜不開。
她眯眼盯着昏黃的燈光,過了一會兒,緩緩擡起手遮在眼前。
又有眼淚從眼尾滑落。
她騙了自己,也騙了他。
她好想他。
安涴緊緊揪住胸口的布料。
咚咚。
有人敲門,安涴愣了一下扭頭望過去,反射弧有點長地眨了眨眼。
走到門口,開口時還帶着濃重的鼻音。
“誰?”
沒人應。
門外的人又敲了下門。
遲疑一瞬,安涴還是打開門。
還沒看清來人是誰,手上就被塞了一個冰袋。涼得她打了個哆嗦,反應也因此加快。
這才看清居然是梁束去而複返。
安涴盯着他冷硬的面龐,輕抿嘴唇。
還有被他吻後的腫麻。
他說得對,她欠他一個道別。
“安……”
剛開口,就被他出聲打斷。
“我叫梁束。”
他面無表情,“我不想再從你的嘴裏聽到那個名字。”
“……好。”
“用冰袋敷好眼睛和嘴唇,我不希望因為你耽誤拍戲進程。”
見安涴看過來,梁束戲谑道,“畢竟我很忙。”
說罷,梁束不再看她,轉身打開隔壁房門,然後嘭一聲,利落關門。好像身後有什麽讓他嫌棄不已的東西在追。
安涴定在原地,收回目光。
關上門,背抵在門板上緩緩滑落,她雙手墊在膝蓋上捧着冰袋,低頭抵了上去。
這樣也好。
她對自己說。
拍完這部戲,她準備帶着這筆片酬帶媽媽離開。
她厭倦聲色犬馬的娛樂圈,厭惡踩低捧高的生态,就最後在他身邊貪婪地度過三個月。
對他才好。
回到房間,梁束定在門口良久未動。半晌後又扭頭惡狠狠地瞪向門口。
聽到隔壁關門聲,他走到距離隔壁直角線最遠的位置拿出手機,在通訊記錄裏找到容欽的號碼要按下去時又頓住。轉手退出去,給趙闊打過去。
趙闊一接電話,那邊音樂震天。
“咋了,找我啥事?”
“你幫我查件事。”
聽出梁束情緒不對,趙闊立刻像靈巧的鲇魚一樣擠出人群找到一個安靜的角落,捧着手機小心地問,“什麽事啊束哥?”
“幫我查查三年前……”
挂斷電話後,趙闊被震在原地,琢磨着剛剛梁束的話。
他懷疑當時安涴跟他分手有內情……
其實要趙闊說,管他有沒有內情,不都已經分開三年了。反正現在朝夕相處,不舍得再追回來呗!
但當事人好像不這麽想。
三年前的留言,不好查。
關鍵不知道是在哪個端口的留言,手機還是微信啊?
回到卡座,趙闊還在琢磨這事,連放在面前的酒都沒再動。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輕點手機屏幕,屏幕明滅。
一擡眼,與對面的容欽對視。趙闊連忙斂神,對容欽颔首。
容欽目光沉靜,望着他突然開口問道,“梁束的電話?”
想到梁束剛剛說這事只有他二人知曉,趙闊搖頭瞥開眼。心道這大兄弟耳朵可真尖。
雖然他們一個圈子,但趙闊一直有點怵容欽。這人深不見底。
容欽眸光幽深,捏着手機一角轉了一圈,又若有所思地掃過趙闊,起身離開。
回到車上,他打了一通電話,聽對面說完後,平整的眉心攏起一塊褶皺。
“我明天就去劇組。”
三年前他能做成的事情,三年後還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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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梁束早早起來到樓下化妝間。
坐下閉目養神,任憑化妝師擺弄。不一會兒,梁束的助理不知從哪冒出來,一瞧就知道老板心情極其不好,在心裏嗷嗚着痛哭兩聲然後硬着頭皮問,“您吃飯了嗎?”
