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後會有期(貳)
後會有期(貳)
“而兇手應該是個女人。”李相夷示意他看蘇月的手,“蘇娘子的指甲中,有一些皮膚。”
李蓮花傾身湊近一看,長發柔順如一匹綢緞垂下,發尾末梢随着主人的動作蕩漾拂過李相夷臉側。
呼吸驀地一窒,李相夷垂下眼簾,壓抑住瘋狂生長的情思。
他再度擡眼,眼中照舊如同隆冬冰凍三尺的流水與昆侖終年不化的冰雪,語氣也淡漠。
“按照李神醫所言,蘇娘子并無使用香膏的習慣,那麽香味必定源于兇手,世上喜愛脂粉者,大多為女子......”李相夷頓了一下,複道,“當然,也不排除有男子喜愛的情況。”
李蓮花“唔”了一聲,故作愁眉苦臉道:“李少俠如此聰穎,應對殺害蘇娘子的兇器也有一定的推測吧?不知李少俠可否說與我聽聽?”
李相夷的目光移到李蓮花清隽的臉上,但見他一雙水潤潤的眼眸中閃爍着狡黠的光。李相夷忽地笑了,那淺淡的笑容中有些許無奈。
“神醫若想知道,大可直接問我。不必拐彎抹角。”
“蘇娘子喉間的傷口是切割所致,可以說是一擊斃命。方才驗屍,她的傷口邊緣并不齊整,應該不是刀劍造成的,倒像是......”說着,他陷入沉思。
兇器究竟是何物,他雖有猜測,卻不一定正确。
“倒像是指甲。”李蓮花莞爾續上李相夷的話。
此時,李相夷将最壞的一種情況說出:“雖說只是猜測,可兇器若真是指甲,那殺害蘇娘子的人必是江湖中人。”指甲若想用以殺人,必須以武力作為承載。他觀察過蘇月的傷口,力道把握極為精準,兇手想來習武時間不短。
“我們無法得知他殺害蘇娘子的原因,也不知他現在有沒有離開,若是兇手沒有離去,那整個村子的人就危險了。”
一個身懷武功的殺人犯在殺人後還潛藏在村子裏,怎能讓人不懷疑動機?所幸這只是李相夷的猜測,并非事實。
“蘇娘子屍身已經驗過,我們将她與老夫人一起帶回蘇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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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話音剛落,便有幾個熱心村民自發上前來擡蘇月與蘇母。
李蓮花與李相夷并肩走在回蘇家的路上,身前是擡屍身的村民,身後是兩男一女。
“李少俠。”李蓮花看了看身後,“那幾位是?”
“這幾位是我新結交的朋友。”李相夷經李蓮花提醒,這才像是想起他們一般,停下腳步向李蓮花介紹道。
“這是我結拜的大哥,單孤刀。”
單孤刀抱拳問好:“李神醫好。”
“單孤刀”三字一出,李蓮花眸光瞬間黯淡,不過想到此間的單孤刀并非他的師兄,也不是什麽奸詐小人,僅僅一瞬他便笑意盎然地同單孤刀點頭示意。
“單大俠。”
“這是我結拜的二哥,肖紫衿。”
肖紫矜抱劍問好:“李神醫。”
李蓮花颔首:“肖大俠。”
“這位是喬婉娩。”
喬婉娩福身行禮:“見過李神醫。”
喬婉娩......
李蓮花看着眼前女子,略有些怔然。
他記憶的喬婉娩是清靈柔婉的,而眼前的喬婉娩卻是娴雅端莊溫婉素淨,無論氣質或是相貌都與他記憶中的大不相同。
李蓮花含笑應道:“喬姑娘。”
“李少俠離開荊州一路東去,這些時日一定精彩紛呈,有機會可得給我好好講講。”
“自然,李神醫所求,我一定滿足。”
待行至蘇月家門口時,屋裏傳來孩子的哭泣聲。
李蓮花臉色突變,三步并作兩步,繞過村民快步走上前步履急促地進屋。
蘇月的幼女徐令窈正坐在地上淚流滿面嗚嗚地哭着,嘴裏還疊聲呼喊着“阿娘”與“外婆”。
看見李蓮花時,徐令窈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地叫了聲“蓮花哥哥”。
蘇月在蓮花樓做工期間,趙清寧曾讓她帶着孩子來過,是以徐令窈認識李蓮花。
“窈窈。”李蓮花面露不忍,伸長雙臂将哭的跟花貓似的小孩抱起,“別哭別哭。”
“蓮花哥哥,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阿娘和外婆了?”徐令窈窩在李蓮花的懷裏,淚如雨下,抽噎着問。
徐令窈今年才五歲,可就是這五歲的孩子仿佛早已明白的死亡的含義,她知道——繼她的父親之後,她的母親與外婆也再沒法睜開眼了。
李蓮花緘默不言。平時如簧巧舌在此刻竟一句話也說不出。
最後這個早早領略了死亡的殘忍的孩子,是被喬婉娩抱着哄睡的。而其餘幾人也沒閑着,喬婉娩哄孩子的時候,他們就自發去外頭尋找線索。
四人兵分兩路。李蓮花與李相夷挨家挨戶去問村民有無可疑跡象,單孤刀與肖紫衿沿河流而上尋找第一現場。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倦鳥歸巢。
并不算堅固結實的木門在李相夷輕扣兩下後從裏打開。
一雙渾濁的眼睛從門縫裏露出。
“兩位公子可是來投宿的?”
