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神魂颠倒(壹)
神魂颠倒(壹)
李蓮花一眼就發現了不對勁。
原本夏日之景一夜之間竟全換了模樣。
雪花洋洋灑灑,攀滿枝頭。
北風拂面,吹得他冷不丁打了個激靈。
這又寒又濕仿佛浸到骨子裏的冷,讓他九成九确定他們現在穿到了南方。
為什麽是他們?
自然是因為,蓮花樓裏除了他,還有他兩位至交好友。
李歲安,趙清寧。
兩人都不是普通人。一人是七秀坊公孫大娘的弟子,一人是萬花谷孫思邈的關門弟子。
他乘船寫絕筆信時,已虛弱到提筆無力的狀态,落下最後幾字時,胸中血氣不斷上湧,他堅持着寫完落款,終是壓抑不住,偏頭一口鮮紅的血嘔了出來将船側江水染紅。
不知怎的,江上突然風起,小舟傾覆,他翻進水中,再醒來時已到了劍三世界。
是李歲安撿到的他。
據她所說,她是在蓮池賞蓮時,忽然看到從水裏冒出一個人來,當下震驚非常,想着自己家裏死了人不太好看,這才命人将他救上岸醫治。
他當時情形非常不好,已是一腳半邁進鬼門關,李歲安見狀,先是讓山莊裏的大夫替他穩住流逝的生命,而後在游戲聊天系統瘋狂呼叫在萬花谷的趙清寧救命。
他在很久之後才知道,趙清寧當時為了救他,一路用輕功緊趕慢僅用五天時間就趕到揚州,趕到時,人憔悴得不行。這都是李歲安在與他通信時提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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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木逢春。
他被趙清寧出神入化的醫術拉回了人間。
只是碧茶纏綿十年之久,如蛆附骨,留下了些許後遺症。
比如,畏寒,身體較之習武人士更加虛弱。
但他并不很在意。
于他而言,能解開碧茶,能好好活着,就已經是人生幸事,怎好強求過多?
風吹得窗臺上放着的花盆翻落在地,他連忙奔過去心疼地揀起那盆黃花菜,又想到季節突轉,他種在一樓平臺的菜恐怕會不适應,急急捧着黃花菜去樓裏翻出新花盆将它重新種下,而後匆匆将平臺上的菜給移到了室內。
李歲安房間在二樓,她下樓時看見屋內多出幾筐菜,問道:“怎麽回事?”
李蓮花揚揚下颌示意她往外看:“你自己看吧。”
只見窗外一片雪白,玉樹瓊枝,好不漂亮。
“又穿越了?”李歲安不慌不忙淡定地說,“穿哪裏了?”
這個“又”字用的非常好。
蓋因他們都不是第一次穿越了。當時李蓮花知道二人“來歷”和他差不多時還一起讨論了一下,得出結論——只要努力修煉踏破虛空,就可以回到原來的世界。或者等待上蒼顯靈。
不過老天爺一般都是在打瞌睡,靠蒼天有眼不如靠自己。
“我只知道是在南方,至于具體是何處,就不得而知了。”李蓮花向來秉持既來之則安之的想法,當初睜眼見到李歲安時,親眼看到不同的世界時,整個人除些許疑惑和慶幸自己又能活不少日子外,并沒什麽情緒起伏。
此刻回答李歲安也是一概的淡然。
李歲安合上窗扉,隔絕不斷灌向蓮花樓的寒風:“把去年冬我送你的取暖物件都拿出來,銀絲炭還有吧?你畏寒,受不得冷。”
溫柔的話語如同暖流暖進了李蓮花的心裏。
李歲安是溫柔沉靜的性子,頂規矩一個人,待人接物一向周全如春風拂面為人稱道,李蓮花作為她的至交好友,對此更是感受頗深。
“不用擔心。”李蓮花微微一笑,“銀絲炭去年你送了足足有三百斤,我一個人那用得到這麽多,都在藥房放着呢。”
銀絲炭被取出放進炭盆裏點燃,随着銀絲炭的燃燒,室內逐漸回暖。
為防止一氧化碳中毒,李歲安又走到窗邊将窗推開一條小縫,好讓新鮮的空氣進入流通。
李蓮花招呼她坐下,二人就如何在新的世界生存一事進行充分的意見交流與讨論。
趙清寧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彼時李蓮花已經和李歲安商讨完成了。
趙清寧剛到樓梯拐角,正好可以露出人半邊身子時,就看見李蓮花眯眼笑得很黑心的樣子。
“三姐可算是醒了,讓我和五姐好等啊。”
聞言,趙清寧差點沒從樓梯上滾下來。
“什麽情況?”
