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番外：川端（一） 她與她

第42章 番外：川端（一） 她與她

夜空中的星星只有在月亮不亮時才足夠閃亮。

而她, 顯然一直都是月亮，不然為什麽一出現，再美麗的舞女全都失了顏色呢？川端康成是這樣想的。

“喂！小家夥, 過來幫我點一下煙吧。”那家夥又在喊，川端康成不想去理她, 又怕自己不去她又去叫別人, 只得不情不願挪過去，怯生生得靠近她, 幫她點燃了女士煙。

“小家夥這麽怕我幹什麽？”她突然湊近，吐了川端康成一臉煙, 川端康成臉一下子就紅透了, 捶着她的肩，“太……太失禮了你！”

她做出一副無辜的模樣，可憐巴巴的說：“那小家夥不理我怎麽辦呀？”又換了個表情, 興沖沖的笑着：“小家夥今天總該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吧。”

川端康成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會有家夥變臉那麽快？前一刻還讓人心疼, 後一刻怎麽就欠揍起來了？她的視線落在她美麗的長卷發上，不想去看她含笑的眸子。

茶樓裏的婆婆總說她的名字太男性化了不好聽, 給她取了個好叫的名字, 可川端康成就是不想把那個好叫的名字告訴她。

“才、才不要告訴你。”川端康成口是心非。

“這樣啊。”她也不惱, 只是将垂落的頭發撥至耳後, 拍拍身邊的位置, “好了小家夥，又到講故事是時候了。”

“不是小家夥了, 我也有十六七歲了。”

事實上才十四歲的川端康成紅着臉辯解着, 貼着她坐了下來，想靠在她的肩上去看書本上的字，但又怕壓到她那漂亮的頭發。

猶豫間她就已經将秀發撥開, 露出空着的肩膀。

這下川端康成臉更紅了，她小心的靠在那肩上，又擔心自己跳的過快的心跳被對方聽了去，便不敢将全身的重量都靠過去。

“小家夥怎麽還是與我這樣客氣呀？”

她摸了摸川端康成的頭，也不去怪川端康成這變扭的行為，川端康成安靜得感受着那雙手在自己頭上的溫度，剛有些高興但又不太高興了，這麽貼心會不會對別人也這樣？她賭氣般把重量壓在她身上，突地聽見頭頂傳來一聲笑。

川端康成不禁有些氣他，怎麽會有人嗎那麽會惱人？故意不去擡頭看她，她也有些無奈，但還是就着上一次念到的地方繼續念下去。

她的聲音很溫柔，和自己有時候尖銳的有些刺耳的聲音完全不同，川端康成的視線随着她的手指所指一點一點看着，自己根本讀不懂這些字，但她讀起來卻那麽輕松，想到這，川端康成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鼻子又有些酸了，她不想聽她讀這些平日自己最喜歡的讀物了。

“怎麽了，小家夥？”

她察覺到川端康成突然委屈的表情，關切得問道，川端康成搖搖頭，坐直了身體，注意到那根女士煙，燃着的灰欲掉不掉，就那樣放在煙灰缸邊。

她只抽一口就不抽了，川端康成不高興的想着，她怎麽又這樣子使喚自己。

垂着眼正好又看見自己幹枯的頭發，黑長直剪成公主切的模樣，怎麽看還是她的卷發更好看，這下，川端康成都不想睜開眼了，她有點想怪她，可看見她關切的看着自己，又不想說話了。

“小家夥？小家夥？小家夥——”她見川端康成不理人了，故意湊上前拉長語調，川端康成莫名的惱火，擡起頭，正好裝進她如春水般的眸子裏。

“小家夥？怎麽又不理人了？”

川端康成這才如夢初醒，像是被吓到般連忙站起身離開了房間。

太讨厭了，太讨厭了，自己已經不想再臉紅了！臉一直燒着真的很難受！她真是的！川端康成快步走着，突然回頭一看，她還在那門口望着，見川端康成回頭，高興的露出笑臉。

真是的！川端康成又覺得臉燒起來了，猛然用兩只手掌捂住臉，她真是的！

-

（二）

川端康成以為自己進軍部她會高興的，但她再次遇見自己，詫異的瞪大了眼睛，不知為何，還顯得有些不悅。

川端康成有些不高興了，發現自己有異能不是好事嗎？要不是看她在自己離開時安靜哭泣的模樣太讓人心疼，自己才不會來呢！

“怎麽？不為我而高興嗎？”川端康成不快道。

只見她的臉色很不好，但還是勉強擠出一副歡喜的表情，川端康成頓時愣了。

為什麽會是這種表情？川端康成咬住唇，突然有種現在就跑回伊豆再也不回來的沖動，想開口，卻發現嗓子發癢阻止着自己說話。

帶川端康成來的上級很快發現了她們間詭異的氣氛，連忙打哈哈：

“來來來，我給您介紹一下哈，這位是剛來的軍部的川端熏子，精神力異能力者，別看人家小姑娘小，幹起活蠻有勁的。”

