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風漸晚 鋒利與柔軟

第58章 風漸晚 鋒利與柔軟。

第五十七章

他的祝福, 只關乎她一個人的幸福。

無關他自己。

聽到這句話的桑晚榆,重重低着頭,拿戒指的手顫抖着, 眼淚像珍珠般不停地往下掉。

“你好傻。”片刻後,她才強勢讓心中的百感交集都退後,帶着哭腔脫口而出了這樣三個字。

賀輕舟在聽到這句話的那一瞬間, 便失了神。

原因無他, 他只是在這一刻,忽然想起沈清濁跟他說過的那句:

“你知道我是怎麽知道你存在的嗎?”

“因為她許的願,我聽見了。”

“我聽到她無數次許願, 說, 賀輕舟, 願你一生平安順遂。”

“後來, 得知你訂婚的那一晚, 她祝你——平安順遂, 幸福圓滿。”

【願你平安順遂, 幸福圓滿。】

【願你萬事無虞,幸福康健。】

多麽工整對仗的祝福。

可這兩句祝福最大的共同點,并不是形式和意義,而是這兩份祝福, 都無關許願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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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兒, 賀輕舟本來擡高着想要擦去她眼淚的手忽然就頓在了半空。

——傻的是他嗎?

——應該是她吧。

“哭什麽?嗯?”他動作溫柔地擦去她的眼淚, 一邊擦還不忘調侃,“沈清濁說他從來沒見你掉過眼淚,但你自己數數,在我面前哭過多少回了?”

桑晚榆擡眸,盈盈杏眼寫滿嗔怪:“那我以後去找沈清濁哭。”

賀輕舟目光一凜:“你敢。”

桑晚榆忽然便笑了:“我可不敢, 畢竟,面對別人,我可沒有哭的靈感。”

這話,與她當初跟他撒嬌時說的“畢竟,面對別人,我可沒有撒嬌的靈感”有異曲同工之妙。

賀輕舟聽到心想:得,又敗了。

溫聲細語間,兩個t人的心情皆飽滿得沉甸甸,只有那枚戒指,還空蕩蕩地懸在半空中。

“別只顧着感動了,”這戒指賀輕舟是真的想要,于是,主動向她擡高手,“戒指能給我戴上了嗎?”

桑晚榆點頭:“嗯。”

然後,學着他,把這枚戒指推入他的無名指。

戴好後,賀輕舟把手掌握成拳,與她手上的戒指相碰了一下:“桑晚榆,說好了,要跟我白頭偕老。”

她笑:“好。”

-

第二天早晨,賀輕舟一刻也等不及地回了光明裏,找賀鴻儒和春來之商量人生大事。

桑晚榆則去了出版社,打算找吳隼說一下簽名的那件事。

知道她來,吳隼一早便在出版社的路口等着了,看她停穩車,吳隼直接拉開車門就坐了進去,語氣也是急匆匆:“我正想找你呢。”

桑晚榆:“我也正想找你呢。”

吳隼:“走,我們出去找個咖啡館,不在出版社聊。”

桑晚榆雖然不明白她今天為何如此反常,卻還是說:“好。”

到了咖啡館,兩個人找了個安靜的位置坐了下來,點好餐後,吳隼便直入主題地問:“你今天來找我,是不是因為你也發現,你書裏最後那個愛情故事,跟《溫柔風》有多處重合點。”

桑晚榆聽了,眉頭蹙起:“什麽?”

思索幾秒,她說:“但我寫的這個故事,是真實的故事啊。”

不過,肯定是對那些需要保密的情節做了處理,并且對地名進行了虛構,但故事主線是以現實為主。

“《溫柔風》這本書你看了嗎?”吳隼問。

桑晚榆:“沒有,不過,我昨天看到了封底上印着的這句話,所以才過來問問你,我那個簽名有沒有影響。”

吳隼盯着那句【我愛你心靈明媚,靈魂珍貴】,若有所思地問:“你還記得,這句話你最早是什麽時候寫下的嗎?”

桑晚榆想了想,說:“那得十幾年前了。”

“你能證明嗎?”