“簡而言之,我們穿越了。”
“哦。”
“我和歲安姐商讨了一下,為免麻煩,日後你我三人就以姐弟相稱。”
趙清寧目光看向李歲安。
“嗯。”李歲安微微點頭,“我與蓮花同姓,所以是他堂姐,你與我們不同姓,所以是我們的表姐。”
李蓮花以手支頤觀察趙清寧的反應,只見她不假思索地應答,對此接受良好。
正有些奇怪,随後反應過來她與李歲安确實算得上表姐妹的關系。
李歲安是唐玄宗的女兒,行五;趙清寧是玄宗讓玉真公主認下的女兒,行三。
玄宗與玉真公主本是兄妹,因此他們的女兒自然是表姐妹關系。
至于他,則被李歲安安排了個先太子二兒子的身份,成功加入“李唐皇室”。
“我們來這裏人生地不熟,需要盡快适應。”李歲安當公主久了,習慣性地發號施令,“路引一事,就交由清寧你負責。”
“至于此方世界的情況,有賴于花花多加打聽。”
李蓮花方才就與她商議完成,對此沒有異議,他囑咐道:“還請五姐看顧蓮花樓,我和三姐去去就回。”
他一口一個“三姐”、“五姐”叫得極為順嘴又真心實意,着實是一秒入戲,旁人見了,但凡懷疑起他們三人的真實關系,都是對他演技的不尊重。
兩人于日落之際匆匆回到蓮花樓。
這次外出,兩人都意識到一個問題。
那就是——缺錢。
李蓮花後知後覺發現,唐朝流通的貨幣是銅錢,銀子根本不常見,他放在蓮花樓樓裏的五十兩銀子哦不對應該是五十貫銅錢就跟打水漂一樣,只能扔水裏叮咚聽個響,除此之外毫無用處。
不過李蓮花倒是無所謂,他擺攤一天賺夠五兩銀子就不再出攤,極為随心所欲,賺夠五十兩就去逍遙一陣子,多的再也沒有了。
錢不夠可以再賺。
不過他能忍受,不代表另外兩位能忍。
尤其是李歲安,其人特別講究。
而趙清寧則是賄賂官差辦路引時突然意識到銀兩的問題。
她和李歲安這次和李蓮花聚會主要是為了慶祝安史之亂的結束,原本就只打算在洛陽聚了以後就各回各家,誰成想當晚酒喝的過多,便直接在蓮花樓睡下,本想今日就回,沒想到一睜眼竟然又穿越了。所以這種情況下,也不要指望二人能帶多少銀兩了。
何況……兩個時空的貨幣根本不一樣,便是有錢也寸步難行。
“這樣啊……我倒是沒想到這一茬。”李歲安手指輕點臉頰,“不過,你們身上沒有銀子,是怎麽打聽的消息?又是怎樣辦理到路引的?”
李蓮花與趙清寧相視一笑,皆有些尴尬。
李蓮花并指為劍虛空一點:“路邊随便給人看了個病。”
趙清寧一臉高深:“給城中富戶蔔了一卦。”
“行吧。”李歲安接過趙清寧遞來的路引,抿唇莞爾一笑,“那我們整理整理,目前得到的消息。”
“我們現在在荊州城郊。”李蓮花邊展開順路買的輿圖邊說:“此世皇朝國號曰成,由蕭氏皇族當政,當今皇帝名齊焱,年號會昌。”
“等等……”趙清寧突然出聲打斷他,“為什麽蕭氏皇族當政,皇帝卻是姓齊?”
