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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包廂門口寂靜無聲。

還好時間已晚, 走廊上的人并不多,不然他們肯定會被認出來。

鳳眸猩紅,被風殺出溫熱的水意。

梁束執拗不肯側頭,也無法往外踏出一步, 一時間進退維谷。但在四星級酒店餐廳包廂就差用燈光做秀, 光線明亮, 他的這種行為無異于掩耳盜鈴。

他那麽高,也僅僅是側頭, 安涴站在他身旁怎麽會看不到呢。

她仰頭掃過他洇紅的眼尾, 睫毛輕顫着往前一步輕輕握住他垂在身側的手,“去醫院吧。”

驀地,梁束破罐子破摔, 扭頭對她咬牙切齒,“你是不是在玩弄我?”

對上安涴怔忪的目光, 梁束自顧自點頭附和自己,“你就是在玩弄我,根本不在乎我。”

“所以不理我,也不管我。”

“……你喝多了。”

“我就喝了三杯啤酒!”

梁束被氣的胸口起伏不定。

“好好好, 就喝了三杯。”

安涴放輕嗓音, 牽他往外走, “該去醫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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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束氣鼓鼓的想反駁, 眯眼盯着她毛茸茸的頭頂, 又掃過她牽着自己的白嫩手指,最終還是不情不願地咽了回去。

走出走廊, 前面路人來往, 安涴松手。

兩個人一前一後往外走, 梁束垂眸看眼瞬間空蕩的手掌, 眸光微深。

從後門出去繞到停車場,安涴按動車鑰匙。

暗夜裏,停在角落的小白車車燈閃爍。像在跟他打招呼。

他好久沒有坐過這輛車。

上次坐時,這輛車還剛買不久。

三年過去,小白車依舊如新,車裏四處都是她的痕跡,挂在後視鏡上的幸運福包還是他們一起去寺廟求的。熟悉的茉莉花香。

雖然長腿依舊放不開,但梁束疲憊的身軀不由放松下來。

這幾日他都沒睡好,又惱又氣,最終這些情緒統統化為綿延不絕的悵惘。

他靠在椅背上,将自己藏在夜色裏側頭看她。

看她熟練的打方向盤,絲滑地開出停車場。

唇角不由彎起,她車技進步不少,一點看不出剛會開車時蹭到馬路邊的慌張。思及此,唇線又拉平。

橫亘三年,她從陌生到駕輕就熟,她獨自經歷許多事,沒有他的陪伴。

梁束緩緩閉上眼。

夏夜幽靜,胖蟬噪鳴,一如他們分開的那個夜晚。

藏起眼角的濕意,車子下山颠簸,有她在身邊,心思安定,梁束晃晃悠悠沉入夢鄉。

他夢見他們沒分開,臨近她生日,他偷偷從劇組跑出來給她驚喜。全副武裝,捂得嚴嚴實實的帶她去迪士尼玩。

他們雙手挽到一起看花車游街,他将她擁入懷裏仰望璀璨煙花。在夢幻城堡前,他請人幫忙拍照,捧住她的臉頰,虔誠地俯首吻她。

“醒醒,到了。”

他緩慢睜開眼,好似還在夢裏回家的路上。攥住拍她胸膛的小手,拽到唇邊親了一下,“生日快樂寶貝,一會兒給你買冰糖葫蘆,還有大蛋糕。”

掌心裏的手指僵住,梁束雙目漸漸清明。原來是夢啊,他扯了扯唇角。

轉眸與她怔忪的雙眸對視,梁束彎唇笑笑,“睡着了,夢見去迪士尼給你過生日。”

他沒松手。

拇指指腹無意識地摩挲着她,還是懷念剛剛的夢,“你給我買了米老鼠發箍非讓我帶,我們看花車看煙花,還在城堡前接吻了。”

“夢裏特別真實。如果我們沒分開,應該就是那樣。”

安涴語塞,不知說什麽好。

他好像也只是随意感嘆,垂眼沒再繼續說。只是手上動作沒有停下來。

片刻前洶湧激蕩的情緒到此刻只剩悵惘。

“走吧,去拆線。”

梁束下車,雙手插兜在安涴前面緩步走着,安涴蹙眉看着他的背影。

剛剛在酒店時他眼角還是紅的,短短一段路,整個人沉寂下來。

路燈昏黃的光罩在他身上,看起來孤單寂寥。好像這條路上,就他自己踽踽獨行。可憐的像條無家可歸的流浪狗。

安涴心髒不由輕顫,忍不住瞥開眼一瞬,又看他一眼,快步追上去。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梁束側眸對她笑笑。安涴垂在身側的手指輕顫着蜷起。

特別巧,今天是上次縫合傷口的那位醫生值班。

一看到他們就認了出來,面上帶笑招呼他們進來。結果醫生瞧見梁束翻過手掌的傷口後臉瞬間黑沉,“怎麽還發炎了?”

