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許時腳上的傷還沒好全, 許征卻不得不遵守承諾, 把人帶出去避難。
随着許時的擡手,木質拐杖向前伸, 落在粗糙的水泥地面發出沉悶高頻的碰撞, 一下又一下。
許時拄着拐杖走不快, 有時跟不上了幹脆單腳蹦,一跳一跳的。
察覺到這點的許征放慢了腳步, 好讓他不必走得如此匆忙。
“累不累?”許征問他。
許時還在和不平整的道路作鬥争, 聽了這話,有些無精打采:“累。”
許時突然明白了許征之前的良苦用心。
許征之所以讓他待在家,不是沒有道理。
早設想過這局面的許征毫不意外,走到許時面前, 背對着他,微微屈膝道:“我背你過去。”
許時踮起那只完好的腳, 手裏還拿着拐杖,就這麽到了許征背上。
許征像個任勞任怨的老父親, 背着許時走向預訂的地方。
之前多少次許征不記得了。
讓許征留下深刻印象的, 一次是前一陣,許時剛砸了腳,他再顧不上其它,急匆匆把許時背回家。
還有一次是現在, 他和許時兩個人, 為了躲避糟心親戚, 一塊出門避難。
兩人地上的影子重疊在一塊, 看似親密無間的姿勢。
許時白晃晃的手臂卡在他胸前,直到許征頂端突然冒出一小片陰影,許時一只手卡着他,另一只手擋在了他眼睛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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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幹嗎?”許征把有些下滑的許時往上颠了颠。
短暫上抛後又回到許征背上,許時将許征抓得更緊,說話的聲音距離他耳邊不超過十公分,咬字軟而清晰:“怕你熱,給你擋擋太陽。”
五指撐起的就這麽一小片的陰影,成功阻隔了散落下來的大部分刺眼陽光,許征一笑:“不用,把手放下去吧,等會曬黑了。”
“我不怕黑。”許時堅持,“那樣才有男子氣概。”
許征拗不過他:“行吧,小煤球。”
許征想象了下許時黑得只剩眼睛的樣子。
就像剛從煤堆裏挖出來的一般。
有些想笑。
許時不服氣皺了皺眉,在許征背上,突然氣勢雄厚地喊出了句:“駕。”
許征差點沒把人給丢下去。
“欠揍呢?”許征的聲音低了下來,聽得出帶着警告的意味。
許時笑得格外開心,快速遮了下許征的雙眼又很快挪開。
軟綿綿的手,短瞬間的觸碰,莫名其妙地讓許征生不出任何脾氣。
金橋賓館。
走了十幾分鐘,總算到達他們此行目的地。
到賓館門口,許征把許時放了下來,獨自拿着身份證去登記。
許時還未成年,拿不到身份證,只能用許征的。
所以,他們兩人住一間房。
昨晚就打電話預訂過房間,可今天登記時,櫃臺服務人員還是多看了他們幾眼。
這又是什麽搭配?
來賓館嘛,大家心知肚明,要麽找地方休息,要麽找地方上床。
尤其是他們賓館,服務設施一流,普通人不會選擇在這住宿,來這的一般都是有錢人帶上他的小情兒。
店員見過各式各樣的人,顏值大多互補,財力同等,其中一方無非是讨好的角色,還有的自身條件差不多,估計是隔壁夜店蹦迪蹦出感情了,幹柴烈火的眼裏總帶着饑渴。
可這兩人,怎麽看都不像有什麽不正當關系。
來的不應該是賓館,是醫院才對吧?
許征開的是雙人間,二樓604房間。
一層樓的距離,對許時而言,難如登天。
許征是他暫時的移動工具。
随時、随地,全方位照料,還會自己掏錢的人形工具。
值得打滿分。
嘀的一聲,刷房卡進門,床具都是幹淨的,許征自己倒是無所謂,但多了個許時就得選住宿條件稍微好點的地方。
貴,但是值得。
賓館很貼心,玄關處就放了盒套,許時好奇拿起來一看,把上面的字念了出來:“超薄零觸感激爽……”
後面幾個字自動消音,随後把東西往櫃上一丢,臉紅紅道:“什麽鬼東西。”
許征扶起來放好。
視線就這麽一瞥,有了意外收獲。
這盒套還是草莓口味的。
他接着把東西往裏塞,随手拿了盒紙牌擋在前面,不能帶壞小孩子。
“小卡片不是都見過嗎,這就害羞了?”許征随口一問。
別看許時表面裝得厲害,可一點簡單的小物件就能讓他原形畢露。
許時面上的潮紅還未散去,兇狠地瞪了許征一眼,卻讓人感受不到任何威脅。
“閉嘴。”許時拿着床上枕頭的一角,對着他。
“別弄壞了。”見他激動,許征拽着枕頭的邊,把它重新放好,試圖緩解許時的情緒。
拉扯過程中,許時一不留神被他扯了過來。
啪的一下靠在他身上,不動了。
許征徹底拿他沒辦法,就這麽坐着讓他靠。
沒過幾分鐘,一陣電話鈴聲打破了這幅場面。
許征起身去接電話,是王業萍用公用電話給許征打過來的。
“出什麽事了,媽?”許征以為是生意上遭到了困難。
王業萍聲音有些尖,帶着短促的興奮:“小征,你快回來一趟,公司有筆大生意,我一個人搞不定。”
“好,我馬上回去。”許征一聽目光微動,捏緊了手邊的桌角。
把剩下的那張房卡塞給許時,許征帶上手機錢包準備出門:“我去公司一趟,你腿不方便,盡量少出門,實在憋不住的話,出門時記得把房卡帶上,弄丢了也沒關系,找前臺就行。”
許時坐床上擡頭看他,反應有些慢地點了點頭。
路過那盒被遮得只剩下一條紅色側邊的套套,許征回頭補充道:“你要是好奇,把它拆了吹氣球也行。”
雖然是付費的,但一盒套的價格許征還付得起。
“趕緊走吧你。”許時催他。
混賬哥哥。
許征火急火燎地出了門,腳步急而穩健,聽着還帶有一定頻率。
從二樓下來,看都沒看周圍一切。
前臺妹子就這麽看着許征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她先是看了看牆上的鐘,再看看手上的表,驚訝地嘴巴張成了個O型。
這才十分鐘。
這麽快完事了?