“先帝改的。”
“嗯?說來聽聽?”
“齊焱的父親肅王與攝政王蕭承煦關系極好,可惜肅王早逝,先皇怕攝政王扶持齊焱與他作對,便賜尚且年幼的齊焱改從母姓。齊焱登基後,便将國號‘成’改為‘興’,也算是間接性改朝換代了。”
“這先皇……”趙清寧“啧”了一聲:“還真是心胸狹隘。”
李歲安清淩淩的眼眸注視着輿圖,在看到輿圖中标注的佛州扁州等地當即便确認自己是穿越進了蓮花樓原著世界,可等李蓮花一席話娓娓說出,仿佛石破天驚,震得她瞳孔猛的一縮。
她的神色并未有大起伏,然而李蓮花觀察入微,李歲安眼神的變化便好似往平靜湖泊投入一顆石子驚起的漣漪,一下就被他發覺了。
“五姐。可是有什麽不妥之處?”
李蓮花含笑道。
“的确不妥。”李歲安眉頭微蹙,“而且,還是大大的不妥。”
李歲安言明自己的猜測。
“這麽說,我們不僅是穿越到了蓮花樓原著世界,還是一個綜合世界?”趙清寧難以置信。
李歲安颔首:“沒錯。”
趙清寧“哎呀”一聲,左拳擊右掌:“那花花可得小心了,婆娑步揚州慢之類的功夫萬萬不可顯露人前,否則如何向衆人解釋世上竟有兩個李相夷之事。”
“不必擔心。”李歲安聞言神秘一笑,聲音裏帶着些許譏諷,“原著與電視劇除了某些大體走向與某些名詞一致,其餘的我還真看不出相似的地方。且原著中的李相夷與四顧門……”
從李歲安的口中,李蓮花聽到了另一個李相夷的故事——另一位李相夷冷峻高傲、俊美無雙,智慧絕倫,風神絕代。
也聽到了一個與他人生軌跡大有不同的李相夷的人生——與他二十歲墜海不同,另一位李相夷竟是在更為年輕的十八歲之時便受碧茶散功與笛飛聲重傷。
但……
“我竟不知……”他幽幽吐出一口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杯沿,神色戚戚然,“我與他之間,究竟誰更苦……”
“可無論如何……我心裏竟是有點兒……”
羨慕他的。
羨慕那個百川院依舊在按照李相夷的意志運行,羨慕單孤刀與他之間純粹的兄弟情義,更羨慕他沒有背負五十八條虛妄的人命,羨慕他沒有困在原地踽踽獨行。
李蓮花扯扯嘴角,蒼涼一笑:“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五姐說的很對,婆娑步揚州慢之類的功夫,我以後便不用了。之後我會重新創一門功法的,你們不用擔心。”
趙清寧眨眨眼:“創造一門新功法所花時間只多不少,不如你先練一練純陽或者藏劍的功法?”
“不錯。”李歲安點頭認同。
“這……不好吧。”李蓮花猶疑道,“李道長與葉大莊主不在,你們這可是私傳功法。”
趙清寧呵呵一笑:“放心,你要是拜入純陽,他一定高興。”
趙清寧另一重身份是個見風流淚一天能哭八回的純陽弟子,純陽的身份是她游戲裏開的小號,拜的是玉虛門下,她偶爾無聊之際便會切號出來去華山走走玩玩,每次遇到李忘生時,他都會提起李蓮花。
李歲安也笑:“葉英他……自從與你論劍後,對你可謂是贊不絕口。此事由我先行同意,若是他不許,也只能等有機會回去再向他道歉了。”
于是李蓮花就在行動力極強的兩人鞭策下,立即開始了對瑤臺枕鶴、太虛劍意、山居劍意的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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