“嚴重了要拆線清創的!”

醫生瞪他倆一眼,“還好只是紅腫,沒有明顯積液積膿,先塗上藥,回去再吃兩天消炎藥。”

“你也是,你愛人不上心,你得看着他點啊。”

湊近一聞,醫生定住,不可思議道。

“你是不是還喝酒了?”

梁束抿唇,“就三杯啤酒。”

“這麽不聽話,你是三歲小孩嗎?”

醫生誇張地撫住胸口,“我要不能長壽,就是讓你們這些患者給氣的。”

“……”

被訓了一頭包,兩人灰頭土臉從醫院出來。

安涴盯着梁束臉上的黑色口罩心有餘悸,“還好沒讓人認出來。”

杏眸微彎,融化了她眉梢眼角的清冷。眼珠倒映天光,醫院字牌上的霓虹燈也為她眼尾也添了三分豔麗。

梁束怔住,這一幕與夢裏城堡之前的吻一模一樣,他失神地擡起手捧住她的臉。

融融暖光,她烏黑的眼眸像夢裏一樣裏有他。

他緩緩往下,額頭抵住她,眨眨眼。伸開雙臂将人納入懷中。

“就抱一下。”

空虛的懷抱終于被填滿,他滿足低嘆,“讓我抱一下,就一下。”

今夜像他從菩薩那裏偷來的,細細碎碎的都是甜。

從她碰自己,不讓他喝酒那刻開始。

她身上熟悉的茉莉花香令他沉醉,沉醉到他想要麽算了,他生什麽閑氣呢。可轉瞬又覺得委屈,于是将自己塞進她的頸窩裏,貼她更近。

安涴怔住,他纖長的睫毛掃過她頸側肌膚,酥麻發癢。

過片刻,她推了推他堅實的腰。

梁束裝死不動。

“還不松手嗎?”

梁束賴着不肯松手,“……今天重逢戲沒有狀态,我找找感覺。”

深夜停車場安靜,但他們長時間杵在這也顯得有點奇怪。

身後驟然光亮,最終在安涴的再次催促下,梁束不得不松手,随她回到她的小白車上。

回程路上,紅燈,車停下。

梁束低眸望向她随意搭在換檔杆上的纖纖玉指,略出神,又猛地挪開。

越往劇組開,路邊越荒蕪,最後路燈消失,只有小白車兩道車燈在黑夜裏明晃晃地指路。

“你剛剛怎麽沒推開我?”

安涴瞥他打趣,“我感覺如果推開你,你該哭了。”

梁束哽住,英俊的臉上暈上兩朵紅暈。

他長臂抱胸,不滿地低聲嘟囔,“你總是這樣,以前也這樣。”

頭靠在車窗上,三杯啤酒的酒勁早散去,可梁束還是想問。

“安涴,這三年你夢見過我嗎?”

汽車引擎低聲轟鳴撞破風,越過路邊漆黑的樹影。她安靜着半晌沒答。在梁束失落垂下眼時,突然聽她說。

“我當然夢見過。”

梁束睫毛輕顫,立刻瞪大眼睛。悄悄抿平喜悅的唇角,不經意半問道,“哦?夢到什麽了?”

胸膛鼓脹。

看吧,他就知道,不光是他想她。

他那麽好,她怎麽可能忘記他。喜悅冒着酸澀的泡泡,啵啵啵的從他每個毛孔裏鑽出來。

安涴還沒回答。

梁束佯裝鎮定望向窗外,其實牢牢盯着車窗上她的倒影。

不由催促:“夢到過什麽?”

小白車滑進停車場,她停好車。

“我夢見你沒有保護好自己,右手總受傷。”

出乎意料的答案,梁束不解看她。

利落拉好手剎,安涴按亮駕駛室的燈。

後視鏡上面車頂兩盞小白燈驟然明亮。

“梁束,我沒問過你的手是怎麽受傷的。”

安涴直直看他,“但是我不是傻子,明白嗎?”

“我希望你不要做傷害自己的事情。”

說着,越過中線。

她牽過他受傷的右手,手腕內側的血痂已經掉落,只留一道道淺淺的白疤。她用指腹緩緩摩挲,擡眸看到他驟然變紅的俊臉,手上動作更輕。

“還疼嗎?”

她問。

朦胧燈光落在她臉上。

梁束失神地望着她溫柔的側臉,“……不疼。”

好像夢裏的她突然活過來一樣。他左手悄悄掐了自己一下,是疼的啊!

