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老許啊,今天挖了幾噸煤啊?”

“那老孫頭可太他媽黑了, 老子下礦那麽久, 不就弄灑了半車嗎?說扣就扣。”

“你知足吧, 咱們礦還算好的, 有的礦聽說能拖欠大半年工資呢。”

……

許征穿着短褲背心,和工友們坐在礦邊,頭上還帶着礦燈帽,聚在一塊喝着啤酒侃大山。

漆黑的夜晚和漆黑的煤混在一起, 說不清誰比誰黑, 再過半小時就該到輪班的時候, 他們這批人就得進入深不見底的煤礦。

不遠處就是礦口, 一車車裝好的煤正往上吊,機器運作聲和人力挖掘從未停歇, 這個礦無論白天還是晚上都有無數人對其進行開采, 許征他們這批人, 只不過是茫茫中的一員罷了。

“要不是為了錢, 又髒又累的,誰來幹這個?”

“等老子幹他個一年半載的,回村一定蓋棟大別墅。”

許征拍拍褲子上的煤灰,按亮頭上的礦燈,對他們說道:“走,下礦了。”

又一輪玩命的活計。

能不能平安上來, 全靠天意。

*****

遠處橘黃色的燈光老遠望去和前世的礦燈有些相似, 卻比頂在頭頂上的小燈多了那麽一絲人情味。

透露着溫暖的橙色。

回到賓館, 盡管打包來的燒烤有些涼,一層水霧凝結在泡沫盒上,許時還是吃得很開心,左一串羊肉右一串烤翅,嘴角微微泛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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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是肉,不管是高檔飯店,還是街路小攤,對他而言都是一樣的。

許征就這麽坐在一旁看他,直到許時把一串肉遞到他嘴邊,揚眉問道:“來一口?”

“不了,你自己吃吧。”許征晚飯吃得多,到現在還覺得撐得慌。

不過見許時吃得開心,許征倒也得到了某種滿足,他不禁開口問:“你就那麽喜歡?”

“這你就不懂了,一頓飯,如果只剩下素的,那等于白吃。”在這件事情上,許時有他獨特的堅持。

“淨說歪理。”許征輕罵道。

許時在一旁吃燒烤,許征則拿過桌上的狗尾巴草開始編東西,嫩綠的細杆在指間上下翻動,很快,原先筆直纖長的狗尾巴草變成了個環,是小時候經常編的那種戒指。

簡陋的草制指環,頂端的絨毛高高翹起,燈光下邊緣的絨毛泛着柔和的光澤,一根手指突然從中間穿過,剛好卡上,牢牢戴在了指節根部。

許征不用猜也知道誰幹的。

看了眼桌子,許時不知什麽時候把燒烤全吃完了,見他編得入神,便湊了過來。

許時晃了晃豎在手上的那撮毛,問他:“這是哪兒來的?”

“路邊撿的。”許征靠在椅子上,看着許時戴着戒指在那玩。

或許是搖得太厲害,空氣中泛起了一些草碎,許時動作停頓,醞釀了老長一段時間,打了個噴嚏。

許征抓着他的手,把東西褪了下來:“別玩了。”

許時反應突然變得激烈,眼神透露着認真,向許征問道:“送我呗?”

對上他的視線,許征沒明白眼裏的認真是為了什麽。

卻還是答道:“行啊。”

本就是為了他摘的。

這年頭,一根狗尾巴草就能把許時哄得如此高興。

這是前世他給許時能買十個白金戒指的錢都換不回來的。

許征聽見許時一聲聲咳嗽,卻始終沒放下那個戒指。

聲音帶着點沙啞,許征放心不下,叫了客房服務。

半小時後,樓下送來了感冒藥。

許征仔細閱讀外包裝上的說明,剝了一粒用紙墊着,拿上桌上未開封的礦泉水,把兩樣東西放到許時面前:“先把藥吃了。”

