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昨天王業萍和人談好, 今天來拉煤的時候簽合同。

所幸電廠經理先到的公司,之後王業萍再把人帶到煤場, 許征雖然睡過了,但好在緊趕慢趕,總算在他們之前先到達煤場。

經理姓陳,全名陳詹石, 現任嵩肅電廠副經理,管轄采購部分。

陳詹石以為真實煤業的負責人是王業萍, 經過昨天的短暫洽談中發現王業萍不過是個沒什麽經驗的中年婦女,對專業術語以及管理機制一竅不通, 也不知道是哪來的狗屎運開了家公司, 即便如此,只要王業萍手上有煤, 他還是很樂意同對方做生意的。

許征見到陳詹石的時候, 他還在同王業萍交談, 見憑空冒出這麽個人,陳詹石愣了會兒, 看向許征的目光有些不善。

王業萍頓時有了底氣, 向他介紹道:“這是我大兒子,許征。”

“啊,怪不得, 看着一表人才, 年輕有為啊。”陳詹石很快換上副親切的嘴臉, 不吝誇贊道。

圓滾滾的一張臉, 見人三分笑,陳詹石生得和善,容易令人降低防備,只是眼裏時不時流露出算計的精光暴露了他生意人的本質。

這是許征前世最常見的那種人,笑面虎,會僞裝,一不小心就能把你帶溝裏。

許征站在王業萍身邊,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不說話。

卻悄悄從背後攬住了王業萍的肩,讓她放松。

陳詹石看不懂,以為許征只是個旁聽的,笑着打趣道:“這是讓貴公子提前見識見識,以後好繼承家業?”

“那可不,以後家裏一切遲早都是他的。”王業萍撩了撩前陣子剛燙的頭發,又回到了年輕時狂野放縱的性子。

想當年,村頭霸王花可從未怕過哪個臭男人。

陳詹石賠笑,不經意間提起今天的正事:“咱們是不是該去點貨了?”

“走。”王業萍走在前面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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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積成山的煤,分批存放,因在室內,避免陽光直射,溫度控制基本上很好地在六十度以下,以防煤自燃。

陳詹石随手撿起一塊煤,掌心的煤色澤黑亮,颠了颠分量剛剛好,不重不輕,指間留下的煤灰呈黑褐色,略一松手,煤塊從一米左右的高度落下,在地上彈了兩下并未輕易粉碎。

“不好意思。”陳詹石看似無意失手,實則是為了檢驗這批煤的質量。

精細入微的老滑頭。

好在他們家的煤質量過硬,也就不畏陳詹石如此查點。

王業萍在他檢查過後,自信問道:“還滿意嗎?陳經理。”

“滿意滿意。”陳詹石好久沒見到這麽純正的煤了,“難怪別人都向我推薦你們家,果然是好煤。”

陳詹石迫不及待道:“裝車吧。”

“我這就讓他們辦去,那咱們進辦公室聊聊合同?”王業萍指了指外面。

陳詹石點頭:“走着。”

許征把遺落下來的那塊煤用腳踢回煤堆,跟在他們身後。

煤場的辦公室不算大,卻也是許征精心布置過的。

紅木桌椅,一進門正對着的牆上挂着繁榮興旺四個大字,将近兩米長的書法牌匾,素雅不失排場,書櫃上放了個聚寶盆,一邊仙境缭繞地噴着霧,一邊水流循環不止,其中還凸顯着招財進寶的主題。

這樣的布置,顯然深得陳詹石歡心,不附庸風雅卻又不完全落于俗套。

直白、大氣,代表的就是他們搞煤炭這類人。

水燒開後,許征親自動手給他們泡茶。

陳詹石拿出了帶來的合同,單刀直入道:“王老板,咱們都是痛快人,也不說那麽多彎彎繞繞的了,這合同你看看有沒有問題,要合适的話咱們今天就簽。”

合同很厚,足足有十來頁紙,王業萍拿在手中看見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就像無數只蟲子在爬,腦仁開始發疼,眉間深深地皺了起來。

陳詹石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她的反應,心下越發滿意,果然是個沒文化的土包子。

王業萍像擺脫個大麻煩一般,把合同塞給許征:“小征,你看看。”

讓個小孩看合同,他能看懂什麽?

陳詹石越發輕蔑,拿起桌上的茶嘗了一口,掩去臉上神色。

許征看合同的速度很快,一頁頁仔細翻過,大致上沒什麽問題,可其中卻有不少能鑽空子的點。

許征搖了搖頭。

王業萍把合同接回去,胡亂翻了兩下,而後甩在桌上:“陳經理,你這可做的不夠厚道啊,我們誠心誠信想和你做生意,煤你也看過了,要貨的話裝完車馬上就能走,拿這麽份合同就想敷衍了事?”

