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神魂颠倒(貳)
神魂颠倒(貳)
直到傍晚,李蓮花才後知後覺想起缺錢這回事。
站在他身側教導李蓮花學習新功法的趙清寧與李歲安經由他提醒也是相繼一愣。
趙清寧在屋裏走來走去,忽地靈光一閃,拍擊手掌提議道:“不如我們把游戲背包裏能當的東西當了換錢吧。”
李歲安掀起眼簾掃她一眼,然後果斷同意——畢竟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的。缺什麽也不能缺銀子。
兩人動作一致地開始掏背包。
李蓮花默默觑了幾眼。
趙清寧的背包——裏頭盡是些靈丹妙藥奇花異草武器樂器……連一顆銅板的影子都沒有。
難以置信。
平時這麽愛財的人背包裏居然沒有珠寶首飾。
李蓮花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問的。
趙清寧極度無語:“像我這樣在家靠師門,出門靠朋友的人,背包裏怎麽可能會準備過多的金銀財寶?”
“再說了,誰能想到還能二次穿越?”
看完趙清寧游戲背包裏的瑣碎事物,李蓮花将目光轉向李歲安。
李歲安的背包——裝的是劍胚礦石長劍首飾衣裳……還有幾匣子碎銀。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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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銀?
李蓮花詫異不已:“大唐流通的貨幣是銅錢絲帛祿米,你這碎銀是從哪裏來的?”
李歲安眼睛往上一瞟作回憶狀:“我慣例每月打首飾,這些都是邊角料。想着也不能浪費,留着卻也不知道用途,便放進背包存着,沒想到今日倒是派上用場了。”
很好,銀錢問題暫且解決,李蓮花松了口氣。
可沒過半晌,他就又提起一口氣,那口氣郁悶地堵在心頭不上不下,仿佛胸口上壓了好重一塊石頭似的。
依照趙清寧李歲安平常的吃穿用度,僅憑李歲安背包裏“搜刮”出的幾匣子碎銀根本不夠他們三人支撐着活到下個月。
雖說他可以出去行醫,趙清寧可以外出替人蔔卦,但是遠水解不了近渴,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她們這一個公主一個郡主,即使遭逢安史之亂,那待遇也是每天不差的。
他完全無法想象趙清寧長久出去擺攤的模樣。
李蓮花撫了撫太陽穴,覺得那裏突突直跳,不由感到頭疼,于是便又提議道:“不如把蓮花樓裏的一些陳設當了吧?”
“千萬不要!”
“絕對不行!”
二人聞言雙眼圓睜,大聲拒絕。
“蓮花樓裏裏外外都是咱們的心血,怎麽可以當掉?”
沒錯,李蓮花的蓮花樓是由他本人提供設計圖紙,李歲安負責出錢出木料出各種擺件,趙清寧負責出裝潢意見出部分擺件,集三人之力打造完成的。
李蓮花呵呵一笑,嘴角僵硬,幾乎是咬着牙齒問:“那你們想如何?”
被李蓮花死亡視線掃射的二人對視一眼,默契地取镯子的取镯子,拔簪子的拔簪子。
漸漸的,珠寶首飾在桌上逐漸堆積成山。
看得李蓮花不由為之咋舌。
他邊搖頭邊想:真是見識少了,這兩人明面上首飾就那麽一二三四五件,怎麽忽然就能摸出這麽多來。
李歲安指着可堪稱“珠玉貨賂山積”的財物:“花花,清寧,你把這些都拿去城裏當掉吧。”
“還有,幫我去中人那裏雇個侍從回來。”
她拿出一張不知何時寫的字條遞給趙清寧。
趙清寧接過一看,神情逐步僵硬。
李蓮花好奇她的反應,便湊過去眼神一掃,字條上離譜至極的要求即刻映入眼簾。
于是李蓮花的神情也開始逐步僵硬。
他倒吸一口涼氣,顫抖道:“精通川淮魯粵四大菜系?”
李歲安溫和地向二人解釋:“這一條是為了照顧到我們三人的口味。”
“行。”李蓮花咬牙擠出一個字,“那這個會識字?”
“不識字怎麽看得懂菜譜方便研究新菜式?”