之前專門出去一趟吃了飯,現在剛好吃藥。

直徑将近一公分的圓形白色小藥片,許時明顯不悅,看了眼許征還是把藥丢進嘴裏,灌了一大口水。

吞咽的時候,許時眼睛都直了,藥片卡在喉嚨裏,連忙喝了好幾口水壓下去,卻依舊驅散不了那股苦味。

“這什麽鬼藥,苦死我了。”許時抱怨道。

許征笑笑,安慰他:“良藥苦口。”

當然像許時這樣沒吞好的例外,從原先是十分苦增加到了一百分。

許時由燒烤揚起的好心情就這麽輕易毀在了一片藥上。

他發洩般捏了下手裏的戒指,随後放在剛墊過藥的那張紙上,起身進了浴室。

許征在背後提醒他:“你的拐杖忘了帶。”

走到一半的許時突然僵住,他心虛地不敢回頭,快步走進浴室,結果心急之下,摔了一跤。

許征的心被揪了一瞬,連忙起身快步走到許時面前,扶着他的肩膀仔細查看:“摔到哪兒了,摔疼了沒有?”

許時眼眶微微泛紅,壓抑着情緒問:“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昨天。”許征說出了個不算太早的時間點,随後用手撫上了他的臉,聲音又輕又無奈,“既然腳好了,為什麽不和我說?”

許時沒回答,垂下的睫毛又密又長。

許征耐心等着他的回答,直到放棄快要離開的時候,許時抓住了他的手:“我站不起來了,哥。”

許征一俯身,伸手把許時抱了起來,而後放回床上。

許征的動作利落果斷,但對待許時無疑是溫柔的。

躺在柔軟的棉被上,許時看着近在遲尺的許征,有些急促地開口道:“就在前兩天,真的,剛好不久,偶爾還會疼。”

許征坐在他身旁,平靜無瀾的目光盯着許時緩緩解釋道:“我在乎的不是它到底哪天好的,我只是不希望你騙我。”

“那我以後都向你說實話成不成?”許時的眼裏帶着害怕被抛棄的味道。

“好。”許征一個字,讓慌亂的許時安心下來。

現在他還願意相信從許時嘴裏說出來的每一個字。

希望許時不要辜負他的這份信任。

過了一會兒,許時語氣沉重:“哥,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嗯?”許征疑聲。

“其實,我還是站得起來的。”說完後,許時便不看許征反應,猛一掀被子溜進了浴室。

徒留獨坐床邊的許征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接着用手捂住了臉,低聲笑了起來。

這小混球。

居然,有點可愛。

恢複了行動力的許時徹底将拐杖打入冷宮,拜放的位置從原先的桌邊變到了門後。

折騰了一天,洗漱過後許征老早躺在了床上,身邊挨着的就是許時,經歷了昨夜的睡姿,許時也不再掩飾,反倒悄悄把枕頭挪了過來。

賓館,軟床,安逸。

這是前世這個時間不曾有的。

到了夜裏,許時的感冒反倒越發嚴重,斷斷續續的咳嗽聲不曾消停,咳到後面聽着怪撕心裂肺的。

嗑着嗑着,許時往遠離許征的方向滾了滾。

緊挨着床邊,用手捂着嘴。

許征給許時遞了屋內的另一瓶水,用手輕拍着他的背幫他順氣:“還好嗎?”

怎麽會嗑得這麽嚴重?

難不成,賓館人員送來的是假藥?

“沒事。”許時勉強答道,聲音都啞上不少。

“多喝點水。”來自許征的直男式關心。

許時應了一聲,又擰開瓶蓋咕嚕咕嚕往嘴裏灌了小半瓶水。

睡到一半,許征察覺到不對勁,問:“你怎麽突然跑那麽遠?”

許時:“我怕傳染給你啊。”

許征:“沒事,我身體結實。”

一陣窸窣,許時順從內心回到他身旁:“我又滾回來啦。”

熟悉的溫度,許征擡手關掉最後一盞燈:“睡吧。”

夢裏的許時不自覺依偎着他,仿佛确認過許征的存在,才會安心。

許征注視着他幾秒,而後在心裏感慨:

以後我不在你身邊,該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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