他敏感地察覺到她态度轉變。

雖然不知為何,但他下意識想要卷積着龐大沉重的情感追過去。

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她堅硬的指甲擦過他掌心紅腫的傷口,梁束渾不在意。

喉嚨幹渴,他直勾勾地盯着她,恨不得溺死在她眼眸中的那汪清泉裏。

“安涴”,他失神喊她的名字,“你再摸摸我。”

手指鑽進她的指縫。

再摸摸他。

再摸摸這三年格外孤獨的他。

“不要鬧”,安涴彎唇,“你握的這麽緊,我怎麽摸你?”

一陣戰栗從尾巴根直蹿天靈蓋,梁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狹長迷人的鳳眸因驚吓變得渾圓。他立刻松開手,又用左手抓住她将要滑開的手掌覆到自己手上。

黑眸一錯不錯地盯着她,她好像不一樣了,眉梢眼尾都是他熟悉的快意。

“現在可以了。”

“摸哪?”

指尖滑過他手指上白玉般的指節,帶着淺淡的笑意,“你是小狗嗎?還要人摸。”

她溫柔的指尖只吝啬地摸了短短一節手指,戛然而止,拍拍他,“好了,下車吧。”

哐當。

車門合上的悶響。

梁束還呆滞在車上沒有回神。

猛地擡頭,她就站在車前,微微歪頭地盯着他。深深看他一眼,轉身邁步。

咚。

咚咚。

安靜的車廂裏,只有他鼓噪的心跳聲。

梁束迫不及待下車,追過去。一把握住她垂在身側的手。

“你什麽意思?”

定定看她,不肯錯過她清冷芙蓉面上的一絲神情變化。

“什麽意思?”

安涴回望,“我陪你去醫院,作為你的搭檔,當然希望你身體健康。”

不對。

不對!

他手攥得更緊,“那你剛剛為什麽摸我?”

“不是你讓我摸的嗎?”

将進酒店大堂,安涴甩動手腕,示意他松手。

雖然現在已經快十二點,大堂沒什麽人,但這拉拉扯扯的讓人看到像什麽樣子。

梁束不想松手,但怕她生氣又縮回堅硬的軀殼,不情不願地松開手指。

回到酒店。

兩人并肩站電梯間裏等電梯。

梁束壓低嗓音不肯罷休:“安涴你說清楚,你剛剛到底什麽意思。”

安涴仰頭看他:“我要去五樓去看看楚時卿。”

梁束瞬間被帶跑偏:“?她回劇組了?”

安涴詫異:“她回來好幾天了,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啊”,梁束恍然,“這幾天你都是去找她?”

“對啊,不然呢?”

不然呢?

不然呢?

一股熱血直沖心髒。

原來不是去找言橋。

他知道她不能是因為言橋,可是他怕。

叮。

電梯到達,轎廂門徐徐敞開。

見梁束垂頭出神,安涴拽他手腕将人拖進電梯。

“所以那天在電梯碰上,也是從她那出來?”

“嗯。”

靜默片刻,梁束仰頭突然嘆氣。

“我後悔了。”

“後悔什麽?”

“不應該讓楚時卿進劇組。”

壓在脊背上的最後一根稻草瞬間灰飛煙滅。他瞬間鮮活起來,“要我陪你去看看嗎?”

“不用”,安涴今晚第一次這樣認真,肅神道,“今天太晚了,我明天想問你點事情。”

“問什麽?”

“容欽。”

叮。

電梯很快抵達五樓。

梁束下意識要跟着出去,被安涴回手按回去。

“好好休息,明早見。”

她笑眯的杏眼像一彎銀月。

美的讓梁束出神,就這出神的功夫,電梯門徐徐合上。

“……草”,梁束攥拳,“居然被美人計晃了眼。”

