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你是誰啊 對不起,我不太記得了……
第44章 你是誰啊 對不起,我不太記得了……
姬元徽收到京城傳來的消息已經是幾日後了, 據傳太子謀反逼宮不成便放火焚宮,陛下遭遇不測崩逝,許多官員都在這場動亂中不幸罹難, 如今京城由大皇子主持大局。
一切全亂了, 周恃明失去聯系, 裴煦也沒有傳來分毫消息。
這樣大的事, 他們不可能不傳消息過來。
除非他們都出了什麽事。
姬元徽派了人去打探兩人的情況,還沒得到打探的結果,就先等來了大皇子三辭三讓後受命登基的消息。
如果說之前只是懷疑,那這下基本可以确定了, 裴煦他們失去聯系和姬淙脫不開關系。好一點的情況, 是他們現在暫時被扣住,等姬元徽打完這一仗,姬淙就拿手上的人要求他交出兵權。
但若是不好的情況……
姬元徽不敢深想, 蹙眉閉上了眼。
“報——”
姬元徽擡眼看去:“什麽事?”
一小卒來報:“營外有一抱着孩子的乞丐自稱是周家二公子, 要見将軍。”
姬元徽猛地站了起來, 往前走了幾步:“讓他進來。”
不多時,一蓬頭垢面衣衫褴褛乞丐模樣的人抱了個穿着和他差不多的孩子走了進來,一看見姬元徽, 那人哇得一聲大哭了起來。
如果不是聲音一模一樣, 姬元徽險些沒認出來這是周恃寧。
“姬元徽,你快去, 快去救他……”周恃寧糊的烏七八糟的臉上哭出一道白痕來, “快去……”
“說清楚, 怎麽回事。”姬元徽走到他面前,“裴煦呢?救誰?這孩子是誰?你怎麽成了這樣?”
“去救裴煦,他說不能一起被抓到, 無論如何得有人把消息帶回去,要我帶着孩子先走,分開走,找你去救他……”
“他說,要是能活着,這孩子就是他兒子,要是我照顧不好他,他就殺了我,做鬼也不放過我……”周恃寧使勁擦眼淚,“拿我撒氣,關我什麽事啊……”
姬元徽将他抱着的那孩子接過,拿帕子把他的臉擦幹淨,發現是從思。
裴煦很喜歡這孩子,如果不是身邊沒人托付而他自己又實在無法安全離開,他肯定不會放心把孩子交給周恃寧。
“把前因後果講清楚。”姬元徽手有些發抖,他将拳頭捏緊半點不顯露出來,平穩聲音繼續問,“裴煦讓你帶什麽消息出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皇宮不是太子燒的,太子造反沒成,被鎮壓下去了。我哥不知道去哪了,他好像被關起來了,兵符被人偷走了……姬淙那個混蛋污蔑我們是同黨,拿我哥的兵符讓他們捉我們!”
周恃寧語速急切,說話有些前言不搭後語:“裴煦帶着身邊幾個親衛非要去救駕,沒成,陛下他……他在明光殿自焚了。”
“那些宮殿都是木質的,燒起來很快,沒一會兒就全亂套了。如果不是這場大火,我們可能連皇宮都出不去。”
“救駕沒成,但是裴煦帶出了兩樣東西……遺诏和玉玺。”周恃寧說着,将衣袍翻過來,內襯撕開,扯出一截布遞給他,“遺诏在我這裏,玉玺在他那裏,我們兩個無論誰活了下來,都能證明陛下要傳位的是你!除了你其他人都是來位不正!”
姬元徽去看那塊布,很眼熟,似乎是龍袍上扯下的一角。上面的字跡确實來自姬鈞,但他現在實在沒法集中精力去看上面到底寫了些什麽。
“從皇宮離開,出城的城門口有人把守,本來在這裏差點就交代了,但是突然有個穿白衣的公子拿了姬淙府上的令牌來,把我們放走了……”
分明是大皇子的人,卻将他們放走了。而姬淙又是那種陰險狡詐睚眦必報之人,那人想活着恐怕難了。周恃寧想起了出城後裴煦悲戚的神色,這是他第一次見裴煦流淚。
停頓了下,他繼續說:“裴煦說,那個人是他師兄。”
“然後裴煦把孩子和遺诏交給了我,讓我和他分開走,不要一起行動。這樣就算一個被抓了,另一個也還有逃跑的機會,不至于被一窩端了。”周恃寧道,“為了躲追兵,我扮成流民,一路往西來,走了好多日。你快去找他,他現在都還沒來找你,我怕他……”
姬元徽問:“你們在哪裏開始分開走的?”
周恃寧答道:“出了城門就分開了。”
姬元徽點頭,有條不紊開始安排人手沿着從京城到眼下駐地的每一條小道搜尋消息,附近村落也要仔細的找。
最初的一兩天姬元徽還能維持平靜的表象,到了第三天起這表象終于還是破碎了。
他也不知幾天沒睡了,眼睛裏鋪滿紅血絲,忘記修整儀容,胡茬冒了出來,眉頭緊鎖幾乎沒有松開過,他像頭處在暴怒邊緣的獅子,不知什麽時候就要爆發。
“你……你沒事吧。”姬元徽現在的狀态讓周恃寧有些害怕,“別還沒找到裴煦,你先把自己的身體搞垮了。”
姬元徽充耳不聞,将臉埋在掌心長長呼出一口氣。
冷靜下來……別胡思亂想,找不到說明裴煦藏得好,他找不到,姬淙就也找不到。
白日裏他尚且還能這樣安慰自己,但一到了晚上就是無休止的噩夢。黑暗蠶食着理智,他忍不住想,如果裴煦好好的,怎麽會不來找他?是什麽人把他關住了,他還好嗎?為什麽耳邊總有風聲,是他在哭嗎?