“沒有。”
果然。
“那您想吃什麽?我去買。”
“沒有胃口。”
然後就是死一邊的寂靜。
大家都敏感察覺到梁束心情不佳,非常默契地保持沉默。
除了化妝師發出的細微響聲,偌大的化妝間裏一聲沒有。
死寂般的安靜讓人喘不過氣,化妝師跟梁束合作過兩個劇組,于是壯着膽子開口,“您今天黑眼圈有點明顯,我打點遮瑕。”
“您昨天晚上沒睡好嗎?”
半晌之後,梁束才嗯一聲。
“有點事,沒睡。”
化妝師下意識看眼梁束助理,兩人目光相觸,梁束助理都快哭了。
說實話梁束是個非常好相處的老板,但他在某些時間會走向另一個極端,變得難以琢磨且無法靠近。
昨天在他收到老板信息要冰袋時,他就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送冰袋時看到老板沉郁的面色心道果然。
百般思慮,他還是往前一步,然後在化妝椅旁邊小心蹲下,“老板,今天容總要來。”
梁束睜開眼,垂眸看他,半晌後點頭,“知道了,跟楚時卿說了嗎?”
助理一愣,而後立刻反應過來,“我現在就去通知。”
梁束重新阖眼,不再言語。
過了一會兒,梁束睜開眼時,化妝師瞧見他眼裏密布的血絲心裏啧啧,忍不住勸道,“要不您跟魏導說一聲晚點拍吧?”
“不用。”
說着,往門口瞟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
化妝師察覺到,順着他視線看過去,突然反應過來,“咱們女主怎麽還沒到?”
疑惑地小聲嘟囔,“平常跟您前後腳下來啊。”
雖然化妝師是第一次跟安涴合作,但對安涴印象不錯。既踏實又有靈性,還一點架子都沒有的明日之星誰不喜歡,誰不願意交好?
化妝師小心開口詢問,“要不派人去問問?”
梁束輕嗤,“随便。”
說來巧,剛剛屋裏好幾個人呢。就倆人說話這功夫都跑出去忙了。
化妝師左右看一眼,“要不我上樓看看。”
話音還未落下,言橋從門口進來。
兩個男人目光透過明亮的化妝鏡碰撞到一起。
言橋颔首,挪開眼,轉頭問化妝師,“安涴呢?”
化妝師剛要開口,梁束突然站起來,扔下句我去,就大步走向門口。
言橋目露疑惑,還沒來得及問,梁束已像一陣風從他身邊飄過。
直到看不到梁束,言橋才收回目光,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結果剛看向化妝師,視線相交剛要詢問時,化妝師就跟受驚一般猛地避開他。
言橋:?
梁束乘電梯上樓,穿過走廊到隔壁門前站定。
沉默站了一會兒之後才屈指叩擊門板。
咚咚兩聲,沒人開門,門內沒有聲響。
梁束擰眉,又敲,這回叩擊動作顯得有絲急促。
“安涴。”
他沉聲喊她的名字,耐着性子等。
然後就聽到一聲很細微的嗚咽。
梁束立刻拿出手機打了通電話。
沒兩分鐘王希慷喘着粗氣從走廊轉角出現,在看到梁束快步走來時诶了一聲趕緊從兜裏掏出房卡。
“電梯滿了,我跑上來的。”
梁束沒理他,接過門卡轉身疾步回到安涴房門,迅速掃房卡。
滴一聲,他推門。
居然沒有推動。
第十八章
梁束焦急喊了兩聲安涴,門只開了窄窄一道不透光的縫隙,手上想用勁又不敢。
王希慷在一邊,也急得一頭冷汗。
“這可咋辦,安涴是不是在門後暈倒了?”
