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一廂情願(貳)
一廂情願(貳)
少師削下一截遮擋視線的藤蔓,露出綠色牆幕後的三人。
單孤刀并肖紫衿額頭上都布滿豆大的汗珠,兩人豔羨地看向一旁以衣不染塵的李相夷,暗地裏感嘆揚州慢真好用。
李相夷仿佛知道他二人心裏在想什麽,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們一眼:“嶺南山林多瘴氣,天快黑了,要是再不抓緊時間出去,你們或許就要交代在這座林子了。”
單孤刀與肖紫衿頗有些生無可戀,臉上露出疲憊神色,四肢百骸叫嚣着疲倦讓他們無力說話。
他們才經過一場激烈混戰沒多久,東走西拐不識路的情況下一腳就踏入這座一眼望不到頭的密林,李相夷武功高深內力深厚一路走來連滴汗也不曾出現,他們二人就慘了,勞累奔波氣喘籲籲,還要趕在太陽下山前走出林子,真是天可憐見。
聽了李相夷一席看似挑釁實則安慰的話,兩人除了欣羨他的揚州慢至純至和能護人不受尋常毒素侵擾,也沒說什麽,只一鼓作氣跟着他往前走,誰也不知他的方向是否正确,誰也不知他們能否見到第二日的太陽。
才走出沒幾裏路,李相夷倏然停住前行的腳步。
好在單孤刀與肖紫衿時刻注意着前方情形,才沒一頭撞上去。
兩人見李相夷站着不動,便走上前如同左右護法似的站在他身旁。
眼前是一片混亂景象。濃重的血腥味充斥在三人鼻息,草木覆蓋的土地滲着殷紅的血,血液不規則地灑在葉片上,豔麗得宛如開在忘川河畔的曼珠沙華,呼痛的慘叫聲不斷在耳邊萦繞,鬧得人心慌意亂。
李相夷看着眼前衣着镖局樣式的人,粗略數了數,受傷者大概有十人的樣子。
這一群人失了貨物受了傷,雙重打擊之下更加沉痛,他們身上雖有傷藥,卻并不多,雖然傷勢較輕,可萬一一出林子就遇上那兇神惡煞可怎生是好,莫說雇主交代的貨物了,連性命都得搭上。
镖局的領頭人乍覺有人靠近,抽出長劍擋在身前作出防禦姿勢,見來人只有三個,且都是正氣凜然的年輕人,不由得舒了口氣。
“幾位少俠,在下鶴行镖局總镖頭程雲鶴,想請幾位少俠幫個忙,不知幾位少俠怎麽稱呼?”
李相夷目光冷冽,并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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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紫衿也沉默不言。
三人中有兩人不在狀态,再不開口便顯得尴尬,于是單孤刀被迫接過話茬。
“幸會。在下單孤刀。”他指了指李相夷與肖紫衿,“這位是李相夷,這位是肖紫衿。”
程雲鶴本來只是抱着微薄的希望,并不真的指望三人能幫上什麽忙,然而這種認知只持續到他聽到三人的名字後。
李相夷、單孤刀、肖紫衿。這半年來,此三人可謂是聲名鵲起,在江湖上闖出了好大的名頭,尤其是中間那位白衣少年——李相夷。
此人十分俊美冷傲,智慧絕倫,武功深不可測,如此年少的一個人,一身武功又皆為自創,這實在不由得人不驚訝。程雲鶴只在傳聞裏聽過李相夷的故事,如今見了真人,雖依舊驚訝于少年的年紀,卻也知此時遇上已是極為幸運。
“什麽忙?”李相夷劍眉一挑,抱着一種事不關己的漠然态度冷聲問道。
程雲鶴見他如此,愈發的愁眉苦臉。
“半月前镖局接到一個單子,要求我等運送一批觀音綠和懷枝到杭州的藏劍山莊,荔枝這類果物,不易保存又價值千金,我們本來不想走這趟镖,無奈雇主出手大方,我等便也接下了。本來開頭還好好的,我們也做好了有人劫镖的打算,可誰知半路卻殺出金鴛盟的人強搶,說要拿這批貨奉給他們盟主和聖女,我們哪裏是金鴛盟的對手,拼死抵抗,才僥幸逃了出來。如今這批貨,只剩下不到一半的量,剩下的都讓金鴛盟的人搶走了,這讓我怎麽和雇主交代,我鶴行镖局此後又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啊?”
“藏劍山莊?”李相夷疑惑地念出這個地名,腦中立刻開始搜尋杭州是否有這樣一座山莊,結果顯而易見,“我怎麽從未聽過杭州有山莊名叫藏劍?”
天底下山莊多矣,江湖中以山莊為名的要麽非富即貴,要麽是大門大派,李相夷行走江湖,江湖門派、武林秘籍,可以說是如數家珍,照程雲鶴所言,藏劍山莊的主人出手極為闊綽,應屬于非富即貴那一批,可是它在江湖卻沒有傳出名聲,屬實是奇怪,難道......
“這山莊不會是才建立的吧?”李相夷猜測道。
程雲鶴“嘿”了一聲:“是極是極,也就剛建立不過一個月吧。”
“你是想讓我們幾個幫鶴行镖局搶回這批貨物還是想走出這片林子?”
“兼而有之。”程雲鶴讪笑,納頭拜了一拜,“幾位少俠高義。”
李相夷輕微颔首:“搶回貨物,可以。但是......”