輕飄飄回到房間,感覺每步都踏到雲上似的。

洗漱後梁束躺到次卧的床上,下意識要将充電器插上,轉念想到她今天晚上怕還是不回來睡,随手将充電器扔到床頭櫃上。

将自己砸到柔軟的大床上,一閉上眼就是她今晚不同的模樣。

梁束睡不着,他不敢睡。

怕這一切都是夢,明早就散了。

渾渾噩噩堅持到夜半時分,這幾日都沒好好休息,梁束最終挨不過困頓瞬間陷入黑甜。

然後他做了一個夢。

夢見他好像是個高僧。而她變成了妖媚惑人的女妖,将他奪回捆在山洞裏。尖細的手指滑過他的身軀,從頭到尾,一寸都沒有錯過。

他顫抖着,身體洩露。

猛地醒來。

天光大亮,身下感覺不對。

梁束頓住,不可置信地掀開被子,而後惱怒低咒一聲,利落下床将床單拽下來。想随手塞進髒衣簍裏,心裏又有別的念頭,連忙打開水龍頭将“污漬”泡進水裏。

本來兩只手要一齊浸入水中洗那,轉瞬想到昨天,抿唇将右手收到背後。獨用左手,像獨爪恐龍一樣,一下下戳被他侵染的床單。

洗漱後,他匆匆下樓尋人。

結果到化妝間卻被告知安涴已經提前去劇組。

無視他們八卦探究的目光,梁束迫不及待轉身追去。

今天他們沒有晨戲,她去劇組這麽早幹嘛?

停車場果然沒有她的小白車,他走到房車旁,想了想又從褲兜裏掏出另一把車鑰匙。

一路風馳電掣到達片場。

清晨片場非常安靜,幾乎沒有人影。

他銳利的目光四處掃,終于在小樓後的窄徑裏看到熟悉的身影晃過。他大步追過去。

看她打開門,潛入一間小房間,也跟着開門而入。

是個老舊的備用樓梯間,光線昏暗幾乎看不清。他眯眼往上看,看到她一襲白衣從二樓晃過,毫不猶豫提步追上去。

前方不再有腳步聲,梁束也放輕動作。

她正抵在樓梯間出口的鐵門上,不知道在發什麽呆,居然沒有開門出去。梁束放輕腳步,像捕獵的猛獸,悄悄接近。

“輕一點!”

門的另一邊傳來女人嬌嗔婉轉含顫,像帶着勾人的彎。

“磨的我肉疼!”

啪一聲脆響,女人更惱,“你不知道那肉嫩嗎!你是不是故意的!”

安涴立刻松手往後退,踩到地上幹枯的枝桠,一下撞進身後男人懷裏,他下意識攬住她的腰。

門裏人聽到動靜,吱嘎一聲,門眼瞅着被拉開。安涴下意識拍他手臂催促,梁束意會,攬着她躲進牆邊的一處昏暗的凹槽裏。

門被推開,探出個腦袋,看一圈又縮回去。

“沒事啊,沒人,你怕什麽。”

“這不才刺激嗎?哎呦你輕點。”

不一會兒,門外軟侬的說話聲聽起來咿呀呀,具體聽不清,但尾音如黃鹂鳥似的嬌媚勾人。

凹槽狹窄,他倆側身才堪堪躲進去。

四目相對,身軀緊貼。兩人不由身體緊繃。

男人炙熱的體溫透過輕薄的布料強勢傳過來,烘烤着她。

梁束垂眸直直看她,目光深幽,像暗夜裏的狼王,發着幽暗的光。

安涴不敢看他。

還好這裏并沒有安燈,這才藏住她臉上層染的紅霞。

一門之隔。

那邊将門震的吱嘎吱嘎直響。

周圍氣溫驟升,明明清晨清涼,此時這幾乎讓人無法呼吸。

生怕出聲被發現,安涴一動不敢動撞破他人□□。安涴暗暗咬牙,怎麽有人膽子這麽大,居然敢在片場這樣!

就算現在片場沒人,可随時有人過來啊!

後背抵在潮濕的牆壁上怪難受的。

可過了一會兒發現門外的人似乎不注意裏面。她不動聲色地挪動身子想避免尴尬的距離。

安涴沒敢擡頭,梁束好像沒聽到外面的動靜,姿态松散閑适。

她這才松口氣,心道他估計也挺尴尬,雖然誰都沒說。這算是兩人曾經培養出的默契——凡事別說透。

兩個人挨得近,有些變化不可避免被她第一時間發現。安涴一口氣哽在喉嚨,頭皮發緊。

腦袋飛速運轉準備破罐子破摔,別人尴尬總比自己尴尬好,她立刻不再小心控制,像羽箭一般毫不猶豫就要沖出去。

然後就被一直沉默任她行動的男人一把按住腰。

“安涴。”他俯身到她耳邊,低幽的嗓音滾燙暧昧。

熱辣的鼻息擦過耳垂,順着領口鑽進衣襟,拂過她精心藏起的敏感肌膚。霎時她身子酥麻大半,雙腿發軟,她向後靠在牆壁上。

兩個人之間出現微弱的空隙。

可惜梁束沒想放過她,他彎了彎唇,追過去。攬過她的細腰與自己相貼,讓她感受自己的熱情鼓噪,半晌後,盯着她紅若滴血的耳朵,梁束手掌用力攥了攥,“你不能管殺不管埋啊。”

作者有話說:

下章預告:親密戲這麽多,還挺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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