梁束垂眼思考,沒應聲。
王希慷正想要不要打119時,就看梁束突然蹲下,伸出手探進那道細窄的門縫。瞬間愣住,而後趕緊出言阻攔,“不行這太窄了,你手伸不進去。”
強行伸進去也會受傷。
梁束沒看他,也沒出聲。
左手手掌扶住門板,右手緩慢鑽進門縫往裏探。
因為縫隙太窄,梁束皮膚被擠壓先是變紅又變成沒有血色的白。木門邊緣細小的瑕疵随着他堅持往前的動作劃過他手心,又劃爛他手腕內側皮膚。
王希慷看得呲牙咧嘴直皺眉,想說話,瞧眼梁束面沉如水又咽回去。
梁束好似感覺不到疼痛,心思都在指尖上。他艱難往前探尋,終于碰到毛茸茸的頭頂。小心将這顆毛茸茸的腦袋往裏推,可手腕被門別着,使不上勁。他只好一邊哄她一邊輕輕推她。
“若若,往裏一點,聽話。”
嗓音沉磁,柔情似水。
王希慷驚悚地瞥開眼。
可惜毛茸茸的腦袋聽到他的聲音覺得這邊更好,無意識地往梁束掌心上蹭。
“不是這邊”,梁束無奈低聲誘哄,嗓音帶着蓄意的喑啞,“往那邊點,你再擠我我就要掉床下了。”
王希慷:……
悄悄往後退了一步。餘光都不敢往那邊看,跟見鬼了似的。
門內往這邊擠的動作果真頓住,而後咕哝一句什麽,轉身往另一邊翻身。
門縫驟然變大,光線争相恐後鑽出房間,梁束松口氣,右手脫力撐在地上緩了一秒鐘,而後立刻起身推開門。
走廊光線昏暗,房門被推開一瞬眼前被晃一片白。
眼睛适應後,看到安涴躺在門口,白皙的臉上浮現不正常的潮紅。手裏還握着他昨夜送來的冰袋,此時已經融化,在地上洇出一圈水漬。
梁束彎腰将她牢牢抱入懷裏,大步走進卧室。
王希慷小心翼翼在後頭跟着,看眼梁束面色,一聲都不敢言語。
梁束小心将人放到床上又蓋上薄毯,然後用手背輕碰她的額頭。
轉眸看王希慷,“有體溫計嗎?”
王希慷連忙應道,“沒有,我再去買退燒藥。”
“她吃不了布洛芬,換一種。”
王希慷轉身離開,房門被從外關上。
梁束站在床邊垂眸看她,看她眉心緊蹙睡得不安穩,上床在她身旁躺下。剛擡起手臂還沒攬她,她就跟機敏的小動物一樣,往他這邊挪。
直到找到熟悉的位置才不動,安心陷入昏睡。
梁束放下手臂虛攏着她後背出神。
過了一會兒垂眼看着懷裏把自己燒得紅彤彤的女人,不滿地嘟囔,“你不是不跟我和好?”
“不是不吃回頭草嗎?”
“現在抱我倒是抱得緊。”
梁束又想到之前。
這三年,每次怨她恨她時,每一個無盡的黑夜,他只能靠回憶堅持下來。
他們以前在一起住時,別看安涴平時看起來清清冷冷,實則是把自己粘人那面藏得深。睡覺時一開始她睡自己那邊,一旦睡着不僅擠他,還往他身上騎。
如果騎不到他身上,她的小腳丫就焦急地一直蹬,像尋不到臺階似的,着急。
不騎到他就睡不安穩。
梁束束手無策只好躺平,任她為所欲為。
她會軟軟地貼過來,手臂也攬住他,就乖巧了。
但是梁束被她像八爪章魚般緊緊攀住,晚上睡不大好。早上起來眼下一片青灰。
醒來後,安涴一看就知道怎麽回事。
安涴紅着臉指天發誓,“我今天晚上一定不騎你!”
梁束幽幽,“是你說不騎就不騎的嗎?”
她每天晚上都這麽說,每天晚上還是騎。
聞言安涴像熟透的水蜜桃,臉更紅,“那你晚上看着我,別讓我騎你。”
梁束無奈嘆氣,“是我說不騎就不騎了嗎?”