又扭頭對川端康成說：

“你以後就跟着她幹了！以後說話禮貌點！”

川端康成鼻涕發酸，倔強的不想發聲。

不一樣，一點都不一樣！

明明是自己原本想要的結果，可是為什麽會這樣？

好不容易見到她……

最終還是她打破了這之間詭異的氣氛。

她：“你……怎麽燙了卷發？”

“不要你管！”

一句話就像大壩上破的小口一樣，一瞬間，就能導致整個大壩的崩潰，川端康成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發現異能力時自己的恐慌，訓練異能力時教練的嚴酷，加入軍部時自己的忙前忙後……好不容易才能調到她手下！

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不喜？厭惡？陌生？尴尬？川端康成根本不敢去細想這其中的感情！

不應該開心嗎？

不應該笑嗎？

不應該也應該像離別時那樣……

她還記得，她在離別的江口為自己拂去的那滴淚。

【“怎麽了？我要回部隊升職了，不應該為我笑嗎？怎麽哭成這樣？”】

對方離開的時候明明對自己那麽溫柔！

可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川端康成甩下一句“我絕對不會承認你的！”，狼狽得轉頭就跑，甚至不惜用上禁止私下使用的異能力，狼狽而逃。

留在原地的人都楞住了，上級有些憤怒，自覺丢了臉面，連忙小心對她說：

“抱歉啊，這孩子怎麽這麽驕躁？虧我以前還以為她不錯把她帶到您這……”

“沒事，就她吧。”

她斬釘截鐵的說着，臉色依舊沒好看到哪去，

“別讓她跑得太遠，還有……去查查是誰帶她進來的。”

她淡淡的吩咐道，眼底翻湧着晦澀難懂的思緒。

“現在繼續聊聊西北防線的問題吧。”

“嗯……好的——啊！您的手！來人！快來人！快去叫醫療兵！”

思緒猝不及防的被打斷，她下意識的将目光放在手上——那裏早已鮮血淋漓。

不知何時，指甲已經鑲在手心中，流出鮮紅色的血液，一如當年初見，那扯着嗓子大哭的女孩擡頭時如紅玫瑰般的雙眸。

一眼，就再也忘不掉的顏色。

-

（三）

果然還是不一樣呀，她這樣想着，手掌上的鮮血的顏色，還是沒有小家夥的眼睛好看啊……

現在還能撐多久？一刻鐘？兩刻鐘？

主力部隊現在應該撤離的差不多了吧，可惜自己沒能完全攔下所有敵軍，對方中有幾個棘手的異能力者還是突破了她的防線。

但争取的時間，會減少很多傷亡吧……

火鳥環繞在她的身邊，火焰依然倔強的燒着，可是她好像已經看不太清了。

她好像聽見有人在叫她，悲切的，痛苦的，朦胧的視線裏，有人沖了過來，上前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火鳥毫不猶豫的用火焰灼燒，可來者即使被燙出水泡也不願放開扶着她的手。

“熏子……”

她輕聲叫到，那繞着她的火鳥和來者同時一愣，接着，前者發出凄涼的鳴叫，火焰不再灼熱，它輕輕的落到她的身邊，眼睛落下淚來。

“不是的……不應該是這樣的……”

“為什麽要殿後？為什麽要騙我？明明是那些人執意要發動戰争，為什麽要報應在你身上？”

“明明說好……說好會保護好我的……為什麽還要抛下我……”

前來的少女語無倫次，到最後的泣不成聲，即使心疼的厲害，她還是板起臉來，嚴肅道：

“你不該來這的，這不是你能踏足的戰場。”

即使看不太清了，她也能感覺到少女的錯愕和崩潰，苦澀在嘴裏蔓延，明明其他地方還有那麽多傷口，可她偏偏覺得，沒有受傷的心口如此疼痛，宛如刀割。

“回去吧，不要私自違抗軍令了，留在這裏殿後，是我自願的。”

她好想幫少女擦幹眼淚，告訴她不要再難過了，她好想抱住少女，告訴她自己現在好痛好累，她真的好想再看看她呀！她現在一定是用埋怨又帶着心疼的目光看着自己吧……

可她不能，恐怕……也再也不能了……

明明已經做好必死的打算，可少女來到身邊後，怎麽又有了想活的想法？

“不要……不要再留在這了吧，反正大部隊早就跑了，我們現在就到一個沒有別人認識我們的地方，一個沒有戰争的地方。”

“我們還像以前一樣，你唱和歌，我跳舞給你看……好不好？”

“你還沒給我講完故事，那本書上好多字我還不認識……你答應會教我的！”