“還有……會刺繡,精通繪畫?”
“畢竟你這樓太小,這麽多人住不下。再說了,不會畫畫怎麽描花樣?”
“偶爾負責洗衣灑掃……”
李蓮花擡頭,神色莫名地看着李歲安:“這麽多特質集中在一人身上,你是想要個神仙替你做工嗎?”
“有錢能使鬼推磨,如果不行,一定是錢不夠。一個月五十兩月錢不夠的話,就再加嘛,一百兩怎麽樣?”
聞言,李蓮花心髒差點兒停擺,他的面色立即正經起來,擡頭挺胸鄭重地問道:“其實我覺得上述要求我也可以勝任。”
畢竟他會做飯會識字會做衣服會畫畫,樓裏也時常清潔,李歲安的這些條件,放到他身上,不過爾爾。
“行啊,你試試吧。”
話剛出口,李歲安便後悔了。
因為李蓮花看着外面的天色已然暗下,便高興說道:“天快黑了,我去給你們做飯吧。”
聞聲,李歲安有些惴惴不安,畢竟李蓮花的廚藝可不怎麽好;趙清寧倒是毫無所覺,甚至期待着李蓮花大顯身手。
看着趙清寧望着李蓮花下廚的期待眼神,李歲安好心提醒她:“我勸你呢,千萬別對他的廚藝抱太大期望。”
趙清寧“啧”一聲:“你都沒嘗過,怎能先下定論?”
“你可千萬別後悔。”李歲安蹙眉憂慮,慢悠悠道,“我反正是提醒過你了,你不聽我也沒辦法。”
“我後悔了。”
趙清寧艱難咽下李蓮花做的飯菜,晶瑩的水珠從她無神的雙眼流出。
她捶胸頓足:“好難吃……”
至于李歲安,雖然早有準備,味蕾卻依舊沒能逃脫荼毒。
她極力穩住顫抖的手,給自己倒了杯茶小口小口喝着以壓下嘴裏那股奇奇怪怪的飯菜味道。
待兩人整理好表情擡頭時,就見李蓮花抄着雙手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們,眼神淡淡的。
實話實說,李蓮花對眼前這倆吃慣了山珍海味對食物挑剔到不行的人無語到極致。
趙清寧僵硬一笑:“花花,聽我說,以後別再下廚了。”
李蓮花面無表情——若是放在平時,趙清寧肯定會“激勵”他再接再厲,可他已經解毒很多年了,數年以來廚藝同解毒前一樣毫無變化,可見不是中毒五感缺失的原因,應是人實在沒什麽廚藝上的天賦,更何況,就算趙清寧想教導,臨時教學也不能瞬間培養出堪比皇宮禦廚的水準。
“笑話。”李蓮花從鼻腔哼出一絲漫不經心的笑,手拿從廚房順來的鍋鏟指着兩人,“在廚藝這方面,你們一個手腳慢,一個不下廚,就這樣還敢嫌棄我的廚藝,果然是平時吃太飽閑的。”
不下廚的李歲安低頭默默喝茶不搭話。
手腳慢的趙清寧“哎呀”一聲,讪笑道:“我這是精益求精。”
李蓮花長籲短嘆,只覺他這蓮花樓未來幾天定是雞飛狗跳雞犬不寧。
荊州,山巒疊嶂,殘雪疏疏。
一道白影從半空掠過。
雪天人煙稀少,深山老林更是人跡罕至。
是以無人得見這飄忽身影幾乎與天色融為一體的景象。
只一點可以得知——這人輕功極好,在當世可排第一。
那人行經一處懸崖,本應繼續趕路,腳下迷蹤步法卻實實在在慢了下來。
他略皺了皺眉,擡眼望頭頂一看。
他頭頂正上方有一顆松樹,是從懸崖峭壁中橫生出的,此時此刻,粗壯的枝節上伏着一個人影。
足尖輕掠,那人飄到松樹上穩穩站着,如履平地。
樹上伏着的是個約摸二十許的婦人。
一張臉凍得通紅,嘴唇卻發紫,衣服與發梢上覆着一層雪,此時已是午後,天還在下雪,雪落下又化開,随着時間推移,不斷滲入她的肌理。
他不是見死不救的人。
眼前女子明顯還有氣,若是能找到大夫,說不定能保住性命。