陳詹石微變了臉色,仍撐着笑容:“怎麽會呢?要是有哪裏不滿意咱們可以再商量的嘛。”

“一是貨款結算日期并未明确,二是違約責任劃分過于片面……”許征開口,點出了合約裏的幾個漏洞。

這些都是上輩子他們玩剩的小把戲,初次做生意的人極容易将其忽視,但陳詹石想用這個來坑到他的确不太可能。

“還有,這批煤的貨款應該先結一半。”許征不帶感情補充道。

“想不到,你對這方面也有研究?”陳詹石略帶驚訝問道。

“耳濡目染學了點。”許征把功勞推回到王業萍身上。

陳詹石感慨,再次打量了眼看似什麽都不懂的王業萍。

果然是最毒婦人心,看着挺好糊弄,原來深藏不漏。

王業萍直視他視線,挺了挺腰,有兒子給她撐腰,自然什麽都不怕。

一番商讨過後,重新拟了合同,陳詹石讓人拿回公司蓋章,今天需要提的五百噸煤也裝車完畢,下午就能出發。

收到了陳詹石的貨款,許征這才揮手放行。

好不容易送走陳詹石,近日來過得過于順遂的王業萍同許征抱怨道:“兒子啊,媽發現,媽還是不适合做生意。”

這次是有許征在,可以後等許征去上大學了該怎麽辦呢?

許征:“沒事,還有時間,您不會什麽我教您。”

王業萍發愁:“那要是一直學不會呢?”

“那就不做,專心做煤球就行。”許征倒沒将這個太放在心上,他不奢求能做成多大的生意,只要保持這個勢頭,別賠了就行。

煤球生意王業萍已經上手,就算不擴展外面這些事業,一步步穩紮穩打,總能做大做強。

“好兒子。”王業萍心裏那塊大石頭總算放下,又想起另一件事,“對了,許時那小兔崽子最近怎麽樣了?”

兩人只不過出去住了一天,家裏就怪冷清的。

每天回家和許敬言大眼瞪小眼,王業萍倒怪想念咋咋呼呼的許時。

許征想起出門前許時熟睡的臉,回了句:“挺好的。”

“你倆成天不着家的,這也不是個辦法啊。”王業萍又道。

許征用無言責怪的眼神望向她,這究竟怪誰?

王業萍尴尬地咳嗽了聲,想了想安排道:“這樣,你們先在外面避幾天,等過陣子他們發現上門找不着人的時候,你在帶着許時回來,到時候媽給你們做好吃的。”

“好。”許征答應下來。

“行行行,這沒你什麽事了,趕緊走吧,回去看着許時,別把另一只腿也給摔斷了。”王業萍趕他。

許征起身:“那我走了,有事打我電話。”

許征剛處理完煤炭的事,又被王業萍毫不留情地趕走。

下午三四點,街上人流量最少的時候,即便如此,許征一路走來還是接了兩張傳單,一張是新開業的飯館,另一張是家珠寶店。

就在許征低頭看傳單的時候,被個賣花的小女孩攔了下來:“買花嗎?叔叔。”

十二三歲的年紀,穿着身校服,厚重的平劉海快遮去半個眼睛。

捧着把嬌嫩欲滴的玫瑰,怎麽看怎麽違和。

“別人賣花都是晚上,你怎麽下午來賣?”許征總覺得哪裏有些奇怪。

這個問題,她不是第一次遇見過,回答起來極為熟練:“我怕黑,晚上不敢出來。”

真實而直接,令人不得不信服。

許征被她的坦誠所打動:“我買一支。”

之前滿臉不開心的女孩這才露出笑容,給許征挑了支開得最鮮豔的。

付了錢後,許征看了眼手中的花,剛盛開一半,仔細看花瓣上還帶着點細小的水珠,新鮮稚嫩。

許征臨走前,把剛買的那支花又插回花束中間,對她說道:“送你,怕黑就早點回去,天快暗了。”

最後一句話顯得極為重視:“還有,叫哥哥。”

留下小女孩一臉懵逼,等到許征走遠,她才用手掌把高的那支花戳回去,輕聲嘟囔道:“這樣的傻子要是多來幾個就好了。”

買了花許征沒要,而是從路邊草叢裏摘了根長得最旺盛的狗尾巴草,頂端的毛又大又長,這才符合許時的氣質。

毛絨絨的,軟中帶硬,随處可見。

嬌滴滴的玫瑰,不适合他。

許征就這麽拿着根狗尾巴草進了賓館,路過前臺時引起一陣圍觀。

這位客人,又在搞什麽新花樣?

門一開,許征看見的只有床上裹着被子的一坨。

走進屋才感受到屋內的悶熱,他看了眼空調,沒亮,拿起遙控器問道:“空調壞了?”

“沒。”許時的聲音啞得他幾乎認不出,“就是有點冷。”

許征将手裏的狗尾巴草放到背後,繞到許時面前,才發現許時鼻子裏塞了兩個紙團,眼裏帶着水光,鼻尖紅彤彤的。

見到許征,皺了皺鼻子,還一抽一抽的。

感冒了。

對上許時懊惱的眼神,許征默默轉過頭。

換來許時氣急敗壞的質問:“你想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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