少女強打起精神，壓抑着哭聲，一點一點小心翼翼的去描繪她夢想裏的未來，試圖說服眼前這個滿身是血的女人離開戰場。

但那說話時的嗚咽，她怎麽聽不出來呢？

或許少女也多少猜到，她是不可能會答應的吧……

西方，強大的能量在碰撞中爆炸，她和少女同時向那個方向看去，寂靜中，她輕輕拂開少女扶着自己的手。

“熏子，回去吧。”

火鳥環繞在她的身邊，溫柔的隔開少女，少女奮力伸手去夠她的手，倔強的質問着，

“你能留下來為什麽我不能？”

她沒有說，只是捧着少女的臉，想用最後的視覺去記住她的模樣，可惜無論怎麽努力都看不清看，只能看到那滴淚

——比火焰還熾熱美麗的唯一亮色。

亦是在這荒誕的戰場中，唯一的慰藉……

“去吧，熏子。”

“等等我還沒告訴你……”少女還未說完，就被火鳥一把叼起！

火鳥喉嚨中傳出哀鳴，與主人做着最後的告別，熾熱的火焰裹挾着少女，卻未傷對方分毫，火焰騰空，如流星一樣消失在天際。

在視覺消失的最後一刻，她看見了那雙紅玫瑰般的雙眼，是濃濃的不甘……

和恨意。

恨啊……總比還愛着好。

她的世界終于撐不住了，僅存的光明随着少女的離開驟然崩塌，歸于黑暗。

但她還有要做的事，她強撐着站起了身，哪怕看不見，手中的利劍依舊指向敵人的方向。

哪怕會在最後的戰場中碎裂，那也無所謂！

-

（四）

火鳥墜落的第二天，援軍終于不急不緩的趕到了。

醫療兵領着一衆軍官徑直走向最裏面那個帳篷，軍官剛掀開帳篷門簾就忍不住質問道：

“

到底是怎麽回事，川端熏子？你的異能力怎麽……”

只是還沒說完，他就楞在原地，帳篷裏，昨天才勉強回來的少女坐在那裏，失神的低頭看着手中拳頭大小的小鳥，平日裏那張揚開朗的紅瞳，此刻黯淡如同氧化了的血液。

“川端熏子……”

“我不叫川端熏子。”

少女打斷了軍官的話，但那副失神的模樣，不知道到底在和誰說，

“我叫川端康成，川端康成。”

手中的小鳥微微一顫，仿佛要從沉睡中蘇醒，軍官見此正打算從川端康成手中接過小鳥，火焰憑空出現在兩人之間，以一種絕對保護的姿态護住川端康成。

這已經是她的異能力了！

看這樣的情形，川端熏子……啊不川端康成恐怕是整個異能界唯一一個具有雙異能的人了！

此後川端康成的身份地位不同往昔！是真正的一步登天！

軍官“啧”了一聲，不情不願的鞠躬道：

“川端小姐，按照軍規，您是否願意接受直屬部隊隊長身份？”

川端康成捧着小鳥的手一抖，仿佛明白了什麽，自嘲的笑出聲。

悲切的笑聲在別人聽來毛骨悚然，待笑聲終于停下，軍官聽到了一聲斬釘截鐵的拒絕：

“我不願意。”

川端康成看着衆人驚愕的表情再度重複，

“我不願意。”

“這是她的位置！”

“誰都……別想取代！”

哪怕這就是你最後為我鋪的路，我為什麽又一定要接受呢？這條路……本該是你的才對啊！

（五）

當上梨子徹的資料被手下送上她的桌上時，她剛剛結束一場異能手術，半邊身子還有數不清的針管痕跡。

“這就是你說的和我異能力很相像的人？還是個小鬼頭呢！”

她快速翻看着資料，用音樂影響人心有些方面确實和自己異能催眠對方時有些相似……

好吧，這麽說都有點牽強，但好歹也是沒幾個的精神類異能力者。

她摸了摸自己新燙的卷發，鏡子裏的那個人已經長開了，不再是以往青澀的面孔，而是一副典雅至極、溫和的樣子。

眉頭如遠山般舒展，微微皺眉時，給人一種淡淡的憂傷的感受。

川端康成不滿意自己這樣的模樣，她将化妝包拉開，染上濃烈的妝容，溫婉的面孔瞬間有了攻擊性！

配上美豔大方的黑色旗袍和神秘感十足的黑色蕾絲小禮帽，現在的女人就是朵危險的薔薇，川端康成得意的披上大衣，很滿意自己現在的妝造。

“走了！熏子！去見見這位小鬼頭喽！”

被窩裏睡大覺的小鳥被驚醒，它茫然的打量四周，在看到川端康成時歡快的飛過來，落在川端康成的肩上，親昵的蹭着她的秀發。

“啾啾！啾啾啾！”

小鳥兒歡快的叫着，川端康成推開房間門，窗外陽光正好。

“果然呀！你也很期待是不是？”

又是一個美好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