“我說的,不算啊。”
安涴抿唇,芙蓉雪面爆炸紅:“……”
搭在腰腹上的纖細手臂熱得跟暖寶寶似的,梁束從回憶裏清醒過來。握住她手指要掀開她手臂去衛生間找濕毛巾給她擦擦身體。
別燒壞了。
剛還松散的手臂察覺到他的動作,立刻收緊,不讓他走。
梁束頓住,目光幽深地看她。
過了半晌才啞聲道,“這可是你先動手的。”
索性往後一靠不再動,閉目養神任她抱。
手機震動。
梁束這才想起來忘記,趕緊給魏導發條信息。
——安涴發燒沒醒,拍不了。
魏玮也沒問梁束咋知道,尋思可能倆人住隔壁,再說有他之前的囑托走得近正常。也就沒細問,說了兩句用不用去醫院什麽的之後話鋒一轉,問梁束幾點到片場,先拍他的戲份也行。
梁束看眼屏幕,又伸手捏住她細窄的手腕。一碰,她受驚似的收緊手臂。梁束輕笑一聲,“睡着之後倒挺誠實。”
然後回魏導——去不了。我也頭疼。
魏導雖然粗犷,但也是人精。捧着手機咂麽出點東西,恍然大悟啊一聲。他樂得做個順水人情再薅把羊毛。
——不用你賠,我先拍別人的。
——但上映時排期你多上上心。
發完信息,梁束将手機扔到一旁。
安涴又把他擠到床邊,那邊空大的能再躺下倆人。他把那邊空着的枕頭拿過來兩個,一個放到腦後,一個墊在虛空的腰下。
伸手捏住她粉紅的鼻頭,“怎麽還這麽能擠人,小霸王龍。”
昨夜梁束幾乎沒合眼,剛沾枕頭時還強撐着精神等王希慷回來送藥。沒一會兒就挺不住,被身旁的小姑娘一起拽入黑甜。
淺眠片刻就聽到開門聲,掀起眼皮望過去。就看到王希慷頓在卧室門口,梁束用力按了下太陽穴,“藥買到了?”
要坐起來時懷裏的人嗚咽着将他抱得更緊,他輕拍她手背安撫她,“ 不走。”
然後看向王希慷,“去衛生間打點溫水,再拿條毛巾。”
王希慷目瞪口呆。
他雖然知道一些前塵舊事,但是他沒想到梁束在安涴面前居然是這樣的?
頓時,居然有些,與有榮焉?
王希慷動作很快,水打來時梁束已經給安涴量好體溫。
38.9。
還好是盛夏。
這要秋冬,躺一晚上不得肺炎。
梁束靠着床頭給她擦額頭,手心。又給她喂了藥,直到夜幕低垂,她體溫徹底降下去後才離開。
聽到說話聲,安涴強睜開眼,那道身影一晃而過,眼前都是虛影怎麽都看不清。
恍惚間,安涴好像看到了梁束。
想再仔細看時,抵不過沉重的眼皮,轉瞬又昏睡過去。
翌日清晨,光輝絲絲縷縷從窗口撒入。
安涴緩緩醒來,頭還有些昏沉,側眸瞥見矮幾上的藥盒還有溫度計,隐約有些印象。夜裏她靠門坐着,然後不知何時睡着,後來昏昏沉沉起不來,應該是發燒了。
具體記不清,只覺得有一段睡得很好,好像有人喂她吃藥。
現在幾點了?
別來不及拍戲。
掀被下床,一下沒站穩又跌坐在床上,正緩着就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安涴心頓時懸起來,忙擡眼。
就看到楚時卿赤着腳急匆匆跑進來,“你醒啦?”
楚時卿揉揉眼睛,“你昨天一天沒吃飯,外面小鍋炖着魚片粥剛好呢,正好,你快去洗漱我給你盛粥。”
安涴定住沒動,“昨天?”
楚時卿一瞧,立刻解釋道,“你昨天發燒睡了一天呢。”
安涴瞬時焦急要起身,楚時卿一個箭步沖過去按住她,“你聽我說完啊姐姐。”
想說梁束,又想起梁束耳提面命不許讓她提自己,楚時卿當場表演吞音大法,把到嘴邊的名字聲聲咽回去。
“……給你請假了,昨天拍得別的戲份,魏導說你什麽時候好了再拍。”
安涴心這才将将放下。
又覺得不對勁,側頭看她,“你怎麽在這?”