于是他攬起婦人離去,內力築起一道屏障,風雪被這道無形的屏障隔絕在外。
那人抱着半路救來的人去尋醫館,若不是他眼尖瞟到某處林子附近有棟小樓,樓前還有醫館的标志,他救下的人估計就沒了。
那棟樓名叫蓮花樓,兩側長窗大敞,有一女子在樓裏沏茶。
女子容貌極為出塵,所謂仙姿玉色、儀靜體閑不外如是。
樓中人正是李歲安。
李歲安剛沏好一盞茶,驀然擡眼間卻見有位十五六歲的少年站在窗外。
那少年白衣墨發,容顏冷峻,氣質十分冷冽,一只手還攬着一名表面看上去像是凍傷的婦人。
李歲安纖眉一挑,連忙起身開門迎人進來。
樓中燃着上好的碳,一進去仿如春日。
那名婦人因感受到熱度,面色與唇色逐漸正常起來。
掩上門細細問過病情後,李歲安捧來熱茶給她灌下,又用酒替她擦身降熱,最後打濕了帕子敷在她額頭。
她擦幹淨手上的水珠,問:“閣下何人?”
“李相夷。”
李……相……夷……
聽到這個名字,李歲安震驚地用雙手撫住胸口,瞳孔微微放大,心緒起伏。
好在床榻與廳堂設了一架屏風,李相夷無法看到她的神情,不然以他的敏銳,必定會起疑。
李歲安搭上那婦人手腕給她輸了一小股內力以維持生機。
她的手微微顫動,她的聲音也微微顫動。
“抱歉,我并不是這棟樓的主人,也不通醫術,無法救治她。”
她努力平複激動的心情,奮力壓住上揚的嘴角,控制好面部表情,從屏風後施施然走出。
“不過我已經穩住她的情況,樓主外出也馬上就要回來,李少俠無需擔心。”
不過可能是因為面對“紙片人”突然現身太過激動,一向表情管理得宜的李歲安還是出了點差錯——她情緒起伏太大,努力壓下去的激動反而使得表情十分奇怪。
李相夷安然坐在蓮樓一角,如玉的手指輕輕敲擊桌案,聞聲颔首,也不點破李歲安表情的異樣。
他的心思大半放在了這棟蓮花樓裏。
造出這棟樓的人當真巧思,李相夷心想。
他默不作聲地打量樓裏的景象。
蓮花樓所用材料雖極為簡樸甚至可以說不起眼,但是用料卻十分昂貴,再看樓裏,裝潢無一處不精致,器物無一件不是價值連城。樓的正中央還放了一個箱子,箱子裏滿是金貴的绫羅綢緞。
門在這時突然開了。
趙清寧捧着一束梅花笑盈盈地走進來,時不時還轉頭與身後的人說話。
目光逐漸後移。
李蓮花就跟在她身後。
李相夷漫不經心地擡眼去看,只是一眼,就叫他神魂颠倒。
一眼心動,一眼萬年。
那人裹着一襲白狐裘,即使如此,也顯出幾分纖弱。
他的五官恰到好處,眉眼清麗柔和,溫柔、沉靜、淡然、冷清……李相夷想不出什麽樣的詞來形容他周身的氣質,如果非要說的話,那必然是超然物外。
他就站在那裏,仿佛游離于世人之外,又仿佛所有的天光都在向他聚攏。
李相夷只覺得世間所有美好的詞藻堆砌在一起,也無法描摹出形容出李蓮花的半分好看。
他舌尖抵住犬齒,指尖輕點桌案,原本冷傲的眉眼倏然柔和下來。
他承認,他見色起意了。
雖然是對一個男子。
不過不要緊,男子相戀雖然罕見,但現在的世人也不怎麽排斥。
李相夷一眼注意到李蓮花,李蓮花也一眼注意到李相夷。
淡如琉璃的眸子映出少年冷峻又分明且與他面容至少有五分相似的面孔,心中有些許猜測,他噙着一抹笑,語氣卻疑惑:“這位是?”
“在下……李相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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