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突然聽你說受孕,我有……

第50章 第 50 章 “突然聽你說受孕,我有……

050

天際的最後一絲光亮也消弭湮滅, 港城已然徹底地入了夜。

“叩叩。”

房門被輕輕敲響,有人來送飯了。

窗邊的黎白榆在一片暗色之中起身,擡手,按亮了房燈。

驟然亮起的燈光有些偏冷, 透着微微刺眼的明亮。

黎白榆舉步走過去, 旋開房門, 伸手接過餐盒, 低聲道謝。

舉止之間,他的神情已經全然看不出異樣。

晚飯是三菜一湯, 生炒芥蘭,芙蓉蝦, 玫瑰豉油雞,蘿蔔牛丸湯。

對一人份的餐食而言,已經是相當豐盛。

黎白榆坐在桌邊, 慢慢把晚餐吃完。

嚴野客已經非常了解他的口味和飯量,甚至可能到了比黎白榆本人更了解的程度——

就像這頓飯, 黎白榆把四個玲珑小巧的餐盒吃完,才發現,自己吃得剛剛好。

胃已經被滿足了, 也不會覺得撐到不适應。

黎白榆之前沒曾想過, 只是懷有着對美食最虔誠的尊敬。直到今天, 因為嚴野客的話, 黎白榆才察覺到了那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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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喜歡, 所以想給他最好的。

看着面前的空蕩餐碗, 黎白榆微微垂眼。

可是這麽久了,他都還沒親手做過一頓完整的飯給嚴野客吃。

自己給的……當真太少了。

有些低落的黎白榆收拾好桌子,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才努力按捺下了自己想搜菜譜和附近帶廚房賓館的念頭。

他還是按照自己原定的計劃,先調出了嚴野客的病歷檔案。

方才的交心溝通中,黎白榆還問嚴野客要了他腺體損傷時的檢查報告與治療記錄。

嚴野客很爽利地答應了,直接将電子版發給了他。

黎白榆的研究方向雖然和信息素有關,但他對腺體損傷方面的掌握并不算精尖。

雖然他有同學主攻相關方向,但因為病歷涉及嚴野客的個人隐私,黎白榆自然不好直接去向他人詢問。

所以他還是先行搜索了相關的著作和文獻,準備自己先看。

待看資料中還有一本厚厚的英文著作,是奠定整個學科方向的經典之作,還同時被許多大學列為研究生的專業教材。

黎白榆搜了一下,發現港城的一家書館恰好有售,他就在網上點了訂購。

書籍有現貨,但書店不提供上.門服務,只是可以幫忙寄送到附近的商超或者便利店。

黎白榆原本想等書店寄送過來,明天自己再去取。

因為對周邊不熟,他還去詢問了一下門外的保镖,附近哪裏方便代收。

但保镖大哥很靠譜,直接去幫黎白榆把書取來了。

于是半個多小時之後,黎白榆就拿到了那本著作,翻看時,裏面的內容也的确更為系統且詳細。

可是黎白榆自己,卻是越看越難以心安。

更何況……

他還親眼見過那樣典型的實例。

***

外出前嚴野客說過,他今晚一定會回來。

不過在入夜之後,嚴野客就打來了電話。

“我可能會回去稍晚一點,你早點休息,不用等我。”

“很棘手嗎?”黎白榆捏了捏指尖,問。

“不會,”嚴野客道,“就是路遠一點,你先睡,養好精神。”

黎白榆應下了,不過他沖完澡,并沒有回陪護床。

他坐去沙發上,抱着那本著作,配合着一旁平板上的文獻,繼續翻閱了起來。

只是今日整天的輪番經歷,似乎還是讓黎白榆生出了倦意。

夜色漸深,時鐘緩緩劃過了零點淩晨。

黎白榆實在有些精力不濟,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

昏昏盹盹間,黎白榆聽見了一道輕緩的關門聲,他在迷蒙中睜眼,下一秒,卻身體一沉。

人就這樣被托抱了起來。

額頭上落下一片薄涼的輕吻,黎白榆恍惚間回想起了自己親住嚴野客的那一下。

他又聽見對方嗓音磁沉。

“睡吧。”

男人直接把黎白榆從沙發抱回了床上,将他安妥地放好,還為他拉上了薄被。

“晚安。”