看着不像那樣的人啊。
還是說,不喜歡他們提供的口味?
那也沒必要自己出門嘛,打電話說一聲,他們這能派專人去買。
許征花了十幾分鐘趕到公司,攔了輛路邊的小黃車,這種黃色面包車像之後的出租車前身,不過價格比出租車便宜多了,到哪兒只要一塊錢。
大老遠就看見王業萍站在公司門口等他,許征走過去,王業萍小聲跟他說道:“兒子啊,咱們這兒來了個廠經理,說要大量的煤。”
“貌似是個電廠,原先儲存的煤因為上游水庫漏水,全給淹了,估計找了不少人都沒辦法解決,這才來找咱們。”
許征越聽越覺得有戲,追問道:“他們要多少?”
王業萍伸出只手比了個數:“五千噸。”
巧了,煤廠裏剛到了尤志運過來的一千噸煤,許征接着問:“什麽時候要?”
“十天。不過今天就得先拉走十分之一,而且人家經理說了,要是這次的煤好,以後都在咱家訂。”王業萍說,随即擔憂道,“但咱們能弄來這麽多嗎?”
十天,五千噸。
許征估算了下:“行。”
他手裏沒有,可尤志有。
這筆生意一旦做成,日後帶來的效應可不僅僅是五千噸這麽簡單。
“媽,你去告訴他,這筆生意,咱們接了。”許征對王業萍的交際能力信得過,一方面讓王業萍去和經理交涉,一方面自己給尤志打了個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叽裏咕嚕的聲響。
“喂?”顯然尤志還沒睡醒的樣子。
許征一語點醒他:“別睡了,起來賺錢。”
“煤不是送過去了嗎?”尤志沒明白。
許征把剛接了筆大生意的消息告訴他。
尤志哪還剩什麽困意,頓時清醒:“真的假的?”
“騙你有什麽好處?”許征的聲音雖聽不出太大的情緒,可話尾不自覺上揚,顯然是壓抑着欣喜。
“操了。”尤志激動地從床上滾下去,手裏還不忘拿着手機,“五千噸,這比我一個月賣的都多,等着,我這就去安排。”
因為要給許征送煤,尤志的礦每隔一段時間都得開采,儀器設備什麽的都還在礦裏,現在只要他一個電話,叫上工人,立馬就能開工。
再加上尤志手裏還囤了些煤沒給許征送過去,算來也有七八百噸。
不就是五千噸嗎?
多給點錢,實行三班倒,找人連夜加班,幹他娘的!
王業萍談完出來,最終廠裏給出的報價是三百二一噸。
比許征的預估值要高。
三百二的價格雖然比不上做煤球賣得多。
但勝在數額龐大,除去中間做成煤球的工序費,直接把煤塊運到廠裏就行,省事。
許征一開始也動過心思,想着把煤運到廠裏,可他什麽認識的人都沒有,哪是那麽容易的事,這才擱置下來,轉頭做起了煤球。
沒想到煤球生意越做越大,最終回到了他最初的想法。
得把握住這個機會。
許征一路上心情大好,回賓館途中買了不少吃的,打算晚上給許時加餐。
刷房卡進去,發現許時乖乖聽他的話沒出門。
許時背對着他,坐在桌前,空氣中彌漫着濃郁黏稠的草莓味。
許征定睛一看,才發現許時真把那盒東西給拆了。
他嫌棄地捏起條半透明狀物品,微側過身子,陽光從背後窗戶照進來,連許時臉上的絨毛都看得清。
許時看向他,目光中帶着滿滿的嫌棄。
媽的,一手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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