“嗯......如果那個人的同學錄還保留着,用一些檢測手段應該可以證明。”

“這樣,”吳隼說,“你先看一看這本書,看完之後我們再聊這件事。”

“好。”

桑晚榆這樣名副其實的學霸,閱讀速度向來很快,再加上這不是一本門檻多高的書,所以她看的速度沒問題,甚至明顯高于常人,但她的閱讀體驗并不太好,并且越看越覺得蹊跷。

不得不說,這個故事和她的經歷有很多重合,但又不完全相似,小說裏又增加了幾條支線,但這幾條支線,看得她心裏極為別扭。

有句話用來誇獎創作者的收放自如,叫“形散而神不散”。

但桑晚榆覺得,這本小說寫得“形不散而神散”。

很奇怪,很多故事細節和她的經歷幾乎完全相同,但不知道是不是加了別的主線的原因,小說裏的人物塑造在她這裏是有些割裂的。

看着看着,桑晚榆忽然想起之前聽到過的一個細節,便擡眸問吳隼:“我記得,你當時說過,《溫柔風》最開始是被指認抄襲的,它抄襲了哪本書?”

吳隼:“你等等。”

說着,吳隼打開一篇博文,遞給她看:“你看,這是當初讀者制作的調色盤,據說《溫柔風》抄了很多本,但有兩本抄得最多,校園部分抄的是《我用轉身來愛你》,都市部分抄的是《交鋒》,《我用轉身來愛你》的作者叫艾舟,《交鋒》的作者叫息影,息影曾經出來對抄襲事件做過回應,但艾.....”

“等等,”桑晚榆打斷道,“AIZHOU?分別是哪兩個字?”

“艾是姓氏艾,舟是‘輕舟’的舟,‘輕舟已過萬重山’那個舟。”

這匪夷所思的巧合,讓桑晚榆目光更加疑惑。

“你有《我用轉身來愛你》的書稿嗎?”桑晚榆問。

吳隼:“有,不過這本書沒出版,只有電子版,我發給你。”

相較于《溫柔風》的言辭華麗,《我用轉身來愛你》這本書下筆凝練質樸,字裏行間都蘊着藏不住的靈氣。

只不過,普通讀者看來,故事情節稍顯單薄。

但在桑晚榆看來,這本書卻與她的記憶極為吻合,因此,這趟閱讀之旅,更像是一趟回憶之旅。

但是,就在她以為故事要迎來Happy Ending的時候,忽然間,情節急轉直下。

她表情嚴肅地看完能被稱作“爛尾”的最後一章,看到結尾,桑晚榆更是目光一怔。

深藍色的手機屏幕上,明晃晃地印着一句:

【本故事并非虛構——】

【如有雷同,衆生皆苦。】

-

這句話,無疑更加驗證了她的猜想。

看來,這個作者應該對她和賀輕舟很是熟悉,估計也是怕她将來發現了麻煩,所以才會在故事末尾以這樣的方式标明紀實屬性。

如果這樣推斷,那這個人......

想起一種可能,桑晚榆便拿上車鑰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然後跟吳隼說:“我去見個人,有情況我再聯系你。”

從咖啡館出來,她将手機接上藍牙,給邵安初打電話,只不過,沒有打通。

想到上次逛超市時碰到柏佑安,賀輕舟說過邵安初就住在附近,桑晚榆便決定先往那裏開。

邵安初不是故意不接她電話,純粹是前幾天她生理期和發燒一同襲來,差點要了她半條命,這兩天恢複得差不多了,但作息依然沒有調好,剛才在睡覺才沒聽到她的呼叫。

醒來後,看到桑晚榆的來電,邵安初便趕緊回了過去。

到了她家,确認邵安初身體沒問題之後,桑晚榆才開口,簡要介紹了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

“啊?”這劇情走向完完全全超出了邵安初的心理預期,“怎麽可能,這肯定不是我寫的,我從小最怕的就是寫作文你又不是不知道,讓我寫個幾萬字的小說,你不如直接讓我去死。還有,”她自證清白道,“我也從來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過別人......”

——畢竟,多丢人呢。

“不過,”邵安初回想道,“我當初為了撮合你倆,跟唐若冰講過一部分,但那是在拍攝節目的時候,那個時間,這本書早已寫完了吧。”

桑晚榆點點頭:“我也覺得不會是你,只是一時間沒想到別的可能性所以過來問問,不過你說這事也是邪了門了,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平行時空?”

邵安初一琢磨,也覺得這事蹊跷:“這也太邪乎了吧?”

結果,就在兩個人都感覺到邪乎的時候,忽然間,一陣敲門聲響了起來。

其實這敲門聲平常聽起來挺正常的,但這時候聽起來就極為詭異。

看邵安初面露難色,桑晚榆便從沙發上坐了起來,打算去開門。

當然,安全起見,走到門邊,她先看了眼電子顯示屏。

看到那個熟悉的面孔後,桑晚榆在心裏松了一口氣,然後,看着沙發上的邵安初說:“是你老公。”

邵安初:“......”