低磁的聲線落在黎白榆的耳畔,僅剩的燈光還被人關掉了。

室內陷入了一片更适合安眠的黑暗。

黎白榆也的确累了,他迷迷糊糊地陷在枕頭裏,半睜着眼睫,茫惘了很久,才慢吞吞地意識到。

啊……這個是病床。

不是單人的陪護床,黎白榆被抱回了嚴野客的床上。

而也是直到感覺熟悉的氣息、那帶了些微涼水汽的修長身形躺在自己旁邊,黎白榆才遲緩地眨了下眼。

眼簾垂下,他安靜地睡了過去。

這一晚,黎白榆睡得不好不壞。

他沒有再和前幾夜那樣做光怪陸離的噩夢,可是半夢半醒之間,黎白榆也總有一種恍惚的錯覺。

彷如身體在不停下墜。

第二天清晨,黎白榆睜眼醒來,發現自己又抱住了嚴野客的手臂時。

那種難以言明的茫然感,似乎也更深了一分。

清早的例行查房,嚴野客的各項指标都很穩定。

算上今日,他的檢查結果已經超過三天,持續保持在正常範疇之內了。

黎白榆還詢問了一些腺體損傷相關的問題,醫生們看起來有些意外,不知是驚訝黎白榆的問題如此專業,還是意外他突然提起了這件事。

不過,見嚴先生本人并無介意,醫生們也都給出了詳實的回答。

就像嚴野客說得那樣,他的恢複進展的确很順利。

等這次出院,後續應該也不會再有什麽後遺症狀了。

得知嚴野客确實沒事之後,等醫生們離開,黎白榆也終是忍不住,問嚴野客現在有沒有空。

“我有話想和你說。”

叫住嚴野客時,黎白榆還望見男人正在側身看向房門門鎖,俊冷的眉目間帶着些許漫不經心的神色。

而聽見黎白榆的話,嚴野客當即回頭,面上神情已然平緩許多,還帶着一眼可見的專注。

他似乎心情也不錯,聲線中都帶着一點薄淡的笑意。

“想聊什麽?”

似乎很期待黎白榆想說的事。

黎白榆的心口倏然一跳,胸前生出一道悶悶的鈍痛。

他自然知道,在昨晚那樣的引導之後,嚴野客肯定會期待自己的心意。

可是只有黎白榆知道,自己是想準備和嚴野客說清。

徹底攤牌。

黎白榆很輕地吸了口氣,嘗試着開始這個話題。

他先講明了自己的安排:“等你穩定出院之後,我想先回校。”

對此,兩人之前就聊過,嚴野客也并無意外。

他只是問:“論文發表的事,還要你去忙嗎?”

黎白榆搖搖頭:“那個暫時不用,Nature已經結束罷工,編輯回崗,刊發也在重新安排日期,暫時沒有收到郵件,說還要大修。”

“但大導那裏還有個橫向項目,需要我去帶隊。”

他解釋說。

“而且新生即将入校,大導今年正好想改組裏的科研範式,更新一下标準,這個也要我回去幫忙。”

而且這兩件事,還都是長期的、不可能離校在外完成的任務。

“好,”嚴野客眉眼間依然沒有異色,還主動道,“我在這邊的事處理得差不多,也該回北美了。”

黎白榆問:“已經忙完了嗎?”

“嗯,爺爺的狀況已經穩定,董事會那邊也處理完了,下周就會直接印發集團通告。”

嚴野客直接解釋,并沒有覺得這些頗為重要的信息,有什麽需要對黎白榆保密。

“那嚴氏……”黎白榆頓了頓,問,“不需要你留下接手嗎?”

雖然對這些事情了解不多,但黎白榆用搜索引擎查閱文獻時,也曾經點掉過一些彈窗八卦。哪怕這些邊邊角角的模塊,都在熱烈議論着嚴氏內部争權換屆的問題。

“當然不。”嚴野客卻回答得很果斷。

“我對嚴氏不感興趣,我有自己的工作。”

這話若是換做旁人來說,必然會顯得口氣太大,年少輕狂,不知天高地厚。

可唯獨嚴野客,他卻有着這樣傲然的底氣。

嚴野客在北美一手成立的投資公司,眼下也絕對夠格,被稱為自己的“事業”。

“準備什麽時候走,”嚴野客問,“我們一起回去?”

“……”

黎白榆薄唇微抿。

昨天,他也是說到這裏時沉默的。

但這一次,黎白榆沒有繼續回避。

他直接地,甚至有些過分直白地表示。

“對不起,我們取消婚約吧。”

“怎麽了?”

嚴野客似乎有些不解。

“你不想結婚嗎?我們可以先不結。”

黎白榆剛剛回憶起過去,他昏迷之前遭受的那些經歷,所帶來的影響必然很難在短時間內徹底消弭。

“婚約沒有具體的時限,你不用太在意。”

嚴野客道。

“這個婚約也沒有約束意義,只是防止再有其他人來找你的事。”

“比如黎家,或者嚴二,或者李景煦,或者——”

這一或者,差點被嚴野客數出八百個人名。

但黎白榆卻搖了搖頭。

“不。”

他微微垂眸,低聲道。

“我的意思是,我希望我們能解除婚約,回到朋友關系。”

嚴野客聲音中的淡然之色似乎驟然消失了。

“……什麽?”