他頓了一頓,道:“我并不知道走出這片林子的路。”
他示意衆人查看周圍,依然是輕描淡寫的模樣:“而且你們沒發現嗎?太陽已經落山了,瘴氣很快就會封閉這片林子,能不能活着,還是個未知數。”
單孤刀與肖紫衿陡然一驚,光顧着聽李相夷與程雲鶴對話,竟然忘記他們本身就處于危險之中,若說先前還有點兒光亮穿過寬大的林葉投下,此時卻當真不見一絲陽光,頭頂漆黑一片,隐約中仿佛有什麽可怖的事物正伏在他們頭頂等待致命一擊。
程雲鶴聞言笑了笑:“幾位不必擔心,镖局走南闖北,若是沒點兒什麽本事,還怎麽做生意?”
程雲鶴讓自己的大弟子取來一個青色小瓷瓶:“這是我們镖局拜托一位世外高人特制的藥,能夠暫時抵禦瘴氣。”
他把瓷瓶遞給李相夷,讓他們看到自己的誠意,又說:“若是幾位幫我搶回貨物,這批貨的利益,咱們五五分。”
話音一落,單孤刀與肖紫衿驚詫地對視一眼,因為程雲鶴許諾的實在太多了。
李相夷倒是淡淡一笑,并未同意這個看起來很有誠意實際也很有誠意的提議:“錢,我不需要。我只需要鶴行镖局答應我一個條件。”
單孤刀與肖紫衿又是一驚,無他,李相夷的話無非是将鶴行镖局套牢了與他們綁在同一條船上,說不定哪天李相夷要是莫名其妙想要鶴行镖局易主,也是簡簡單單輕輕松松一件事。
這真是太黑心了......
單孤刀與肖紫衿暗道:比不過,實在比不過,甘拜下風。
程雲鶴猶豫了一會兒,回頭看了看帶傷的弟子與只剩不到一半的荔枝,狠了狠心:“好!我答應!只要不是讓我們鶴行镖局殺人放火,有什麽條件李少俠你盡管提,我程雲鶴絕無二話!”
“不急。”李相夷徐徐開口,“還不到時候。等時機到了,我自會到鶴行镖局找你。”
“所以......”李蓮花以手支頤睨着眼看李相夷,“你遇見角麗谯了?還遇見笛飛聲了?”
有了程雲鶴的指路,李相夷三人很順利地走出了這片林子。
夜色深重,明月被薄薄一層烏雲半遮半掩,暈着暗暗淡淡的光,陣陣熏風舒而緩得拂過,林葉沙沙作響。
聽到風吹動樹葉的聲音,衆人回首望向身後。只見剛剛還能透過罅隙看清其中景象的樹林已被霧氣籠罩,而他們雖然“人多勢衆”,站在這一片漆黑的樹林前卻顯得如此渺小,那缥缈的霧仿佛妩媚的妖精,吸引人自投羅網走進那片宛如張着血盆大口的樹林。
“走吧,去尋那批價值連城的荔枝。”
金鴛盟在嶺南的據點頗多,好在程雲鶴當時看清了他們劫镖離去時走的是正東方向,這會兒便沿着車轍印跡漸漸摸索過去了。
倏地,李相夷擡手比了個暫停的手勢。
“有人。”
衆人聽話地停下前行的腳步。
他凝神聽了聽,遠處果然傳來“噠噠”的馬蹄聲與整齊有序的腳步聲。
他們站在原地沒有動彈,武器卻是緊緊握在手裏,作出防禦姿态。
不多時,遠處赫赫揚揚如同潮水般湧來一大幫人。
為首的是一名女子。
但見此女天然一段絕世風華,僅是眼眸微微一動,便讓人覺得如流水桃花,清豔交融,令人心魂俱醉。
周身的呼吸忽然急促而濃重,李相夷略略蹙眉,回首看了看跟在他身後的镖局弟子。
那群弟子雙眼發紅,眼神迷茫混沌,手腳飄忽如踩雲端,叫李相夷眉頭越蹙越緊。
他眼風掃過落後他不過一二步距離的單孤刀、肖紫矜與程雲鶴。
此三人情形倒還好,只是雙眼發紅而已,通過額頭的汗珠與咬牙繃緊的肌肉也可以看出他們在極力抵抗。
“你是……角麗谯?”
李相夷雖不認識眼前女子,可觀她言行舉止,再結合江湖傳言,已經對來人身份有些明了。
“這位少俠好生俊俏……”角麗谯柔美地笑着,她一雙玉手纖纖撫過胸前長發,身姿越發動人:“不錯,我就是角麗谯。”
她一雙水潤潤的眼睛無辜地注視着李相夷。
……
約莫十個呼吸的時間。
李相夷眼神如一汪平靜無波的水,并未浮現癡迷的意态,而是愈加冰冷,看她仿佛如屍體一般。
角麗谯臉上的笑意快繃不住了。
她不明白。
怎麽會有人能夠抵抗得住她的“畫皮”魅術。
李相夷語氣毫無起伏:“就是你殺了蘇娘子……”
“什麽蘇娘子?”角麗谯秀眉一蹙,宛如遠山蒙霧,腦中一時疑惑,也不再向他施展功法,反而饒有興趣地與他周旋起來。
李相夷冷淡地瞥她一眼,冷冷開口:“荊州佛手村。”
角麗谯眼珠稍稍轉動,眉頭亦是絲毫沒有舒展的意思,她凝眉思索許久,才終于從記憶角落裏翻出一個女子影像:“她長得不甚美麗,不合我胃口,我肯留她個全屍,已經是大發慈悲了。少俠何苦為了那樣一個人來尋我的麻煩?”
角麗谯嫣然一笑,自信即使不憑借“畫皮”魅術,單憑她這張傾國傾城的臉,也能讓李相夷甘做她的裙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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