他累得幾乎要暈過去,可他一閉眼,眼前浮現出的就是裴煦被折磨得蒼白憔悴的臉。他無法入睡,一遍遍從噩夢中掙紮着醒來。
頭痛欲裂,一些莫名的,從前不存在的記憶倏忽間從頭腦中冒了出來。天旋地轉,眼前陣陣發黑,冷汗不停的流下來,太陽穴鼓脹着跳個不停。
他靠在那裏無法動彈,冷汗浸濕鬓發,太陽穴痛得像是要炸開了,可他連擡手按一按的力氣都沒有。
姬元徽眼神空洞的望着某處,半晌,閉了閉眼。
他全都想起來了。
那些隐約透出一點未來的影子的,不是什麽預知夢。
那鮮血淋漓的是他們舉步維艱的前世。
……
前世的事,對現在助益已經不大了。
事情的發展已經走向了截然不同的兩個方向。
前世他沒有那麽早帶裴煦入宮,裴煦沒有碰上太子,他們和太子府上的關系沒有那麽早激化,于是太子與大皇子相争他們也就沒有插手。
沒有他們插手幫忙,大皇子空有頭腦人脈沒有實權,兩人相鬥時絲毫不占上風,早早被耗死了。
鹬蚌相争,漁翁得利。大皇子一死,他們要應對的就只剩下已經被大皇子折騰得半死不活的太子勢力了。
姬元徽記起了前世裴煦和孩子身體都那樣差的原因。
同樣的宮變在那時也發生了,但那時沒有大皇子幹涉,太子勢力遠比現在要大得多。他在外平亂,裴煦則被僅剩的幾名親衛護送到了城外一處農戶家中,早産了。
孩子生下時只有七個多月,先天不足,所以哪怕後來良藥用盡,也依舊體弱多病。
姬元徽劇烈喘息着,撐着身子起來,在濃稠夜色中帶着一隊人馬往記憶中前世裴煦藏身的小村落去。
時移世易,他不确定裴煦這次還會不會在那裏,但總要去找一找……萬一呢,萬一錯過了呢,他不敢賭。
村子不大,很快便找了一圈。
一無所獲。
姬元徽不甘心,他自己去把記憶中那戶農戶家中翻了個遍,什麽也沒找到。
他留下了一些銀錢做補償,并不打算就這樣走。別人找的他不放心,他要自己去找,挨家挨戶去找。
其他人可以疏忽大意,他不可以。裴煦還懷着他的孩子,萬一因為疏忽就這樣錯過去了,那他就是死了也該下油鍋。
正想着,隔壁忽然傳來兩聲犬吠,有些耳熟的聲音讓姬元徽倏地擡起了頭。
“大人看的旁邊那戶,是李老太家。她家裏沒什麽人,就一個老太太和她女兒女婿三口。”拿了錢的老農給他介紹道,“前些日子她家确實帶了個年輕人回來,但那是個懷着孕的瞎子,聽說是老太太的外甥女,和大人要找的人不一樣。”
姬元徽循着狗叫,大步踏進院落。原本還在汪汪叫的小狗見到他不叫了,瘸着一條前腿蹭到他腿邊發出嗚嗚的哭似的悲鳴。
“大将軍……”姬元徽幾乎要失聲了,他蹲下身來去摸那條扒着他膝蓋嗚嗚叫的小狗,“融融呢?”
大将軍扒着他的腿去舔他的臉,然後撕着他的衣角往某處走。
“大人……”
老太太被女兒女婿攙扶出來,有些警惕的看着他,用蒼老嘶啞的聲音問他,“您找人做什麽呀?前些日子也有來搜人的,非說有什麽亂黨流竄,把家裏翻得雞犬不寧……這裏哪有什麽亂黨啊,除了老朽和女兒女婿,就只有我那盲眼的外甥女了。”
“老太太,我沒有惡意,我是來找我的妻子的,他被歹人迫害失去蹤跡,我尋了很久……他現在已經懷有四個多月身孕了,我得盡快帶他回家。”
姬元徽用手比出一小段距離,“他身量很高,只比我矮這麽些許,耳下有痣,紅色的,眼瞳很黑,是男子……”
他說着,看向老太太:“是扮女郎不會突兀的相貌。”
老太太看了他很久,見那條瘸腿的小黃狗一直圍着他轉,這才松口道:“你去柴房看看吧。”
姬元徽被小狗扯着到了某個房間門口,他手有些不穩的按上房門,用力推開。
大概是為了保護他不被認出身份帶走,裴煦身上被套着一套女子的裙裝,頭發梳起挽着,聽到門口的巨大聲響神情有些驚懼的望過來。
但姬元徽仍舊一眼将人認了出來,他快步走上前去猛地将他抱住,聲音發顫:“融融……融融,我來接你回家。”
然而裴煦卻半點聲音都沒有,姬元徽不知道他是在生自己的氣還是還沒緩過神來,他理智稍微回籠,就發現只有他在單方面的擁抱裴煦,而裴煦小心翼翼的抱着肚子,完全是恐懼抵抗的姿勢。
裴煦聲音有些害怕,撐開手推他:“壓到孩子了……”
他稍微将人松開,裴煦沒有在看他,眼神空茫沒有着落。
姬元徽張了張口,想問的話問不出口,張開手在裴煦眼前晃了晃。
沒有反應。
“融融……”姬元徽喉嚨幹澀,心疼得發顫,“你的眼睛怎麽了?”
裴煦不安的皺着眉後退,直到脫離開他伸手能觸到的範圍,似乎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你是誰啊。”他有些不确定的開口,“是我的家人嗎?”
“對不起,我不太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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