黎白榆又輕輕地吸了口氣,他沒有擡眸,沒去直視嚴野客的眼睛。

“抱歉……可是Alpha和Beta,終究還是沒辦法在一起。”

“你考慮過和我在一起?”

男人突然開口,嗓音也低沉依舊。

他關注的問題,卻和黎白榆預想的不同。

黎白榆被問得頓了頓,誠實道。

“考慮過。”

他依然沒有擡頭。

“但是……我覺得不可以。”

“為什麽?”

嚴野客的聲音聽着還是很耐心。

“因為我們沒辦法長久地相處下去,我也無法受孕生育——”

黎白榆終于擡眸,決定直視對方,拿出最坦誠的态度,和人鄭重交流。

可是看到嚴野客的臉時,黎白榆卻不由微怔了一下。

他忍不住問:“……怎麽了?”

“我嗎?”

男人的眉峰微擡了擡,面色已然恢複了沉靜。

“抱歉,突然聽你提起受孕,我有點害羞。”

黎白榆:“……?”

他有些怔愣。

剛剛那個表情……是害羞嗎?

但這時,嚴野客的神情的确恢複了一貫的冷峻肅色。

他也直直望着黎白榆,問。

“白榆,你喜歡我嗎?”

“……”

黎白榆倏然被問住了。

經過昨晚,黎白榆當然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可是真正促使黎白榆攤牌,想讓兩人分開——

也正是因為,他發現了自己的喜歡。

黎白榆一時竟是答不上來。

該說是的。黎白榆知道,這是他理應給予的、也是嚴野客應得的尊重。

但不知為何,黎白榆卻沒能說出口。

隐隐地,他總莫名覺得,如果自己承認了。

……好像就真的不可能走了。

嚴野客還看着他,慢慢道。

“白榆,不回答也是一種答案。”

是。黎白榆知道。

自己的性格,沒有否認,其實就已經是回答了。

何況嚴野客還這樣了解他。

“可是那些隔閡,真的是客觀決定的事情。”

黎白榆還是忍不住道。

“不能就是不能……二十多歲太年輕了,時間會消磨一切的。”

在嚴野客似乎想要開口之前,黎白榆還提前道歉。

“對不起,讓我說完,好不好?”

青年擡手,捂了一下眼睛。

他很快就收回了手,好像沒辦法再做更多動作,以致消耗掉自己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

“我沒辦法去說服自己,去相信。”

“就像我的父親和爸爸,他們當初,也是因為喜歡才走到一起的。”

剖開自己,挖出隐藏太深的過去——這對本就內斂的黎白榆來說,二十餘年,從未有過。

耗費太多氣力所積攢的勇氣,一生或許也只夠這一次而已。

“我爸爸是丹麥混血,他是風流一夜的産物。生下他的Omega去世之後,他太渴望親情,就跑來了國內尋親,結果那個Alpha……并不肯認他。”

當年蘭夏千裏尋父,卻被拒之門外,他在粵城舉目無親,也是這時,蘭夏遇到了黎雨生。

年輕的兩人在彼此最孤獨的時刻墜入愛河,山盟海誓,約定終生。

黎雨生也鄭重地向蘭夏求了婚。

“可是我父親的父母不同意,因為我爸爸是Beta,無法受孕,無法生育後代。”

“但我爸爸和父親都不肯就此分開。”

争執總需要有一個結果,真正的生活不是一次決然的拒絕,就可以戛然地截止,圓滿地落幕。

漫長的時間長河,人趟涉其中,總是在不斷地妥協。

向命運,向自己。

“後來,我爸爸植入了人造子宮,開始漫長的手術、注射、吃藥、調理……保胎生育。”

“之後才有了我。”

黎白榆微垂着視線,低聲說。

“因為我是Beta,後來又有了黎楊,一個Alpha小孩。”

一個四口之家,還有了一個可以“光宗耀祖”的Alpha。

這對戀人的故事,好像終于世俗地、圓滿地、消弭了所有矛盾地皆大歡喜了。

“可也是這些事,在他們兩個人之間磨出了無法填平的裂痕。”

蘭夏是Beta,沒有腺體,黎雨生永遠無法标記他。

而黎雨生的性格本就比較沖,年輕時還能克制,後來卻越來越沖動。

“堆疊的、無法釋放的過量信息素,或許直接影響神經,改變了他的大腦。”