還不是你老公給我拎來的。
楚時卿敢想不敢說,暗自打量她的神情笑着打哈哈,“王哥,就是你經紀人,說那什麽,物理降溫他不方便,讓我來幫忙。”
安涴遲疑地嗯了一聲。
她覺得有點不對勁。
但是她還有點頭暈,索性扔到一邊。
對楚時卿道謝後,往外走時楚時卿在一旁小心護她,想扶她又怕她介意,急得抓耳撓腮不知道怎麽辦。
可能因為生病,看楚時卿這樣心裏好像下了春日細雨。
楚時卿好像真的跟她想象裏的大小姐很不一樣。
吃了粥,安涴看時間提早跟魏導發信息說自己沒事了。
魏導很快回複說那今天拍第一場床戲。
往樓下走時,楚時卿小心翼翼問安涴,“那我們是朋友了嗎?”
安涴想想,笑着點頭。
因為昨天安涴發燒,楚時卿在劇組也沒什麽事,就說今天在她身邊照顧她。安涴想拒絕,但是看到楚時卿水汪汪的大眼睛之後最終還是沒忍心開口。
安涴化完妝都沒看到梁束,想到前天他們不愉快的談話,她還是沒問。
化完妝換好衣服登上劇組小巴,一路颠簸,昨天睡得多沒有困意,但是身體還是虛,有點疲憊。
二十分鐘後抵達片場。
還是那棟三層紅磚小樓。
楚時卿第一次過來,乖巧跟在安涴身後,好奇地瞅瞅這,又瞅瞅那。
“姐姐,今天你跟梁哥要拍床戲嗎?”
“是啊。”
“姐姐,床戲怎麽拍啊?”
“……”,安涴憂愁地搖頭,她也不知道怎麽拍。
楚時卿心裏啧啧,昨天晚上梁哥求她照顧姐姐時心疼的眼尾都是紅的。她也不知道這麽好的表現機會梁哥為什麽不抓住,照顧都照顧了,人醒來之前他卻走了。
不說這個,心尖上的姑娘親他抱他,跟他演床戲,梁哥能忍住嗎?忍不住吧?
這要起反應怎麽辦?
想到一會兒她磕的CP會火花四濺,楚時卿有點激動,甚至後悔沒有帶單反過來偷偷錄點高清花絮等他們結婚時當禮物送他們。
安涴對楚時卿小臉通黃的小劇場一無所知。
離片場越近,她心攥得越緊。強裝平靜的水面掀起波瀾,心髒像被拴上鉛塊一樣往下墜。
他一會兒會用什麽樣的眼神看她?
失望?厭惡?
上樓,穿過昏暗的長廊,踏入棚內。
就見梁束獨自一人站在中央,半身□□。
安涴止步,突然回頭問楚時卿,“昨天一直是你照顧的我嗎?”
作者有話說:
恭喜嘴硬心軟隊再上一分!
下章預告:下一秒她就被抱進溫暖的懷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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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雨夜電話裏他句話支撐她七年,也後繼無力。
她出了校門改頭換面,孤身闖入時代洪流,放下妄念。
兩年後,顧筱之工作被陰,被公司要求去大洋彼岸躲風頭。
她選擇去拉斯維加斯買醉。
在賭場酒吧裏醉意朦胧,身旁立着一個穿着白T的亞裔男子,恍惚中她居然好像看到了沉珂。
她才發現自己還是好想他啊,但她更想斷了念想。
男人将走時,她毅然拉住他,“陪姐姐喝點。”
豪氣萬丈地把手機拍吧臺上,付款碼赫然醒目,“姐姐給你錢!”
男人垂眸看向自己被攥住的手腕,笑了,“這可是你說的。”
“別後悔。”
一夜沉醉。
等第二天清醒過來時,手機無數祝福信息,床側兩張婚姻證書。
顧筱之顫抖着手推醒身邊的男人,驚愕瞪大眼,“怎麽是你……”
放縱一夜,嗓子已無比嘶啞。
沉珂聞聲睜開眼凝住她,張開手臂要抱她。
顧筱之被電到一樣驚慌往後躲。
沉珂動作定住,目光幽深,“之之,我們終于結婚了,你不開心嗎?”
“結了也能離”,她用力拍開他又伸來的手掌,“為什麽你覺得,你回頭,我就會等你呢?”
沉珂低頭睨着手上被打出的紅痕,驀地笑紅了眼眶,“可是我好開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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