“你回來歇着,我來開。”邵安初說。

等她走到門口後,邵安初一邊開門,一邊回應起桑晚榆剛才說的那句話:“老公什麽老公,這是我前夫。”

她是真會把握時機,該柏佑安聽到的,全都聽到了。

打開門,柏佑安提着滿滿兩大兜東西站在門外。

其中,還有那個從來沒有缺席過的餐盒。

其實,知道她生病後他本來是想親自給她下廚做飯的,但沒想到她根本不願意見他,更別說讓她進家門了。

于是,柏佑安每次都是做好了送過來。

“我堂堂一個千金大小姐缺你這點東西,”邵安初雙手叉在身前,白了柏佑安一眼,“你家裏不是需要資金周轉嗎?正好,我給你介紹個客戶。”說完,邵安初看着桑晚榆,來了句,“天倫是全國知識産權做的最好的律所,他就是裏面最年輕的合夥人,你剛不是說什麽抄襲麽,讓他來給你分析分析這件事。”

桑晚榆:“......”

柏佑安:“......”

-

這尴尬之地,桑晚榆覺得自己還是先跑為妙。

于是,說了兩聲再見,便匆匆離開了。

“對了,晚榆。”邵安初忽然想起什麽,跑到門邊叫住她,提醒道,“你有沒有将這些事情告訴過別人?或者是,找誰傾訴過。”

找誰傾訴過?

聽到這兒,桑晚榆忽然想起一個人來。

然後,便驅車前往了京溪大學附屬醫院。

到了醫院,桑晚榆本來想挂一個盧以冬的號,但如她所料,這個點t,盧以冬已經下班。

并且由于春節調休,未來幾天盧以冬都沒有排班,她的排班都在春節。

對此,前臺護士笑眼盈盈地多說了兩句:“盧醫生人好,每次過年為了讓我們多回家團聚,都是一個人值最久的班,除夕、初一、初二、初三,這幾天的地獄排班,我們科室的醫生從來不用擔心自己抽到,都是盧醫生一人包攬。”

桑晚榆聽了,微微一笑:“确實,盧醫生是個好醫生。”

只不過,沒見到也沒辦法。

從科室出來,桑晚榆便返回了停車場。

心理醫生最忌諱和患者有超出醫患之外的關系,所以桑晚榆并沒有盧以冬的聯系方式,正想着該用什麽方法才能聯系到她的時候,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耳畔。

冬夜的停車場,人很少,所以那個人的聲音雖然遙遠,但桑晚榆都聽得到。

“那些人,對你既沒有養育之恩,也沒有托舉之力,你心裏到底愧疚個什麽勁!”

“我早就跟你說過解決方法,如果一個人的原生家庭不好,十八歲前意識到這個問題,就給我把苦往肚子裏咽,把成人禮當作苦難倒計時,在這個倒計時裏,給我死讀書,拼命讀書,讀不進去的拼命學技能學手藝,盡早自力更生;十八歲後意識到,給我拼命工作,拼命賺錢,自己站穩腳跟,自己成為自己的家,到時候,直接把自己身上的養老負擔甩掉,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想明白這一點,這就是你走出原生家庭傷害最快的路。”

“不是我說,你父母要是給你買房買車一路托舉你,你現在心軟我還情有可原,問題是,他們不是打壓你就是吸血你,你一路走來吃過的苦你是不是都忘了!”

“我都不明白,那麽個破家庭,有什麽可值得你內耗和心軟的。”

不遠處的停車場角落,盧以冬和一個女人相對而立。

結果,沒想到的是,她一頓真情實感的輸出,最後只換來對面人的一句:“我沒你那麽心狠。”

聽到這句話,盧以冬氣得一口血差點要噴出來。

要不是她小時候照顧過她妹妹,盧以冬真的想放棄自己對她的勸說,她既然想沉淪,那就沉淪下去吧。

可終究,她還是心軟,念及舊情,也覺得自己應該知恩圖報,拉她一把。

于是,複又開口道:

“你奢望他們會因為你的付出來心疼你、愛你、重視你,你少在這兒白日做夢了!”

“你那個家就是個無底洞,你敢在洞邊搭條腿,他們就敢把你、連同你整個人生都拽下來,你知不知道!”

“別把善良與心軟,放在不值得的人和事上,換來的只有是他們的得寸進尺,該你心軟的時候我怎麽沒見你心軟呢。”

“有句話,我早就罵過你,看來沒把你罵清醒——”

“該鋒利時不鋒利,讓決斷都變得疲軟!”

“該柔軟時不柔軟,讓善良都變得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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