李蓮花和聲細語道:“打擾了,老人家。我是蘇娘子的朋友。”
開門的樵夫雙眼一瞪,面上帶着惋惜,聲音是衰老獨有的沙啞感:“原來是蘇娘子的朋友啊。哎......兩位應該也知道蘇娘子的事了吧?”
李蓮花與李相夷對視一眼,俱都露出沉痛神色:“是。”
“哎......”他又是一聲長嘆,開了門側過身讓兩人進屋,“可惜了,可惜了。多好的人吶,年紀輕輕就沒了。”
“你住在村口,昨夜可有什麽奇怪的事發生?”李相夷開門見山問道。
書中言:李相夷此人任性狂妄,最不喜繁文缛節,絕不許門下一口一個公子的,遇上人要麽直呼其名要麽直接用“你”代指,那些帶有謙虛的稱呼,是鮮少能從他嘴裏聽到的。李蓮花如是想着,眼裏幽幽地漾起一抹笑意。這細微卻又如春山秋水般的笑雖然只持續了短短一瞬,也依舊被李相夷所捕捉。
“昨夜?昨夜......”老樵夫年紀上去了,記性也不是太好,聽到李相夷的問話時,步履蹒跚地轉過身往裏走,“昨夜,我聽到狗吠聲。”
李相夷挑眉:“有人路過,犬吠不是很正常?”
老樵夫“诶”了一聲,搖搖手:“這位公子,你不知道,這村子所有人,我家阿黃,都認識。除非是生人或是有熟人來我家偷盜,”否則它是不會叫的。”
“除了犬吠,老人家可還知道些其他事?”
“哎......老了老了,記性不好,不記得了。”老樵夫長籲短嘆,“你們可以去問問村西邊的錢貨郎,我昨晚開門讓阿黃別叫喚時,瞧見他還在外頭轉悠呢。”
兩人聽了老樵夫的話,便又去村西尋錢貨郎,臨去時,李相夷叫住李蓮花,從廣袖中摸出一兩碎銀,随即一道內勁彈出,那碎銀便剛剛好落到老樵夫家中窗臺。
李相夷收回手,轉頭卻瞧見李蓮花正言笑晏晏地望着他。
“唔......”李蓮花食指輕輕敲打臉頰,“都說李少俠狂妄至極,可依我看,李少俠分明頗具俠義心腸。”
李相夷知道李蓮花這話裏蘊含着戲谑玩笑的成分,對此也并不在意,只心下好笑,面上神色顯出些許無奈。
“李神醫這話是從哪裏聽來?”
李蓮花“啊呀”一聲,食指點了點額角,作頭痛狀:“記性不好,忘了。”
來到錢貨郎家時,他家正亂糟糟的,自顧不暇。
一人哭天搶地:“哎喲!真是造孽啊!你說說你!大半夜出去亂晃什麽,這下好了,你讓我們孤兒寡母的怎麽活啊!”
一人求神拜佛:“菩薩保佑,菩薩保佑!保佑我夫君快醒過來吧。”
李蓮花重重咳了幾聲:“那個......”
兩人聽到陌生的聲音擡頭一看,只見院子中站了兩位芝蘭玉樹般的神仙人物,都有些愣神。
當然,愣神過後,她們又開始抱頭痛哭。
一人嚎“兒子”,一人嚎“夫君”,聽得李蓮花頭痛欲裂。
“兩位。”冷如寒冰的聲音直接了斷地打斷二人的哀嚎,“別哭了。”
錢母與錢夫人的哭嚎戛然而止。
“錢貨郎可是得了什麽病症?我身旁這位是有名的神醫,不如讓他給錢貨郎看看。”
“當真?你真的是神醫?”說着也不等李蓮花答話,直接膝行到李蓮花面前,拽着他的袍角,“神醫,求求你救救我兒子,我兒子他還年輕啊!”
李蓮花嘴角抽搐無言以對:“老夫人快快請起。”
見李蓮花尴尬不已,李相夷強勢地扶起錢母,讓李蓮花松了口氣。
錢夫人抽出手帕揩了揩眼淚,紅着一雙眼問道:“神醫,你真能治好我夫君?”
“治不治得好,得親眼看過才知道。”
錢貨郎仰躺在床,渾身直冒冷汗,神色驚恐,嘴裏一直喃喃喊着“有鬼”。
“錢貨郎這情況是何時開始的?”
“約莫是......昨夜亥時!”錢夫人凝眉思考。
“亥時?”李蓮花與李相夷異口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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