黎白榆低聲說。

而蘭夏遭受的傷害更為深重慘烈,除了那堪稱可怖的、兩次從鬼門關上闖過來的懷孕生子,蘭夏還總會在黎雨生的易感期,被他假性标記。

Beta被咬,體內被注入的信息素無法排出,即使吃藥調理,也會留有很大的副作用。

日積月累,蘭夏的身體被迫留下了更多被傷害的痕跡。

“所以這件事在生理上就被決定了。如果B和A在一起,就一定會有人受傷。”

“Beta無法疏導,Alpha無法标記。”

“你知道嗎。”

黎白榆甚至露出了一點苦笑。

“我爸爸說過,父親年輕時,不想他受傷,哪怕易感期也會強忍着,從來不會沖動地咬腺體、做标記。”

“可是年齡增長,控制力下降……來自本能的渴望,只會變得更難以抵抗。”

Beta天生沒有腺體,注定永遠無法和Alpha互相理解,彼此契合。

“‘我想’……和‘我能不能’,是兩件事。”

黎白榆已經回憶起了自己的過去。

他的家庭原因、親眼所見的真實案例,誘生出他的最多顧慮。

——讓黎白榆對“Alpha不可能和同為男性的Beta在一起”,有着無可更改的深信不疑。

“哪怕現在可以忽略,可以磨合。可是等到天平失衡的那一刻,一定會兩敗俱傷。”

黎白榆又說了一聲:“對不起。”

“我知道有很多人會以感情為重,為愛能克服萬難。”

“但很抱歉,我做不到……做不到那樣勇敢,也給不了你值得擁有的喜歡。”

“所以我想,還是取消婚約,我們分開比較好。”

青年低聲道。

“我說完了……謝謝。”

嚴野客确實全程都沒有打斷他,做了一個非常紳士完美的傾聽者。

黎白榆本就心有愧疚,而當他終于擡眼,看清嚴野客的神情時,心緒不由更加難平。

“白榆。”

嚴野客并沒有激動,沒有反駁,沒有被不信任的惱火,只是沉沉地,輕聲叫他。

“分開的話,你會不舍得嗎?”

“你會對我有留戀嗎……哪怕一點?”

男人冷峭的眉眼之間,所流露出的哀傷低落,是黎白榆從來未曾有見過。

哪怕是之前被失憶誤會的黎白榆提分手,哪怕是李景煦找來當面對峙時,嚴野客也沒有過這樣明顯的神色。

明明是他在詢問黎白榆。

嚴野客卻完全袒露出了自己如海如潮的留戀,和一見了然難過。

“……”

黎白榆的心髒都被無形的手掌捏揉了一下,呼吸也變得壓抑酸澀。

“我會。”

他沒有再瞞着,只是搖頭。

“可是AB在一起,是不可能有未來的。”

在黎白榆面前,得到了最終答案的男人神色看起來更加失魂落魄。

但其實,早在這場交談開始之前,嚴野客就已經隐約生出了預感,逐漸更确認了發現。

這次的決定,黎白榆是認真的。

青年已經打定了主意,再難挽回。

哪怕嚴野客裝慘,稱病,裝可憐,也沒辦法改變。

“你先好好養傷,安穩出院。”

青年還在輕聲說着。

嚴野客沉默地擡眸,若不經意地睄了一眼窗外。

他的安排也不只是在今天才開始,從昨天察覺黎白榆想自己返校時,嚴野客就下了指令。

昨晚,不只有保镖守在門邊,看護着黎白榆的安全,還替他抱腿拿了教材。

就連窗外樓下,也始終有人靜候着。

确保黎先生一直安穩地待在病房中。

不可能獨自外出。

昨天從黃昏到夜晚,黎白榆都沒有往窗外去看,所以對此更是毫不知情。

他只是低聲地向嚴野客解釋,和人商量。

“這次回校,我還是打算自己回去。你去北美的話,按你的日程安排就好,不用遷就我。”

從始至終,黎白榆都這樣覺得。

“現在分開,對我們都是最好的選擇——”

但他說着,望見嚴野客的神情時,卻忽然愣了愣。

“嗯?”

偏偏男人還紳士體貼地,耐心詢問道。

“怎麽了,為什麽停下?”

黎白榆:“你……”

這次他不可能看錯。

聽着自己說這種話的嚴野客,總不可能再是害羞的表情了——

“沒事。”

男人的聲線仍然很是低磁冷靜。

“不用怕,我不會做什麽。”

他不會發瘋的。

嚴野客甚至還牽起唇角,很輕地笑了一下,英俊的臉上露出一副非常友善平和的、正常人的神色。

“我只是想問問,你哪天的飛機?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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